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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月如仪死了,她一定会从骨子深处信任她的。

月如仪顿了顿,终于不再绕弯子。

“三小姐想必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还活着,又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她轻轻凑近程今越,几个字缓缓从她的唇里轻声流露而出,落到程今越的耳畔。

“因为天命。”

“程今越,是天命让我们相识。”

“我从三岁开始学医,世人告诉我,月如仪,你应当将此生的心血放在医修这一条路上,悬壶济世,救助苍生,然后辅佐你的哥哥,帮助他让炼月阁走得更远。”

“程今越,如果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她抬头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敛眸,坐得端正,黑色的长发遮住她的眼睛。

“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呢。”

她并不正面回答,只是笑着,眼眸微微笑着。

面容温柔清冷,但却给人朦胧的距离感。

月如仪对程今越的回答并不恼,只是轻轻点头,“我想,程今越。”

“我们应当是一路人。”

“我们走到一条路上,这一条路的名字叫做‘不甘’。”

“悬壶济世?名声是最没用的东西。”

“待我功成之时,自有大儒为我辩经。”

“所以我的哥哥意外去世了。”

“真可惜啊,只好由我来接任少主这个位置了。”

“可惜医药,还是太过没用了。”

“弱,便是这个世间最大的罪。”

“所以我自学了毒道,略有小成。”

她轻轻摊手,面露无奈之色,又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笑格外吸引人。

傲慢又自信。

恶种。

衬得程今越更加瘦弱无辜,发丝间透着冷色的月光。

“你想知道魔君大人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夺舍萧砚修吗?”

她突然说。

程今越沉着的眸子突然抬起来,笑着看着月如仪。

对方继续说着。

“在无定界界主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狸猫换太子。”

程今越心中有些诧异。

她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也并未有过太多惊异。

因为这世间,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她随时等待危险,也随时期待奇迹。

不过这也很好地解释了月如仪为什么从怀钰的手中活下来了。

因为他们合作了。

可能还在更早之前。

“当然,这一切的根源还是要靠三小姐。”

“因为谁能想到,这世间的男男女女竟然有这么多都倾心于三小姐,从平民到皇帝,从魔神到仙界魁首,性格各异,身份各不相同,但总是会不约而同地爱上三小姐。”

“不过爱上三小姐,臣服于大衍神女,实在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就连月如仪都无法避免呢。”

她笑着,抬眸看着程今越,与她对视,眼神中带着缱绻。

“今越真是受宠若惊啊。”

“少主还是同往常一样幽默。”

她面色不为所动,依旧是那淡淡的笑容。

怎么会有人这样巧舌如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真想把这条舌头割下来,看看月如仪以后还怎样嚣张。

“我给了魔君一粒药,但是否能夺舍萧砚修,还得看命。”

“你看,命就这样站在我们这边,萧砚修爱三小姐爱得神魂颠倒,只要有一处深刻的情绪或记忆相通,夺舍便能轻易完成。”

“悄无声息,甚至被夺舍后身上还会保留着原来的气息,血液,修为。”

程今越点点头。

“少主果然比传闻之中还更有手段。”

“和少主合作,或许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此话一落,双人对视着,一红一白,四周静谧无声。

谁都懂得了对方的想法。

她们其实没有什么一定要绑在一条船上的理由,所以这场合作也是极其充满冒险。

双方都非良善,人人的手中都沾满了血腥。

谁都不清楚谁隐瞒了什么,什么时候又会背叛。

但有一项是正确的。

她们都是赌徒。

月如仪将一根簪子放在桌上,一只白玉银簪,雕成了玉兰花的模样,格外符合程今越的气质。

她看着程今越,将簪头的玉兰轻轻掰开,只见一个小孔露出来,月色之中看不清楚。

月如仪将孔中的粉末轻轻倒在手中,轻盈如灰尘一般,无色无味。

“天下之势,久分必合,久合必分,我们都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界主已经是这百年间的神话了,什么时候会有新的神话涌上来呢?”

她说完,手一挥,将簪中重新填满粉末,又将玉兰簪头恢复原样。

她将玉兰银簪推到程今越的面前。

“这一切,神女殿下说了算。”

程今越看着月如仪,并没有立刻收走玉兰簪。

“这是魔君大人的意思吗?”

她问。

“三小姐竟然连这个都要问月某,可真是要让魔君大人伤心了。”

“魔君大人怎么会让三小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但……三小姐,你真的信任他吗?”

“萧极可不是那么好杀的。”

“他强得要命,就是一个怪物。”

“从正面来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心思缜密,心狠手辣,行事果断,修为高深。”

“但,除了你。”

月如仪的手指着程今越。

“萧极动心了。”

“趁这个时候杀了他,一击毙命。”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们等不到魔君大人杀掉萧极了。”

“那个时候,魔君必然会毁掉破魔铃,从今以后,再没有任何人能与他为敌。”

“程今越,你真的相信感情吗?你真的相信他对你的爱吗?”

“你抛弃了魔神,欺骗了魔神,你认为,他对你到底是是爱更多一些,还是恨呢?”

月如仪的声音不急不慢,声音沉沉,带着蛊惑。

“但如果你先杀了萧极,你与他有婚契,你们是天地可鉴的夫妻。你是他的夫人,她死后,你便是无定界权力的掌握者。”

“拿到破魔铃,用你的血,配合我的毒,魔神永无翻身之日。”

她将计划侃侃道来,看着程今越的反应。

但是程今越的面上依旧平淡,没有一丝的变化,恍若清风明月的淡然。

好处说完了,那月如仪要什么呢?

