看,开口维护了几句。后来也的确留下来想要帮忙,不过并没有帮上,还看了好一场热闹,甚至见到了四王爷。
这件事他曾经不厌其烦地炫耀许多回,如今回想起来自然不难,然后耳朵就有点发红。
——羞的!
他当日没帮上什么忙,薛虯出手却是这么大一笔生意,叫钱老板有亿点点不好意思,郑重道:“大人的再造之恩,草民一家永志不忘,必定生生世世记在心里,报答大人的恩情。”
薛虯保持微笑:“生生世世便不必了,只要你莫忘了初心,富裕后不忘继续修桥铺路,我便很高兴了。”
第126章 第126章商队出发
是的,薛虯之所以推荐钱家,除了当日那一面之缘,钱老爷给他留下的印象不错之外,也有钱老爷乡性不错的缘故。
据薛虯所知,钱老爷富贵时也不曾欺压百姓,反而施粥修路、救苦济贫,附近百姓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
都是要和商队合作,在其他方面差不多的情况下,自然优先选择品性更好的。
话又说回来,若非钱老爷人品好,当日也不会看薛虯一个小少年可怜而几番提点,还特意留下来帮他,虽然没有帮上忙,但成功让薛虯记住了他这个人,这才会在后来听到他的消息时多留两份心,遇到这样的好事也第一个想到他。
钱老爷喜不自禁,回去与钱夫人说起来,钱夫人同样喜得直念佛:“阿弥陀佛,接下这桩差事,咱们家便算是缓过来了。”
又含笑道:“老爷素日行善积德,关键时刻便有贵人相助,可见善有善报这句话再是一点错也没有的。”
钱老爷又是得意又是感慨:“谁说不是呢。”
他这人心肠软,平日里最怜老惜弱,故而施粥赠药不断,对旁人也格外宽容些。也有人背后嘀咕他装模作样、或者笑话他漏斗装米——有点钱就要漏出去,甚至有受了他接济的人蹬鼻子上脸,拿了好处还怨怪他给的少,就连他的儿女也有不理解的,觉得钱老爷是在白扔钱,他们的生意又不在大庆,名声再好有什么用?有那些钱不如多置办货物,运到外头又是一笔收入。
但钱老爷始终记得自家家训里多番提及“仁善”二字。
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本,爬得高时或许无所畏惧,但一旦从高处摔落,乡亲们一人伸出一只手,就不至于让全家陷到泥里去。
钱老爷自觉不是什么聪明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听话,父祖都这么说了,他便也这么做,这些年正经花了不少钱、做了不少好事,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报,也不曾懈怠过。
不曾想回报说来就来,只是因为当初的一个善念,薛虯就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好处!对他来说或许只是顺手为之,但对钱家来说,这个机会实在太重要了!
若能借此攀上薛虯和薛家,那就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
这下看谁还说他傻!
钱老爷腰板挺直,满面春风。
钱夫人看他这副模样,初显老态的脸上久违地露出笑容,也有心思玩笑了:“当年你怎么就没把薛大人抢回来做女婿呢?”
薛大人这般好本事、好心性,若做了他家女婿,这老头还不得意上天?
似乎是想到那般场景,钱老爷也不由笑出声来,随即想到自家那几个闺女,又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还是别祸害人家薛大人了!
之后几天,钱家空前忙碌起来。
商队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出去过了,都已经有些懈怠,重新调整状态、准备干粮和衣裳,车马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此行要运送玻璃这种易碎品,更需要格外仔细。
钱老爷买了许多棉花,打算到时候将玻璃厚厚地包起来,此外马车也要足够平稳,路线要重新规划,尽量走平整的大路,实在有颠簸的地方,可能需要用人力背负,这些都要提前规划好,好在有朝廷支持,很多从前不能走的路现在也能走了,倒没想象中那么麻烦。
再就是置办货物。
钱老爷毫不犹豫地把家里能腾出的所有银钱都换了茶叶、丝绸和药材,这些东西在周边小国极受欢迎,倘若这一笔生意能做成,钱家就能缓过来,若是不成,恐怕就真的要卖房子卖地,再也做不了生意了。
不过有朝廷在,钱老爷并不担心。
值得一提的是,钱老爷的确是去薛家商铺拿的货。
铺子早得了薛虯吩咐,给钱老爷优惠,价钱比他从前从相熟的商家拿的还要低,且货物的品质更高,叫钱老爷又是惭愧又是感动。
如此几日,钱家商队准备好了,朝廷的玻璃也送来了。
数量并不算多,毕竟物以稀为贵,薛虯可没有在外国玩价格战的想法。不管玻璃在大庆国内是什么价钱,只要出了国门,它就一定要贵!要稀罕!要被仰望!
恰如大庆一样。
不管怎么说,钱家商队载着玻璃和满满几车货物出发了。之后一段时日,另有几家商队也陆陆续续出发,他们都是被选出来与朝廷合作的商队,将沿着不同方向,到达不同的国家。
这件事办完,薛虯和户部尚书肩上的担子也少了一个,二人对视一眼,户部尚书笑呵呵地问:“依薛大人看,这些人能带回多少银子?”
“多少钱下官不知道,但制千里眼想必足够了。”
提到千里眼,户部尚书心中又是一痛,忍着捂胸口的冲动问:“千里眼制得可还顺利?”
“已经步入正轨了。”
户部款项到位,工部那边动作也很快,召集工匠、准备材料。薛虯提供了千里眼制作方法,以及参与制造千里眼的几个老师傅,他们交流几日,亲自动手试了试之后便正式开始制作了。
户部尚书听了这番话略感欣慰,好歹那么多钱没有白花。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越想越难受,户部尚书赶紧控制自己,不想烧钱的千里眼,多想想刚送走的商队,想想即将在几个月之后流入国库的金银,心中这才舒服了些。
*
与此同时,德胜楼二楼某个包间窗户大开,三四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围绕着一个青年,那青年双手拿着一个紫漆描金的管状物,一头贴在眼睛上,另一头则对准窗外。
其余几人顺着管子的方向往外眺望,甚至有人踮起了脚,口中问:“看到了吗?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一只鸟拉到了下面的人头上,那人好像没有发现。”拿着管子的青年道。
这有味道的场景令众人嫌弃不已,其中一人挤上前去:“你玩了好一会儿,该我试试了。”
青年也不计较,将管子递给那人,离开人群到左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靠在椅背上一副大爷样的靳连道:“难为你弄得来这宝贝!”
那被人争相把玩的正是千里眼。
这些时日以来,靳连因着千里眼没少出风头,在狐朋狗友面前赚足了脸面,这会儿心中的小人已经得意叉腰了,面上却还端着,做出一副淡然姿态:“本少爷想要自然就有!”
青年:“……”
纵然与靳连乃多年好友,早就知道他的狗脾气,但看他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翻白眼。
不过靳连虽然得意,说的话却不算错,这千里眼乃是薛虯率人研制出来的,靳连作为薛家未来的亲家,想要自然不是难事。
只可惜皇帝已经将此物列为军备,不许薛家私下买卖,他们便是捧着钱也得不到,只恨自家和薛家不是姻亲,自己与薛虯也不够熟络。
倒是人群里一个锦衣少年眼睛一转,似乎有了主意。
几个钱多事少的小爷们痛痛快快玩了一下午,直到用过晚饭才各自散了。锦衣
少年回到家中,问清楚自家祖父在哪,便直奔前院书房而去。
这可惊呆了一众下人,平日小爷见了老爷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躲还来不及,今儿怎么还上赶着找死?
