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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谢迟云看不到,也要抬着下巴说:“至于我,我可是颂慈仙尊的徒弟、问道大会的魁首,别人想学也没那个资格,我才不会教别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叶怀昭咬着牙给自己找补:“看在你是我师兄的份上,我才勉强教你的。”

屋中的寂静落针可闻。

叶怀昭:“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谢迟云:“在真诚地感到荣幸。”

叶怀昭:“……”

她抓起旁边的枕头就向屏风那边砸过去,抓狂:“不许想!”

她的确带了几分恼意,甚至不惜调动自己刚刚恢复的一点灵力让枕头穿透屏风,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谢迟云的身上。

谢迟云没有躲。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打,眼中却升起浅淡的笑意。

为了不让师妹更加恼羞成怒,他不动声色地对叶怀昭说起自己被打断的正事。

“师妹,明日无相宫会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对贩卖禁药的事情彻底搜查。”他说,“明日人多眼杂,或许会有人趁机挑事,我不能留在无相宫,师妹注意安全。”

叶怀昭:“知、道、了。”

她说:“所以师兄可以从师妹的屋中离开了吗?”

谢迟云将带着一点草药清香的枕头捡起来,放到旁边的软榻上。

离开前,他轻声说:“师妹,早些安歇。”

他等了一会,才听到叶怀昭不情不愿说:“慢走不送。”

谢迟云牵了牵唇角。

门扉轻轻被关上了。

叶怀昭表情空白地仰面朝上躺了一会,忽地拉过被子蒙住头,在床上翻滚。

片刻后。

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露出被憋得发汗的通红脸庞。

“叶怀昭,”她喃喃着,对自己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这么心软!”

他都敢要求你不许教别人了,他都敢干涉你的选择,你竟然还同意了?

是不是下次他说,师妹,你以后不许亲别人——你都会鬼迷心窍地答应?

你对他只是有一点点心动,怎么就能这么一退再退呢?

叶怀昭深刻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对谢迟云太放纵了。

她在心中痛骂了自己一顿,骂累了,重新躺下。

她闭上眼睛。

叶怀昭安详地想: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一觉醒来,说不定谢迟云就能站在她的床边对她说自己错了。

他应该在师妹开口的第一时间就对她说,自己曾经从未喜欢过什么姑娘,而在这之后,也只会喜欢她一个人。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无忘川

叶怀昭的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饥肠辘辘地爬了起来。

她站在床边伸了个懒腰,听到身体各处传来清脆的响声,神清气爽地换衣服出门。

时隔多日,叶怀昭终于幸运地赶上了无相宫午膳的时间,不用自己动手做饭。

只是今日无相宫膳堂内的弟子很是稀少。

叶怀昭想了想,记起来谢迟云昨日和她说他们要去抓捕售卖禁药的药贩子。

她对这些药贩子没什么兴趣,但是想着这其中或许会有山槐的踪迹,于是拿出灵盘开始问谢迟云什么时候回来。

她师兄大概还在忙,没有回复她的话。

叶怀昭也没有着急,她一边吃饭,一边饶有兴趣地用灵盘看最近发生的有趣事情。

平清城是无相宫所在地界,这里自然布有连接灵盘的符文阵法,凡是在阵法界内的修士都可以通过灵盘进行交流。

叶怀昭一眼扫去,讨论最热烈的就是问道大会的事情,其次便是赌输魁首的人在发疯。

她掠过这些,看见有人在抱怨平清城附近的妖兽怎么都不见了,连练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有人回复说:【最近平清城修士扎堆,妖兽只是不能说人话又不是不会思考,这个时候谁敢来平清城捣乱。】

有很多人附和他的话,之后众人又讨论了一番平清城附近可供练手的秘境。

叶怀昭看到这里后本来打算退出去,又忽然被一条新的回复吸引了注意力。

【不是错觉,无相宫内豢养的妖兽也失踪了很多。】

她若有所思地用勺子搅着热羹。

说起来,无相宫最近也不是很太平。

既有药贩子贩卖禁药,又有弟子失踪,现在还有妖兽失踪。

哦,魔族似乎也在这里有所图谋。

就是不知道这几件事情之间都有什么联系。

难不成青冥台的仙首在此时来无相宫,就是因为无相宫应付不了,请了外援?

