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在情理之中,姑嫂一起出门上香十分常见。至于说不带探春和惜春,也没什么难理解的,王熙凤是去上香的,不是去游玩的,带那么多人不方便,若要选一个,自然是她嫡亲的小姑子迎春了。
贾母只略想了一下便答应了。
十五那日一早,王熙凤带着迎春坐上马车去红螺寺。
十五的红螺寺行人如织,热闹非凡,不过贵人们不必与百姓挤,只要多给一点银子,便有单独的院子可以歇脚,还能欣赏寺庙后山的风光。于是王熙凤和迎春就在一树灿烂的桃花下遇到了同样出来看景的顾夫人与顾家二爷,还说了几句话。
迎春性子软弱,然而貌美温柔,很能博取少年欢心。顾子言也是相貌俊秀、举止有礼的翩翩公子,二人当时便红了脸。
王熙凤和顾夫人对视一眼,心里便有数了。
回府的路上,王熙凤又问迎春的意思,迎春低头含羞:“但凭嫂子做主。”
“好好!嫂子替你安排,你只管安心等着做新嫁娘罢。”王熙凤笑着说。
直把迎春羞得脸红如霞。
王熙凤在迎春跟前大包大揽,回去之后就歪在榻上发愁,平儿捧着燕窝进来,见状便问:“莫非二姑娘没相中?”
今儿府中有事,她留下来照应,并没有跟着一起去,故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熙凤摇摇头:“两个孩子倒是投缘,只是我担心老太太那边。”
平儿也跟着发起愁来:“顾家门第太低了些,要说动老太太只怕不容易。”
“可不正是这个话!不过顾家着实不错,错过了实在可惜。”王熙凤沉吟道,“我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不能直接说,得想个法子试探一下老太太的意思才是。”
她想起什么,问平儿:“我记得你和鸳鸯相处不错?”
*
隔了两日,鸳鸯在陪老太太说话时说起一个故事,讲的正是千金小姐下嫁,又引着贾母讨论此事。
贾母说:“叫我说这小姐实在糊涂,好好的千金小姐,放在高门大户不嫁,偏偏选一个小官之子,图什么呢?”
鸳鸯:“这小官的儿子眼下不显,但是聪明上进,以后未必没有前程。”
“未来的事哪里说得准,要是这少年考不上,小姐以后要怎么办?就算考上了,就一定能为官做宰吗?倒不如一开始便选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安稳稳的好日子。”
“可是小姐与那郎君两情相悦。”
贾母点了点鸳鸯:“你呀,还是太年轻!不
知道人心易变,情谊是最靠不住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势和财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鸳鸯:“可是那小姐不喜欢大宅门的生活,也适应不了。”
贾母摇摇头:“历练历练自然就适应了,也就习惯了。即便不能,也不能靠低嫁解决,那小门小户的生活习性和大户人家不一样,想法修养也完全不同,嫁过去恐怕少不了矛盾。”
鸳鸯听着听着,竟觉得贾母说的有点道理,见到平儿时还劝了几句。
平儿无奈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二姑娘哪里是能历练出来的?只有嫁个清清静静的好人家,再有上头的主子盯着,她日子才能好过些,否则迟早要被人磋磨死。”
“是这个道理。”鸳鸯有些动摇的心思又坚定起来,“那也罢了,这事我不会告诉老太太,你们也想想办法吧。”
王熙凤想了两日,让贾琏悄悄找到薛虯,请薛家相熟的大夫给开了一张方子。
这方子对人体并没有什么坏处,还能排毒祛邪、强身健体,只是排毒期间精神萎靡、全身疲软,还会盗汗呕吐,看起来就像是生了重病一般。因为并非毒药且用药精细,一般大夫很难察觉,即便察觉到了,也很难将之与贾宝玉的“病”关联在一起。
王熙凤十分感慨:“到底是表弟,什么好东西都能有。”
之后她便找机会把药放进贾宝玉的饮食里。
自从上次挨打已经过去数月,在大夫和丫鬟的精力照料、贾母和王夫人的殷殷期盼中,贾宝玉的伤总算好彻底了。只是到底伤了底子,身子骨比从前差了许多,脸唇发白,便是流水时的补品吃着,也不如从前瞧着康健。
为着这个贾母几次训斥贾政,贾宝玉倒不是很在意,反而有点开心。
——身体变差之后,母亲都不催促他念书了,父亲偶尔提起一两回,也会立刻被祖母驳斥回去,只说贾政心狠,儿子都这样了还要逼他念书,是诚心想逼死他云云,如此几回,贾政便再不敢提这话了。
故而贾宝玉这些日子过得十分潇洒,每日里吃喝玩乐,想念书就念几页,不想念便干点别的,好不快活。
然后就乐极生悲了。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某日出去玩了一日回来,陪贾母用了晚膳,回去就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人也昏昏沉沉起来。
把袭人等吓了一跳,连忙使人告诉老太太,让请大夫来。
大夫很快被请来,把了半日的脉,迟疑道:“二爷身子有些虚弱,除此之外没有大碍啊。”
“这怎么可能?”贾母有些着急地说,“没有大碍怎么吐成这样,你看他的脸色,像是没有毛病的样子吗?”
“这……”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支支吾吾半天,一拱手道,“在下医术不精,请贵府另请高明吧。”
贾家又请了好几个大夫,其中不乏名医,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偶尔有人看出贾宝玉身上有用药的痕迹,但因为药效浅淡,加上贾宝玉病的这些日子本就一直在用药,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眼看着贾宝玉日日昏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苍白憔悴,唇色也有些暗红发青,叫贾母和王夫人揪心似的疼。
贾母对贾政说:“你使人去薛家走一趟,好好与薛家大哥儿说说,看能不能把太医院院使请来给宝玉瞧瞧。”
贾政在外头道:“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出来,院使又能有什么法子?母亲不要太过伤心了,人各有命,原不能强求,这许就是宝玉的命,与其强留他在人间受罪,不如叫他早早去了罢。”
在场之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可思议地看向贾政,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当父亲的说出来的话。
贾母一口气差点背过去,指着贾政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天良的,我知道,你就是恨不得我们都死了,自己一个人好清净!”
贾政又是跪地又是求饶,场面混乱无比。
正在此时,小厮领着一个人进来,说道:“老太太、老爷、太太,有位道长登门,说有办法治二爷的病。”
贾母皱了皱眉,这种自行登门的僧道多半没什么本事,或是单纯想化碗斋饭,或是装神弄鬼骗点银子,这些年来过贾家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们家这几日为了宝玉的病求医问药,知道的人不少,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也不足为奇,只是贾母已经焦头烂额,再没有心力应付骗子,正要使人将人送出去,便看到了小厮身后跟着的道长。
这道长年纪应该很大了,头发、眉毛和胡子都已白透,然而皮肤白嫩紧致、面色红润,宛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大步流星,慢条斯理地跟在小跑的小厮身后,却并没有落下一星半点,颇有种举重若轻之感。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道袍,手肘上搭着个有点秃的拂尘,然而仙风道骨,真一副世外高人风范。
贾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挤出一丝笑意问:“不知道长如何称呼?如今在哪个道观清修?”
