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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诸人反应

薛虯去了一趟户部,回来就成了户部司务。

薛母在家里听到消息,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叫来薛虯细问缘故。

薛虯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说:“四皇子对儿子颇为赏识,所以破格取用,还承诺等我将账目的事处理好,就保荐我做户部员外郎。”

薛母关注的却不是这个,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你的意思是,咱们家如今投靠了四皇子?”

“四皇子还没有接纳我们,所以还不算投靠。”薛虯纠正道。

薛母:“……”

薛虯不再说话,等待薛母接下来的询问甚至质问。

这毕竟是关乎阖族的大事,四皇子看起来也不像很有希望的样子,在一般人……或者说大部分人看来可能太过冒险了,薛虯没有和家里商量过就擅自做主,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然而薛母只是纠结了一会儿,一只手按着眉心,说道:“罢了,你是薛家的家主,又一向心有成算,这些事你做主便是了。母亲只问你一句,可有风险?”

薛虯心中动容,上前几步站到薛母身后,轻轻为她按揉太阳穴,温声道:“欲成大事没有完全稳妥之说,风险自然是有的,但一定比母亲想象中小得多,母亲尽可以放心。”

哪里能完全放心?毕竟是这么大一件事呢!

但薛虯的冷静的确令薛母安心了许多,她一向少操心外头的事,从前听丈夫的,如今不过是继续听儿子的罢了。

只是如今再回想起从前的一些安排,才明白薛虯大有深意,譬如宝钗选秀之事,薛虯一力引导他们选十一公主,只怕当日就有打算了。

当然,十一公主也的确合适。

“这些也就罢了,只是咱们家的根基在金陵,是万万不能断了的,你可有什么安排?”薛母问道。

“咱们家的买卖自有规矩章程,无需儿子时时盯着,有薛管家在,短时间内出不了什么岔子。且儿子名义上属于户部,却是替四皇子办事的,户部的一应琐事都不用管,也不用拘泥于京城一处,想找时间回金陵也不难。”薛虯道。

薛母点了点头,却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金陵距离京都千里之遥,往返一回总得两月功夫,四皇子未必会给他那么多时间。

薛虯压低声音:“母亲放心,四殿下不会让薛家败落的。”

薛母立时明白了,这是说日后薛家是四皇子的钱袋子,四皇子便是为了自己也不会罔顾薛家的利益。

她略略放心了些,给银子也就罢了,只要薛家不倒,他们就还有退路。

薛虯:“儿子想着日后咱们家多半要常居京城,是否慢慢将生意重心转移到京城,或者培养族中子弟帮忙看管,母亲觉得哪个好些?”

薛母思索道:“若族中有可靠的子弟,倒可以托付一二。”

“母亲和儿子想到一处去了,只是儿子久不在家,不知族中哪个兄弟合适,母亲以为呢?”薛虯又问。

薛母也有些为难,她跟族中小辈接触也不多,一时真不知道:“你让我想想吧。”

薛虯应了,见她注意力被转移,不再纠结风险不风险的事,暗自松了口气。

*

却说薛虯在户部闹了这么一场,很多人都知道了,六部不少人议论,贾政也听了一耳朵,但不知道此人身份,也没往心里去,下

衙之后便与同僚告别归家去了。

到家之后先与贾母请安,贾政自诩知礼守礼,“出必告,反必面①”,每日早晚请安从不落下。

正好今儿王夫人和贾宝玉也在,宝玉本凑在老太太跟前撒娇卖痴,余光瞧见他爹进门,就像踩到了猫尾巴的老鼠,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缩着脖子躲到了贾母身后。

贾政见他这个样子,心中颇为不喜。但是顾忌着贾母在,只当作没看见。

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在左手第一个位置坐下。请完安当然不能立刻走,总要说说话,叙一叙母子之情。不过贾政为人古板,并没有多少话与母亲说,往日不过是问一问贾母的饮食起居,略说几句便告辞离开。

今儿却有些不同,在衙门听说了一桩稀罕事,他也不吝惜说出来博母亲一笑。虽然他讲得一板一眼,并没有多少趣味,但好在此事本身就足够稀奇,贾母几人听着也得趣儿,贾母奇道:“果真有这样会查账的人?我竟从未见过。”

换做旁人必定顺着贾母的话说几句,不拘真假,只图个热闹高兴,贾政却摇摇头:“儿子没亲眼看到,不知道是真是假。”

王夫人:“官职都给了,想必假不了。这可真是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恰好替户部办了件难事,还被四皇子看见了。”

别看户部司务只是正九品的小官,这和捐来的官儿还不一样。捐官只是花钱买个名号,每日不过去衙门点个卯,并不用他们做什么,自然也没什么权利。

而这少年是有实权的,且还不小,明显是得到了四皇子看重,只是眼下一无功名,二无功勋,不好给他过高的官职。一旦做出成绩,升官发财就近在眼前了。这才是真真的改换门庭呢!

贾母听了这话,淡淡瞥王夫人一眼:“你怎知这不是人家筹谋得来的?即便是运气之故,也要人家有本事才能抓得住这份运道,换成那不成器的,便是扶也扶不起来。”

王夫人不说话了,贾政却有些坐立难安。

贾母本是就事论事,并没有敲打他的意思,架不住贾政自己对号入座。

他幼年好读书,也常被夸聪明,立志科举入仕、改换门庭,然而从十五六岁开始考试,直到二十多岁也没有半点功名。

直到父亲贾代善去世前,因为不放心他,向皇帝求了个工部主事的官职。贾政放下科举,转而投身仕途,想要做出实事证明自己,然而二十多年过去,当初的同僚早已飞黄腾达,他却只从从六品主事升到了从五品的员外郎,因为笨拙讷言,就连人脉也没有攒下来。

若说扶不起来,他大约也算是其中一个了。

贾政坐不住了,正要起身告退,却听宝玉“咦”了一声。不知怎的火气便窜了出来,怒道:“发的什么怪音儿!你不好好念书,日日做什么怪?”

宝玉吓得缩到贾母身后,贾母一手揽着他,一手遥遥点贾政,气道:“谁叫你不高兴找谁闹去,好好地拿我们撒气做什么?”

贾政哪里敢认这话,连忙解释:“儿子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宝玉……”

“宝玉怎么了,你当老子的连宝玉说句话都要管么?当着我的面都这样,背地里又不知如何吓唬孩子,当日我和你父亲是这么教你的吗?”

贾政讷讷不敢言,只能赔罪:“儿子知错了,儿子一时情急,母亲莫要生气。”

“你情急就要吓唬宝玉,宝玉又有什么错处?”贾母拍拍贾宝玉的肩膀,缓和了声音问道,“你方才可是有话要说?”

宝玉在贾母身后看了贾政一眼,见他低着头没有说话,才怯怯点头。

他刚才本是打定主意当鹌鹑的,只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才想要开口,没想到惹贾政发了一通火。这会儿被贾母问了,他弱弱道:“孙儿听说薛大哥打算这几日去户部,我听父亲说的这个人年纪和他差不多,会不会就是他啊?”

贾政一愣,先问了一句:“薛大哥是谁?”

说完才反应过来,是妻子娘家外甥啊……

他当然记得薛虯,薛家登门时见了一面,虽然只说了几句话,给他的印象却十分深刻。那的确是个极为优秀的年轻人,但会是今日听说的这个传奇般的人物吗?

贾母也看向贾政:“你知道那少年姓名吗?”

“儿子差事忙,没有放在心上。”贾政讷讷道。

贾母也不意外,又问王夫人:“你可听说薛家大哥儿有这本事没有?”