叶怀昭发散着思维,单手支颐,目光漫无目的地落在膳堂的入口。

而后措不及防的便与一双清凌凌的眼眸对视。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同时一怔。

然后那双眼睛的主人竟然向叶怀昭的方向走来。

叶怀昭站起身,主动问候道:“无妄仙尊。”

她心想,无妄仙尊来找她干什么?

总不能是宁绥那家伙打不过她所以去找他师尊告状了吧。

在叶怀昭心中嘀咕间,无妄仙尊开口了。

“听宁绥说,你之前去过魔界无忘川?”

叶怀昭没想到她竟然提起这事。因为摸不清无妄仙尊的意思,她就只说了声“是”。

无妄仙尊看着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声音也是平静无波。

“无忘川终年燃烧着不灭的炼狱之火,但凡被烈火烤炙,便会留下无法消除的烧灼痕迹,”她的目光微动,点在叶怀昭垂下的手臂,“叶仙君想必身上也有这道痕迹吧。”

叶怀昭敏锐道:“‘也’?”

无妄仙尊也曾去过无忘川、被烈火烤炙过吗?

“前些年里我和一个魔族交流过,从他那里得来了一些帮助缓解烧伤的药,”无妄仙尊没有解释的意思,只道,“或许对你身上的伤有些用处。”

叶怀昭颇有点受宠若惊。

虽然她和宁绥很熟,但关于他师尊涂因倒是从未有过接触。

无妄仙尊竟是这么心善的人吗?

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中所想,无妄仙尊道:“叶仙君曾救过宁绥一命,他对叶仙君的人情另算,这缓解烧伤的药是我对叶仙君的谢礼。”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怀昭也不好拒绝。

正好她也吃完了午膳,干脆就跟着无妄仙尊去取药。

一路上,叶怀昭在悄悄打量着她。

据说无妄仙尊也是年少成才,年轻时便接连跨过天罡境和踏灵境,容貌从此定格于青年时代,岁月只让她处事更加波澜不惊。

旁人都说无妄仙尊涂因最是冷若冰霜,但叶怀昭觉得,她除了面容有些冷淡、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像是映不进任何光亮的黑玉外“”,性情倒是很温和。

至少对小辈们很是宽容和善。

她甚至愿意给叶怀昭讲宁绥小时候因为过不去璇玑湖九宫幻境,缠着她日日撒娇,让她把璇玑湖的仙人轰出来。

叶怀昭:“……”

就这样还天天说她脾气烂,他自己不也半斤八两吗?

叶怀昭暗自心想,随着无妄仙尊走进她的院落。

还没迈进门,叶怀昭就听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说:“师尊,我都说了今日膳堂的饭不好吃,还不如我来给您做呢。”

她抬起头,看见一身浅色衣袍的青年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拿着木料,正用小刀雕刻什么物件。

他的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像是一夜未睡,刚从白仙府幻境出来后就雕刻。

无妄仙尊说:“你同膳堂做的也没有区别。”

宁绥:“……”

他抽出空闲的一只手按在抽痛的太阳穴,不满地抬起头正要反驳,就见一张熟悉的脸从自己师尊的身后探了出来,笑眯眯地伸手向他招了招。

宁绥:“………”

更头疼了。

头疼也没用,宁绥臭着一张脸被自己师尊命令着,带叶怀昭去取药。

这里是无妄仙尊的地盘,虽然只有她和自己徒弟两个人住,但无相宫依旧为她建了一大片连绵起伏楼阁牌坊,放眼望去恢宏气派。

叶怀昭打量着,心想无相宫宫主虽然不喜无妄仙尊,但作为门派实力的代表,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物质上无相宫宫主倒是不敢亏待无妄仙尊。

正思索着,叶怀昭听到宁绥冷冷问她:“我师尊为什么要给你拿药?”