道长瞥她一眼,淡淡道:“闲话少叙,我是为了病人而来。”
众人:“……”
贾母被人驳了面子也不恼,说道:“病的是我孙子,道长的意思是,我孙子的病与……有关?”
道长只回了一个字:“嗯。”
众人恍然大悟,怪道大夫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原来竟不是普通病症啊!
贾母连忙道:“道长进去看看吧,若有法子救我孙子,府里必定重谢。”
道长没接话,也没进去看,只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又是掐指又是看罗盘,好一会儿才收了神通,问道:“我便直接说了,你们家中是否有待嫁的姑娘?”
贾母愣了一下,缓缓颔首。
道长:“是否有一个年纪大些,已经到了及笄之年?”
“是。”贾母沉吟道,“可是这丫头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不妥,只是命格与病中这位小爷相冲,若放手不管,过了今年也就好了。”
众人:……宝玉都病成这样了,哪里撑得住一年?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道长似乎能看透他们似的,淡淡说:“只是相克罢了,并非要命。这位小爷命数未尽,死不了的,只是多受些罪而已。”
众人:“……”
岂止是受一点罪,这样一年下来,即便不死,人也废了。
王夫人抹掉眼泪,红着一双眼睛说道:“求道长救救我儿子,只要您能治好他,我们一家定会好好感谢。”
“重谢便不必了,我行善是为了积德成仙,不需要你们的报酬。”道长说道,“要想解决此事也不难,只要将此女许婚即可,届时她不再是府上的人,自然克不到你的孙子。”
王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追问:“要嫁到什么地方?出阁日子可有要求?我儿子什么时候能好?”
“只要两家交换婚书,这桩亲事便算成了,届时你儿子自可逐渐痊愈。”道长说道,“其他的都没要求,只一点,尽快!”
王夫人应了一声,期待地看向贾母:“母亲……”
贾母叹了一声,沉吟道:“女儿家婚事哪有这般随意的,便是许婚,一时半刻上哪找合适的人家?”
正如王熙凤他们所料,贾母对迎春的婚事自有想法。原本留着迎春,是想着有备无患,万一宫里的元春被皇上看中,需要帮手时有现成的人选。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迎春都长成大姑娘了,元春那边还没有动静。
如此算来,将迎春嫁了也无妨,即便元春今年得幸于皇帝,头两三年是不需要家里人进宫的,等她用得上的时候,探春也长成了。
只是按照贾母的想法,她的孙女嫁人即便不高嫁,也不能差得太多。最好的自然是与太子属官联姻,连带贾家在太子跟前的话语权也能重一些。
只是大户人家娶妻讲究得很,迎春身上背着污名,贾家地位也不如从前,想要寻一门满意的亲事并不容易,如今时间这么紧张,就更不可能了。
道长微微一笑:“姻缘本天定,贵府女郎君的姻缘已经在路上了。”
“哦?”贾母来了精神,“是哪家?”
道长高深莫测:“到你知道时自然便知道了,我只告诉你们,三两日内他们便将上门提婚事。”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迟疑,连贾母早准备好的银子都没要,三两下就没了身影。
贾母看着托盘里丝毫未动的银子,感慨:“果真高人!鸳鸯,把这些钱换成米,以道长的名义布施给百姓吧。”
鸳鸯:“是!”
却不知道那道长一离开贾家,到了僻静无人处便换了一个样子,挺直的腰背松懈下来,表情也变得十分灵动,还发出猥琐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嘿!”
其实贾母猜得没错,他根本不是什么道士,就是用这个身份骗人罢了。
什么鹤发童颜都是假的!他今年其实就是二十出头,只是从小到大头发、睫毛,到身上的每一个汗毛都是白的。
时下认为这是不祥的征兆,所以他幼时过得非常艰难,后来父母去世,他更是无人理会,只能自己出来讨生活。
渐渐地,他也发现自己这缺陷的妙用,就是装神仙特别容易取信一人,干脆打磨演技、完善人设,一心一意地做起骗子来,这几年下来也算小有成就,手里有一些积蓄。
这次会来贾家,是有人花大价钱请他演一场戏,如今戏演完,他也该去领赏了!
第67章 第67章迎春订婚
果然如那道长所说,过了两日,顾家请的媒人就上门了。
贾母不知王熙凤已经带迎春与顾家的儿子相看过,还以为顾家看中他们家和迎春,所以请媒人上门探探口风,这原也是常有的,并不算失礼。
她对顾家并不满意,但是考虑到道长的话,并没有直接拒绝,只说考虑考虑。
这时候姑娘家矜贵,往往都要矜持几回才会允婚,往往没有媒人上门一次便答应的道理,这都在媒人和顾家的预料之中,只想着过两日再来也就罢了。
等到媒人走后,贾母将两个儿子和儿媳叫来,与他们说起此事。
贾母:“那家人倒是不错,哥儿也聪明上进,只是家世低了些,你们的意思呢?”
不等旁人开口,贾赦率先道:“不成!这家世太低了,二丫头好歹出身国公府,就算不是嫡女,也断断没有配给五品官的道理,叫人知道了笑话!”
王夫人摇摇头,反驳道:“女子嫁人原不在乎家世,也不能一味顾虑旁人,最主要的还是看人品家风,若是女婿知道疼人,处处待二姑娘好,家世低一些又有何妨?”
“这不是屁话吗?没有本事,拿什么待二丫头好,嫁过去还不是要过苦日子?”
王夫人皱了皱眉,似乎嫌弃贾赦说话太过粗鄙,慢条斯理地说:“顾家官职虽小,然而累代官宦,家底还是有些的。听说他们家住着三进院子,在京城已经算很不错了,哪里会叫迎春吃苦?”
贾赦冷哼一声:“三进?我家姑娘就没住过那么小的院子!”
王夫人眼睑微垂,说道:“道长刚说这两日会有人来提亲,可巧顾家就来了,可见这是天定的姻缘,合该这两个孩子到一处。”
贾赦冷笑:“少跟我扯这些犊子,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收买那老道,叫他胡言乱语一通?我今儿就把话放这了,要想我闺女给你们家宝玉冲喜也行,给她找个门第、样貌、品行、能力样样好的夫婿,我就答应他们尽快定亲。”
这……
王夫人叹气:“我们也想给二姑娘找个四角俱全的好婚事,只是从前没有相看,眼下这一时半会,上哪找这样的郎君呢?”