王夫人拿帕子掩住嘴角,说道:“虯儿打小聪明,会的东西也多,媳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这个。”

贾母看了这不靠谱的夫妻一眼,着人出去打听。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薛虯的身份也没有瞒着,只是贾政人缘不太好,这才没有听到消息,贾家使人去户部和薛家附近打听,没费什么力气就打听到了。

“正如老太太所料,那人就是薛家大爷!”小厮兴奋地回禀。

贾母厚赏这小厮,待人退下去了,才笑呵呵道:“这是大喜事,该给亲家姨太太道喜。”

心里却叹了一声,原还觉得薛家不过商户,不想眨眼就有了这样的运道,叫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面上却丝毫不露,一派慈和的样子:“上次人多匆忙,也没好好看看那孩子,趁着这个机会请姨太太来,咱们治上两桌,一来给薛家大哥儿贺喜,二来咱们亲戚间热闹热闹。”

王夫人也点点头:“让凤丫头安排便是了。”

一时众人散了,贾政并王夫人回到荣禧堂。

贾政虽觉自觉在妻子面前丢了人,此刻并不想见她。但惦记着薛虯,还是和王夫人去了正房。

丫鬟捧来热茶,贾政略微抿了一口便放下,清清嗓子问:“你那外甥倒不错。”

王夫人点头。

贾政:“他今年几岁了。”

王夫人:“比宝玉大三岁,今年十四了。”

贾政点点头,又问:“可有婚配?”

王夫人:“说是大师算过,二十之前不宜成婚。”

“原是如此。”

夫妻二人便再无话说了,沉默半晌,贾政起身:“你歇着吧,我去书房。”

说完就出去了。不一会儿小丫头进来回禀,说是贾政去了赵姨娘那里,把王夫人气个倒仰。自己平复了一会儿,这才道:“去把凤丫头叫来。”

*

王熙凤正在吃饭,难得贾琏今儿也在,两口子一起用顿饭,听到王夫人叫,贾琏脸色就不太好看,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也不知二太太有什么大事,这个时辰叫你过去,想必十分紧急。”

王熙凤白他一眼,匆忙用了几口饭往二房去,心里还有些不大自在。

当日贾琏说的那些话,她嘴上说不信,其实多少听进去了些。这些日子左思右想,竟是越想越觉得贾琏说得在理,她就像是挂着钥匙的大丫头,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只是虚张声势。

这叫王熙凤极为难受,她一向自诩聪明能干,心机手段不输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今儿又被贾琏笑话,王夫人有正经事也就罢了,若没有,岂非更证实了那话?

一时到了二房,王熙凤笑眯眯请安,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问:“太太叫我来为了什么?”

王夫人把今日之事说了,说道:“老太太想给虯哥儿贺一贺,你明儿遣人往薛家,请你姑妈并虯哥儿、蟠哥儿和宝钗过来,再治两桌好席面招待他们。”

王熙凤心里便有些不大乐意,人家家中有喜事,送些贺礼过去才是正理。若想表示亲近之意,也该他们上门道喜,哪有把人家叫到家里来的?

老太太是高傲惯了,以为薛家是那些没底蕴的小家族,无论如何都得捧着她敬着她。但王熙凤冷眼瞧着,薛家进京后表现得不卑不亢,并不过分与贾家亲近,显然是有底气的,如今又得到四皇子看重,更不用扒着贾家了。

让她做这个出头的椽子,那不是擎等着得罪人吗?王熙凤又不傻!

更别说薛虯还指点过贾琏,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王熙凤也记这份好儿。

她笑道:“太太这么着急做什么,薛大弟弟刚刚授官,眼下正是忙的时候,只怕腾不出功夫过来。倒不如先送份贺礼过去,等到不忙了再请

他们上门一聚,这也是咱们体贴姑妈和薛大弟弟的一份心意。”

王夫人若有所思:“你说的也在理。”

王熙凤又说:“咱们和二姑妈的情分不比旁人,原不必在虚礼上计较。”

“那也罢了。”王夫人被王熙凤说服了,“你准备一份贺礼送去,不必请他们上门了,只是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那边自有我交代,太太不必多虑。”王熙凤拍着胸脯担保。

“好孩子,此事多亏你了。”王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又说,“你姑妈和虯哥儿也就罢了,只把宝钗接过来热闹热闹,她一个人在家,规矩学多了也闷得慌。”

王熙凤应了,反正只是提一嘴,来不来全看薛家自己。

*

次日一早,贾家的人没来,倒是四皇子给薛蟠等人找的先生到了。

薛虯正陪着薛母说话,见到前头有人来请,薛母问起缘故,薛虯便把事情说了。

薛母:“……”

她眼神怪异:“你让四皇子给蟠儿找先生?”

薛虯点头:“有什么不对吗?”

薛母:“………”

当然不对了!那可是四殿下,皇子龙孙、掌管整个户部,每日考虑的都是天下大事,让他给薛蟠几个臭小子找先生,用“杀鸡用牛刀”都不足以形容,这是用牛刀砍蚂蚁。

她儿子从前也不这样啊,怎么才见了四皇子一面就开始恃宠生娇了?

薛母开始担心起来,会不会她放心得太早了,她儿子其实也没那么靠谱?

薛虯看自家母亲一脸纠结,笑道:“母亲多虑了,是四殿下先是说帮忙,儿子才顺势提出来的。儿子与殿下刚认识,偶尔麻烦他一下更能拉近关系,些许小事罢了,不会惹他厌烦。”

薛母这才放下心来。

薛虯带着薛蟠到了前院,几位先生被安排在花厅等候,四皇子送来文武先生各三人,薛虯问了一下他们的履历,果然是金光闪闪,比他自己能找到的强多了。

这六人自然不可能全部留下,还需要互相筛选一下。

薛虯:“诸位是四殿下挑选出来的,能力自然不用多说,只看合不合适罢了。诸位若有想法也可提出来,四殿下不会怪罪的。”

众人应是。

薛虯先讲了一下自家情况:“你们要教的学生有五个,最大的十四岁,是我的同胞弟弟薛蟠,另外四个是荣国府贾家的小爷,年龄在六岁到十一岁之间。他们几人以读书为主,若有意愿也会每日练一会儿功夫强身健体,薛蟠则以武功为要。”

这话一出,文先生也就罢了,几位武先生都看向薛蟠,上上下下打量他,如果眼神是尺子,薛蟠此刻已经被量了个遍。

显然薛蟠的身体素质还不错,至少两位武先生打量过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只有一个表情微变。

薛虯问变了态度的先生:“先生有何顾虑?”

这先生便遗憾道:“我擅长轻巧灵动的身法和剑法,与薛二爷不大契合,恐怕教不了他。”

薛虯:“先生可教导其他几人。”

先生再次摇头:“若只是寻常强身健体,随便哪个先生都可以,不必再另外请一个。”

那也罢了。

薛虯又道:“给你们的月钱是每月二十两,除此之外衣食住行、四季衣裳鞋袜都由薛家提供,年节另有节礼和奖金,若学生有所进步,也会给先生一定奖励,诸位有其他意见吗?”

众人没什么意见,这时候好一点的私塾一年束脩五两左右,请一个不错的西席月例大概也就是五两,薛家给的已经很多了。

既然没有意见,接下来就该薛虯挑选他们了。

武先生主要由薛蟠挑,众人来到校场,先是两位先生分别展示。二人一人使长枪,大开大合、英武不凡,另外一人使大刀,威武霸气、气势如虹。

之后又分别教导薛蟠半个时辰。

薛蟠目光在长枪上流连许久,最终选择了教大刀的先生,理由是跟他练得舒服。

其他人一脸无语,武先生却哈哈大笑,拍着薛蟠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咱们练武的跟文人不一样,就该跟着身体的感觉走,你觉得跟我练舒服,那就说明我的功夫适合你,这样才能事半功倍嘛!”

薛蟠连连点头,十分认可。没被选中的先生也不生气,毕竟他们不是比高低,只看谁更适合薛蟠而已。

他只是可惜每月二十两的月例,就这么错过了。

武先生选好了,薛蟠的使命就完成了。文先生不用他操心,另外几人不在,其实就算他们在,也很难分清哪个先生适合他们,干脆由薛虯代劳了。

最终他选中一个学识不是最丰富,但十分懂得因材施教的先生。这几个学生年龄、性格、学习基础都截然不同,很需要这样一位先生。

由此文武两位先生都选定,薛虯给他们三日功夫安顿,然后就可以开始上课。

正要派人去贾家通知一声,不想贾家先来人了。

第32章 第32章贾家来请

贾家派了两个嬷嬷并一个管事来,一是送贺礼,二是给薛虯和薛姨妈请安。

薛虯招待那管事,两个嬷嬷则被引去后院见薛母。

一路上见到的丫鬟仆妇都形色匆匆,还有很多人抬着箱笼经过,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其他人家前来送礼的。两位嬷嬷略数了数,不由暗暗咋舌。

家里下人有时候提到薛家,总说薛家家业都在江南,在京城没什么根基,日后还得指着他们国公府,如今看来恐怕未必。

只看这送礼的架势便知道了,听说这还是薛家大爷力求低调,拒绝了很多人家之后的样子,否则不知该多热闹,门口的那条街都得堵上了吧?