纯献善心,做好事,鬼都不信。

只是一个眼神,月如仪便能懂程今越的意思。

“很简单,我要曾经的大衍剑宗,我要将炼月楼与剑宗合并,最重要的是,我要璇玑楼。”

“届时,新的三大仙门,便是无定界,炼月楼,和那即将衰落的青岩山。”

“嗯……青岩山也是神女殿下您的,不是吗?”

这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也充斥着野心。

程今越只是笑着,喝完了杯中的茶。

然后将玉簪收入囊中。

“我们来日方长。”

她笑着,月色落在她的眼眸之中,映衬出刀锋般的冷。

“来日方长。”

月如仪站起身,她轻声,随后变得透明。

程今越这才发现,月如仪根本就没用本体,这只是一个分身。

她转身就要走,月如仪的声音却在身后传来,“程今越,小心宴会中任何一个人哦。”

最后声音慢慢消散,月如仪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风吹动湖水的声音。

程今越顺着小路往回走着,灯火阑珊,在这个季节,竟然也有萤火在空中飞舞,荷香蔓延,沁人心脾。

她听到她的随从唤她的声音,对方站在不远处,正朝她一路小跑过来。

是两个不大的姑娘,一个叫黄桃,一个叫落花。

“夫人,我们在这儿!”

“盼兮小姐还在那边等着我们呢!”

熟悉的脸快要走到程今越的面前。

带来的却是陌生的气息。

程今越停住了脚步。

她还是低估了对方的胆子。

看出了程今越的踌躇,对方显得有些疑惑。

“三小姐,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吗?”

程今越唤着无定界的暗卫。

……

竟然没有反应?

她的感知迅速往外蔓延,如蛛网一样延伸。

在不知不觉间,这里竟然被结界包围了。

但这依旧不是她联系不上暗卫的理由。

无定界的暗卫修为高深,只要唤下,下一秒,对方便会化作一滩血水,从未出过错。

冷汗从程今越背后升起。

她接连唤了两三次,竟然真的收不到回应。

神识的联系被这强大的结界硬生生切断了。

这可是萧极给她的法器,谁的修为能与萧极一拼?

程今越立马想起来,其实不是从来没有出过错。

魔神怀钰是可以切断这神识的。

“夫人?”

熟悉的面孔如淋了雨一样,五官开始异化,但脸上的笑容却毫不改变。

格外狰狞恐怖。

长剑亮出,只是呼吸之间,剑光刺向程今越。

第97章 “你对你的嫂子倒是格外热心呢。”

刀剑铮鸣。

一道凌冽的剑光瞬间挡在程今越身前,擦出电光火石。

程今越一瞬间头脑嗡鸣,剑碰撞的声音要撕裂她的心脏。

猛烈的剑气在空中荡开一层涟漪,将程今越往后推,她瞬间没站稳,险些狠狠地跌落在地上。

此时,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抓住程今越的肩膀,她瞬间倒在一个厚实的胸膛之中。

“呵——”

“我看你们真的是胆大包天啊。”

懒散带笑的声音从程今越的身后响起。

对方瞬间诧异地抬起头,浑身僵硬。

看到来人面貌之时,面露惊恐之色。

程今越瞬间回头。

只见少年高束马尾,黑色的刘海微微遮住双眼,薄唇带着笑,一双锐利的眼睛如今含着水色看着程今越。

他手上拿着长剑,在月色下透着寒光,剑柄上挂着红色的剑穗,一颗血色的珠子串在其中。

怀钰甩出剑,这把剑瞬间在空中化作两把,划过长空,带来嗡鸣的声音,稳稳地落在对方二人的胸膛之中。

剑还在飞,带着人,贯穿着身体,一直撞在远方的墙上。只听见轰隆一声,墙面碎裂,落成一个大坑。

血瞬间溅起,喷涌而出。

狠厉、果断、强悍无比。

“你们知道你们要杀的人是谁吗?”

怀钰笑着,眼眸之中充斥着恶劣。

“到底是谁这么蠢,来让你们来刺杀我的嫂嫂的?”

他神色吃惊,看向面前二人。

一瞬间,天空破碎,听见清脆的破碎声后,眼前景象破碎,她还待在刚刚那个亭中。

原来早在她在亭中的时候,这道结界便悄无声息地将她纳入其中了。

好厉害的手段,这一定不是常人能够所为。

程今越身为长明族,最擅长的手段便是探查气息,对方却趁她在与月如仪商议,不能全心全意控制灵根,竟然让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入了这个结界之中。

月如仪的那一句话“小心宴会中人任何一个人”还在程今越耳边环绕。

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一定参与了。

但是她却又心怀鬼胎,想要和程今越合作。

因为她知道,程今越根本不会出事,怀钰会来救她。

就算怀钰没有来救程今越,月如仪或许也不会有任何怜惜。

因为杀死萧极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大部分人甚至想都不敢想。

若是在这种关头就死了,或许还不配和月如仪合作呢。

程今越突然笑起来,清冷的月色下,衬得她的笑别添几分诡异。

“嫂嫂,还好吗?”