还有一句话王夫人没说出来,即便有这样的郎君,人家又凭什么看上迎春?迎春虽然貌美,但也不是独一无二的绝色,性子又不讨喜,又没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名声上还有污点,根本不可能攀上这样的婚事。
幸好她没有说,否则一定会被贾赦喷死,迎春当日名声受损是因为谁?如今被逼紧急定亲又是为了谁?要不是贾宝玉,迎春还在好好做她的大家千金,哪里能遇到这么多糟心事?
他听了王夫人的话,凉凉一笑:“那关我什么事,找不到也没办法,合不能为了你儿子,耽误我闺女的一生吧?老二,你说呢?”
他看向贾政,贾政臊得脸色通红,对贾母道:“那孽障自己命数不济,没有让侄女替他受过的道理,他能熬过这一年自然是好,熬不过也是他的命,还请母亲不要费心了。”
“你胡说什么!”贾母瞪了贾政一眼。
王夫人也拿帕子抹眼泪:“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去了,我也不活了!”
贾母也跟着淌下泪来,口中喊着宝玉。
就连贾政也眼眶发红。
王夫人哽咽着说:“大伯是看着宝玉长大的,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丢掉性命吗?再则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一向不好,只怕受不住这个打击。还请大伯念在素日的情分上给二丫头定个亲事,若是实在不喜欢,等翻过年再退了便是。届时我再叫娘家和薛家好好寻摸,必定给二丫头找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
贾赦冷笑不已:“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吗?”
众人:“……”
你不是吗?
贾赦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继续冷笑:“你也别把我当傻子糊弄,姑娘家无故退亲,这是什么好名声?莫说能不能寻到好亲事,便是寻到了,人家能真心待她吗?再说了,你打量我不知道,你与王家和薛家关系平平,人家早就不爱理你了,哪里会卖你的面子?”
直把王夫人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贾母看闹得不像,脸色也不好看。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将迎春许给顾家,如今心思也坚定下来,一拍桌子道:“好了,别再吵了。”
众人安静下来。
贾母看向贾赦,沉声缓缓道:“你说吧,如何才能答应这样婚事?”
贾赦的心沉了下去,纵然早知道贾母偏心,且宝玉的性命比迎春的婚事重要,迟早要给她定下亲事,但还是希望贾母能多犹豫一阵,没想到她竟这么快下定决心,叫贾赦如何不寒心。
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客气了,将早就想好的条件说出来:“旁的也就罢了,为了宝玉,迎春牺牲一些也不算什么,但我们得保证二丫头嫁过去不能受委屈,至少钱财上得充足,否则我这个做父亲的万万放心不下。”
贾母便明白了,点点头:“既然如此,二丫头的嫁妆就按惯例再加三成。”
贾赦:“不行,至少得翻倍!”
众人:“……”
贾母还没说话,王夫人先不乐意了,姑娘的嫁妆说是从公中出,可是公中又没什么钱,还不是要靠贾母贴补?王夫人早就把贾母的私库当成了贾宝玉的私产,哪里愿意拿那么多银子给迎春?
贾赦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吊儿郎当地说:“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不急着叫二丫头出门子。”
王夫人:“……”
贾母和王夫人无法,只能答允了贾赦的要求。
又过两日,顾家再次上门提亲,贾家就答应了这桩婚事,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完成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步骤,送聘礼、交换合婚庚帖,正式定下婚约。
顾家并没有什么不满,宝玉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顾家自然也听说了,知道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救宝玉,并非不看重女儿的缘故。因为他们相看是在宝玉生病之前,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即便时间仓促,还是尽力准备得精心周到,给足了迎春体面。
聘礼足有三十六抬,包含金玉如意、珠宝首饰、家具器皿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匣子首饰是专门给迎春的,并不在礼单之上。
这时候女子出嫁的花销远远高于男子娶妻,只拿贾家为例,贾母给庶出孙女预备的嫁妆银子是每人一万两,但庶出
孙子娶妻只要三千两左右。三十六抬的聘礼已经算豪华了。
贾赦原本还有些不高兴,虽然替迎春坑了家里一笔嫁妆,但那笔钱也到不了他手里,倒是迎春嫁给五品文官,他能收到的聘礼就少了。没想到顾家瞧着不显,关键时候底子倒挺厚,给出的聘礼一点不少,可把贾赦高兴坏了。
贾琏私下和王熙凤吐槽:“父亲见了钱就走不动道,好歹也该给二妹妹一些。”
论理来说,聘礼是给女方家庭的,的确属于贾赦所有。但女儿出嫁,除了公中准备嫁妆,父母也会另外给添置一部分,算是他们疼女儿的一片心意,贾赦却一点也不出,实在有点不像话。
王熙凤道:“不给便不给吧,这桩婚事能成便好,旁的倒不那么要紧。再说此事能成多亏了父亲,还帮迎春争取到了双倍嫁妆,二妹妹拿到的也不少了。”
虽然贾赦并不知道贾琏和王熙凤的打算,但他的确帮到了他们的忙。
“那也罢了。”贾琏一想也是,转身给王熙凤捏肩膀,笑嘻嘻道,“此次多亏二奶奶绸缪得当,事情才如此顺利,此事落定,我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王熙凤又何尝不是呢?之前提心吊胆的,生怕哪里出了岔子,现在才安心了。只盼着迎春能念着他们的好,日后若有需要,可以伸手帮他们一把,这份心思就算没有白费。
正想着,小丫头进来禀告,说迎春来了。
贾琏避了出去,迎春带着司棋走了进来。
“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妹妹和从前都不一样了。”王熙凤笑吟吟道。
这倒不是假话,迎春最近变大的确很大,最明显的便是没那么胆怯了,虽然还是温柔沉静,轻易不开口说话,但是腰背挺直,总是低着的头也抬了起来,显然是有了底气的缘故。
除此之外,她也变得好看了,满面红光,一瞧便知生活顺遂。
王熙凤请迎春坐下,打趣道:“你不在房里绣嫁衣,跑我这里做什么?”
“嫂子!”迎春脸颊羞红,柔声说道,“顾家送了一些首饰给我,我瞧着有些适合嫂子,所以拿过来送给你。”
司棋将手里捧着的匣子拿过来,打开盖子给王熙凤看,只见里面是两只宝石簪子和一串项链,其做工十分精良,上面镶嵌的珠宝品质上佳,个头又大,竟是极难得的珍品。
王熙凤不是不识货的人,哪里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连忙拒绝:“这东西太过贵重,我不能要!”