看来贾家对薛家来说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重要,两个嬷嬷都想到了这一点,态度也就更恭敬了。

她们却不知道,薛家在京城的确没那么多故交,能有这个场面,一是他们看好薛虯的前程,二来是沾了四皇子的光。

四皇子看起来在诸皇子中不太显眼,却也是天潢贵胄,如今还监管户部,随便一句话对底下人都有不轻的份量。薛虯能得到他的青眼,就值得许多人尝试投资了。

不过她们想得也没错,贾家对薛家来说的确不重要。

到了花厅门口,引路的小丫鬟进去通报,两个嬷嬷在门口候着,片刻后小丫鬟又出来请她们进去。

二人低头小步进去,却见宝钗也在,穿着件家常的藕荷色衣衫,简单戴了几样首饰,却更显得端庄高贵,一手拿着笔一手拿账本,正在帮忙理账呢。

二人给薛母请过安,小心在马扎上坐了,身体微微前倾,说道:“二太太让我们给姨太太请安,听说哥儿听了授官,家里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二太太本想亲自登门,只是想着姨太太忙,不好这个时候打扰……”

薛母连忙打断:“自家姐妹,说什么打扰不打扰!”

“正是这个话,不过姨太太与太太原不比其他人家,不在意早一日还是晚一日,过了这个风头再来,姨太太也少劳累些。”嬷嬷道。

薛母便点头:“姐姐替我考虑周到,她想什么时候来都罢。”

两位嬷嬷又看向宝钗:“早就听说宝姑娘能干,小小年纪就能帮姨太太管家理事,颇有大家风范,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薛母便摆摆手:“你们可千万别夸她了,这孩子倔着呢。她马上就要选秀了,又要念书又要学规矩,忙得脚打后脑勺,还非要帮我看账。不过些许小事,我多忙几日也就是了,哪里用得上她?”

两位嬷嬷便道:“这正是姑娘的一片孝心,姨太太应该高兴才是,如今哥儿也出息了,您日后只管享儿女的福呢!”

薛母脸上的笑压也压不住:“我这辈子旁的不说,倒是养了几个好孩子。”

两个嬷嬷心说,薛家大爷和宝姑娘不说,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人才,不过那位二爷嘛……

但这话不能对当娘的说,二人也只能附和薛母的话。

又道:“姨太太若担心宝姑娘辛苦,不若叫她去我们府上走走,一来府里姑娘多,也是个新鲜地界,宝姑娘能松快松快,二来也是太太想念姑娘,想见见姑娘了。”

薛母便有些心动,旁的也就罢了,她是真的想让宝钗松快一下,每日不是学习便是办事,连她看着都觉得累。

宝钗含笑道:“姨妈美意,原不该推辞。只是家中事忙,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不如等过几日事情少了,我再与母亲一起给姨妈请安。”

两位嬷嬷也不好强求,只得告辞离开。

等人走了,薛母才蹙眉问宝钗:“你不喜欢你姨妈?”

的确不大喜欢,但这话不能跟薛母说。

宝钗笑道:“母亲说的哪里话?只是家中事情的确多,女儿哪能看着母亲一人辛苦。再者……贾家高门大户,未必看得上咱们,咱们又何必前去讨嫌呢?”

薛母想起贾母当日的态度,心里也不大痛快。叹道:“那也罢了,日后我们只去看你姨妈,少与其他人接触便是。”

宝钗点了点头。

*

却说贾家往薛家走了一趟,不仅没请来薛虯和薛姨妈,就连宝钗也没来,贾母便有些不大高兴,抿着嘴道:“果然是捡着高枝,人也变得傲气了。”

王熙凤心里直撇嘴,心说老太太心思变得真快。从前不喜欢薛家上门,薛家不来,她说人家尊重、知道规矩,如今想要人家来,人家的尊重就变成傲气了,敢情什么话都由老太太说了算呗?

心里有点腻歪,但还是得安抚:“老太太太多心了,薛家和咱们家多少年的老亲,哪有生分的道理?傲气更说不上薛大弟弟虽然厉害,到底年纪还轻,如今也不过是九品司务,哪里就能在咱们跟前傲气了?”

贾母摇摇头:“你不知道,就是因为年轻才容易自视甚高,有一点成就就以为自己有多大前途,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王熙凤:“其他人或许如此,但薛家姑妈和薛大弟弟都不是这样的人。嬷嬷不是说了吗,他们家如今忙着接待宾客,实在没有功夫出门做客,莫说咱们家,就是王家也是亲自上门的,略坐了坐便走了。”

“那也罢了。”贾母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对王夫人道,“你妹妹家的喜事,过几日亲自登门贺一贺吧,带着几个丫头一起去,也让她们散散心。”

探春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高兴。

一时众人散了,王熙凤私底下和贾母说起小辈去薛家上学的事。这件事薛虯不可能瞒着贾家长辈,一来瞒不住,二来也不能这么做。

他允许贾家男丁去薛家读书是好心,但瞒着长辈就该是不安好心了。所以他派来的人直接将此事告诉了贾赦,贾政上衙去了,暂时还不知道。

贾赦又将此事推给贾琏和王熙凤处理,才有了眼下这一幕。

贾母听了便皱眉:“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家学,哪里需要到别人家上学?薛家这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额头一跳,没想到贾母还不知道。不是说宝玉会和老太太商量,她只要提一句就行了吗?

她在心里把不靠谱的贾宝玉骂了一遍,也不敢说前因后果触贾母霉头,只道:“薛家断非如此失礼之人,只怕里头有什么缘故,还得问问宝玉他们才是。”

又作势打自己的嘴:“都怪孙媳没有打听清楚,倒惹老祖宗生气了,您不高兴只管打我骂我,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叫我们家爷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只求老祖宗疼疼孙媳妇罢!”

贾母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只能虚点点她:“你这个泼猴!”

不过心情却平复了些,叫人去叫宝玉并贾琮等人来。

很快几人陆续来了,宝玉先到,一来就腻在贾母身边撒娇,直把贾母逗得合不拢嘴。贾琮几人晚一些到,请过安后就规规矩矩站到一边,等候贾母的吩咐。

贾母打量这几个孩子,缓缓收起笑意,说道:“今儿薛家来人了,说要请你们去他们家念书。”

贾琮眼睛一亮,忍不住抬起头期待地看向贾母,却看到贾母严肃的脸,又赶紧低下头去。

贾母沉声问:“我且问你们,是谁说要去薛家念书的?”

贾环默默退后一步,贾琮和贾兰就被显了出来,贾母看向他们两个:“是你们两个想去的?”

贾兰年纪小些,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贾琮也惶恐不已,下意识看依偎在贾母身边的宝玉,却见他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不免生出一丝怨恨。

不是说会帮他们在老祖宗跟前周旋吗?

因为相信他,他们没准备说辞,如今被贾母质问,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倘若因此失去去薛家念书的机会,贾琮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贾宝玉。

好在贾宝玉还算有点担当,回过神来连忙道:“不怪他们,是我想去薛家念书的。”

“哦?”贾母却不大相信,“你一向不爱在读书上用心,怎么突然想去上学了?”

宝玉嘻嘻笑:“薛家大哥长得好看,我想常常见到他。”

贾母神情和缓了些,这是宝玉能做出来的事。

她道:“出去念书很辛苦,每日都要坐一个时辰的马车,你不是讨厌坐马车吗?你听话待在家里,要是想看薛家大哥儿,祖母让人请他来可好?”