少年的祖父——也就是工部左侍郎也疑惑,并且表现出了罕见的耐心,认真询问这个孙子的来意。
少年自然是有目的的,他小心翼翼地鼓起勇气,说道:“听说工部在制千里眼,您能不能给我拿一只回来啊?”
左侍郎:“?”
左侍郎脸上僵硬的笑容缓缓消失:“……你说什么?”
最后的结果是少年被暴怒的祖父一顿胖揍,虽然他争辩说皇上没有禁止赠送千里眼给信任的人,薛虯就送了一只给靳连,左侍郎也只是呵呵冷笑,下手更狠了些。
薛虯是谁?他又是谁?
薛虯敢送靳连千里眼,凭借的是他和皇上的情分,凭的是千里眼制法是他带人琢磨出来的,凭的是齐国公府在皇上跟前的体面。
他凭什么?
凭他年纪大?
还是凭这个不叫人省心的混蛋孙子?
这件事左侍郎并没有刻意隐瞒,于是很快被传了出去,工部众人听了也不过一笑置之,得益于靳连的宣传,很多贵族子弟知道薛家能制千里眼,且如今正在与工部合力做这件事,想要通过买或者其他方式得到一个的人数不胜数,左侍郎的孙子在其中并不显眼。
且因为左侍郎表现出来的态度,叫上官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些,这就是后话了。
眼下薛虯在意的是黛玉。
第127章 第127章林海回京
薛虯最近忙于公务,但也能察觉到黛玉情绪不太好。
二人时常通信,但黛玉最近回信的积极性大不如从前,不仅频率变低,就算回信也只是寥寥几句话,远不如从前活泼健谈。
薛虯心下疑惑,于是召来她身边伺候的人询问。
来的人是朱嬷嬷,听了薛虯的话,她眉毛紧皱,本就严肃的脸更加可怖。
“姑娘这些时日的确心情不佳,不仅话少了,吃饭也不如往日香甜,有时候安安静静看着书,也会突然不高兴起来。”
薛虯:“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有!”朱嬷嬷断然道,显然她自己私下也复盘过,“近日姑娘并未见过生人,去贾家请了一次安,但只坐了一会儿便回来了,老太太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外头传来的消息也没什么不好的,老奴等实在不知为何,问姑娘她也不说。”
说着也不由自主叹了一声,显然也很发愁。
宝钗今日休沐,听说黛玉心情不好,也跟着要见见朱嬷嬷,方才一直安静听着,这会儿才开口,却是打趣薛虯:“是不是哥哥做错什么事,惹林妹妹不高兴了?”
虽是打趣,却也是真这么想。既然旁的事都没有,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因为薛虯而伤心了。
薛虯没想到此事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仔细回想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我近日应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知道黛玉敏感多思,自然,如今她的处境比原著里好得多,性格开朗大方许多,但她生来敏锐,故而容易多想,这却是改不了的。
薛虯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性子有什么不好,只是与黛玉相处时会格外仔细一些,即便这些日子忙着,也不曾有任何怠慢。
薛虯一直接受精英教育,又在官场混了几年,虽然面上看着疏离冷淡,但为人处世却也不落于人。他从没怀疑过自己,此刻却有些不确定了,莫非果真是他何处没注意,惹了黛玉不悦?
他用眼神向朱嬷嬷询问。
朱嬷嬷摇头:“老奴也没觉得大爷有任何错处,姑娘也不曾提过。”
那应该便不是了。
宝钗想了想,又提出一个可能:“许是林妹妹离家日久,想念林叔父了。”
“有这个可能。”薛虯想到之前他与黛玉说林如海快要被调回京城了,许是近乡情怯,越到了这时候越想家吧。
朱嬷嬷虽还觉得有些不对,但除了这个,似乎再没有旁的解释,也没有说什么。
薛虯:“好在林叔父很快便能回京。”
宝钗:“虽然如此,如今在京城,咱们都是林妹妹身边最要紧的人,也该多加关怀,聊慰林妹妹思亲之苦。”
“这是自然。”
薛虯交代朱嬷嬷好生照顾黛玉,又叮嘱她注意黛玉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及时回禀,这才打发她回去。
看向面带忧色的宝钗,说道:“你与林妹妹性情相投,得空的时候多找她说说话,想来她能高兴一些。”
宝钗回过神,笑问:“陪林妹妹也就罢了,只是哥哥拿什么谢我?”
薛虯眉毛微挑:“你与林妹妹是好友,陪伴她不是应当的?怎得还要我谢。”
“我陪林妹妹自然是应当的,那哥哥那一份,需不需要我代劳啊?”宝钗歪头笑问。
薛虯瞥她一眼,无奈道:“你想要什么只管提。”
宝钗想了想:“那哥哥只把那幅赵孟頫真迹给我罢。”
薛虯看了长瑞一眼,长瑞会意,带着人去取东西。既然宝钗想要,薛虯自然无有不应。
更何况宝钗向来体贴,即便要谢礼也不会叫薛虯为难,那赵孟頫真迹虽然珍贵,却并非薛虯心爱之物。
不一时长瑞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长方的匣子,正是赵孟頫真迹。
宝钗自然欢喜,笑盈盈道:“那便谢过哥哥了,我明日便去陪林妹妹说话。”
薛虯含笑点点头,此时已近午时,二人往后院去找薛母,路上薛虯问宝钗什么时候能回家。
她和燕郡王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明年春天,是钦天监测算的好日子。
既要出嫁,自然要出宫待嫁,因此用不了多久宝钗便要回来了。
宝钗:“等到后半年吧,届时公主也要开始议亲,要把更多心思放在针黹女红上,不需要我们做伴了,我想着有始有终,届时再与靳笙一同归家。”
薛虯颔首:“到时候母亲可要高兴了。”
可不是么,女儿离家多年,一个月只能见上两三回,薛母早就盼着宝钗回来了。只是她回来之后便要备嫁,想着女儿即将嫁为人妇,恐怕薛母的高兴也得打个折扣。
宝钗笑道:“到时候我日日粘着妈,不用几日她便烦了。”
*
这厢一家人和和美美,次日宝钗果然去找黛玉说话,之后薛虯对黛玉也更用心了些,不止寻了许多有趣的书籍、玩具送到林家,书信中也时常提及一些听到的趣事,只为让黛玉开怀。
黛玉看着这些东西和信件,脑中不由浮现一个场景:光风霁月的薛大人坐在桌案前认真写着什么,叫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他笔下是什么有关家国大事的重要东西,实际上他写的是“晚上一定要好好吃饭,这样才不会做饿梦。”
黛玉:“……噗!”
雪雁见状也不由跟着笑,也有些好奇:“薛大爷写了什么,姑娘这般高兴?”