迎春:“东西再贵重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嫂子和二哥为了我的事费尽心思,我能有今日全靠你们,只想借此略表谢意。”
王熙凤摆摆手:“我们没有做什么。”
“谁对我好,我都知道。二哥和嫂子的好意,我一定会记得的。”迎春固执地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王熙凤便不好拒绝了,只能收下这份礼物——如果忽略她嘴角压不下去的弧度,可能这份“不得已”会更有说服力一些。
第68章 第68章培训开始
除了王熙凤,迎春给贾琏和大姐儿也准备了礼物,给贾琏的是一双鞋和一枚玉佩,给大姐儿的是迎春亲手做的一套衣裳,还有一条金镶玉的长命锁。
这都是顾家额外给迎春那匣子首饰里的,样样都是精品,难为迎春舍得送出来。
王熙凤虽然爱财,也不至于稀罕这点东西,但是迎春的态度却叫她高兴。知道送东西给他们,就是感念他们,那她和琏二的心血就算没有白费。
王熙凤拉着迎春坐下,说道:“如今亲事定下,以后便是大姑娘了,对自己的事心里要有点数。”
迎春知道王熙凤是提点自己的意思,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王熙凤:“顾家人口简单,你那未来的婆婆和大嫂我都见过,不是难相处的人,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她们不会为难你。”
迎春点头。
王熙凤:“不要想着管家的事,一来没有多大好处,二来你的性子和身份都不合适。且你那大嫂性子强势,不喜欢被人管束,若你掌家,你们二人必定矛盾重重,倒不如你什么都不要,她反而不会亏待你。”
迎春再次点头,小声说:“我本来就没想要掌家权。”
“我知道,不过白提醒一句罢了。”王熙凤笑呵呵道,“到了顾家,最要紧的便是管好自己的嫁妆,收拢男人的心,然后尽早生个儿子,别看他们家规定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那也只是面上说说罢了,男人天性好色,若有了异心,偷偷在外头养一个,旁人又如何知道?你不能掉以轻心,知道吗?”
迎春蹙了蹙眉:“这般麻烦吗?”
“这算什么麻烦?哪家女子不是这么过来的?”王熙凤嗤笑一声,指着自己说,“你瞧瞧我,这些年可有放松过?”
迎春摇了摇头。
王熙凤拉住迎春的手,说:“你样样都好,就是脾气太软和了些,在家时也就罢了,咱们一家子骨肉,再如何也不会害你,到了婆家好歹也要强硬些,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迎春有些犹豫:“应不至于如此吧,不是说他们家人不错吗?”
王熙凤在她额头点了点:“你这傻丫头,再好的人也有私心,你跟他们不是一家人,再怎么也不可能跟你完全一条心。何况底下那么多下人,总有几个刁滑的,你要是一点脾气也没有,难免被人轻看,但凡有一两个拿捏住你,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迎春便有些慌乱。
王熙凤叹了一声:“罢了,我还是不指望你了,让司棋有空的时候过来这边儿,我让平儿好好调教调教她,还有那个叫绣橘的小丫头,我瞧着她性子不错,只是莽撞了些,调教调教也能顶大用,有她们护着你,我们也能放心些。”
迎春又是一番感激不提。
离开前她问王熙凤:“我出不了门,也见不到薛家的人,不知该如何感谢他们才好?”
王熙凤摆摆手:“哪有姑娘家亲自谢人家替自己操心婚事的?传出去叫人笑话!这件事自有我和你哥哥操心,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好好待嫁便是了。若有心的话,待来日嫁了出去,自可与薛家常来常往。”
想到以后可以时常出门,迎春更向往了一些。
*
迎春和顾家的婚事定下之后,宝玉的病果然慢慢好了起来,叫众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消息传出去,人人都道迎春是为了救宝玉的性命才匆匆下嫁,并没有什么非议,并且十分赞许她救弟的义举。
不过宝玉的名声更坏了,外人不知内情,只看国公府煊赫富贵,便觉得贾家家底尤在。
这样人家的女儿,即便只是庶出,要寻一门家世高些的婚事也不算难事,可是前有贾宝玉坏姐妹名声,后又重病需要姐妹冲喜,愣是叫迎春只许了一个五品官家的次子。
这可算是把姐妹的一辈子都给耽误了!
更不乏有人恶意揣测,认为贾宝玉就是看不惯长房,或者想跟长房争家产,这才闹出这许多事情来,就是为了逼迎春下嫁,毁掉长房一条臂膀。
至于当日毁掉的不止迎春的名声,还有探春和惜春——又不是他亲妹妹,探春虽然是亲的,却并非同母,听说他们的母亲并不和睦,只怕还不如隔房的堂兄妹亲近,他自然没什么顾虑。
当然,相信这种说法的人不多,但贾宝玉给人的印象不可避免地更坏了。
这日贾母去瞧过宝玉,回来之后坐在软榻上不知想什么,脸色不是很好看。
鸳鸯捧着一盏甜汤过来,见状把汤放下,坐在脚踏上给贾母捶腿,问道:“老太太有烦心事吗?”
“倒不是有事,只是心里有个疑影罢了。”贾母缓缓开口,“我总觉得宝玉这病
没那么简单,怎么就那么巧,宝玉的病需要迎春定亲才能化解,顾家就恰好上门提亲了?而凤丫头前些时候才带迎春出门上香,我总觉得跟大房脱不开关系。”
鸳鸯眼皮子跳了一下,说道:“老太太多心了,那顾家又不是什么顶好的人家,二奶奶何必费这个心思,对她又没有什么好处?况且宝二爷的病是真真的,多少大夫都瞧过了,断断做不得假,二奶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叫奴婢说啊,这许是老天爷对宝二爷的考验,听说有来历的人都要遭这么几遭,才能历劫圆满更进一步呢!不过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奴婢瞧着宝二爷是有福气的,每每都有贵人相助,可见从前也颇受重视呢!”
“尽胡说!”贾母佯作训斥,其实听得挺开心,心里这点疑惑也放下了。
鸳鸯说得也对,宝玉的病应该不是王熙凤动的手脚,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再说那道士她是亲眼看过的,的确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若非修仙有术,怎么可能如此?
鸳鸯松了一口气,私下却找机会寻到平儿,冷哼:“我就说你为什么叫我探老太太的话,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我把你当姐妹才帮你,你就是这么哄我的?”
“好姐姐,这次是我错了,你且饶我这一回罢。”
平儿连声求饶,又解释:“不是我要哄你,实在也是没有法子。你瞧我们二姑娘都多大了,翻过年都十六了,若换了别的人家,这么大的姑娘即便没成婚生子,亲事也早该定下了,可是咱们家一点动静也没有,可不是愁坏人了?”
这倒也是,鸳鸯在贾母身边伺候,的确没听她提起过迎春的亲事。姑娘家的青春就这么几年,若是耽误了,迎春又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再加上名声有污点,想找个好人家会非常难。
这也是鸳鸯当日愿意替平儿打探贾母口风的原因。但她也没想到王熙凤会用这种办法叫贾母答应婚事。
平儿斜她一眼:“那你说说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鸳鸯一时噎住,叉着腰说:“那也不成,要想替你保守秘密,你可得好好贿赂我。”
“行行行,改明儿让我们二奶奶出钱,好好请你吃一顿可好?”