王熙凤:“……”

贾宝玉有些心动,毕竟他只是被薛虯的美色所惑,不是真的喜欢读书,倘若待在家里也能常常见到薛虯,那实在太美好不过了。

但余光瞥到贾琮几人,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抱着贾母的胳膊缠磨。

贾母最受不得这个,被磨了一会儿就没了脾气,只能答应了。

第33章 第33章惊鸿一瞥

却说黛玉回到房间,歪在软榻上只不说话,看着窗外不知想什么。

王嬷嬷捧着托盘进来,将小银盏放在黛玉面前的炕桌上:“厨房刚熬的建莲红枣汤,补气益血的,姑娘趁热喝一些吧。”

黛玉摇摇头:“我没有胃口,嬷嬷喝了罢。”

王嬷嬷叹了一声,走到黛玉身边,在榻沿上坐下,温声问:“姑娘这几日总闷闷不乐,还时常落泪,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黛玉摇摇头。

王嬷嬷:“那是有什么心事吗?”

黛玉不说话了。

王嬷嬷伸手拍了拍黛玉的肩膀,她原是打小照顾黛玉的,偶尔这么做不算逾矩,一双略显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姑娘打小心思细腻,看事也通透,想得便比旁人多些。太太从前便说,姑娘这样的性子最怕钻牛角尖,若是事事想开些,日子怎么都不会太差,可若是自己想不开,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也要比一般人苦得多。”

提到过世的母亲,黛玉眼泪氤氲起雾气。

王嬷嬷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说道:“姑娘有什么话不方便与别人说的,尽可以与嬷嬷说,嬷嬷虽没多少见识,却比姑娘多吃了几十年米,许是能与姑娘说道说道。”

黛玉只一味哭,却不说话,王嬷嬷有些急了,想起她是从薛家拜访那日开始不对劲的,便猜测道:“可是与薛家姑娘或是谁拌嘴了?”

“不是,与旁人无关。”黛玉擦掉眼泪,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只是觉得外祖家与我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王嬷嬷一脸疑惑。

黛玉细声道:“幼时每每听母亲提起外祖家,都说生活如何讲究、规矩如何森严,俨然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富贵之乡,与江南大为不同。以至于我到了京城后时时小心、步步在意①,处处依着贾家的规矩,唯恐哪里做得不对给父亲母亲丢脸。即便偶尔觉得不对,也以为那就是京城的规矩而不曾深究。”

“老奴竟不知姑娘是这么想的!”王嬷嬷脸色微变,连忙道,“贾家固然是高门大户,但我们林家世袭列侯、书宦世家,底蕴不比贾家差,只是家里人口少,又惯来不爱奢华,显得不那么富贵罢了。姑娘由老爷亲自教导,规矩礼仪都是顶好的,哪里会被人笑话?!”

黛玉:“我也是才明白这个道理,听说琏二嫂子去了一趟薛家,回来就开始管教下人了。”

不管王熙凤出于何种目的,都暴露出了她露怯的事实。贾家不是最好的,至少在管教下人这方面比不上薛家,林家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她的礼仪规矩不会给林家丢人,倒是她这样处处小心,才会叫人看低了她去,真正让林家蒙羞了。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姑娘来时才不过六七岁,能懂个什么?见到生人害怕也是常理,哪里说得上蒙羞不蒙羞的话?!”王嬷嬷厉色道。

黛玉靠在王嬷嬷怀里,眼泪流个不住:“我见到宝姐姐,觉得十分羡慕,倘若我也有个哥哥便好了。即便不像薛家大哥一般出众,如薛二哥一样也好。人人都说他纨绔无能,可我见他为了宝姐姐驳斥宝玉,竟是极可靠的。”

琏二哥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候却会替贾琮兜底。贾环虽然不成器,得了好吃的好玩的也会分探春一份。

若她也有个兄长,可能便不会背井离乡,一个人来这千里之遥的地方。即便要来,兄长也会陪她一起,互相有个牵挂。遇到不平事,她的兄长也会站出来护着她,如同宝姐姐的兄长一样。

王嬷嬷听得心疼不已,把黛玉揽在怀里哄了半日,好容易才不哭了。雪雁皱着一张小脸进来,把二人看得失笑:“这是出了什么事?仔细皱多了变成小老太太,可没有药膏与你使。”

吓得雪雁连忙收敛表情,但表情还是苦苦的:“姑娘,我方才听老太太屋里琥珀说,家里小爷要去薛家念书了,宝二爷也要去。”

把方才的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黛玉听见宝玉这般不可靠,竟也不觉得意外,只道:“他们是爷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必巴巴跑来告诉我。”

雪雁愣住了,茫然地看看黛玉,又看看王嬷嬷,不知发生了什么。

“你先出去吧。”王嬷嬷打发了雪雁,这才问黛玉,“姑娘与宝二爷闹别扭了?”

“没有。”黛玉垂下眼睑,“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知不妥,还是避着些吧。”

更何况宝玉似乎没她想象中那么好。

原本时常与宝玉一处,只觉得他天真烂漫、真诚率直,对女子极为体贴,是个温柔善良之人。却从未想过宝玉已经是十一岁的少年,过了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界限,早不该与姐妹们混在一处了。

他倒是无妨,传出去最多被人称一句风流,对男子来说无伤大雅,可是对女孩儿们就是要命的大事。黛玉固然崇尚自由、不喜约束,但也不会觉得宝玉这么做是对的。

王嬷嬷叹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老太太就是这么养孩子的,她们寄人篱下,又能说什么呢?

黛玉身子本就羸弱,方才又哭了两场,不免觉得疲累,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王嬷嬷给她掖好被子,交代雪雁好生守着,回房间写了一封信,连同一串钱一同交给一个洒扫的小厮。

当天下午,这封信被送到林家在京城的宅子,交到一位管事手里,第二日一早便被带上了南下的船。

林如海敢让女儿带着两个人去京城,当然不会毫无准备,他在京城留了人手,还在贾家收买了几个线人,必要时可以避开贾家的耳目给他传信。

可惜黛玉从林家带来的王嬷嬷和雪雁都不算什么聪明人,竟没有意识到黛玉在贾家的待遇有什么不妥,即便有时候意识到了,见黛玉并不放在心上,又想着林如海远隔千里,即便知道了也不能做什么,告诉他也不过平添烦恼,bm瞒了下来。

所以今儿竟是她们进京之后头一回用这条暗线。

林如海收到信是什么反应暂且不表。又过两日,王夫人并王熙凤带着三春和黛玉、湘云一起到王家贺喜。

原本没打算带宝玉,但他知道要来薛家,姐姐妹妹都要去,便嚷嚷着要一起。缠磨了贾母半日,到底如愿跟着一道来了。

到了薛家,宝玉问带路的小厮:“薛大哥哥呢?”

小厮回:“大爷在陪太太说话儿。”

宝玉便兴致勃勃跟着众人往后院走,没想到被小厮拦住了:“宝二爷,前面是内院,您不方便进去,咱们去花厅等大爷吧。”

宝玉不太乐意,嘟着嘴道:“你们家怎么这么多规矩,我只去找薛大哥,别的地方都不去还不成吗?”

小厮苦着脸道:“这是主子定的规矩,小人不敢擅专,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宝玉轻哼一声:“那我去给姨妈请安总可以吧?”