“没什么。”
确实没什么,黛玉之所以笑,是因为脑中幻想的这个场景,而非薛虯信中的冷笑话。
而在她也没有意识到的潜意识里,她高兴则是因为薛虯的态度。
是的,虽然薛虯不清楚,但黛玉这些日子情绪反复的确与他有关,只是就连黛玉自己也不甚明白。
薛虯对她自然很好,只是黛玉不知道这种好是因为她这个人本身,还是薛虯未婚妻子这个身份。
黛玉是个聪明豁达的人,但同时也是个性情中人,她自然知道嫁给薛虯会过得很好,可是若没有一点真心,这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薛虯不仅能敏锐地注意到她的情绪,还这般用心地安抚她,显然并非仅仅出于责任,叫黛玉安心了很多,心情自然便好转了。
薛虯察觉到黛玉的变化,又鼓励她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譬如写诗。
在薛虯看来,黛玉在文学上的天赋和灵气极为出众,若只是自娱自乐就太可惜了,若能用心经营,
未必不能是下一个李清照般的人物。
虽说以如今大庆对女子的束缚程度来看,这个可能性非常小,但是薛虯很清楚,大庆即将进入飞速发展期,未来会是什么情况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即便他们在世之时,女子的地位依旧不够高,黛玉的诗词依旧不能传扬出去,也可以给子孙后代留作纪念,说不定到了后世还有扬名的机会。
黛玉对扬名立万没什么兴趣,但能留下一点痕迹,能尽情表达自己的想法,被天下乃至后世的人看到,她还是很高兴的,果然花了更多心思在诗词上,旁的都顾不上了。
*
转眼到了初秋,一则消息传到林家和薛家。
——林如海要回京了!
一时两家都热闹起来,尤其是林家,要准备林如海住的院子,布置洒扫;他爱用的东西、喜欢的吃食、日常要穿的衣物都要提前备着;此前家中只有姑娘,各种人际往来都能免则免,如今男主人要回来了,与各家往来走动也要提前预备,忙得不亦乐乎。
好在薛虯指了几个人去帮忙,否则还真有些忙不过来。
七月底,一艘格外豪华的商船停靠在通州码头,从里面走出一位中年文士,他身着青色长衫,清隽儒雅。看着眼前繁盛热闹的码头,目中满是感慨。
正在码头上等待的薛虯迎上前,打断了他的思绪:“岳父。”
是的,来人正是林如海。
两年不见,林如海的气色好多了,比起上次临别前苍白憔悴的样子,现在的他可以说容光焕发。
而林如海看着两年不见,越发长身玉立的薛虯,面上也不由露出笑意:“随便派个人来便是了,你政务繁忙,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皇上看重岳父,特意准了我一天假,我也趁机松散松散。”薛虯看看他身后的大船,问,“岳父这一路可有不适?”
“薛管家安排周到,我一切都好,你有心了。”
是的,林如海是坐薛家的船来的。原本可以坐官船,只是官船不如薛家的船舒服,未来女婿一片心意,他自然不会推拒。
这一路果然极为舒服,林如海笑意更盛。
至于说薛虯所说皇帝看重他,林如海也只是一笑置之,心里清楚这是皇上看重薛虯的缘故。
薛虯:“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林妹妹一直盼着岳父,咱们快回去吧。”
提到黛玉,林如海也有些迫不及待,又略说几句,便在薛虯的搀扶下登上了等在码头的马车,往京都方向而去。
第128章 第128章林海回京2
林如海与黛玉分别多年,如今父女相见自是激动,两人抱头痛哭,好容易才在众人的劝慰下平复情绪。
林如海打量眼前的女儿,见她气色红润、眉目舒展,再不见从前忧伤憔悴之态,看薛虯的目光更加满意:“玉儿独自在京,亏得有你照顾,我才能放心。”
“这原都是我该做的,岳父不必放在心上。”
黛玉听得薛虯称呼父亲为“岳父”,霎时脸颊爆红,拧着帕子低下头去。
薛虯没有注意到,他含笑起身:“岳父既已到家,晚辈便不打扰您与林妹妹团聚了,这便告辞。”
林如海连忙挽留,薛虯道:“日后岳父久居京城,咱们翁婿自有相见之时,不必急于一时。”
又看了旁边的林黛玉一眼,声音中含着笑意:“林妹妹可想念您许久了呢!”
林如海这才作罢,让管家好生送薛虯出去。
走之前薛虯又说:“皇上的意思是,岳父长途跋涉劳累了,先修整两日再进宫拜见。”
林如海冲皇宫方向拱手:“多谢皇上体恤。”
薛虯话已说完,又往黛玉的方向瞄了一眼,这才告辞离开。
这厢父女团聚,自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早上,林如海早早起床,做了一套孙老御医教的养身操,和黛玉一同用了早饭,又去书房忙了一会儿,管家便来通报,说是贾家谴人来了。
林如海还当什么事,见了人才知道,原是贾母请他过府相见。
林如海:“……”
他才回京第二日,不过没有第一时间去给贾母请安,她便巴巴派人来请。可是官员回京自该先见皇上,如今是皇上开恩许他多修整两日,他怎能跑去拜访亲戚?
贾母这事办得实在没水平、也没眼色极了!
林如海心中无语,面上倒不显,只说等见过皇上再去拜见,打发了面色尴尬的贾家下人,脸上的笑容这才落了下来。
*
虽说皇上开恩,林如海也不敢拿大,只修整一天,进京后的第三天便请旨求见。
宫里很快允准,林如海时隔多年,再次身着官服走进了皇宫,心里还有些紧张。
他离京时当今还未入朝,比起盛宠的太子和二皇子也实在算不上起眼,林如海与他既无交际,也没有太多关注,对他的为人并不了解。
虽然如今已算是皇帝的人,往来这几年,多少也有些情分。但林如海也没少听说当今性子强硬的传言,此刻自然难免提心,唯恐稍后奏对不当惹怒皇帝。
到了御书房门口,小太监先进去通禀,林如海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跟着小太监走了进去。
他不敢抬头,到房间中间跪下,口中道:“下臣林海给皇上请安。”
头顶传来一道清朗中不乏威严的声音:“起来吧,赐座。”
林如海谢恩之后起身,快速用余光扫了皇帝一眼,见他不过三十余岁,面容冷肃,与他想象中差不多。目光掠过下首时却一顿,只见那里坐着一个人,不是薛虯又是谁?
薛虯此时也站了起来,对林如海拱手:“见过林大人。”
上首的皇帝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翘,打趣道:“见了未来岳父怎得这般客气?”
薛虯:“私下是私下,正事是正事,在皇上面前,臣与林大人只是同僚。”
皇帝轻哼一声:“嘴上说得好听,难道今日特意跑来御书房赖着,不是怕朕为难林爱卿,特意来替他撑腰吗?”
“皇上说笑了。”薛虯微笑,“您乃英明天子,林大人亦忠直之士,平白无故的,您为何要刁难他呢?”