他低眸看着怀中的程今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柔软,仿佛方才周身嚣张的杀意是虚假的一般。

程今越眼眸一冷,冷笑着从怀钰怀中挣扎而出。

对方也并未阻拦她。

毕竟这个结界已经破了,到处都是眼睛。

声音不小,其他的人应当也快赶过来了。

程今越微微蹙眉,“一会儿去把月如仪杀了。”

她笑着,声音轻柔,恬淡,比这月色还轻。

“好。”

怀钰没有一丝犹豫,他笑着应下,看向她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缱绻。

月如仪要死,萧极也还是要死。

所有人都得死,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两具浑身模糊带血的身体躺在地上,被两把剑插在地上,痛苦地蠕动挣扎着。

但是没有一丝痛苦的声音传来,怀钰仔细一看,原来是二人的舌头被割掉了,喉咙里面也被烫水烧烂了。

程今越对他不加理睬,只是抬头望着前方的两人。

身体已经完全变形,露出原本男人的模样,骨骼高大,面孔混乱,五官还在往下流着,格外恐怖。

尽管受了这样重的伤,气息依旧尚在。

四周传来脚步,众人窸窸窣窣从远处的宴会赶来。

明云舒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便看到程今越脸色苍白地站在一旁,由一个模样出众的少年扶着。

地上全是血,有两具尸体躺在地上。

鲜血流淌在地上,两具尸体血肉模糊,内脏与肠子从伤口处涌出,红红白白的东西从中流出来,血腥气四溢,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明云舒吓得浑身战栗,她呼吸都快暂停,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怎么了?”

她四处张望着,所有人都面色迷茫,不知所措,显然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她。

明云舒脑子飞快转着,她连忙朝程今越走去,想要安抚她。

漂亮的少年却冷睨着她,一把带血的剑指着明云舒。

“别碰我嫂嫂。”

对方声音清冷,带着嫌恶。

“小越,别怕,你快过来,我们都在这,不会有事的!”

她朝程今越望去。

程今越却害怕着,愣愣地看着她,还未从恐惧之中脱离开。

“我让你滚,听不懂吗?”

“再过来你也去死。”

少年的剑再一次提起来,满身的杀气凛然,吓得明云舒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这才抬起头仔细看着站在程今越身旁的少年。

面容格外漂亮,剑眉斜飞,双眸锐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眼下一颗血红色的泪痣。

少年神色冷淡,看向程今越的时候却格外细腻。

他叫程今越嫂嫂……

明云舒知道了,这是萧砚修。

她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连忙回归人群之中。

关于萧砚修,她听了太多的故事,完全是个狂傲不羁的纨绔公子,视人命如草芥,娇生惯养。

明云舒完全相信,如果她真的再往前一步,萧砚修一定会杀了她。

“明小姐,你不如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呢?”

“丹心阁连两个刺客都拦不住吗?我竟然不知道还有一个宗门能废物成这个地步。”

“这样的宗门,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他的声音冷冷,手中的剑仿佛随时要朝她刺来。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

怀钰打断她的话。

“又或者说,是宴会众人里应外合,勾结刺客,还是说这刺客就是在座的人的安排的呢?”

他声音缓缓,笑着环视过所有人,眼眸冷得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明云舒浑身一颤,这个问题终于问了出来,最让她担惊受怕的问题。

宴会之中谁出问题,最紧张的必然是她这个宴会举办者。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啊!

真的不是她做的!

明云舒贪财好名声,她自认为自己也不算什么高尚人士,但是她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她还不想死!

所有的目光看向明云舒,她瞬间抵抗不住压力,泪水从双眸涌出。

她颤颤巍巍地摇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此时,所有人围成一圈,萧盼兮从一群人中冲出来。

看到眼前的震撼的一幕,她瞬间惊叫起来,然后飞奔向程今越。

“这是……怎么回事!”

“嫂嫂,嫂嫂,你没事吧!”

她脸色惨白,神色惶恐。

怀钰挡在程今越身前,“别过来。”

他冷冷的。

“萧砚修,你发什么疯,小越也是我的嫂嫂!你想干嘛!”

萧盼兮一脸震惊地看着怀钰,满脸不可置信。

明明前些日子还在对程今越大打出手,要程今越去死。

今日怎么就将程今越护得这么紧?

萧砚修自从碰见程今越后,就总是发疯。

原本的疯症便已经不寻常了,现在更是恐怖至极。

就连她也不敢随意靠近萧砚修。

萧盼兮将目光移到程今越身上,程今越却神色惶恐,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般,应该是被吓坏了。

她紧紧攥着手。

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

不,不能说是尸体。

虽然已经血肉模糊。

但是还没死,尚有一口气息。

她连忙想上去查看。

却被一把突如其来的剑阻拦住,剑上鲜血淋漓。

她迅速回头望去,看向剑的主人,怀钰面色冷冷。

“别碰。”

两个字从他嘴里冷冷吐出。

“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二人是罪魁祸首,小越是我的嫂嫂,我不查看,还有谁更有资格查看?”

她大声嚷着,愤怒地看着萧砚修。

“我。”

淡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很浅,但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面。

所有人朝后方望去,然后心中一惊,接连让出一条路,皆恭敬地低着头。

“哥!你来了!”