“自然可以。等您见过大爷,大爷若答应,小人再陪您给太太请安。”

贾宝玉:“……”

史湘云哈哈大笑,冲贾宝玉做鬼脸:“有些人的法子不好使了,今儿是进不去咯~”

王夫人皱眉,对史湘云大呼小叫的样子十分不喜。扭头对宝玉道:“既然是规矩,你就留在外头吧。”

贾宝玉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依依不舍目送众人消失,这才垂头丧气地随小厮去花厅。

这厢薛虯正与薛母说起当差的事,授官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官服官帽四皇子也给他送过来了,知道薛虯乍然授官,家里必定有许多事要安排,他并不催促,还主动提出让薛虯过几天再去当值。

反正薛虯这个差事不用点卯,且直接对四皇子汇报,只要四皇子没有意见,便没有人能说什么。

四皇子宽容,薛虯也要投桃报李,户部正在核算上一年账目,正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薛虯打算过两日便去当值。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处理薛家事务之余,他也将后世的一些看账知识和技巧结合自己的经验编纂成册,以便教导户部之人。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就算他们没有薛虯这样的天赋,但每个人速度提高一点,带来的变化也是不可估量的,比薛虯一个人埋头苦干强多了。

薛母也赞同薛虯的想法:“四皇子看重你,你就好好干,别叫人家寒心。”

薛虯受教。

薛母又说:“前儿你说要选人照管金陵那边,这几日我想了想,倒有两个合适的。你三叔家的虹儿今年十九,如今帮着家里照管琐事,为人十分可靠。再一个是你六叔家的蝌儿,他年纪虽小,但是聪明机敏,好生培养几年也就能用了。”

薛虯听着觉得不错,薛三叔和薛六叔与薛父是亲兄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一向不错。如今二人也做着生意,但是规模比起主支差得多了,让他们的儿子照管金陵的生意,他们一定愿意。

至于薛虹和薛蝌,薛虯也知道一些,这两人品行能力都不错,可以培养一下试试。

“就依母亲。”薛虯说,“一会儿我便写信回去,请两位兄长进京。”

薛母帮上了儿子的忙,心里高兴,面上也露出笑意。

正在此时小丫鬟进来回禀,说王夫人带着女眷们到了。

薛虯站起来:“那儿子便告退了。”

“去吧。”

薛虯行礼后退了出去,在门口遇上王夫人一行,又向王夫人问安。

王夫人亲手扶他起来:“虯哥儿长大了,以后也是正经官身,不用这么客气。”

“姨母拿

我取笑呢,不过是个微末小官,不值当什么。“薛虯道,“况且我再如何都是姨母的外甥,哪里敢不恭敬?”

王夫人含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薛虯告辞离开,他一直垂着眼,不去看旁边几位姑娘,不妨听到有人喊林姐姐,下意识投去一眼,正撞上一双水润含情的眼眸。

第34章 第34章薛家之行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①

年貌虽小,但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②。

薛虯脑中自动浮现这段话,原以为曹公笔下如有神,然而今日见到,才发觉笔力终究有限,语言再美也难以描述本人的鲜活灵动。即便薛虯不是林妹妹的粉丝,此刻也不免惊艳了一下。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冲黛玉略一点头,转身走了。

黛玉也有些怔然。她是见过薛虯的,上次薛家去贾家拜访,薛虯同薛蟠给贾母请安,当时她就在场。薛虯全程垂着眼没看人,但黛玉却看到了他。

当时只觉薛虯长相气度都是上佳,但也仅此而已,后来想起来,也只羡慕宝钗有这样的兄长。然而方才那一眼,薛虯的眼睛明亮有神、深邃幽远,不知怎的便令黛玉心头一跳,下意识避开脸去。

但她很快整理好情绪,得体地冲薛虯一笑,跟着王夫人进屋去了。

*

薛虯到了外院,正准备回书房,小厮前来回禀,说贾宝玉在花厅等他。

薛虯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

说来贾宝玉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薛虯也实在喜欢不起来。一来不喜他品行,二来也是话不投机。

但是贾宝玉对他十分热情,薛虯既不打算和贾家撕破脸,便不能总是拒之门外,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贾宝玉自己不想来见他才行。

要达成这个目的也不难,毕竟贾宝玉的弱点太明显了,薛虯打定主意,大步进了花厅。

宝玉等得有点无聊,这会子正在研究桌子上花瓶的纹路,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描绘,倒也算自得其乐。

其实贾宝玉这样的性格,合该做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或者大家族的嫡次子,只要管好自己吃喝玩乐,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日子会过得相当痛快。

只可惜他上头的兄长没了,否则应该会比现在更自在些。

当然了,他现在过得也够自在的。

薛虯放重脚步,宝玉听到动静转过身,露出灿烂的笑容:“薛大哥!”

“贾二公子。”薛虯对他点点头,又请他坐了,“不知二公子来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不怪薛大哥哥,是我突然拜访,叨扰你了,原是想念薛大哥哥了,所以想来看看你。”贾宝玉眼巴巴盯着薛虯看。

薛虯:“……”

就算他已经习惯了被别人看,此刻也有点不习惯。

他歉然道:“原该带你四处逛逛,只是我即将上任,家中琐事繁多,实在不得空,不若请蟠儿陪你罢。”

贾宝玉想起凶里凶气,长得也不如薛虯好看的薛蟠,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用不用,薛大哥只管忙你的,我看着你就是了。”

薛虯:“……”

“那也罢了,只要薛二公子不嫌弃无趣变便好,你随我来吧。”

薛虯带着贾宝玉去书房,路上还问起了他的功课。

宝玉:“……”有点心塞。

不过他很快给自己洗脑成功——这是薛大哥把他当自己人的缘故!不然他怎么不问别人功课呢?

美滋滋.jpg

又快乐了的贾宝玉还提出要求:“薛大哥别叫我薛二公子了,你叫我宝玉吧。”

“行,宝玉。”书房到了,薛虯带着宝玉进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给他,“今儿就看这一本,回去之前我要抽查。”

贾宝玉:“???”

贾宝玉:“……”

还没等他回过神,薛虯已经开始忙碌了,贾宝玉犹豫许久,还是不想惹薛虯生气的念头占了上风,委屈巴巴地翻开书。

一刻钟后,书房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宝玉睡了半个时辰,薛虯编了三页书,然后起来活动身体,宝玉被动静吵醒,见到薛虯起来了眼睛一亮:“薛大哥哥忙完了吗?我们一起玩吧!”

薛虯歉然道:“还没有忙完,一会儿还要见几个账房和管事,盘一盘这个月的账,宝兄弟对照管生意感兴趣吗?”

他一副要长谈的架势,吓得宝玉一个激灵,目光在薛虯脸上流连片刻,有些委屈地想: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满脑子都是经济仕途这些俗物呢?

读懂他微表情的薛虯嘴角微翘,说道:“我还是叫蟠儿来陪你玩吧。”

宝玉:“……我还是去找姐妹们玩罢,方才那小厮不让我进去,薛大哥帮我跟他说一下吧。”

薛虯神色冷淡下来,淡淡道:“后院乃女眷居所,外男怎可擅入?”

宝玉被他的脸色吓到,方知薛虯方才对他竟是十分温和的,讪讪地不敢说话。

最终还是请了薛蟠来,二人不熟,也实在没什么话说,在花园子无所事事逛了一会儿,薛蟠便提议玩游戏。

宝玉来了兴致:“玩什么?”

薛蟠神秘一笑:“叶子牌,玩不玩?”

“玩!”宝玉兴致勃勃、信心满满。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温室小花惨遭社会毒打,贾宝玉身上的钱输了个干净,还从茗烟那里拿了一点,另外还搭上了一块玉佩,走的时候神情都恍惚了。

薛虯瞥薛蟠一眼,另外给宝玉补了一份礼物,免得贾家以为他们欺负他家宝贝蛋儿。

贾宝玉:“……”

收到薛大哥的礼物的确很开心,但如果这礼物不是文房四宝就更好了。

呜!

*

另外一边,王夫人与薛母姐妹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说,顾不得王熙凤并三春等姐妹,叫她们寻宝钗顽去。

几人告退离开,跟着小丫鬟往后头去,一路穿花拂柳,到了一处小院。

院子并不算很大,至少比起薛母居住的正院差了一些,然而清幽雅致,一树木兰越过高高院墙,开得灿烂热烈。

院门上悬挂一匾额,上书“辛夷”二字。

“望春一树春前放,花样浑如紫兔毫。肯借题诗三百管,洛阳纸价又增高。③”探春赞道,“宝姐姐品行高洁,令人敬佩。”

黛玉笑说:“我倒觉得陈淳的《题辛夷花》更合适,东风日夜发,桃李不禁吹。检点浓华事,辛夷落较迟④。如今桃李都谢了,唯有辛夷破墙而开,岂不应景?”

辛夷就是木兰。

史湘云拊掌:“林姐姐的破墙二字极妙。”

王熙凤听得一头雾水,出声道:“哎哟我的姑奶奶们,快收了神通吧,薛大妹妹还在等咱们,快些进去罢。”

几人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跟着王熙凤进去了。

宝钗早听到外头的动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姐妹几人互相见过,史湘云便笑嘻嘻道:“宝姐姐家好大的规矩,可叫我开了眼界了。”

宝钗笑容未变:“这是怎么话说的,我竟听不明白。”

史湘云便把方才宝玉被拦住的事说了一遍:“我头一回见宝玉吃瘪,还是宝姐姐厉害。”

这话可不好听!