皇帝点了点薛虯,倒没再说什么,只是扭过头状似抱怨:“林爱卿不知,这小子可惦记着你呢,时不时在朕跟前提起,如今你回来了,朕的耳朵也总算能安静些了。”
薛虯微笑不语。
林如海附和着皇上的话,心中却惊叹于皇上对薛虯的看重,虽然早就知道此事,但看到皇上把薛虯当成后辈子侄般亲近关心,甚至替他在自己跟前说好话,还是叫林如海惊讶。
不过在这样的氛围中,林如海的确放松了很多,与皇帝说起江南局势。
这一说便是半日,皇帝留薛虯和林如海用了晚饭,又给了林如海一大堆赏赐,这才让他们二人离开皇宫。
至于林如海的官职,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职位,皇上让林如海先休息些时日,等到有合适的再做安排。
这原也是有的,品阶越高官位越少,并非随时有合适的机会,有时候的确需要等一等,这也正说明了皇帝的看重,对林如海的安排绝对不会差。
至少官职不会比巡盐御史低!
*
拜见过皇帝之后,次日林如海便带着黛玉登了贾家的门。
拜帖是昨日便递过来的,贾母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多年不见老了许多的女婿,想到自己早逝的女儿,贾母又没忍住泪湿衣襟。
林如海跟着作出伤心之态,实则也是真的伤心,但同时也对贾母这作态极为腻歪。
——嘴上说着多么心疼贾敏,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可是黛玉住在贾家的时候,可不曾见贾母多么把她放在心上。
至少是比不上贾宝玉那个凤凰蛋的。
贾母哭了一场,好容易在丫鬟媳妇的安抚下平复下来,拉着黛玉的手只不肯放,
埋怨道:“敏儿走了,你们父女两个也跟我这老婆子生分了,你呢,常年留在江南回不来,玉儿倒是在京城,却偏要挪出去住,平日也不肯来看看我。”
这话可就严重了,传出去岂非叫人非议黛玉不孝?
纵然知道贾母只是随口抱怨,并非存心指责黛玉,林如海也心生恼怒,含笑道:“您实在多心了,您待玉儿一片慈心,用心教养于她,她怎么会与您生分呢?”
如果贾母觉得黛玉生分了,那一定是她待黛玉不够慈和,教养也算不上用心,自然也不能怪黛玉了。
林如海到底是科举出身,又干过几年御史,平时表现得君子模样,但阴阳怪气嘲讽人的功夫可不弱于人。
在场众人都听出了他的意思,偏偏不能反驳,说起来的确是贾家对不住黛玉在先,黛玉疏远贾家没有错处,甚至在场大部分人都是理解她的。
且老太太多少有些夸大其词,黛玉虽然搬出去住了,但也没有不顾她,不仅时常来请安,偶尔也会回来住几天,更别说平日好东西流水似的往老太太院子里送,方才听着老太太明里暗里的指责,就连她们也觉得亏心!
当然,这些人里不包括王夫人。
她恨不得老太太直接给黛玉扣个不孝的帽子,把这小贱人的名声踩到泥里才好。最好薛家也能跟她退婚,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不管怎么说,林如海的讽刺都叫在场之人替贾母感到尴尬,贾母本人更不必说,嘴角拉成了一条平线,显然心情不太美妙。
不过贾母到底比别人多吃了几十年的米,养气功夫还是有一些的,纵然心中不悦也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转移话题:“听说女婿昨日进宫面圣了?”
林如海:“是。”
贾母:“离了江南倒也罢了,只是既回了京城,皇上对你是什么安排?”
林如海也据实以告,只说还没有安排官职,需要等待时机。
这叫王夫人又得意起来。
王家从前只是普通勋贵,家中并无什么得力之人,王子腾也是在王夫人出嫁之后才开始崛起。且王家对女儿的教养并不出众,女红理事或许不落人后,但眼界和格局比起正经大家闺秀就差得远了。
薛母也是嫁人之后才在薛父的教导下成长了一些,薛虯入朝后她更是眼界大开。而贾家并没有什么出息的,贾政对王夫人也不上心,她这么多年也没什么长进,只看能做出放印子钱这种事,且直到现在也不知收敛,便知她有多么无知了。
因此王夫人对朝政上的事了解并不多,见皇上没有及时为林如海安排官职,便觉得这是他不受看重。
说是要等待时机,谁知道时机在什么时候?
譬如卸职丁忧的那些人,说是丁忧结束便可起复,可是皇帝想不起他们,一辈子不得起复之人也不是没有。
厌恶的林家和林黛玉倒霉,王夫人如何不高兴?用帕子掩住微微翘起的嘴角,假惺惺问贾母:“要不要给娘娘递个信,在皇上跟前替妹夫说说情?”
嘴上这么说,王夫人心中却在冷笑:绝不可能!
她才不会帮林家!更不会麻烦元春!
说这话只是为了羞辱林如海和黛玉罢了。
可惜被羞辱的两人只是眼神怪异地看她一眼,并不搭话,而贾母嘴角已经开始往下撇了,淡淡扫了王夫人一眼,冷声道:“你少说几句罢。”
这个蠢物!
贾母对王夫人越发不耐烦。
王夫人愣了一下,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觑着婆母的脸色,讪讪地闭上了嘴。只是当着这么多人被训斥,面颊不由微微发烫,尤其在听到身边邢夫人发出一声满是嘲讽的嗤笑后,更是又羞又恼。
羞的是丢了体面,尤其在林如海和林黛玉面前,更叫王夫人坐立难安。
恼的是贾母不给她脸面,当着这么多人疾言厉色,她可是娘娘的生母啊!
且不说王夫人心情复杂,甚至对贾母有了埋怨。
林如海给贾母请过安,略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屋子里这么多女眷,他实在不好久留,请安的整个过程里甚至没怎么抬头。
不过黛玉倒是留了下来,陪着贾母并一众女眷说话。
林如海也自有贾赦和贾政招待。
比起当日黛玉进府,贾赦和贾政见都没见,他们对林如海就热情多了,贾政甚至跟衙门请了假,特意留在家中招待林如海。
期间林如海与贾政谈诗论政,和贾赦聊聊古扇收藏,倒也算得上愉快和睦。
用过午饭,贾赦和贾政还请林如海一同游园。
这园子自然是省亲别墅,如今已经建得七七八八了,流水似的银子砸进去,建起来的园子的确不错,即便不说一步一景也差不离。
不过贾赦和贾政还是不满意,觉得园子还不够富贵精致,需要再好好布置雕琢。林如海听他们的话音,怕是起码再得砸二三十万两银子进去。
默然片刻,他还是开口劝道:“建成这样已经很好了,皇上体恤娘娘思念母家,这才许她回家探望,既是家人团聚,何必在形式上计较,只要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贾赦和贾政却不赞同:“虽说皇上爱重娘娘,咱们家也不能拿大,娘娘鸾驾亲临,太过寒酸岂非不敬?”
林如海:“……”
原来他们是这么定义“不拿大”的?
他原是好心相劝,也是顾念亲戚一场,不好看着他们一直往火坑里钻,但看贾赦和贾政这股兴头,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也就不再劝了。
之后贾赦和贾政又跟林如海借钱,保证不会忘记他的贡献,等贾家在元春的带领下飞黄腾达,一定会回报林如海云云。
林如海:“……”
他都有点可怜贾元春这个内侄女了。他
虽然刚回京几日,却也知道贾元春在宫中并不容易,短短时间便几次起落,还有一个周贵人处处与她为难,其他妃嫔也不是好相与的。
好不容易伏低做小赢得皇上两分怜惜,但依旧算不上得宠,又没有子嗣,除了一个妃位什么也没有。就连这个妃位也是皇上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封的,实则并不稳固。
她在宫里尚且小心翼翼搏出路,岂知她的母家、她的伯父和父亲使劲拖后腿,为了一点银子、为了一个本没必要建的园子,以元春的名义给出那么多承诺,是生怕她死得不够快吗?