萧极站在远处,深冬之中,他只穿了一袭月白的锦袍,身姿挺拔如松,薄唇微抿,从来好整以暇的脸上带着一丝阴冷。

黑眸沉沉,没有含一丝笑意,像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步履缓缓,走路没有声音,眼神冷冷地瞥过众人,看了一眼明云舒,又看了一眼萧盼兮。

他瞥过地上的还带着口气的尸体。

“好热闹啊,看来我方才是错过了什么精彩。”

“杀人杀到我面前来了啊。”

他轻轻笑起来,冷淡之中带着戏谑,让人背后发冷。

萧极最后将目光直直地盯向怀钰。

看着怀钰拿着一把剑,站在脸色苍白的程今越身旁。

程今越身姿瘦弱,格外单薄,而他的好弟弟身姿颀长,拿着一把剑,挡在他的夫人身前。

意气风发的少年保护柔弱的少女,像是话本子的剧情。

郎才女貌,真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他心中微微下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在他的心口涌起。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情,所以萧极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程今越抬起希冀的眼眸看向萧极,眼眸微红,泪水快要从中涌出。

“萧砚修,你真是热心呢。”

萧极的眼睛笑着看向怀钰。

他身上的压迫感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怀钰和萧极对视着。

四周寂静,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略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保护嫂子,是我应该做的。”

怀钰笑着。

第98章 “你想要谁死,谁就死。”

萧极听到怀钰的这一句话,突然笑出声。

“那你倒是挺快的,昼夜不停杀了十几批魔物,又从两界交界处一路奔波到无定界,又恰好赶在你嫂子出事的时候,可真是如及时甘霖啊。”

他嘴角轻扬,眼眸之中如冰窖一般冷。

谁都听得出来其中的深意。

众人都抬起头,心中一惊,好像知道了什么秘闻一般,眼珠子轱辘轱辘转着,传递着各自的心思。

但碍着萧极还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眼神都不敢交流,都只低着头,毕恭毕敬。

兄弟相争,多么狗血的戏码,竟然会在萧氏之中出现!

在月色下,一群人像一只鸟雀佝偻着,四周寂静,就连歌舞也停了。

怀钰好像没有听出这句话的意思一般,只是笑着,散漫地站着,风轻轻吹着他的长发。

他略略地低着头,“哥要和嫂子成婚了,这是天大的喜事,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抓紧时间赶回来。”

“萧盼兮每天都催我回来,我说哥哥让我去边境杀敌,那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必然要把哥哥交代的事情做好。”

“哥哥一点头,我这不马上赶回来了。”

怀钰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萧盼兮,带着随意的笑。

“哎,没办法,之前惹了嫂嫂不开心,做了对不起嫂嫂的事情,总得报答些什么吧。”

众人神色慌张,怀钰却明朗着,毫不在意四周的情况,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什么热闹的家宴上。

若是按正常情况,普通人已经死了,但是萧砚修死了,那群人总是不消停。

所以萧砚修应该一辈子都在仙魔两界处回不来了,但是萧极做了一个例外的决定。

他的内心燃起了一种莫名的欲望,他想要所有人知道,他要和程今越成婚了。

这真是一个很可笑的想法。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像是孩童向他人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幼稚,可笑。

从前的萧极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但是为了程今越,他愿意这样。

他会宴请孟朝,宴请所有爱慕程今越的男子,如果那只魔种不是格外难对付的话,他甚至也想请他成为座上宾。

萧极也随着怀钰笑起来,随后他点了点头。

“那今天真是谢过砚修了啊。”

一群黑衣卫从众人身后鱼贯而入,数量众多,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又有头目几人往前走,站在怀钰身侧。

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只有兵甲碰撞的声音,人们变得不敢呼吸。

人人自危。

谁都知道听闻萧极的性格,喜怒无常,杀伐果断,从不在乎人命。

萧极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杀了。

萧极朝程今越挥挥手,“小越,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句话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眼中氤氲,眼尾泛红,随后立刻点了点头,小快步走向萧极,随后害怕地拉着萧极的手,心有余悸一般,脸色苍白。

怀钰目送着程今越从自己的身边走向萧极。

萧极甚至没看他一眼。

怀钰只是笑着。

萧极将程今越抱入怀里,环住瘦弱纤细的腰,将程今越的头埋在温暖的胸口之中。

“没事吧?”

程今越颤抖着,触碰到萧极的那一刻,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了稻草,泪水从眼眶溢出,大颗大颗落在脸上,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发出,脆弱又可怜。

尽管萧极明明已经知道程今越演技极佳,但是每当程今越哭泣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心随之一动。

不重要了。

他已经精心算计了那么久。

有时候不懂也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是对程今越的话。

他看也没看其他人,只是轻轻将程今越打横抱起,骨节分明的手轻微用力,能看到手臂上的肌肉线条。

“别怕,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手下的侍卫接手了所有现场,修为深厚,剑出鞘,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只是一瞬,萧极将程今越带回了丹心阁的大厅之中。

医修早早地候着了,也是有萧氏血脉的人。

方才到达丹心阁之中,程今越便觉得喉咙之中有铁锈味不断往上涌,五脏六腑皆传来剧痛。

这道术法竟然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身体之中,她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出结界的时候毫无感觉,也并未发作,而是过了好一阵才发作。

看来对方是必须要她死了,真是有够恨她啊。

一口鲜血从她的喉咙之中涌出,她瞬间无力地快要倒在地上,萧极立马将她扶住。

他心跳瞬间在这一刻停止,从未有过的,他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

吓得四周的医修连忙赶过来为程今越医治。

程今越紧紧咬着牙,保持着清醒。

医修都是仙界之中的翘楚,程今越的伤势还可以控制。

萧极站在一旁,双眸冷冷,看着躺在床上的程今越,四周的气氛低到了极点,所有人低着头,不敢出一点差错,也不敢说一句话。

谁都没有想到,从来柔弱的程今越如今却连泪都流一滴,全程竟然没有开口喊过一句疼。

她脸上苍白地躺在床上,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头上的发髻有些乱。

随着几颗丹药下肚,温暖的灵力传至她的全身,疼痛逐渐消散了下来。

“夫人没有受到外伤,但是这结界格外狠毒,侵入了夫人的五脏六腑,甚至损害了灵根,夫人本就身体羸弱,到底是伤到了根本……”

对方毕恭毕敬,一连说了许多。

萧*极点了点头,四周的人全部退去。

萧极没有开口说话,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程今越,看着她苍白的脸。

程今越能感受到萧极的心情极差。

四周寂静,程今越甚至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二人的呼吸声。

良久。

她忍不住了,准备开口,萧极却立马打断了她的话。

“程今越,从今天开始,你只能待在我的身边,一刻也别想逃离我。”

“如果我不在,你不能踏出无定宫一步。”

他冷冷地开口,这是命令,无可反抗。

“你疯了吗萧极?”