平儿把鸳鸯哄好了,又说了一些顾家的情况,鸳鸯听了也觉得这家不错,除了家世再挑不出一点毛病。
“那是自然,要不然二奶奶也不至于这般着急,实在是这么好的人家可遇而不可求。咱们也不求二姑娘大富大贵,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是了。”
平儿还跟鸳鸯打探:“三姑娘也不小了,她的婚事老太太可有打算?”
鸳鸯只是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迎春是姐姐,贾母尚且没有考虑她的婚事,更别说小几岁的探春了。这原就不该,更何况三个姑娘名声不好,婚事更该早做打算,可是老太太嘴上说着三个丫头可怜,却从未真心实意替她们打算过,实在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
与此同时,由户部主办,其他部门参与的记账法培训活动正式开始了。
此次活动场地是皇帝亲自划的几间屋子,由薛虯指导、户部参与过第一期培训的官吏作为讲师,每个部门派三到六个人参与。
这次讲师名额非常抢手,毕竟嘛,谁不想过一过做先生的瘾呢?
他们不过是底层官吏,要教导的人可能官位比他们还要高,想想平日高高在上的官员恭恭敬敬喊他们先生的场景,众人就爽得头皮发麻。
更更重要的是,做讲师可以露脸,有助于升官发财啊!
当初好好跟着薛师学果然是对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讲师名额抢手,参加培训的名额同样如此,听说各部都在自行测试,要挑选出最有天赋的官员参与。
——是的,小吏都没有资格参与了,最起码也得是正式官员,虽然大部分都是**品小官。
李会程便是工部一名从九品的小官,任节慎库司库一职,他出身账房“世家”——曾祖父是账房、祖父也是账房,父亲虽然干了别的,但他的两个叔父都是账房。
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李会程很小的时候就接触到记账,并且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他的算数能力十分出众,心算比别人打算盘还快;他看过的数字很容易记住,且轻易不会忘记;九章算术这种旁人看来略显深奥的书籍,他只是略学几遍便融会贯通。
长辈们高兴坏了,认定他是千里挑一的人才,自小倾力培养,希望他能带领李家改换门庭。
李会程在账房的道路上一路高歌猛进,成功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拥有了不比有几十年经验的老账房差的能力,可以想见再给他一些时间,必将有更高的成就。
李家又用了几代人积攒的人脉和一半钱财,把李会程运作进工部成了一名小吏。
其实他们更想让李会程去户部,那里需要做账的地方更多,能给他更大的发挥空间。只是户部比较热门,凭他们家的能耐竞争不过,只能把他安排去不起眼的工部。
好在李会程确实争气,用了十几年功夫,成功靠自己的本事从吏晋升为官,算是实现了阶级跨越。
不过这一两年来,李会程的心情却有些复杂,盖因户部出了一种新的记账法,听说用来记账方便又清楚,且极少出错,户部借此培养出许多记账才能出众的官吏,倒叫李会程的优势不明显了。
这次户部要教其他部门记账法,李会程也是卯足了劲争取名额,想要学新型记账法!
——等他学会了,依旧是这条街最靓的仔!
其实也没有多费力,李会程的能力在工部还是很出众的,很容易就通过考验,成为参加培训的一员。
正式上课的那一日,李会程早早起来,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洗得干干净净,还挖了一点他媳妇的面脂抹上,换上一身新衣裳,在铜镜前照了半日,确定自己很精神、很有天才的腔调,这才心满意足地踏上马车去衙门。
到了衙门,先与其他几位官员汇合,此次参与培训的官员共有五位,大部分都和他一样是**品,只有一位官位高些,乃是工部主事,正六品的官员。
李会程不是京城人,平时也埋头差事,空闲时间则精进本事,对外头的事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这位贾大人出身不错,从前是户部员外郎,后来犯事被弹劾,就成了工部主事。
不过倒不曾听说这位贾大人会记账,想来是他孤陋寡闻的缘故。
李会程上前见了礼,见这位贾大人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知他天生黑脸还是心情不好,也没敢多说话,默默与其他几位小官聚到一处。
提到一会儿要参加的培训,众人都十分激动,这对讲师们来说是个露脸的机会,对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李会程面露向往之色:“不知我们今日能不能见到那位薛大人?”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后,好似众人脸色有些奇怪,不过等他细看时,又都很正常了:“应该会吧。”
“不知他会不会亲自为我们授课?”李会程也没多想,兴致勃勃说:“听说户部的人都称呼薛大人为薛师,我们是不是也该这么称呼?”
众人:“……”
众人目光若有似无地投降旁边闭目养神
的贾政。
李会程也注意到了,还以为是提醒他听贾政的意思,毕竟是他们一行里官位最高的嘛。
于是李会程恭敬地问:“贾大人,您说呢?”
贾政:“………”
众人:“………”
第69章 第69章培训开始2
李会程一句话问完,只觉得现场安静极了,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贾政,只见对方脸色胀红发黑,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再看另外几位同僚正拼命朝他使眼色,终于意识到不对,讪讪闭上了嘴。
这时人已经齐了,也差不多到了该出发的时辰,贾政虽然不高兴,但这里他官位最高,该管事的时候还是得站出来,说道:“既然人都到了,咱们便过去吧。”
众人往培训地点走,贾政一个人走在前面,其他人稀稀拉拉跟着后面。
李会程拉着其中一位同僚落后几步,小声问:“方才是怎么回事,我说错什么话了?”
这同僚与李会程共事多年,彼此有几分交情,此刻也不吝惜指点,问道:“你不知道贾大人和薛大人的事吗?”
李会程一脸茫然:“什么事?”
同僚用看山顶洞人的目光看他一眼,说道:“贾大人出身荣国公府,他的夫人出身金陵王氏,王夫人有个同胞妹妹嫁进了金陵薛士,便是薛大人的母亲。”
李会程理了一下这个关系,恍然大悟:“原来薛大人是贾大人的内甥!这……叫内甥给姨夫做先生的确不合适,可这原是衙门安排,大家都能理解,也不会真的当真,贾大人何至于那般生气?”
他十分疑惑,怀疑是不是贾政太小心眼了,如果是这样,他刚才岂非大大得罪了此人,以后会不会给他穿小鞋啊?
同僚又诡异地看了李会程一眼:“你平日都在干什么啊?”
“当然是研究记账和算数。”李会程理直气壮。
同僚:“……”
难怪这么多年过去,李会程还只是九品,当官哪里是这么当的?就算不擅长与人交际,好歹也该注意点外头的动向,哪有这样蒙头蛮干的道理?
转念一想,也正是他这份专注,才能充分发挥天赋,凭借过硬的能力转吏为官,如此看来也不算错了。
他耐心地问:“前些日子贾大人被弹劾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李会程点头,这事当时闹得颇大,贾政还因此被贬官,即便李会程也有所耳闻。
同僚神神秘秘说:“那就是薛大人授意人弹劾的!”