宝钗打量史湘云,见她一脸天真,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只道:“这原是大户人家都有的规矩,不独独我们一家,当不起云妹妹的夸奖。”

史湘云脸蛋胀红,这是嘲讽史家败落,不算真正的大户人家吗?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是说出来就很令人难堪了。

黛玉看看史湘云,指着宝钗衣袖上的墨渍问:“宝姐姐方才在写什么?”

“闲来无事练练字罢了,倒不拘着写什么。”宝钗请她们进去,把写了一半的字拿给拿给她们看。

宝钗的字自然是好的,秀美大气中暗藏锋芒,恰如宝钗本人。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内容。这是一首七言绝句,虽还未写完,但只看前面几句已经十分令人惊艳了。

黛玉一见便笑:“这是李太白的诗!”

“是,这首早已失传,林妹妹竟也知道?”

“从前听父亲念过,不过只有前两句,父亲对这首

诗念念不忘,只可惜遍寻不得,不想竟藏在宝姐姐府上。”

宝钗拉着她们到桌边坐下,笑道:“我家虽有一些藏书,却没有这本,原是哥哥使了不知道什么法子,从姑苏一个藏家那里抄来的。”

那可太难得了!这时候的人看重家族传承,但凡有个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一张吃食配方都要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偷学了去,更何况这种失传的古籍。

这藏家能叫薛虯抄录,要么是他格外大方,并不在意这些,要么就是薛虯有本事。

要是前者,林如海不可能不知道,林家老家可就在姑苏!那就只能是后者了。

宝钗:“哥哥还抄了许多回来,妹妹和林伯父若感兴趣,只管拿去看便是了。”

黛玉抿着嘴笑,却不答这话。她与薛家非亲非故,和宝钗也只有两面之缘,哪好意思看人家的藏书,也忒没有分寸了!

倒是惜春看到墙上挂着的画,眼睛便是一亮:“这幅《韩熙载夜宴图》手法倒好,不知是哪位画师临摹的。”

莺儿捂着嘴笑:“这是我们姑娘画的。”

惜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宝钗,一副要拉着她促膝长谈的样子,好歹被王熙凤拦住了。只能央求道:“宝姐姐把这画给我瞧瞧吧。”

宝钗叫人把画取下来放到书桌上,惜春自去看了。

王熙凤无奈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一碰上与画有关的事就失了魂似的,其他的一概都忘了,薛大妹妹勿怪。”

宝钗含笑道:“四妹妹率直天真,我喜欢还来不及,哪里会见怪?”

这时香菱拿了点心进来,王熙凤看她品貌出众,问:“这就是当日为了她打架那个丫头?”

“就是她,如今在我身边伺候,叫香菱。”宝钗道,“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便看着准备了几样,快尝尝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众人闻言看去,只见那点心不过拇指指节大小,一口一个,瞧着十分精致。旁的也就罢了,唯有一样她们竟不曾见过,奇道:“这是什么?”

宝钗看了一眼,笑着说:“这是蛋糕,原是哥哥不知从哪淘换来的方子,厨下研究许久才制出来的,你们尝尝。”

几人举起银著,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入口十分特殊,香甜绵软、口感浓郁,略酸的果酱中和了奶与糖的甜腻,叫人吃了还想吃。

王熙凤率先又夹了一块,其他人也纷纷跟上,黛玉也想夹,却被宝钗拦住了:“此物甜腻,妹妹略尝一尝也就罢了,吃多了只怕伤身。”

那也罢了,黛玉放下了筷子。

史湘云笑道:“还是宝姐姐厉害,连颦儿也能制住!”

宝钗疑惑:“颦儿?”

“是林妹妹的小字,宝玉给取的。”薛家去贾家那日湘云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也不可能有人把这种丢脸的事告诉她,故而湘云并不知道,大喇喇就说出来了。

然而这话一出,其他人脸色微变,黛玉更是脸颊发红,嗔道:“不过是小孩子的顽笑,原当不得真,偏你拿出来说嘴!”

“好啊!林妹妹有人撑腰,越发牙尖嘴利了。”史湘云伸手去捏黛玉脸,被黛玉偏身避开了,姐妹几人又闹成一团。

宝钗只当没察觉不妥,继续和众人说话。王熙凤连用了三块蛋糕才放下筷子,说道:“这点心倒稀奇,竟不见你们铺子里卖。”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么稀罕的东西,味道又不错,定价再高也有人买账。旁的不说,老太太就头一个爱吃。她年纪大了吃不了硬的,又怕甜食吃多了积食,这蛋糕松松软软,倒不怕这些。

光是供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就够薛家赚上一笔了。

丫头端了茶来,宝钗一边为众人分茶,一边道:“可别说做生意了,你不知道这东西做起来多麻烦,原材料倒是不难找,不过是面粉、鸡蛋、糖、奶和油罢了……”

王熙凤是懂一些厨艺的,奇道:“这些材料能做出这种点心?”

“要不就说麻烦呢!原材料没什么,复杂的都在工序上,尤其是那鸡蛋,要将那鸡蛋搅成凝固的才行。”

这回不止王熙凤,其他人也惊讶了:“鸡蛋还能搅到凝固?”

唯有惜春十分茫然,这是还没到学厨艺的年纪,从没下过厨房的缘故。

宝钗点头:“我原也不信,亲自瞧了一回才信了,那鸡蛋打发后大了好几倍,光这一步就要小半个时辰,制出来蛋糕也没多少,自家吃用也就罢了,若是做生意,耗费颇大了些,倒不划算了。”

王熙凤心说,这说来说去不就是多费些力气吗?多雇几个人,也不必非要厨子,只要体力好些就行,一个月开支几两银子,最多也不过十几两,比起赚到的钱来说算不得什么。

反正如果是她,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薛家未必算不明白这笔账,只是人家家大业大,看不上一桩两桩生意的缘故。

她笑道:“也不知这些人怎么想到的,难为薛大弟弟肯费这样的心思!”

“哥哥做事向来如此,再小的事也会全力以赴。”宝钗道,“所以他想做的事极少有做不成的。”

“难怪薛大弟弟小小年纪就有如今的成就。”王熙凤有些羡慕,大约是想到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其他人也各有思量,黛玉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迎春道:“这也是薛大弟弟爱护姨妈与你的缘故,否则哪里会费这个心?”

宝钗嘴角溢出笑意,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将分好的茶递到众人跟前,给黛玉的又与旁人不同,湘云问:“这又有什么说法不成?”

“没什么说法,不过是问府医要的药茶,林妹妹喝了不伤身子。”

众人无不感叹宝钗的用心,黛玉喝了一口,也觉得十分受用。

姐妹们一处说笑,直到半下午才散了。惜春走时还依依不舍,与宝钗商量得空再聚。

等到贾家的人走远了,宝钗才轻轻一叹:“这几位姑娘倒是极好,可惜……”

可惜贾家实在不像样子,只怕会耽误了她们。

*

另一边,贾家一行回到府上,先去给贾母请安。

她们回来时还带着两块蛋糕,这回就是大的了,拿去厨房切成小块拿来,贾母吃了几块,倒觉得受用,又问起在贾家的情况。

众人又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极为热闹。

贾母听说宝玉被拦在外头,还被薛蟠赢了一下午,心中便有些不大乐意,见到薛虯给的文房四宝才舒坦了些,对宝玉道:“既然人家家里规矩大,你以后不去后院便是了,在前院跟你薛家大哥玩儿。”

正好还省得和薛家那丫头碰见。

宝玉一脸纠结地点了点头。

贾母一扭脸,却见黛玉脸色发白,吓了一跳:“黛玉怎么了?”

黛玉强打起精神:“只是有些累。”

“快回去歇着吧,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又叮嘱紫娟:“好好照顾你们姑娘,若有不妥当的,仔细我罚你们!”