叶怀昭回过神来,无辜地眨眼:“因为我救过你。”

这还真是无法反驳的理由。

宁绥

咬着牙,第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进那个秘境。

叶怀昭和宁绥的相识十分尴尬。

她十七岁时留在西翠谷调养身体,但也并非一次也没出过门。

某一次她实在憋得难受,让季衡远带她出去转转。季衡远拗不过她,只好收拾了一大堆法器和她下了山。

不过他那一大堆法器没派上什么用。

因为下山的当晚,叶怀昭就因为不小心踩了秘境和他走散了。

叶怀昭就在秘境中碰到了被人追杀奄奄一息的宁绥。

这人当时孤注一掷,拼尽全力动用了禁术才杀光了追杀他的人,但因为没有同伴,自己师尊也远在北境,所以只能躺在地上等死。

叶怀昭看见了他身上无相宫的令牌,顺手救了他。

也无意间看到了宁绥在地上用自己的血写的遗书。

他说自己后悔没能为自己爹娘报仇,后悔修习符箓,后悔进入无相宫。

但绝不后悔见到师尊,成为师尊的徒弟。

更不后悔对师尊动心。

思绪回到当下,叶怀昭真诚说:“我们当初结过契,我不会把你喜欢你师尊的事情说出去的。”

宁绥一听她提这件事就眼皮一跳,忍无可忍说:“你能不能闭嘴?”

他威胁说:“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去找谢迟云,说你还对别人念念不忘。”

叶怀昭:“我对谁念念不忘了?”

宁绥:“我怎么知道,反正你师兄心里一定有人选。”

两人对视一眼,面上皆是一副“算你狠”的神态。

叶怀昭猛地将头撇到另一边,环胸抱臂站在宁绥的身后,看他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玉瓶。

“我师尊之前为了修炼,将三大禁地都走了一遍,这就是她后来寻到的缓解无忘川炼狱之火的药。”

宁绥将玉瓶抛给叶怀昭,说:“师尊她没有药方,但我想颂慈仙尊仿制这个应该也用不到药方。”

叶怀昭道了声谢,随手打开玉瓶轻嗅了一下。

宁绥将翻出来的东西全部整理好放回去,转头却见叶怀昭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他冷笑一声说:“我没给你下毒。”

叶怀昭:“我当然知道你没下毒。”

她皱了皱眉,又仔细嗅了嗅药丸的味道。

有赖于颂慈仙尊曾经日日夜夜揪着她辨认药材,叶怀昭对于此世间大部分的丹药都能做到一嗅便知用了哪几味药,不知道的丹药也能记住味道。

而现在,她便觉得这瓶药丸的味道极其熟悉。

在哪里闻过呢?

直到拜别无妄仙尊回到住处,叶怀昭还是没能记起来自己在哪里闻到过这股味道。

没有办法,她只好将其暂且放下,分出几粒药丸放进新的玉瓶后,连带着信笺一同送回西翠谷。

做完这些事情,叶怀昭恰好听到窗外传来一阵一阵的喧闹声。

她探头一看,发现是去抓捕药贩子的弟子们回来了,不少人的身上还带着伤。

左右闲来无事,叶怀昭便准备下去帮忙安置,却与顺着楼梯向上走的谢迟云迎面相撞。

谢迟云停住了脚步,叶怀昭却因为向下走的惯性而稍微晃了下身子,被对方抬手扶住。

“师妹小心。”他说。

叶怀昭抓着他稳住身体,正要开口道谢,思绪忽地一顿。

她一点一点抬起头,与谢迟云对视。

而后毫无征兆地将他推到墙壁上,不顾还在外头,直接抓着他的衣襟埋头嗅闻。

谢迟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想要将叶怀昭拎走,但对方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不放,再扯下去只有他被扯坏衣服衣衫不整这一个结局。