程今越抬眸看着他,满眼难以置信。

“是。”

他平静地看着程今越,微微笑着。

程今越纤细、柔弱,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需要人的保护。

萧极觉得自己疯了,他的心随着程今越的一举一动疼着。

看到程今越受伤,萧极快要无法思考。

程今越是他的所有物,没有任何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没有任何人可以在他的手下伤到程今越。

杀戮欲从他的心里油然而起,但仅仅是这样还不够。

他将程今越抱在怀里,脸上面无表情。

只要看到程今越此刻楚楚可怜的模样,萧极便会越想起其他男人看着程今越的眼神。

他的夫人是如此脆弱,这些男人争先恐后地要来保护程今越。

凭什么……

占有、保护、控制,所有的欲望都在他的心中疯狂生长。

“你只需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了。”

“不会有人再伤害到你了,所有伤害你的,觊觎你的,我都会一一杀掉。”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做到。”

萧极的声线沉沉,他死死地将程今越抱在怀里。

程今越受着伤,没有任何力气反抗他。

她被迫将头倚靠在萧极的肩上,程今越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之上,萧极忍不住伸手抚摸着她的头。

程今越的头上多了一把簪子。

“我想要什么,你都为我做到?”程今越笑着,像是自嘲。

“是。”

“那今日呢?”

“我会替你复仇。”

“不论对方是谁?”

“不论是谁。”

他斩钉截铁。

今天这一场,就是鸿门宴。

对方拿捏好了萧极不在这件事,所以对方是对萧极的行程格外了解的人。

这个结界不是一般人能够设下的,修为格外高深,甚至能够阻隔暗卫与程今越的联系。

说明对方要么对暗卫格外熟悉,要么修为是一等一的高。

并且对方格外地恨程今越,如果在结界之中杀不掉她,还有这一道术法等待着她。

对方几乎是下了决心要杀了程今越,甚至根本不畏惧萧极。

除了萧盼兮,又还有谁呢?

一个家族之中,是出不了两种人的。

萧极能生长成这样扭曲阴暗,人面兽心,视人命如草芥,一定不止是生来如此。

她以前就知道萧砚修不是正常人,那萧盼兮又会是什么正常人呢?

就算没有月如仪的提醒,程今越也格外清楚。

月色下,程今越脸色苍白,她坐在高位上,盖着毯子,身上披着狐裘,萧极站在她身旁。

所有人都被侍卫控制住。

程今越脸上面无表情,萧极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脸上带着笑。

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你要谁死,谁就死。”

他低着头,温柔地看着程今越。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地抬头,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程今越。

“夫人!真的不是……”

一人站起身来,朝程今越乞求着,可话还没有说完,身体瞬间四分五裂,五脏六腑爆裂开,痛苦的尖叫瞬间传来。

在肉眼可见的时间里,化作了一滩肉泥。

萧极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众人噤声。

脸上带着笑。

月色朦胧几丝,显得程今越的面容更若观音,萧极上位者的压迫感更为明显。

程今越静静的,面容慈悲,面对化成肉泥的人,没有哭闹,只是看着众人。

这是这慈悲更像是一层薄薄的轻纱,随时会如镜子一般碎裂,异化成和萧极一样的怪物。

众人心中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湮灭。

程今越没有说话,指着萧盼兮。

“就她吧。”

安静的少女突然笑起来。

第99章 谁会想到,连萧极都会有软肋呢?

所有人顺着程今越的手朝萧盼兮望去。

萧盼兮眼眸瞪大,迷茫地看着程今越,仿佛自己听错了什么一般。

“为什么……?”

她话音未落,一道长剑贯穿了萧盼兮的胸膛,她的身体向后仰倒,浑身的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喀嚓声,鲜血从她的腹部涌出,甚至四溅到周围人的身上。

有胆小的已经控制不住情绪,瞬间嚎啕大哭起来,瘫倒在地,浑身发软,嘴里念叨着“不要杀我……”

狠厉、果断、决绝、毫不犹豫。

没有给一丝反应的机会。

一剑,一剑,又一剑,在萧盼兮的身上来回捅着,带着红白的血肉不断往外流着。

萧盼兮终于一把抓住那把剑,浑身颤抖着,指节发白,用法力扼制住了这把剑,身上的血肉传出被腐蚀的味道。

血腥的场景格外狰狞,孟朝情不自禁看向程今越,神情担忧。

三小姐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人,便是见到猫猫狗狗受了伤,都是要泪流满面的人,又怎么见得了这样血腥的场面。

他想向前迈步,像从前一样,用手遮住程今越的眼睛,去安慰三小姐没事的。

可现在,他不仅没有了这个资格。

更让他头脑空白的是。

程今越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敛眸,双手静静地放在膝上,神色恬静如水,黑色的长发随风飘逸着。

瘦弱的少女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一眨不眨。

眼前的一切猩红与哭喊仿佛跟她没有任何的关系。

孟朝怔住了。

月色下,萧盼兮轻轻咳嗽着,所有的污秽带着血从她的喉咙之中涌出。

“表哥,你要杀我……?”