这一刻林如海无比清晰地明白:贾家完了!
元春入宫是贾家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倘若他们能够抓住,或许还能延续几十年富贵,可是他们显然没有把握住这次机会,反而将家族的不堪都暴露在皇帝眼前,家族衰败已经不可避免。
即便预料到这个结果,林如海也没有任何办法,除了贾家自己,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但贾家显然没有这个觉悟。
林如海想起初与贾敏成婚之时,贾家虽然已经初显颓势,但整体仍是个循规蹈矩的大家族,不想短短二十多年,就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他心中感慨万千,也没有兴致再逛下去,草草逛一会儿便提出告辞,去接黛玉的时候,贾母想留黛玉小住几日,也被林如海拒绝了。
既然两家已非一路,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以后也少往来吧!
*
之后这段时日,林如海拜访故交、与从前的好友、同僚小聚,今日爬山、明日游湖,日子过得极为悠闲。
每每这时候,薛虯都是话题中心之一,他的传奇经历,以及在林如海危急之时与黛玉定亲的行为都被津津乐道。
薛虯本人也没闲着,林如海爬山,他提供别院,林如海游湖,他提供画舫,务必使未来岳父和他的好友玩得高兴痛快。休沐的时候偶尔还会陪林如海同去,比旁人家已经成婚的正经女婿还要上心,叫林如海赚足了脸面。
也有人撺掇林如海多刁难刁难薛虯,不让他轻易把女儿娶走,以后才会更敬重林如海云云。
林如海对此只是一笑置之。薛虯的诚意在当年定亲时已经表现过了,这些年他将黛玉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对他也多有照顾。回京这些日子对他尊重体贴,比林如海想象中做得更好,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考验的。
这一日,薛虯将林如海送回家,被留下来一起吃饭,饭后二人去书房说话,林如海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林如海:“你和玉儿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薛虯愣了一下,没明白林如海的意思。
林如海:“之前让你们两个定亲,是因为我处境艰难,唯恐有个万一,玉儿没有依靠,说到底是你在帮我。如今我从江南脱身,日后大约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若还是与玉儿无意,退了这门亲事也无妨。”
薛虯皱眉:“我并没有排斥林妹妹的意思,且退婚对她亦非善事。”
林如海叹道:“退婚对玉儿名声有损,可是你已经帮了我,又如何能误你一生?不排斥与心甘情愿大不一样,事关终身大事,不得不谨慎啊!”
薛虯默然片刻,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此事我从前未考虑过,您且给我一些时日想一想。”
林如海点头。
等到薛虯告辞离开,林如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薛虯不需要刁难,可是当日定亲的方式,到底给他与黛玉的关系埋下隐患。他一开始便以未婚夫的身份与黛玉相处,少了权衡和选择的空间,也就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如今林如海便是要强行把薛虯拉回正轨,重新给他选择的机会,若他选择继续这桩婚约,那便是他内心的倾向,而非迫于形势的缘故,自然会更加认真地对待黛玉。
若他愿意退婚……那林如海也会答应。虽然会可惜这么好的女婿,但若薛虯对黛玉全然无意,退婚对双方未必不是好事。
眼下只看薛虯的决定了。
第129章 第129章别墅落定
回去的路上,薛虯手里拿着书,却半天没有翻动一页。
在和黛玉定亲之前,他没有想过成亲的事。定亲之后则一心一意对待黛玉,并没有想太多。
如今被林如海点出来,却由不得他不思量了。
从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黛玉其实算不上完美的妻子人选。
她母亲早逝,虽然受贾母教养,不完全属于五不娶中的“丧母长女”,但多少是个缺陷。且贾家如今家风不正的名声在外,黛玉也难免受到牵连,属于五不娶中的“乱家子不娶”。
——家风不好的人家出来的姑娘,旁人难免会多些思量,唯恐她们也沾染了不好的习惯。
这也是林如海知道贾家对待黛玉的方式之后表现得那么强势,如今又决定和贾家保持距离的原因,厌恶是一回事,怕受到牵连是一回事,更怕的是自家的名声也被抹黑,在如今这个名声比天大的时代,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事实证明林如海的选择极为正确,若非他强势将黛玉与贾家切割开来,当日贾宝玉败坏姐妹名声之时,黛玉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但即便如此,作为被贾母教养长大的女孩儿,她的名声也会不可避免地染上污点。
除此之外,黛玉的性子不够圆融,也不曾好好学过管家理事的本事,甚至从前身子还弱,这些都不符合时下对于妻子和儿媳的要求。
但对薛虯来说,这些都算不上问题。
他与林家和黛玉本人多有接触,知道他们的家风和人品;黛玉的身体已经养得七七八八,虽然比不上一般人健壮,但也不必担心英年早逝;不会管家不要紧,以黛玉的聪慧,想学自然不是难事,不想学也无妨,薛家不缺办事的人,再不济还有薛母在,未必一定要主母做什么。
至于黛玉的性格,在薛虯看来反而是珍贵的品质,也是与他最契合的部分。
到底他有着另外一份记忆,思想与时下之人并不完全相同,对婚姻的期盼也与常人不同。
相比一般人只希望妻子贤良淑德,帮他们打理好家事,让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地拼搏事业或是享受生活。
薛虯则希望遇一志同道合之人,与她互相扶持、白首偕老。不奢求与妻子心意相通,但起码要三观相近。
比起时下被规驯得循规蹈矩的贵女,具有反抗精神、不拘泥于世俗、活得鲜活灵动的黛玉无疑更适合他,这段时间的接触也证明了这一点。
更何况黛玉还有诸多优点,聪明机敏、才华出众、貌美心善,出身又好……
若薛虯不想成婚也就罢了,只要他想,黛玉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这是理智的想法,从感情上讲,薛虯对黛玉当然是有情分的。
任何人相处久了都有情分,薛虯又不是铁石心肠,更何况黛玉又是那么可爱的姑娘!
这情分未必有多少男女之情,或许是对妹妹的爱护、或许是对家人的关怀,但无论如何,薛虯已经将黛玉看做自己人,并且将她加入了未来规划之中。
如今叫他退婚,放黛玉另寻良人,薛虯并不愿意!
薛虯垂下眼睑,缓缓翻动书页。
他想他已经清楚了,他是真心想与黛玉成婚的。
至于是出自感情还是什么,这有什么要紧?
难道另外寻一个人,那人对黛玉便是男女之情吗?即便是,又有几分真心?即便是真心的,又能维持多久?待到日后感情消退,对方又将如何对待黛玉?
相比这种种未知,黛玉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他会好好对待黛玉,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他确信世上除了林如海,不会有人比他对黛玉更好,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契合她。
薛虯面无表情地想:无论如何,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不会放手,人也一样!