僵持片刻后,谢迟云只好任由她动作。

他不解又无奈说:“师妹,我还未沐浴换衣,身上不太好闻。”

叶怀昭没理他。

片刻后,她松开手,退后两步。

转角的楼梯处,下方弟子来来走走,嘈杂万分。

而叶怀昭直直盯着被她推到墙边的青年,望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笑眼,一字一顿说:

“你去过无忘川,对吗?”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她不能只让师兄为她记得一……

这是叶怀昭第二次闻到这股熟道的气味。

第一次是在她和谢迟云去找徐规的路上,谢迟云不慎灵力暴动并且身中催情蛊。

叶怀昭为他缓解灵力暴动,尝试了数次都没有成功。而这时谢迟云便让她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玉瓶,他服用后,叶怀昭才顺利地帮他梳理了灵脉。

那玉瓶中的丹药,与缓解无忘川炼狱之火烧灼之痛的药丸气味相似。

即便不是同一种丹药,所用的药材也差不多。

谢迟云服用这种药,至少说明他也和叶怀昭一样深受炼狱之火的影响。

那丹药的气息甚至在他的身上长期停留,足以见得对方服药时间之久。

炼狱之火对谢迟云造成的影响,甚至比叶怀昭还要严重。

问出这句话后,叶怀昭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靠在墙边的青年,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看到,谢迟云脸上的温和笑意稍微淡了几分,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困惑,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她的问题,而后困惑慢慢散去,最终被掺杂着无奈的诧异替代。

“师妹又是从哪听说的传闻?”他说。

叶怀昭当着他的面将玉瓶拿出来,快速向他叙述了一遍自己的发现,然后微抬起下巴,一副“我看你还怎么解释”的表情。

谢迟云垂眸看了她手中玉瓶一眼。

他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叶怀昭一时拿不准他此时在想什么。

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刚要出声,就听谢迟云道:“师妹想听实话还是不那么真的假话?”

这是什么问题。

叶怀昭本能地想选“真话”,可她转了转眼睛,先绷着脸说:“如果我说要听假话,你会编出什么来骗我?”

“我不会骗你,师妹。”谢迟云认真说。

叶怀昭对他的这句话持保留意见。

但她没打断谢迟云的话,听到对方风轻云淡道:“那并非是治疗炼狱之火灼烧伤的丹药,而是更改了其中一味药,让其在体内燃烧。”

“仙尊之前没有为师妹开出这个药方,也是因为师妹需要的那份药材极为难寻,有几类已经灭绝了。”

叶怀昭嘴角落下。

她二话不说便去抓谢迟云的手腕,这次对方没有反抗,任由她用灵识探入检查。

片刻后,叶怀昭松开手,冷笑一声:“你的体内要是时刻都有炼狱之火在燃烧,你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骗我吗?”

谁能在那般痛苦下忍受这么久?

叶怀昭没了耐心,直接问他:“所以真话是什么?”

谢迟云倚靠在墙边,将叶怀昭揉乱的衣襟整理好。

他的姿态闲适,不像是在被对方逼问,说话的声音也很是平静。

“真话就是,我小时候去过无忘川。”他在叶怀昭微微怔住的目光中,轻声说,“和师妹一样,是从那里逃离出来的。”

叶怀昭忽地想起来清风观辛道长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她母亲万秋遥每年春日都去乐寿城,是为了寻找她在魔界失踪的师妹。

他说十三年前的春天,她在魔界边界发现了谢迟云以及他母亲的尸首。

她甚至还想起来自己曾在璇玑湖九宫幻境中见到的玄衣魔君。

零碎的细节编织成一张网,将叶怀昭笼罩其中,她张了张口,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少女抓着玉瓶的手指收紧,在谢迟云平淡温和的目光中,头一次升起不知所措的念头。

她就不该来问。

叶怀昭在心中痛骂自己一声——踩着对方的伤口刨根问底难道很有意思吗?