李会程嘴微微长大,仿佛捧住了无形的瓜:“果真吗?薛大人为何要这么做?他们两家有愁怨吗?”
“这就要从薛家某次去贾家拜访开始说起……”
同僚将他知道的情况说了一遍,其实并没说清其中内情,只知道薛家高高兴兴去薛家拜访,不到半个时辰便匆匆出来,之后薛虯就开始针对贾政,后来往来也再不似从前亲密,合理推测当时贾家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薛家。
李会程也是这么想的,又有些疑惑:“薛大人那般少年英才,与他交好还来不及,贾家怎么倒与之交恶了?且既然交恶,怎么又派他去参加培训呢?”
如果和薛虯碰上了,贾大人会很尴尬吧?
李会程想想就头皮发麻。
其实能偶尔听到几句的贾政:“……”
还能为什么?
上官的意思是,他家与薛家有亲,他去了可以帮忙说和,叫薛虯教得更用心些。可众所周知薛家已与他家翻脸,他去了即便不拖后腿,也不会有什么方便可言,说到底上官就是看不过他,故意叫他丢脸。
贾政心中愤懑难平,这长官从前是他手下的主事,他被撸下来后,对方坐上了他的员外郎之位。贾政自认从前待此人不薄,不想他上任后频频针对自己,一点不念从前的恩情,今日还如此给他难堪,直教贾政感叹人心隔肚皮,不到地位颠倒之时,都不知道此人是如此狼心狗肺之辈。
却不知这下属早对他积怨已久,贾政为人清高、处事无能,上不能周旋长官,下不能安抚下属,在他手下办事没有什么好处,差事还比旁人多,出了什么事贾政这个上官也不会替他们张目。不止这下属,其他人也早烦透了他。
无他,厌蠢而已!
如今上下颠倒,这属下自然要有怨抱怨,一出心中恶气。贾政不是清高吗?偏让他丢脸!想想就觉得痛快!
不多时到了地方,这是皇帝为了这次培训特意划出来的,一排四间屋子,每个屋子能容纳二十人左右,眼下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或是独坐,或是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话,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穿练雀补子的九品官员,或者穿鹌鹑补子的八品官,间或有个穿鸿淑补子的七品,只是非常稀少,如他这样六品的更是凤毛麟角。
倒不是不看重这次培训,而是境况便是如此。记账并非什么体面的活计,正经读书人、品级高一些的官员是不做的,自然也不擅长,难以在竞争中脱颖而出。
再一个,衙门选人来培训,回去之后要干活的,管记账的都是小官,高官便是来学了,回去又要怎么用呢?总不见得特意给人家贬个官吧?
所以选来的人都是小官也就可以预料了,反倒是贾政在里头格格不入,引得旁人纷纷注目。
贾政恨不得以袖掩面,但是他不能,这里有很多人认识他,还时不时有人跟他问好(虽然眼神多少有点奇怪),更不能露怯了。
也有不认得的人前来问好,笑眯眯地问:“大人也是会计司的吗?”
贾政:“?”
好一会儿他才弄明白,目前这里只有两个六品,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会计司的官员。
会计司隶书内府,做的就是记账的差事,派出个六品不足为奇,只是苦了贾政,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好在同僚仗义,替贾政解了围。几人找到属于工部的地方落座,不多时就开始上课了,见来的人不是薛虯,贾政很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薛虯今日没打算讲课,这次培训他只负责场外支持,学堂上的主角是从户部选出的先生们。
不过他今日也来了,在另外一间屋子里与四皇子和户部尚书对坐品茶,顺便听二人说去年的经济情况。
去岁风调雨顺,各地并没有大的灾情,按说各项税收该比往年高上不少,实际上的确高了,但远没有达到户部尚书的预期,一问就是各地虽无大灾,但是小灾害频发,粮食产量并没有大幅增长,经济也没有大幅提高。
这话用来糊弄外行或许够了,但户部尚书却不相信。只怕这些钱都进了私人腰包,至于此人是谁……根本不用考虑。
对上尚且如此,对下更不知会如何盘剥!
四皇子脸色很不好看,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说:“证据留好了,只当不知道罢。”
他现在还管不了这件事,但总有能管的一天!
这时小厮领着一个人进来,正是内府总管薛礼。
内府专为皇室服务,掌管内宫琐事,并不像某些影视剧里描写的由太监组成,人家是正经官署,下设七司三院,妥妥的大衙门!
内府总管和太监总管也有极大差别,全称“总管内府大臣”,是从二品的高官,且非皇帝心腹不可担任,有过这项履历,日后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
如今的内府总管薛礼便是皇帝心腹,他今年四十五六岁,长着一副好相貌,身形高大、五官俊朗,气宇轩昂。
他先给四皇子行了礼,又与户部尚书互相见礼,这才看向薛虯:“薛大人也在啊?”
“薛大人。”薛虯起身见礼。
户部尚书哈哈一笑:“你们二人还是本家呢!”
“可不正是么!”薛礼对薛虯一笑,“我与薛大人的缘分不止于此呢!”
薛虯:“……”
他和薛礼可没什么交情,唯一的交集就是上次用差事换记账法,还弄成公共的了。
户部尚书不知道这回事,听了这话好奇道:“哦?我倒不曾听说,你们有什么缘分?”
薛礼:“我与薛大人的父亲薛公相识多年,十分钦佩他的为人。”
“原来如此。”户部尚书便不再问了。
薛礼在另一张椅子坐下,与四皇子说起话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他今日是送衙门的人来参加培训,听说四皇子在便来请安。
说完话,薛礼笑眯眯道:“说起我和薛大人,还有一桩缘分。殿下也知道,内府对账务要求极高,当日为了叫薛大人教我们新记账法,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呢!”
“是吗?”户部尚书疑惑脸,“倒不曾见你们用上。”
薛礼微笑:“是啊,这不是今日刚开始学吗?”
户部尚书:“……”
他默默闭上嘴,并给了薛虯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但要是认真说起来,多少有点不道德。苦主不计较也就罢了,要是人家找来了就有点难搞。
也怪薛虯点背,户部尚书也没少收礼物,就没遇上过这种事。
薛虯看向四皇子。当日四皇子信誓旦旦,说他做的没错,内府总管不会为难他,这会儿总得帮他说句话吧?
然而四皇子只是低头品茶,仿佛沉浸茶香之中,根本没听到他们说话似的。
薛虯:“……”
他只能独自面对薛礼,答应等到学生学得差不多时,带着他们把内府的账理一遍才算完。
四皇子和户部尚书这才回过神来似的,户部尚书笑道:“哎呀,又能看到薛郎出手了。当日在户部查账的英姿,我真是毕生难忘啊!”
薛礼:“我也听说过,只可惜没有现场见到,实在期待薛大人去内府那一日。”
想起什么,又说:“方才来的时候听说薛大人的姨父也来学习了?”