*
想明白之后,第二天一早,薛虯带着一个匣子登了林家的门。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匣子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不明所以地打开,见里头是一沓银票,加起来总有两三万两。
他合上匣子,皱眉看向薛虯:“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虯:“此前岳父借了三万两银子给贾家,都被贾家用在我这里了。小婿哪里能挣岳父的钱?所以特意拿来给您。”
这是薛虯早就想好的,即便没有这桩事,他也要把这笔钱还给林如海,只是如今正好用来表示自己的诚意。
林如海的表情和缓了许多,显然明白了薛虯的答案。这叫他狠狠松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做好了退婚的准备,但能留下这么好的女婿,他当然更加高兴。
不过钱他却不肯收,将匣子又推到薛虯面前:“我知道你是在替皇上办事,少了这笔钱你不好交代,还是拿回去吧。”
“您放心,皇上不会怪罪的。”
林如海眉毛再次皱紧,教训道:“我知道皇上信重你,正因为如此,你更该谨言慎行,方能不辜负皇上信任,万万不可恃宠生娇!”
薛虯失笑:“您想哪去了?我怎么会占皇上便宜?”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随后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薛虯年纪虽小,可是能得到皇上看重,小小年纪便身居高位,这个道理哪里会不明白?
只是他前些时候刚见了贾家得志猖狂的样子,唯恐薛虯走上他们的老路。
不过这钱不是扣下来的,就只能是薛虯补上了,林如海还是不肯收。
薛虯:“您就收下吧,我随便想个法子,多赚几万两便是了,我和皇上都不会吃亏的。”
林如海:“?”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纵然是江南这样富庶的地方,他管的还是盐政这样油水多的差事,也没见几个人把赚几万两银子当成随便的事啊。
薛虯看出他的想法,微笑道:“您不知道为了省亲,嫔妃的娘家有多看重……”
银子在他们眼里真的跟水一样,只要东西足够好,价格再高也有人要,薛虯已经将利润翻了几番,依旧供不应求。
自然,不是所有嫔妃的娘家都是如此,但只那么几家,也够皇上和薛虯赚得盆满钵满了。想要赚他们的钱实在不是难事。
林如海听得默然,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好在这些钱都归了国库。”
用之于民,也算是件好事吧。
林如海到底没有再推辞,收下了这三万两银票,笑道:“既然你没有意见,玉儿也快及笄了,等她及笄之后便开始准备你们的婚事,你们早些成婚,我与你的母亲也能早日安心。”
想到女儿很快便要出嫁,林如海很是不舍。可是薛虯已经不小了,待到黛玉及笄,他也年至弱冠,婚礼再准备一个一年半载,成婚之时也该二十一二,在这时候实在不小。纵然薛虯自己不急,他母亲也该急了。
薛虯处处替他们考虑,林如海也愿意投桃报李,让黛玉早些嫁过去。
同时也是了结他自己一桩心事。
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他自小便算不上健壮,这些年在江南劳心劳神,还一度中毒性命垂危,即便有孙老御医悉心调养,身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衰败了许多,还能活多少年尚未可知,早点叫黛玉成亲,他心里也安稳些。
薛虯没说什么,只道:“还是要以林妹妹的心意为准,倘若她不愿意,我们也不要强求。”
林如海应下了,却不觉得这算什么问题,他知道自己的女儿,看玉儿提到薛虯时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愿意的。
这日薛虯还是留在林家用饭,不止他与林如海,黛玉也被叫了出来,三人谈诗论赋,好不愉快。
用过饭,林如海回房间午睡,让薛虯和黛玉二人自去园子里玩,这就是后话了。
*
一转眼到了初冬。
九月份,宝钗结束伴读生活,带着一堆赏赐回家,开始待嫁的生活。
十月底,贾家省亲别墅终于落成,上表请贤良妃娘娘省亲。这时距离太上皇下旨省亲已经过去一年多,其他嫔妃已经陆续省亲,只有包括贾家在内的几家仍在准备。
御书房里,皇帝将贾家的奏表扔回桌上,凉凉道:“真是不知所谓!”
又问:“听说贾家人在外头以国舅自居?”
薛虯:“是。”
他也不想替贾家周旋,这事他们办得明目张胆,不止荣国府的人,就连旁枝都敢自称国舅,便是想瞒也瞒不住。
皇帝冷笑一声:“皇后的父亲和兄弟都不敢这般张扬,小小妃子的家族倒抖起来了,朕当日便不该封贾氏为妃,德不配位,给皇室丢脸!”
薛虯心中暗叹,知道皇上这是因为贾家又恼上元春了。纵然不会失宠,怕也要坐一段时间的冷板凳。
他倒不觉得元春可怜,身为嫔妃,不能约束家族便是无能,说她德不配位也不算错。
真正可怜的是被贾家欺辱的普通人。
看皇帝这么生气,薛虯把账本往他跟前推了推:“看看咱们通过省亲赚了多少钱,您就消消气吧。”
皇帝:“……”
气一下子消了大半。
顺着账本,又想到了如今的国库。
秋天的时候,去异国贸易的商队陆续回来了,带回来大量真金白银,再加上省亲这一笔,以及薛虯这一年持续不断替他回血,国库总算宽裕了些。
前些日子河南发水灾,皇帝毫不犹豫地大力赈灾,丝毫不必为国库担心,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也因为这个,皇帝在民间的名声再次高涨,百姓更加归心。
想到这些,皇帝的心情逐渐平复,把贾家的奏表放到一边,说起另外一件事:“工部尚书要调动,朕的意思是让林如海接替他,你以为如何?”
“皇上作主便是,下臣不敢置喙。”
薛虯语气恭敬、态度谦卑,实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林如海从前便是从二品,攒了这么多年资历,又携平定江南盐务的功劳归来,往上走一走是肯定的。
京中比从二品更高的官职就那么多,排除暂时不可能有变动的,剩下的可能便不多了,工部尚书便是其中之一,薛虯和林如海也很满意。
不过皇帝不是很满意。
六部尚书同属从一品,但其间差别却不小,吏部掌管官员考核升迁、户部掌管天下钱粮,权利大、地位高,如今边疆战事不断,兵部的地位也有所提高,但工部就要差上许多。
皇帝自然希望自己人占据更好的位置。
其实他比较属意林如海为户部尚书,以他统管江南盐政多年的经验,这个位置很适合他。
不过如今的户部尚书也是皇帝的人,且一向干得不错。再加上户部有薛虯,翁婿同处一个部门不合适,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让林如海先管着工部,以后有机会再调动。
至于说林如海在工部也有贾政这个亲戚……
皇帝根本没想起这回事!
即便想起来了,区区六品主事也还不配让一部之长避讳。
第130章 第130章熙凤有孕
薛虯并没有觉得工部有任何不好。
眼下工部在六部中不起眼,但倘若能够开海,工业快速发展,工部就将成为核心部门之一。
即便暂时不开海,薛虯也没打算坐以待毙,他私下组建了一个研究室,开高价招募本土工匠和西洋人,让他们研究各种东西。
有西洋已经存在的,也有尚在研究中、或者听也没听说过的。
薛虯杜撰了几个来自世界各国的朋友,只说由他们教导,也没有人会怀疑。毕竟薛虯自小便对西洋文化感兴趣,一直没断了和西洋人的接触,有几个众人不知道的朋友,教了一点他们不知道的东西也不奇怪。
没人会平白无故怀疑薛虯的来历,脑洞没那么大!