黛玉起来行了个礼,带着紫娟出去了。宝玉想要跟着出去,可惜被贾母揽着动弹不得,只能作罢。

路上紫娟打量着黛玉脸色,忧心不已:“是不是路上吹了风,又多吃了两块点心的缘故?”

黛玉摇头:“宝姐姐拦着,我没有吃多少。她们体恤我,只在屋子里头玩,也没有吹着风,只是我身子弱,原就比旁人容易疲累罢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回去睡了一觉,醒来果然便好多了。这时也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往日都是陪着贾母一起用的,今儿贾母体恤黛玉劳累,传话让她在自己房里用。

小丫鬟把厨房送来的菜摆上炕桌,一道炸鹌鹑、一道糟鹅掌、一道火腿炖肘子、另有一道茄鲞,都是按照老太太口味做的,重油重盐的菜色。

往日黛玉还不觉得如何,但今儿去薛家走了一遭,再看到这样的菜色,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宝姐姐与她素昧平生,都知道她身子不好,饮食上需要格外精心,不辞辛劳地为她准备。贾家是她的外祖家,却好似不知道她不能吃重油重盐的东西似的,每每送来这样的东西。黛玉每每挑拣着吃些,还要被人议论挑食小性。

想到这些,眼里又有了泪,到底忍了回去,只将茄鲞拌着粥,略用些便罢了。

第3

5章

第35章 借力打力

这个时候薛家也刚刚用完晚饭,一家人聚在一处说话。这种场合薛虯很少开口,捧着杯茶静静听着——主要是听薛蟠说。

薛蟠今儿十分兴奋,兴致勃勃地跟薛母说他如何将贾宝玉打得落花流水,听得薛母又是高兴又是皱眉。

薛虯听到贾宝玉的名字,却不由想起黛玉,回想起早上那惊鸿一瞥,虽然只有短短一眼,但世外仙姝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到底是林妹妹,即便薛虯不是她的粉丝,也总是有些情分在的,某种意义上来说,黛玉也算是他的老相识了,没见到时也就罢了,既然见到了,便很难置之不理。

于是他问宝钗:“你今儿见了林姑娘,觉得她怎么样?”

宝钗:“?”

薛母和薛蟠也停下说话,默默看着他。

薛虯:“?”

看他做什么?

薛母犹豫地问:“你不会是看上林姑娘了吧?”

薛虯:“?”

薛母纠结:“可是林姑娘……年纪是不是太小了些?”

其实年纪也不是问题,薛虯和黛玉相差五岁,论理是不太合适。但是薛虯有大师的批命,要到二十以后才能成婚,那时黛玉也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正是好年华呢!

但是吧,黛玉现在毕竟还太小,自家儿子看上那么小的姑娘,是不是有点儿……禽兽啊?

薛母眼神怪异地看薛虯一眼,又不由自主想起黛玉。

说起来她挺喜欢黛玉的,这女孩儿长得好看、性子也讨喜,贾家有人说她小性刻薄,不过薛母倒没觉得,反而觉得这姑娘十分聪慧灵巧。

只是有几桩不好,一来这姑娘家世太高,恐怕看不上她们家。不过薛虯投靠了四皇子,如今也在户部当差,几年后前程如何还说不准,到那时未必就配不上黛玉。

二来这姑娘身子不太好,要只是子嗣艰难些也罢了,最怕她熬不了几年去了,她儿子年纪轻轻就得做鳏夫。自然了,孩子年纪还小,又不是什么治不了的实证,只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体弱,找个好大夫悉心调养几年,未必不能痊愈。

最大的不妥是老太太想促成黛玉和宝玉,两个孩子之间似乎也有些情愫,这就让薛母有些为难了。

一来黛玉由老太太教养长大,她的婚事老太太不说做主,也能说上几句话。倘若她打定主意要撮合两个玉儿,便是林如海也得多思量思量。

二来……

搞不好他儿子得是单相思啊!

以后不会打光棍吧?

薛母揪着帕子,有些纠结地想要不要帮一帮儿子,反正长姐不喜欢黛玉,她也不算挖墙脚……吧?

薛虯看着薛母变幻的表情,深感无奈。若再不阻止,只怕母亲连他与黛玉生几个孩子都要想好了。解释道:“母亲多虑了,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起父亲与林大人有些交情,见林姑娘一人在京,想着关照一二,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果真?”薛母眼神狐疑。

不是她不相信薛虯,而是这个理由确实有些牵强。

薛父的确认识林如海,不过是早些年的交情了,又只是几面之缘,情分并不多深厚。

以这份情分,倘若林家败落了,林姑娘流落街头,他们伸出援手是可以的,但人家现在好好地养在外祖母膝下,或许偶尔有些不顺,但大体还是不错的,薛虯还想插手人家家事便不合理了。

薛母一脸“你不要哄我”,语重心长道:“你有什么心事不要瞒着,纵有一二不妥,自家人总不会说什么,你若果真对林姑娘有意,母亲尽力帮你周全便是。”

薛虯:“……”

宝钗看了这半日,也知道母亲误会了,开口替兄长解围:“不论如何,林妹妹如今住在外祖家里,咱们都不能随意插手。”

薛虯一想也是,他们与林家无亲无故……只有一点点故交情分,确实没有立场。

好在在林如海去世之前,林黛玉的生活应该还算不错,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以后有机会再关照一二也就是了。

*

次日,薛家小学堂正式开课了。

贾琮一大早就起床,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先与贾兰和贾环集合,又多等了宝玉一会儿,坐上马车往薛家去。

一路上他又紧张又高兴,高兴的是终于脱离了贾府的家学,从此有了一片新天地,紧张的是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好在他本就没有抱多高的期待,只要有个清净的地方,有个先生教导,能让他们好好念书就足够了。

马车到了薛家,先去见过薛虯,然后被小厮引着去学堂。

学堂离薛虯在前院的书房不远,位置极好、宽敞明亮,里头布置得简单但舒适,一看便是用了心的。

贾琮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书开始温习,这是他的习惯,抓住一切机会好好学习。只是宝玉一直嘟嘟囔囔说些什么,贾琮的思路总是被打断。

很快到了上课时间,一位儒士走了进来,他年约五旬,身材匀衬修长,穿着一身青衣,看上去仿佛一棵轻松,既斯文又坚毅。

众人立时不敢说话了。

儒士自我介绍姓邓,是一位落第的举人,从前在松山书院任教。

众人肃然起敬,落第举人不算什么,但松山书院是京城这一片最有名的书院之一,读书人无不想去,只是考进去非常困难罢了,里头的学生厉害,先生更是个个都真材实料。

不想他们竟然能被松山书院的先生教导,等同于他们也算半个松山学院的学生了!小少年们都有些激动,贾琮也是如此。

从前家学的先生是贾代儒,贾代儒学问并不出众,考了多年也只是个秀才,仗着年纪和资历在家学做个先生,但他并不擅长教导,也不懂得约束学生。

松山书院的先生应该会好很多吧?贾琮十分期待。

邓先生的确没有辜负这份期待,甚至超出了贾琮的预期。从前贾琮觉得最会讲课的人是薛大哥哥,然而邓先生比薛虯专业得多,讲起课来生动有趣、深入浅出,贾琮不知不觉就被带动思维,投入到知识的海洋之中。

期间有一个插曲,便是宝玉上课说话。这原是常有的事,贾宝玉在府里是宝贝蛋,在家学更是小霸王,上课说话、睡觉、看杂书都是寻常,先生也不敢多加管束。

但邓先生可不会惯着他,当即就把他点了出来,训斥不说,还打了两个手板。

贾琮看着贾宝玉眼泪汪汪的样子,只觉得胸中堵着的一口气散了出来,无比畅快。

让他上课说话!

让他自己不学习,还打扰别人学习!

该!

贾琮头一次有这么好的学习环境,又是欢喜又是激动,读起书来十分用心,不知不觉就到了午饭时间。

薛家在隔间为他们单独支了一桌,薛母让厨房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满满当当一大桌,顾忌着他们年纪小,都是清淡又滋养的菜色,又可怜他们小小年纪读书辛苦,准备了一些糕点,只是不许他们多吃,免得坏了牙齿和胃口。

贾琮几人心中受用,饭后略用了两块蛋糕,也很喜欢这滋味,心情便更好了。

下午又是半天课,到申时三刻就结束了。

贾琮还有点失望,其实他觉得可以再学一会儿,如今天渐渐长了,倒也不必这么早下课。但想到他们不是薛家的人,还要坐一段时间的马车回去,薛家怕他们出事,谨慎一些也可以理解。

收拾了东西跟着小厮出去,却没有被送出府,而是被带到了校场上。

贾琮:“?”