薛虯愣了一下,他的姨父不止一个,但能参加这场培训的……
他看向旁边的小厮。
小厮低声道:“是户部的贾大人。”
贾政啊?
这属实没想到,不过薛虯并未多言,只道:“把他当普通学生即可,不必特殊关照。”
“是。”小厮应了。
*
薛虯在此处待了一整天,半中午的时候,四皇子和薛礼走了,下午户部尚书也没有来,倒是等到半下午九皇子来了一趟,陪薛虯直到下衙。
九皇子伸了个懒腰:“要是天天这么坐着,也太无趣了些。”
薛虯放下手里的书,说道:“也就前几日要盯着,没问题的话,以后就不用一直在这里待着了。”
九皇子点了点头,摸摸瘪下去的肚子,说道:“一起去吃饭吧,香满楼,我请客。”
薛虯含笑摇头:“今日不成,我妹妹休沐了,一家人难得团聚,我得回家一同用饭。”
“你们一家真是融洽。”九皇子有些羡慕,他也想去看看妹妹,却不能随意出入后宫,哪里比得上薛虯能时常一家团聚?
“那也罢了,我自己去便是,只可惜你吃不到蟹粉狮子头和白汁圆菜了。”
香满楼主打苏菜,拿手菜色有好几道,九皇子最喜欢的便是蟹粉狮子头和白汁圆菜这两道,薛虯想起他家有两道金陵菜做得不错,可以带两份给薛母和宝钗尝一尝,便说:“我与你同路一程。”
二人乘车一同到了香满楼,九皇子去吃饭,薛虯则打包了两道菜。
回到家正好在摆饭,薛虯把带回来的菜交给丫鬟,让拿去厨房加热装盘,好了也就开饭了。
因着宝钗回来,今儿的菜色十分丰富,加上薛虯带回来的两道,便更丰盛了。
薛虯带回来的菜是松鼠鱼和清炖鸡孚,都是金陵名菜,也是薛母和宝钗素日爱吃的。二人分别尝了这两道菜,都觉得不错。
“母亲和妹妹喜欢,下次我再买给你们,或打发小厮去买也成。”
薛母含笑应了。
薛蟠吃得头也不抬,这时候才抱怨道:“大哥去香满楼,怎么不帮我带份酱排骨回来?我最爱吃那个了。”
薛虯呵呵一笑:“喜欢自己去吃!”
薛蟠难以置信地看向薛虯,撅着嘴指责道:“大哥偏心!”
薛虯:“嗯。”
竟是直接认了。
薛蟠:“……”
第70章 第70章太子谋划
薛蟠一脸怀疑人生,众人见状都不由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薛母道,“我与宝钗出门少,你哥哥才给我们带回来,你又没有拘束,又不曾短了钱财,想吃酱排骨自个儿去便是了。”
“那怎么能一样?大哥心里就是看重母亲和妹妹比我多!”薛蟠气哼哼指责。
薛虯:“嗯。”
薛蟠:“……”
薛母瞪了薛虯一眼,继续安抚:“这么说便是你的不对了,你大哥为你费了多少心血,竟都浑忘了不成?”
薛蟠:“……没有。”
“那便是了,以后不许说这种话,叫你大哥寒心。”
薛蟠撇嘴:“大哥才不会寒心呢,他自己都承认不看重我了。”
“你大哥同你玩笑,怎么还当真了?”薛母又瞪了薛虯一眼,这么逗他做什么,不知道这孩子憨傻,脑子里只有一根筋吗?
薛虯冲母亲一笑,问薛蟠:“你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薛蟠就兴奋了:“我现在已经能和先生过二十招了!”
他十分骄傲的样子,叫薛母有些茫然,才二十招,有什么厉害的吗?
薛蟠没看出薛母的疑惑,薛虯却看出来了,解释道:“杨先生从前在军中效力,可一人单挑十几青壮,一般将士在他手中过十招都难。”
薛母恍然大悟,继而一脸钦佩,他单知道杨先生是四皇子送来的,本事定然不差,没想到竟如此厉害。
随后又面露疑惑:“既然如此,他怎么不留在军中,反倒出来了?”
杨先生年纪并不大,左不过三十多岁,以他的本事,留在军中建功立业,日后为官为将,怎么倒出来做一武先生?
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残缺啊!
薛虯亲自给薛母盛汤,说道:“我也问过四殿下,四殿下说杨先生与父亲相依为命,他的父亲生了重病无人照料,他的饷银也请不起仆婢伺候,所以故意犯了点错,被军中赶出来了。”
“原是如此,难得他一番孝心。”薛母问,“如今他父亲的病如何?”
“咱们家预付了一年的月银,杨先生请大夫给他父亲看过,吃了几个月的药,如今好多了,杨先生又买了个下人伺候着,倒不必操心。”
“那就好!”
说完杨先生的事,薛母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欣喜道:“如此说来,蟠儿的本事赶得上兵爷了?”
“那是自然!”薛蟠下巴抬得高高的,说道,“先生总说我天赋好进步快呢!”
薛虯问他:“既然学得不错,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是否要靠武功谋个出路?”
薛母看向薛虯:“能不能跟四殿下说一说,让蟠儿去当个侍卫?”
薛虯摇头:“蟠儿的性子当不了侍卫,倒不如去五城兵马司,或者去衙门做个捕快。”
薛母有些犹豫,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捕快则要追捕犯人,这两个差事都有些危险。
后者是薛蟠危险,前者是京城的百姓危险。
可是薛虯说的也对,薛蟠的性子的确做不了护卫这样平稳无趣的差事。
薛母正有些纠结,薛蟠挠挠头,说道:“可是我想投军。”
薛母立刻不纠结了,对薛虯道:“五城兵马司和捕快哪个都行。”
薛蟠以为母亲没听清楚,把嘴里的饭咽下,又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想投军!”
薛母催促薛虯:“此事要抓
紧些办。”
薛蟠:“……”
薛母扭头瞪了他一眼,只觉得今天瞪人特别多,导致眼睛有点累:“别想了,我不可能叫你去投军!你知道战场是什么地方吗,那是随时都可能死人的!”
“妈,你想得太吓人了,现在天下安定,哪有那么多仗打?”薛蟠道。
“你打量我不知道外头的事吗,边关哪年没有几场战事?只要外族还在,战争就不可能消失,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薛蟠:“那、那我不一定要去边关,可以去京郊大营。”
“京郊大营就一定安全不成?”薛母冷哼一声,斜眼看薛蟠,“再者说我还不了解你?要是不想上战场,你为何要投军?”
薛蟠:“……”
他撇撇嘴,小声嘀咕:“我就知道!”
薛母:“你知道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薛蟠被吓了一跳,疯狂摆手。
薛母也不追问,再次强调:“不论如何,你死了投军的心思,我不答应!”