她越想越后悔,手中不自觉用力。

玉瓶不堪重负,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这道声响很细微,可如今这楼梯拐角只有叶怀昭和谢迟云两个人,况且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都听到了这细微的动静。

叶怀昭还沉浸

在后悔之中,右手却先被谢迟云抬起来,按着她的指根将她的掌心展平。

几道刚刚被玉瓶碎片划破的伤痕在向外渗着血。

谢迟云叹气:“师妹想问什么,我会告诉你,不必这样伤害自己。”

叶怀昭想说这只是不小心,而且这只是小伤,不处理也一会就好了。

但她话没说出口,就在师兄不容抗拒的目光中默默咽了回去。

本是向他兴师问罪的人被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叶怀昭坐在自己屋中桌案后,被他抓着手,耐心地用银镊钳挑着伤口中的玉瓶碎屑。

他微微垂着头,目光专注,叶怀昭身后窗棂透进来的光正好落在他稍稍皱起的眉心,眼睫下的眸子在日光下越发清透。

叶怀昭看了一会,转过头。

她冷不丁说:“师兄,无忘川真的很大吗?”

“若是里面的人想要出来,那便很大。”谢迟云声音轻缓说,“十里白雪路,十里妖魔道,到处都是炼狱之火,稍不注意便会坠落,化为灰烬。”

他说着,忽然抬起眼睫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叶怀昭。

她老老实实地坐着,柔软的碎发轻轻扫过面颊,方才见面时的耀武扬威消失殆尽,微微抿着唇,像是在小心地观察他。

在与他对视后,叶怀昭登时像是被抓住破绽一般不自然地目光闪烁,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谢迟云挑出一小片碎屑,问她:“痛吗?”

叶怀昭:“不痛。”

她根本就不觉得这点伤口值得处理。

谢迟云说:“我是说师妹从无忘川出来时痛不痛。”

叶怀昭这才转头看他。

她不理解为什么要问她痛不痛——明明和她相比,当年只有十岁的谢迟云若是想和他母亲从无忘川离开魔界,受到的伤一定远比她更加严重。

和她相比,他才是应该被问“痛不痛”的人吧。

沉默片刻后,叶怀昭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谢迟云不是医修,可他处理伤口的手法看上去竟然无比娴熟,叶怀昭没有感知到任何的疼痛。

他三两下将伤口中的碎屑挑出,又敷上药粉,才声音轻缓说:“师妹还是永远不要想起来为好。”

叶怀昭拧眉。

她抓住想要起身离开的谢迟云。

迎着对方的视线,叶怀昭不闪不避,认真地问他:“那你呢?难道你不痛吗?可你为什么一直要强迫自己记得。”

她知道修真界中有刻意阻断一段记忆的术法。

为情所困、为欲所伤、为念所求……世间不愿被遗忘的事情很多,可用遗忘来逃避的事情也很多。

只要无法回想起来,那所谓的意难平就不复存在。

叶怀昭便知道她师尊就阻断了自己的一段记忆,若是无忘川发生的事情太过于痛苦,谢迟云本可以寻求她师尊的帮助。

颂慈仙尊也一定不会拒绝。

可是他没有。他选择长长久久地留着这段记忆——为什么?