萧盼兮充血的双眸死死地盯着萧极和程今越,全身上下都是血。

萧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带着一抹隐晦的笑,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盼兮的挣扎,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生物。

他缓缓地抬起手,像是判官一样,要为萧盼兮再添上最后一道术法。

程今越却轻轻地抓住了萧极的手。

“夫君,我怕鬼。”

她蹙着眉,微微咳嗽了两声,黑色长发衬得她的脸色苍白无比。

程今越嘴角轻抿,“走得明明白白一些,或许就没有那么多怨气了。”

她将眼眸缓缓滑向萧盼兮。

“好。”

萧极回握住程今越的手。

另一把剑出现,再次贯穿萧盼兮,血肉撕裂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她满是窟窿的身体,狠狠地钉在墙上。

轰隆一声传来,是血肉碰撞在墙上的声音。

所有人不敢大声说话,都低着头颅,生怕什么时候这个人轮到自己。

萧盼兮疼得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她突然诡异地笑起来,嘴角勾起,带着血的牙齿露出来,和从前的天真烂漫的那张脸格外割裂。

随后她开始低沉地笑起来,笑声一串又一串。

“表哥,你竟然要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女人杀了我吗?”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极,面容格外可怖,像是厉鬼一般。

萧极没有回答,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一剑贯穿萧盼兮的喉咙,鲜血淋漓,这是萧极的回答。

头与脖子被利剑割开,只有一点薄薄的皮肉连接在一起,红白的东西从她的全身流出,肠子挂在肚子上的缺口上。

但是她还是没死。

甚至还能够说话。

“哈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笑声让所有人浑身战栗。

“哎,大家,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她的眼珠子看向周围人,轱辘轱辘地转着。

“从来杀伐无情的无定界界主,竟然真的会动情诶,真的会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甚至甘愿被她骗,甘愿给她当一条狗。”

她笑起来。

“哦,抱歉抱歉,我忘记了,这里还不止一条狗呢。”

她笑得浑身颤抖,跟从前一样,随意地说着话,那样开朗。

“嘻嘻,我就知道,程今越,你果然不是什么温良的小白花。”

她缓缓抬起头,一双和萧极一样的黑色双眸看着程今越。

程今越轻轻抬起头,眼睛看着萧盼兮。

随后淡淡地笑起来,双眼眯在一起。

黑发温顺地落在她的肩头,空灵又缥缈。

是一种诡异的生命力,不是流于表面的,像是湖水底下的暗潮涌流。

程今越摇了摇头,“盼兮,随意揣测一个人,并不好呢。”

“我就应该更早一点杀了你。”她失落地摇摇头。

“纯正的长明族的血脉,世间最宝贵的药材。”

此话一出,众人皆叹。

程今越怎么会是纯正的长明族的血脉,她不是大衍剑宗的三小姐吗?

随后所有人心中一沉。

完了,萧盼兮是要他们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去死。

这样的秘密被知道了,萧极是不会允许他们活着走出丹心阁的!

有人按捺不住,运用法力想要逃走,但一道更强的法力已经早早地施加在他们身上,此刻竟然连法力都无法使出。

“程今越,你玩弄人心,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可惜萧极不信我,萧砚修也不信我,全都被你骗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想多了,但是直觉告诉我,没有。”

“你一个只有些许灵力的废物,如此卑贱,低劣,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间。”

“一个药材而已,就做好一个药材就是了。”

“这样一个废物,竟然还能苟活这么久,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对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像你这样的恶心的凡人,明明是被世间抛弃的物种,还妄想爬上来,获得什么尊严。”

“可笑。”

程今越脸上的笑越发深邃,只是静静地看着萧盼兮的恼怒。

“知道你们这些蠢货为什么会死吗?”

“就是因为你们全都被程今越骗了!”

“不只是我要死,萧极,萧砚修,你也得死!”

“大衍剑宗……”

话还没有说完,骨骼破碎的声音传来,萧盼兮断裂的骨头瞬间从皮肉之间扎出,自己的肋骨以极其诡异的方式刺穿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开始被腐蚀。

皮肉外翻,血水滚烫。

在痛苦声之中,整个人炸开,血肉四散在各处,落到附近人的身上。

从始至终,程今越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一种格外诡异的愉悦感从她内心深处涌起,逐渐蔓延到她的全身,让她浑身颤抖。

她已经开始享受上了观看人的死亡。

看着他们的痛苦,看着他们的哭喊,看着他们的无能为力。

就跟当时的她一样。

原来是那么可爱又好笑。

这就是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

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异化。

程今越喜欢这种感觉。

孟朝却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程今越的一切。

他整个人有些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不禁开始质疑自己。

从来温柔善良的三小姐为什么能够不动声色地观赏完这一场血腥的演出。

她的笑依旧澄澈,她的身姿依旧瘦弱,每一个神态都如从前一样。

但却让孟朝浑身发冷。

他从来没有觉得程今越如此陌生过。

程今越好像注意到了他,扭头轻轻瞥了孟朝一眼,脸上的笑意更加深邃。

“孟朝公子于我有旧缘,除了他,全杀了吧。”

她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在说什么平常的小事。

来的人都算是仙门之中的说得上名头的人,修为不算低。

性命之忧在前,所有人都抬着头,掐着决,准备和萧极背水一战。

但是蜉蝣的挣扎,就是如此的好笑,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萧极只是轻轻抬手,威压便施加下来,不要说是动用灵根,就是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

所有人方抬起来的头,瞬间被极强的威压按下,所有人血肉与骨骼都在咯咯作响,像是有一双大手在挤压着,所有人有扑通一声朝程今越跪下。

就连头也控制不住,朝程今越方向叩拜着。

萧极突然笑起来,“萧砚修也要死吗?”