薛蟠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巴巴地看向薛虯。
薛虯方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才问:“你从前没有投军的志向,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
“先生给我讲了许多军中的故事,我也想跟故事里的英雄一样驰骋疆场。”薛蟠双手握拳,满目向往,“横戈跃马、封狼居胥。”
薛虯颔首:“这两个成语用得不错。”
薛蟠:“……大哥,我们说正经事呢,不要闹了。”
“那好,我便与你说正经事,你既然说封狼居胥,想必是想如霍去病一般沙场领兵、建功立业,而不是做一兵卒受人驱使,是也不是?”
“这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就该活得轰轰烈烈,一辈子做个小兵有什么意思?”薛蟠不屑地说。
薛虯:“那么你知道如何指挥作战吗?知道如何训练将士吗?知道如何打探消息、分析情势,合理安排兵力吗?知道如何设伏、如何列阵、如何进攻、如何后撤吗?作战顺利时如何保住优势,不顺时如何减少损失,这些你都知道吗?”
薛蟠:“………”
他震惊地看着薛虯,手里的筷子都快要掉了。
薛虯对他微微一笑:“你不会以为凭借一身蛮力就能做将军吧?”
薛蟠:“……”他真这么认为来着。
不是……不是杀敌多就能做将军吗?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薛母连忙道:“是呢,投军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让你大哥在衙门给你安排个差事可好?”
薛蟠不说话,只埋头吃饭,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问薛虯:“要怎么才能知道那些啊?”
薛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多读书,把《孙子兵法》、《六韬》、《三略》这些多读几遍,没事多看看从前的案例,研究其中关窍,等到把这些都弄明白了,你的基础就打好了。”
薛蟠目瞪口呆:“这才是打基础?”
“打仗在于实际操作,若不能发挥作用,学得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你还要了解如今的形势,不止边关形势,还有朝廷形势,如此才具备做将军的资格。”薛虯娓娓道来,问,“如今你还要投军吗?”
薛蟠:“……我再想想吧。”
他一个头两个大,当日为了不念书才练武,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念书,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用过晚饭,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散了。薛虯回到自己院子,打算再看会儿书便休息,长瑞回禀说宝钗来了。
“怎么这时候过来?”薛虯心生疑惑,宝钗很少来他和薛蟠的住处,有话都是在正院说,且他们才刚分开没多久,有什么事是方才不能说的呢?
他重新披好衣裳,让人请宝钗进来。
宝钗神情已不复方才轻松,脸上带着凝重之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薛虯微微扬眉:“什么不对?”
“午后庄子上的仆妇来送瓜果,母亲在午睡,是我见的她们,听她们说起一桩怪事,说是庄子附近那条路,近日时常有人骑马路过。”
薛家种瓜果的庄子并不在官道上,附近只有几个村庄,且并不算富裕。素日村民出行大部分靠双腿,也有人驾牛车,骑马的少之又少。突然有人骑马经过,就像后世村里时常看到千万豪车,难怪会引人注意。
薛虯赞赏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我会叫人去查,你安心念书即可。”
宝钗松了一口气,带着莺儿回去了。
薛虯让长瑞去查这件事,特意叮嘱他小心些,宁可进展缓慢些,也不要打草惊蛇。
长瑞动作很快,不过两三日便查清楚了,经过那边的是乔装后的军中将领。长瑞还顺藤摸瓜找到了调动兵马的痕迹。至于主使是谁却不知道。
但薛虯却能猜到——太子!
前些日子,皇帝以太子“与太监嬉闹”为由,当众对其大加斥责,言辞刻毒,不堪入耳。
太子当场并未说什么,之后行事却越发荒唐,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惹得众臣议论纷纷,废太子的声音日益高涨,太子也不过是发了几回疯,甚至用马鞭打了一位上奏请求废太子的御史,却没有丝毫收敛,俨然是彻底废了。
薛虯一直不信,太子虽然称不上英明,但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又在皇父的控制下与二皇子斗了这么多年,心态真的会突然崩成这个样子吗?
如果不是真的,那么就是太子故意自污,希望被废黜身份,保全身家性命。
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原因只有一个——他当过太子。
没有登上皇位的太子,有几个能得善终的?这与继任之君是谁无关,但凡一个理智的帝王,都不可能留下这么一个祸患!好一点的情况是被圈禁至死,更有可能新帝上位没多久就会悄悄杀了他,甚至他的妻子儿女也会相继丧命。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太子已经退无可退,打算绝地反击了。
薛虯原本不能肯定是哪种情况,现在却可以确定了。
他当即令小厮备马车,简单收拾一番后启程去四皇子府,幸而今日四皇子没有出去,薛虯很顺利地见到了他,将事情经过和查到的东西一一道来。
四皇子脸色十分难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这个无君无父的畜牲!”
薛虯默然不语,他不喜欢太子,但在这件事上,并不觉得太子做得不对。
太子走到今日这步田地,固然是他自己能力平庸、不修品行的缘故,但皇帝也有脱不了的责任。
他在太子幼时一味宠溺,疏于教导,长大后又扶持二皇子与其争斗。不管皇帝的本心是把二皇子当磨刀石,打磨太子这柄未开刃的剑,还是担心太子成人后权柄日盛,分薄他这个帝王的权利,这才扶持二皇子维持平衡,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太子被逼着一退再退,原本还算平稳的心态逐渐变态,以至于越做越错、越错越多,直到今日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事已至此,束手就擒必死无疑,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机会,太子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哪怕不为了他自己,也要为了妻子儿女、为了他身后站着的那么多人拼一条出路。
四皇子看似冷淡,实则中正耿直、重情重义,所以才会如此愤慨,可是翻开史书,类似的事情何曾断绝过?
好在四皇子情绪虽盛,但很快便使自己平复下来,薛虯这才问:“我们要不要做些准备?”
这是怕太子宫变成功,四皇子就彻底没机会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要做好准备。以他们现在的实力,未必没有做黄雀的机会。
四皇子点头:“我想想怎么安排。”
这事不好办,既得保证足够的力量,又不能动作太大引起其他人注意,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做。
好消息是,太子目前的动作并不大,此次若非机缘巧合也不会被薛虯发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动作。
薛虯刚准备离开,宫里的旨意便到了,皇帝封四皇子为亲王,封号瑞。
薛虯和四皇子都有些茫然,以四皇子的功绩,这个亲王自然当得,只是这旨意太过突然,倒叫人摸不着头脑。
薛虯含笑与前来传旨的太监说:“劳烦总管走一趟,还请坐下喝杯茶吧。”
太监也有心与新出炉的瑞亲王亲近,谢过恩后在小马扎上坐下。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薛虯和四皇子也大致明白了,皇帝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给几个儿子封爵,除了四皇子,二皇子本就是郡王,这次同样被封为亲王,改封号为“宸”,五皇子被封为郡王,封号荣,六七八三位皇子被封为镇国将军,九皇子被封为辅国将军。
薛虯和四皇子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叹:太子的谋划只怕要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