谢迟云像是愣了一下,才抬起手,隔着衣物按在叶怀昭衣袖下被炼狱之火烤炙留下的伤痕。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师妹,无论痛苦与否,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记得的。”

“况且,”他看向叶怀昭,“正是我还记得,所以我知道那是怎样的炼狱之地,才更不愿师妹再回想起来当时的半点记忆。”

“只这一件事,我不想让你记起。”他说,“只我记起,便足够了。”

谢迟云的这句话让叶怀昭在心中念了许久。

直到两日后无相宫为参与问道大会的修士举办的宴席上,叶怀昭的样子依旧瞧上去不太好。

桑春将想要前来为叶怀昭祝贺的修士们挡了回去,抓着她来到宴席的角落,往她的手中塞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你怎么了?”桑春打量着她的神色,“还是没修养好?”

她这几日被她师尊戒律堂堂主揪着不放,一直带着她到处出去办事,倒是没太关注叶怀昭。

叶怀昭回神:“不是。”

桑春心想,那就是心情不好。

拿了问道大会魁首了还心情不好?

能让叶怀昭心情不好的原因就那几样。

不是修为问题,也不是庄丹雪,就只剩一个原因。

桑春瞥了一眼在和青冥台大师兄沈玉山对话的谢迟云,不动声色问她:“怎么,你和谢迟云又吵架了?”

叶怀昭无意识地用灵力剥橘子,思索片刻后问她:“你说,我怎么样才能找回之前的记忆?”

桑春有点诧异。

“你之前不是说有没有记忆都无所谓吗?怎么现在又想找回记忆了?”她问道。

叶怀昭:“只有我忘记一切的话,对那些记得一切的人有些不公平。”

曾经觉得无所谓,是因为她不觉得自己之前的记忆有多么重要。

可现在叶怀昭觉得,无论重不重要,她不能只让谢迟云为她记得一切。

他只需听她命令,为她斩尽让长风门门派有损的宵小之辈便足矣,她不需要让他担起不必要的责任和痛苦。

谁准许他自顾自地便决定将他们两人共同的责任全部抗到自己肩上了?

谁准许他替她记住那些痛苦了?

叶怀昭越想越气,甚至想把手中剥下来的橘子皮塞进自己师兄的嘴里,让他不要自说自话。

见桑春眼中还是带有怀疑,叶怀昭将橘子掰出来,冷笑一声说:“而且我恢复了记忆,不就能更好地看清我师兄这个人吗?”

届时她倒要看看,谢迟云到底瞒了她些什么东西。

桑春被她说服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记得颂慈仙尊说过,你的记忆随着伤势的恢复其实也在恢复。不过你若是想要更快地找回自己之前的记忆,除了等它慢慢恢复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叶怀昭掰了一瓣橘子塞进嘴里,问她:“什么办法?”

桑春:“你听说过东境的玉水洞吧。虽然被称为禁地,但和其它两个禁地相比,每年都有大量的修士试图进入玉水洞探宝,即便青冥台在周围设下了禁制也阻拦不了世人的热情。”

叶怀昭点头。

桑春耸耸肩,接着道:“据说在玉水洞的尽头,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过去与未来、前世与今生。你如果想知道自己过去的记忆,可以去玉水洞试试。

“反正你如今突破了天罡境,修为大涨。而且只看过往不寻秘宝,在玉水洞中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叶怀昭有点心动了。

桑春说了一大长串话,看着叶怀昭一边吃橘子一边若有所思的神色,便从她手里抢了一半。

咬碎橘瓣的瞬间她便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都不嫌酸吗?”她将没吃的部分又还给叶怀昭。

叶怀昭:“不觉得啊。”

她心中还在盘算着怎么说服她亲爹和师尊让她去玉水洞。

大不了就先斩后奏,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

说话间,宴席将要开始。

叶怀昭和桑春重新回到自己的席位,她的身边正好是谢迟云。

见她坐了回来,谢迟云顺手帮她把案上的橘子剥了皮,放到空闲的盘中。

叶怀昭享受着自己师兄的服务,左耳进右耳出听着无相宫宫主的客套话,同时和正对面的庄丹雪互相眼神攻击。

她用目光示意庄丹雪去看无相宫宫主身旁最大的一个匣子,又故意用目光扫了一下旁边稍小一点的匣子,洋洋得意——

你猜这两个匣子,哪个是给你的、哪个是给我的?