西
洋人听到那些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也只以为是其他国家的人告诉薛虯的,心中不由升起紧迫感。
本以为他们国家的科技已经足够先进,就连华夏这样的古国都比不上,为此他们沾沾自喜,自以为已经站在世界之巅,没想到其他国家也不遑多让,甚至比他们更加先进,只是不像他们一般张扬,所以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这让西洋人骄傲的内心受到了冲击,做起研究来更加卖力,誓要破解其他国家的技术,然后带回自己母国去。
不过他们实在太天真,真以为薛虯平时待人温和包容,就是什么好性儿的人吗?
他们没做出什么成果也就罢了,一旦取得突破性成就,还想回国?
做梦!
当然,若果真能做出成绩,薛虯也不会亏待他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除了离开大庆,他们想要什么都不是难事,想必皇帝也不会吝惜。
话说远了,因为有这些研究在,即便暂时开不了海,大庆的发展也不会落下。而工部则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地位提升近在眼前,不算辱没林如海。
当然,即便没有这些考虑,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也不算辱没林如海了。
那可是六部尚书,从一品啊!
这是多少官员毕生梦想,林如海不到五十岁便坐到了这个位置,也能称一句年轻有为了。
消息传出去,亲朋好友纷纷上门道贺,不熟悉的人家也递上拜帖与贺礼,不求能见到林如海,只希望能在这位一品大员、未来肱骨面前刷一下好感。
贾家作为亲戚自然也要登门贺喜,来人依旧是贾赦和贾政。
不过他们二人的表现与上次相见时可不大一样,尤其是贾政,上次见面时,他与林如海还是内兄与妹夫的关系,贾政因为有元春这个女儿,而林如海身份未定,还颇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即便向林如海借钱时姿态也一点不低。
没想到转眼之间,林如海就成了从一品大员,且主管工部,成了贾政的最高长官。
这就尴尬了。
其实这对贾政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换一个人或许还会高兴于有亲戚照应,以后日子更加好过、前途更加坦荡。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倘若林如海愿意,即便不能明面上徇私,但是暗示贾政的直属上官给他一些照顾,再多给他安排些露脸的差事,积攒一些政绩,以后再找机会提拔他,底下人不会说什么,皇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且不论以林如海和贾政的关系,以及他现在对贾家的印象,会不会愿意提携贾政。
贾政自己就无法接受。
他这个人能耐不大,但是自诩读书人,极看重脸面与清誉,让他向林如海求助,那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还有一个难受的就是王夫人了。
亏她还以为皇上不看重林如海,直到此时才知道,这哪里是不看重,分明是很看重!
也是这时候她才明白当日她提出请元春替林如海说情,林如海和黛玉看她目光那么奇怪,贾母也很不耐烦的原因。
想到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人还不知道,王夫人就觉得臊得慌。
再加上对贾敏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更叫她心里火烧火燎。
是的,贾敏早早死了,可她活着的时候日子过得多好啊!嫁给年轻俊朗、才华能力俱十分出众的探花郎,夫妻恩爱不疑,即便贾敏生不出儿子,林如海也不曾怪过她,纳妾也是为了传宗接代才纳了两个,在贾敏死后也不再娶,只一心一意抚养女儿。
而她呢?
当初嫁到荣国府,看似风光,可是丈夫迂腐冷漠,对她没有丝毫爱护,夫妻关系冷淡异常,倒叫妾室在她跟前耀武扬威。婆婆也不是好相与的,唯一比贾敏强的就是生下了儿子,可是贾珠英年早逝,贾宝玉又不成器,也说不上谁比谁更强了。
如今林如海成了工部尚书,更显得贾政这个六品主事无能,让王夫人颇觉抬不起头,自然高兴不起来。
不过她比贾政强的一点是,她可以选择逃避,不来林家道贺。
贾母也没来,到底她是长辈,贾敏又不在,没有亲自登门的道理。
邢夫人倒是想来,主要是想跟林家打好关系。但是被贾母拦住了,贾母的意思是,林家没有主母在,只有黛玉一个小姑娘,邢夫人是长辈,去了倒叫她不自在。
贾母发了话,邢夫人虽不乐意,也只好作罢。
不出预料,贾家派来林家道贺的女眷又是王熙凤,一来她与黛玉乃是同辈,年龄也接近些,从前在贾家时也颇有话说,不会给黛玉添负担;二来也能替黛玉分担一二,也算是他们家尽心了。
不得不说,这个安排的确不错。
贾母到底做了几十年当家主母,当初也受过极好的教养,当她愿意替别人考虑的时候,的确能做得无可挑剔。从前种种,说到底不过是不在意旁人,只考虑自己罢了。
*
林家。
林家并没有外人想得那么热闹,前来拜见的人虽多,但大部分都被林如海推了,只与关系亲近的见一见便罢。
那也主要是前院的热闹,跟黛玉的关系不大。她只在方才见了一位世交家的女儿,其余时候都跟宝钗说话。
是的,宝钗也在。
和贾家派王熙凤来的原因一样,薛家也怕黛玉应付不过来,所以让宝钗过来帮忙。
这会儿没有外人,二人便说些琐事,正说京中新出的衣裳款式,想着哪日叫薛虯带她们去铺子里选几件,小丫鬟带着王熙凤进来了。
“哟~表妹也在,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一音三转,笑意盈盈,是王熙凤的风格没错了。
宝钗和黛玉见状也笑了起来,黛玉连忙招呼她:“嫂子来了?快坐!”
又让小丫头奉茶。
王熙凤在平儿的伺候下解下斗篷,在软榻的另一头坐下,也不跟黛玉和宝钗客气,往靠枕上一歪,懒洋洋道:“家里镇日没个消停,来你这儿松散松散。”
虽然省亲别墅建好了,但贾家还要预备省亲,一样没个清闲。
黛玉叫人给王熙凤拿个毯子过来,见她面容疲惫,问:“嫂子身子不舒坦吗?”
“倒也没什么,许是前些日子太忙了,近日总容易乏累,没什么精神。”王熙凤有气无力道。
宝钗便劝她:“事情是做不完的,你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
黛玉也道:“院使说过,太过劳累不利于子嗣。”
王熙凤也知道,其实知道贾家处境不好后,她也渐渐熄了好胜之心。但是这一二年忙着省亲别墅的事,主要是为了存点钱,给自己留点退路。
如今省亲别墅建成,王熙凤也想急流勇退,只是一时没有好的理由。
她捏起一块山楂糕咬了一口,咽下去后才笑问:“表妹马上就要成婚了,林妹妹的婚事在什么时候?”
一句话叫两个人都红了脸。
三人说着话,又一道用了饭,王熙凤和宝钗也不急着回去,三人再加一个小丫鬟凑在一处打马吊。只是玩着玩着,王熙凤就打起了盹。
宝钗和黛玉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到底是忙成了什么样子,才能叫往日精力无限的王熙凤成这副模样,到现在都缓不过来?
王熙凤只眯了一会儿,很快又醒过来,见宝钗和黛玉都看着自己,一拍脑门:“我是不是又睡过去了?”