他转头看向程今越。

他的黑眸目不转睛地看着程今越,不放过她任何的变化。

四周静悄悄。

“当然。”

她毫不犹豫。

反正是一个分身罢了,怀钰一定不会怪她的。

毕竟可是他答应和自己联手的。

就算程今越拒绝,萧砚修这个分身也是一定会死。

上次从平城回来后,萧极早就心中生疑,只是没有确切证据罢了。

而今日怀钰更是不加掩饰,公然与萧极作对。

像萧极这种上位者,权威与尊严是绝对不允许被挑战的,不论是谁。

萧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萧砚修这个分身。

毕竟萧极怎么会放着一个惦记自己嫂子的人活着呢?

而不杀孟朝,自然也不是因为程今越的话。

不过是因为孟朝是青岩山的少主,只有这样强大的仙门才能值得让萧极忌惮。

随着萧极双手一握。

眼前变成一片血海,血浆崩裂,血肉挥洒一片。

什么仙门小姐公子,都在此刻平等地碎成几片片,化作一滩血水。

孟朝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他沉沉地呼吸着,整个人快要不能思考。

他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程今越。

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三小姐吗?

三小姐那样善良,怎么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她怎么会杀人呢?她怎么忍得下心来做这样的事呢?

三小姐是会为大家求饶,心软地放过所有人。

她从前明明会救助苍生,救过那么多孩子,无私地救济那么多百姓……

三小姐怎么会杀人呢?

孟朝觉得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觉得自己世界观都快要崩塌。

“孟朝,夫人大发善心,让你活了下来,你还不赶紧谢恩。”

程今越的侍女催促着。

第100章 越清醒,越沉沦

孟朝抬起头,看向程今越。

程今越完全不回避他的目光,分明看出了他眼中的困惑,却依旧轻笑着,慈悲,温柔,像从前一般。

她好像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做什么。

“孟朝公子?”

程今越笑着催促着。

她脸上的笑意分明越发深邃。

像是一汪深潭,底下是波涛汹涌。

四周一片寂静,他看到萧极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三小姐,为何要杀了他们?”

“明明可以抹去他们的记忆便可。”

良久,他终于开口。

孟朝不明白。

他讨厌看到死亡,就和从前的三小姐一样。

明明这些都是程今越一点点教给他的。

程今越低着头,只是摇摇头。

她是不想在孟朝面前这么早地暴露原本面目的。

毕竟孟朝的血还没有吸干,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只是日日伪装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是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的。

“孟朝,有时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单纯还是蠢。”

萧极弯着眸子。

“界主慎言。”

孟朝冷冷开口。

萧极突然笑起来。

他收回手中的剑,上面还是鲜血淋漓,只是轻轻一吹,剑上的血瞬间消失,利落地收入剑鞘之中。

“我还以为你是多么高尚正直的人呢,孟朝。”

“孟朝无父无母,无人教导,自然不算高尚之人,但,至少不会滥杀无辜。”

他看着萧极。

“滥杀无辜?”

“嗯……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也算吧……”

他点点头。

“不过,毕竟是家妻的命令,萧极真是很难不从呢。”

他伸手将程今越搂在怀里,随后轻轻挑眉,看着孟朝。

孟朝紧紧攥着手,他咬着牙。

令人作呕。

“萧界主,什么时候你可以一人做事一人当。”

“孟朝能走至今日,三小姐对孟朝的教诲时刻在心中,是三小姐时刻教导孟朝知廉耻,懂荣辱,让我心系苍生,甘于奉献。”

“我比你更清楚三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他斩钉截铁,目光澄澈地看着萧极。

萧极却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懒散地抬起半张脸,玩味地看着孟朝。

他本是最讨厌和蠢人说话的,但是今日却突然来了兴致。

看到正义者的世界崩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更有意思的,正义者信仰的人竟然是程今越。

“是吗?”

“你不如亲口问问你的三小姐?”

他轻轻歪头,瞥了一眼程今越。

孟朝心中沉沉。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血腥气。

他张了张口,看着程今越的脸,却又哽咽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问不出来这个问题。

他甚至都不敢看向程今越,他觉得喉咙之中一片酸涩,过去的回忆不断浮现在脑海之中。

很多不合理的地方都在他的记忆之中浮现了起来。

他想等程今越告诉他,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只要程今越开口,他就愿意相信程今越!

三小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呢?

如果三小姐是这样的人,那从前那个温柔善良的程今越去哪儿了?

她会温柔地教导孩子们,会挡在弱小者的身前,会原谅那些作恶的人,会细致地为他疗伤,还会让他积极往前看,告诉他世间是很美好的。

那他这些年建立起来的信仰是什么呢?

难道是建立在一堆废墟上的吗?

他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程今越。

可是程今越没有回答他。

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孟朝还是不相信。

“抱歉,孟朝公子。”

程今越最终还是开口了。

没有比这时更好取得萧极信任的时刻了。

没有用的狗,随时踢掉就好了。

“有些时候,话何必说那么明白呢,对吧?”