好一会儿贾琮才弄明白,原是薛二哥要练武,薛大哥哥给他找了个武师父,问他们要不要跟着强身健体。

贾琮当然愿意多学点东西,只是如此一来,他的读书时间就要被压缩了,这叫贾琮有些犹豫。

还没等他想出所以然,贾兰已经率先站了出来,坚定地表示自己要练。

贾琮默然。

想起贾兰的父亲,二房嫡长子贾珠。

贾琮对这位堂兄没什么印象,贾珠去世时贾琮还小,只是听家里老人说过他极为聪慧,读书很快、一点即透,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未来前途无量。

可惜贾珠身体不好,又一味劳累不知保养,竟是越来越虚弱,在一场考试中感染了风寒,回来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听说那次考试天气并不算很恶劣,进考场的数百人,只有十几人感染了风寒,贾珠便是其中一个。那场风寒也不算特别严重,只是贾珠身体太虚,才会药石无用断了生机。

可见身体康健多么要紧。

贾琮也站了出来。

贾环犹豫片刻,还是拒绝了,贾宝玉则是根本没考虑。他只是为了看薛虯才来的,今儿只在早上匆匆见了薛虯一眼,倒是被逼着念了一天书,已经非常难受了,要是还得继续练武,那他真是不要活了!

贾宝玉拒绝练武邀请,并且提出要见薛虯。

不过他也被拒绝了,因为薛虯忙着,没空见他。贾宝玉又是失望见不到人,又是庆幸不用被他考校学问,心情可谓十分复杂。

贾琮和贾兰练武练得非常用心,出了一身汗,小厮拿毛巾给他们擦了,这才坐车回贾家。

路上他和贾兰对视一眼,都有一点惶恐,薛家给他们的待遇这么好,他们那点银子禁得住几天花销啊?

贾兰犹豫:“要不我们再给一点?”

贾琮摇头:“我们给束脩是我们的诚意,他们这么对我们是他们的心意,再给钱就太生分了。我们记住薛家的好,日后有机会再报答便是了。”

回到家自然要先去见贾母。

贾母一瞧见宝玉便知不对,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儿,伸手去拉他的手,宝玉“嘶”了一声,下意识缩回手。

“这是怎么了?”贾母和王夫人都吓了一跳,拉过宝玉的手一看,手心微微红肿,明显是被打了手板,脸色便是一变。

贾琮怕她们迁怒薛家,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连忙道:“原是薛家请来了松山书院的先生,规矩格外严些。”

贾母脸色便和缓了些:“原是松山书院的先生,那也难怪,他们的规矩是出了名的严。”

原本想叫宝玉不要去了,现在又把话咽了回去,松山书院的先生可不好请,能被这样的人教导几年,说出去对宝玉也是有好处的。

王夫人也拍拍宝玉胳膊:“你这孩子,到了学堂便好好念书,万万不可作怪了!”

贾琮没说宝玉的不是,但是大家都知道宝玉的德行,一听便知道必是他上课不好好学被先生抓住了。

贾宝玉羞愧地低下头。

贾琮又道:“薛家还给我们请了武师父呢,让我们每天练一练,身子骨强健些。”

贾兰茫然地看堂兄一眼,不是给薛二哥请的先生,顺便教他们吗?

贾琮瞪了贾兰一眼,不许他说话。教了就是教了,哪有什么顺便不顺便?他们学到的东西是真的就行了。况且先生多教这么多人,薛家不可能亏待他,银钱上必定得多给一些,跟给他们请的也差不离了。

贾琮就是觉得薛家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们自己知道不算,也该让家里长辈知道,免得对人家有所误会。

贾母和王夫人见贾琮和贾兰小脸红扑扑的,便知他们所言不假。不由也想起贾珠来,一时眼里便有了泪,好容易忍住了,说道:“薛家有心了。”

贾琮十分认同地点头。

贾母看了贾琮一眼,意味深长道:“你倒是个好的。”

贾琮羞涩地笑了笑。

贾母只是说了一句,便又问宝玉为什么没练,是不是手疼的缘故?宝玉赖在贾母身上撒娇,一会儿说练武又累又臭,他不喜欢,一会儿又说他平时常起来活动,又有祖母照看着,身体非常好,不用锻炼云云。

贾母被他缠得没有法子,且也舍不得宝玉受累,终是答应他不练武。叮嘱下人不许他念书太用功,更不许熬夜累坏了身子,又心疼宝玉下课后还要等贾琮和贾兰,额外给他拨了一辆马车,让他能早些归家。

众人:“……”

这心疼劲儿暂且不说,不许宝玉太用功是什么鬼?

*

贾琮几人在薛家过得如鱼得水,短短几日功夫,精神头便与往日完全不同,甚至还胖了一点,学问同样进展飞快。

邓先生也很喜欢贾琮和贾兰,私下与薛虯说起时,说他们两个聪明又刻苦,假以时日很有可能成才。

贾环和贾宝玉天赋也不错,然而贾环心思不端、贾宝玉则是不思进取,都算不上好苗子。

薛虯:“贾宝玉的诗文做得不错。”

邓先生摇摇头:“我看过他的诗,确实颇有灵性,但是不好好念书,根基不稳,便很难做出上乘诗文,做不了名士或者隐士。”

名士与隐士也是有门槛的,不是随便炒作炒作就能被称为名士,也不是随便谁隐居起来不出仕都能被称为隐士,他们得有才能、有学问,有出仕的能力才行,显然宝玉都没有。

“那也罢了,您只管好生教导,能学多少都看他们。”

薛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他开始到户部当值了。

户部的一个班房被腾了出来,摆上几排桌子,作为临时授课之所。临近上课时间,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经过的官吏看见空荡荡的屋子,忍不住小声嘀咕:“正忙着盘去年的账,谁有空弄这个啊,这不是添乱呢吗?”

“谁说不是呢,他那本事哪是那么容易学成的,别到最后东西没学到,差事也给耽搁了,受罪的还不是咱们!”

“没办法,人家入了上面的眼。有四殿下支持,可不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四殿下那么多事,还能一直盯着这件小事不成?我瞧很多人都不乐意,看看等会儿能去多少人吧。”

说来说去,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还是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要不然哪里就腾不出一点上课时间?

别看利益的大头都给了上面的官员,底层官吏只能喝一点点汤,但对于没什么家底、俸禄不高,也没什么额外收入的小官吏来说,这点汤也是很鲜美的。

薛虯身着五蟒蟒袍,外罩练雀补服,头戴起金花顶戴走进户部,路过的人对他微微点头,礼貌又疏离。薛虯也冲他们礼貌颔首,并不多说什么,看到上次为他引路,后来也一直协助他理账的小吏才打了个招呼。

“薛、薛大人好!”小吏眼神漂移,“薛大人忙,小人还有事,便不打扰大人了。”

说完行了个礼便匆匆走了,一副很忙的样子。

头一次被视为洪水猛兽的薛虯:“……”

这感觉还挺新鲜的。

他到了上课的班房门口,见里面没几个人也不恼,叫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外头等着。

路过的人纷纷对他投以注目礼,薛虯也不在意,偶尔有人进班房便会点头示意,一般大家只会还个礼,喊一声“薛大人”,并不多说什么,显然并非真心想学,只是不敢违逆上头的意思才勉强过来,或者想学,但是不敢跟大群体作对,所以刻意冷淡薛虯。

见到上次那个老吏时,薛虯同样点头示意,没有再主动打招呼,那老吏却停下脚步,问薛虯:“您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薛虯简单回答,又微微一笑,“你倒敢与我说话,不怕被人排挤吗?”

老吏以为他在等没来的官吏,虽然觉得这么做没用,但也没有说什么。听到后面的话嗤笑一声:“一群庸碌之徒,

目光短浅之辈,我理他们做什么?!”

薛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