“嫂子最近总这样吗?”黛玉听她说“又”,所以有此一问。
王熙凤点头:“从省亲别墅建完之后便是如此,许是忙碌了一年多,好容易松了心劲儿,之前的疲惫便都泛上来了。”
这话也算有理,但宝钗冷眼瞧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长期劳累后猛然松懈,的确有可能格外疲惫,但也不该是这样吧?
倒是她在宫中待了这几年,听说过不少妇人有孕的症状,嗜睡便是其中一种。
宝钗和陈姑姑对视一眼,见她也有些疑惑的样子,知道她怕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既然有这种可能,自然要提醒一下,但宝钗是未婚姑娘,由她开口不合适,于是说话的是陈姑姑。
她道:“二奶奶身子如此不适,不若请大夫把个脉,咱们也好放心些。正好林家便有府医,也便宜。”
王熙凤还在犹豫,但看见陈姑姑意味深长的表情,心中忽地一动,于是没有推辞。
黛玉见状命人去请府医。
家中两位主子身子都算不得康健,林家在调养这一块极为用心,花大价钱聘请了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作为府医,黛玉派人去请,他很快就来了。
瞧见王熙凤的气色,老大夫心中咯噔一声,还以为出了什么大问题,但瞧众人的表情又不像,搭上脉听了一会儿,提起的心缓缓落了下来,对紧张的王熙凤道:“恭喜奶奶,奶奶这是有喜了!”
“果真?”众人俱都惊喜不已,王熙凤更是眼中含泪,既期待又忐忑,唯恐自己听错了。
老大夫含笑再次点头:“是喜脉无疑,已经有近两个月了。不过从脉象上看,奶奶最近太过劳累,影响了腹中胎儿,胎像不是很稳固……”
王熙凤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可有大碍?”
“好在奶奶身体底子不错,好好休息、好好进补也就是了,没有大碍。”
众人这才放心。
宝钗想了想,又问:“表姐方才吃了一口山楂糕,可有妨碍?”
黛玉感激地看了宝钗一眼,她当然不会觉得宝钗在挑事,正是因为把黛玉当自己人,才会不避讳地提出此事,替黛玉免去可能的麻烦。
老大夫闻言,又细细给王熙凤把了回脉,说道:“山楂有活血化瘀之效,孕妇应尽量避免食用。但少量食用不会有太大问题,奶奶这几日仔细观察,只要没有腹痛、出血的症状便无碍。”
黛玉:“可需要用药?”
老大夫摇头:“是药三分毒,奶奶的问题不大,只需观察几日即可。”
待到老大夫走了,黛玉命人把山楂糕并茶水都撤下去,换上孕妇可以吃的点心和饮品。
王熙凤早就红了眼眶,旁边的平儿也不遑多让,她们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只希望能有个儿子,以后也算有个依靠。可惜她们两个都不争气,肚子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本都快灰心了,不妨孩子说来就来了。
虽然还不知是男是女,但能生就是希望!
王熙凤看向黛玉和宝钗,脸上满是感激:“我得谢谢你们。”
黛玉和宝钗知道王熙凤说的是引荐院使给她调理身子的事,虽不觉得有什么,还是收下了这份感激。
宝钗有些后怕地抚了抚胸口:“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还不停脚地忙活,也太吓人了些,你以后可不能这般了!”
王熙凤如何不害怕呢?自是连连答应,回去之后便与贾母和王夫人提出要交出管家之权。
贾母听说王熙凤有喜,自然十分高兴,听说大夫要她好好修养,犹豫一下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又叫鸳鸯去自己的私库里拿补品,做足了疼爱孙媳的好祖母模样。
王夫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元春省亲在即,家里还有那么多事,她哪里愿意放王熙凤?只做出一副担忧不解的样子:“你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就严重到需要卧床的地步了?这孕妇卧床可不是好事,林家的府医可靠吗,是不是再请个太医来瞧瞧,该用药用药,莫要耽误了才好。”
后半段是对贾母说的。
贾母想了想,叫人拿着名帖去请王太医。王熙凤虽不觉得林家的大夫会看错,但腹中孩子不安稳,让太医再瞧瞧不是坏事,也就没有拒绝。
不多时王太医来了,给王熙凤把脉过后,得出和林家府医差不多的结论,不同的是他给开了药。
王熙凤接过药方,见都是些温补的药材,便知道这药吃不吃都行。
送走王太医,王夫人叹气一声:“怎么就成了这样?”
王熙凤也跟着叹气:“原是我不争气,不过建了个省亲园子,略多操些心,身子就受不住了。太太便心疼心疼我,叫我躲躲懒罢!”
她都这么说了,太医的诊断也摆在这里,王夫人哪里还能拒绝?
“放你躲懒也罢了,只是府里的事……”
王熙凤哪里看不透王夫人的心思,暗自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笑吟吟道:“这不是还有太太吗?我但凡有三分本事,也都是跟太太学的,再有老太太指点着,只别把我比成阿斗就阿弥陀佛了!”
这话叫王夫人和贾母都笑了起来,王夫人伸手虚点点她:“你这猴儿,我这么大年纪,又多年不管事了,一时半会哪里适应得来?”
王熙凤沉吟片刻:“既如此,我这里倒有两个人选,大嫂子细心周全,三妹妹聪明果决,有她们二人辅助太太,想来也就无妨了。”
这是说李纨和探春。
“你倒是会选人!”贾母笑呵呵的,“三丫头到了年纪,也该学着管家了,这事就这么办吧。”
王夫人倒是有意见,但事已落定,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端着架子叮嘱王熙凤:“那你便好好养胎吧。”
“是。”王熙凤应下,又说,“孙媳还有一件事回禀老太太。”
贾母:“你说。”
王熙凤示意平儿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道:“平儿这丫头伺候我多年,既细心又贴心,如今她年纪到了,我想着放了她的身契,让她出府好好过日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全都愣住了。
谁都知道平儿名义上是丫鬟,实则是贾琏的通房,大家都默认等她有孕就会被抬成姨娘,万万没想到王熙凤才有孕,头一个就是将她打发出去。
这……
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众人看看王熙凤,只见她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亏心的样子。再看看平儿,早已经眼眶含泪,强忍着才没有掉下来,哀求地看向王熙凤。
众人心中暗叹:可怜啊!
被众人可怜着的平儿现在却满心感动。
她是知道贾琏和王熙凤的打算的,也知道为了他们这些下人不受牵连,主子们会陆续放他们出去。
从前平儿感动于主子们的心意,但并不觉得这事与她有关。正如大家所想,她不仅是王熙凤的丫鬟,更是贾琏的通房、未来的姨娘,有什么理由能不惹人怀疑地放她出去呢?
平儿倒无所谓,不论贾家会是什么结果,大房又会是什么下场,她与两位主子共同面对便是了。
但她没没想到,还真会遇到放她走的机会,而奶奶即便刚刚得知有孕的消息,也第一时间替她筹谋。
是的,王熙凤有孕就是放平儿走最好的机会,所有人只会觉得王熙凤好妒不容人,觉得她有了身孕就不需要平儿,过河拆桥,却不会往其他方面想。
只是如此一来,王熙凤的名声势必受到影响。
即便如此,王熙凤也没有丝毫犹豫,叫平儿如何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