程今越笑着,轻挑着眉毛,和萧极如出一辙的气质展露无比。

像一只山鬼。

诡异之中透露着神性。

孟朝紧握着手,指甲陷进肉里。

他觉得耳边有些嗡鸣,他开始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萧极走上前,缓缓挡在程今越身前,漫不经心地笑着。

“孟朝,你自诩正义,却总是觊觎他人的妻子,这便是正人君子吗?”

这句话如剑一样,刺向孟朝的心口。

孟朝一生所行所做之事,几乎可以都算做正义之事,唯有此事,是他唯一的阴暗面。

程今越,程今越!

这三个字像是刺青一样,像是刀疤一样,刻在他心头的最深处。

他哑口无言。

“孟朝公子,别忘了来参加我和家妻的婚宴。”

“小越很期待你来哦。”

他听见萧极笑着,所有人都离去了,所有人都死了。

只有孟朝站在原处。

他一直站到血都凝固了,夜都深了,丹心阁的莲花全都枯萎了。

原来,他真的被骗了啊……

*

这个冬天过得不算漫长。

这应当是程今越过得最好的一个冬天,锦衣玉食,她成了真正的大小姐。

萧砚修和萧盼兮的死没有给程今越带来任何麻烦,这是她胜利的象征。

丹心阁这一宴中死去的众人用鲜血给程今越筑起了不可置疑的高座。

想要权,想要他人的尊重,只有杀,是最简单,最管用的。

除了自由与力量,程今越几乎什么都有了。

萧极对她的囚禁更加严苛,他所说的没有一句是假话。

萧极甚至开始对她的衣食住行亲力亲为。

他会为她梳头,为她穿衣,为她做饭。

他会问很多,问得最多的便是,“那只魔种也是这样对你的吗?”

新年,无定宫更加忙碌,因为新年过后便是界主大婚。

仙门之中挂满了灯笼,据宫中侍女说,这是从未有过的,因为萧极此前从来不过这些节日,一切从简。

但是由于程今越的到来,萧极一切的习惯都改变了。

古松全缠上了金丝红绸,风一吹便随风飘逸。

过年的那一夜,程今越站在了无定宫最高的楼阁之上。

月色朦胧,灯火辉煌,程今越低头,能看见云万里山千叠,天尽头城不灭。

从高处往下看,这是程今越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单单是这一刻,而是以后永远。

她极少的心情不错,因为她知道,她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

身旁是早已准备好的清酒。

她看了又看这出自月如仪手中的东西,无色无味。

程今越不知道萧极会不会发现,一切都是赌注。

他在正常情况下,应当是会发现的,可是如果对方是她呢?

萧极立在琉璃瓦顶的阴影里,月光洒在他的脸上。

暖黄的灯光与清冷的月色将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矜贵,黑眸中极少的有了亮光。

“程今越,生辰快乐。”

他突然说。

随后他递给了程今越一把剑。

剑还未出鞘,便能感受到不俗的品质,在月色下露着流光。

程今越皱眉。

“什么?”

生辰这个词,对程今越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这种日子了,久远到她都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程今越,你不会蠢到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吧?”

他笑起来。

程今越不说,但没关系,他是萧极,有一切办法和手段。

随着这句话,程今越久远的记忆才开始浮现起来。

“好像是。”

她不知道萧极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是萧极,做到这样的事情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谢谢。”

她轻轻地接过这把剑,是为程今越量身打造的,并不重,就连几乎没有练过剑的程今越也能提起,甚至与她周身的灵力都格外适配。

她心中微动,好适合她的剑,就是不知道这把剑砍在萧极的脖子上是怎么样的。

萧极脸上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就这?”

程今越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抬起了抬眸,懒散地喝了一口酒。

“界主,这不是我的生辰吗?”

其实他还想告诉程今越,说,他记得程今越还专程去宁城买了心石来做剑做刀,于是他用心挑选了材料,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便准备,用心头血做了这一把剑,只要剑在,就相当于他人在。

萧极想说的很多,他在心底酝酿了很久,都被程今越这一句话憋了回去。

他一把揽住程今越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上,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程今越的脖子。

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

“程、今、越——”

程今越不愿意被萧极囚禁,她无数次抗议过,无论是言语还是行动。

如今更是不愿伪装。

但不得不说,因为程今越的缘故,萧极的耐心好了很多。

从前的萧极或许已经早就把程今越大卸八块了。

可人总是会变的。

就连萧极也觉得自己疯了。

可程今越却笑起来,轻轻将萧极抱住,“界主,别生气,大过年的。”

她轻轻地吻了吻萧极的脸颊,声音带着蜜。

每次都是这样。

自从程今越不打算演了之后,萧极更加看清了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

高傲,荒诞不经。

萧极失笑,他抓住程今越的脸,深深地吻了上去,近乎要完全掠夺她的呼吸。

他尝到程今越嘴唇里的酒香,格外清甜。

他知道这个酒,是宁城才独有的。

名叫清若空。

又是宁城,还是宁城!

宁城到底有什么东西让程今越记忆如此深刻?

到底是因为宁城,还是因为人?

萧极从来没有醉过。

保持清醒很重要,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喝醉就像是灵魂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静思考,一半却沉溺进了深海之中,告诉自己,不要再往下沉了,可是却像是上瘾一般,越清醒,越沉沦。

可程今越递给了萧极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