庄丹雪被她气得翻白眼,不甘心地刚要瞪回来,表情忽地僵在脸上,与此同时,宴席中的声音也忽地一静。

叶怀昭若有所觉地顺着她的视线向自己身后看去。

——一个身穿金纹素袍的白发老人正垂眼看着她,无声无息。

在他的腰间,佩有一柄悬坠镂空繁复玉牌的宝剑。

在叶怀昭回首的瞬间,满座修士站起身。

她听到身后的无相宫宫主快步走来,声音恭敬道:

“庄仙首。”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师妹

随着仙首的落座,宴席重新恢复了热闹的气氛。

叶怀昭吃着瓜果,忽然转头向谢迟云问道:“师兄,我之前见过庄仙首吗?”

谢迟云抬首扫了一眼高台上的金纹素袍的白发老人。

“没有,”他说,“怎么了,师妹?”

叶怀昭转着酒杯没有说话。

虽然他方才没多做什么,甚至还温和地恭贺了一番叶怀昭的夺魁,又提到长风门人才辈出,瞧上去态度很和善的样子。

但是叶怀昭觉得他和沈玉山一样,似乎都有点不太喜欢她。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很正常。

他们都出身青冥台,还都是庄丹雪的亲近之人,估计不喜欢她也是因为她庄丹雪的缘故吧。

叶怀昭随意想了想,没怎么在意,很快便将这点事情抛之脑后了。

这次的宴席专为参加问道大会的修士准备,只是能进内庭且有席位的人,除了各个门派的仙师外,只有前十甲有此殊荣。

舞姬们翩翩起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叶怀昭托着下巴看了一会,还是觉得自己案上的美食对她来说更有吸引力。

谢迟云在同她说前几日清剿药贩子的事情。

“这批禁药是从魔界流通传来的,”他说,“通过术法追溯源头,最终找到了山槐。”

按照谢迟云的说法,山槐似乎只令人炼制了一批短暂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大价钱卖给了在魔界和修真界来往的药贩子,并未明确让他们在问道大会进行的时候卖给参与大会的修士。

叶怀昭:“如果目的不是问道大会,那她为什么会在最近来平清城?”

她可还记得自己之前看到的虚影呢。

“她来见一个药贩子。”谢迟云看着叶怀昭,“师妹不如猜猜这药贩子是谁?”

天下药贩子千千万,但能被谢迟云单独提出来的药贩子只有一个。

叶怀昭眨了眨眼睛:“之前和季衡远交易、偷走封灵镜的那个药贩子?”

“的确是他。”谢迟云道,“但我们只见到了他的尸首。”

叶怀昭不禁唏嘘。

到了现在,她倒是也能大概猜出来之前发生的那几件事情的联系。

季衡远想和她生米煮成熟饭,于是暗中联系情报贩子,想要获得一些不被允许的丹药蛊虫。

而山槐一直想要对她下手,发现此事后便让药贩子带着连魂蛊找到了情报贩子,进而将蛊虫交给季衡远,并且让他偷取封灵镜来交换。

季衡远死后,长风门开始搜查药贩子,他无法离开南境,可能还有山槐无法杀他的理由,于是山槐派魔族从乐寿城进入南境,护送着他一路向北,来到平清城。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槐还是将他杀了,夺走了封灵镜。

叶怀昭困惑地说:“所以她要封灵镜做什么?”

谢迟云:“除了封灵镜外,青冥台的秘宝也被她命人窃走了。”

叶怀昭眯了眯眼。

“无相宫呢?”叶怀昭冷不丁问,“若是青冥台和长风门都被她窃走了一件秘宝,为什么她没有对无相宫下手?”

谢迟云道:“无相宫在前几日加强了禁地的阵法,只就目前来说,还没有发现有什么秘宝失窃。”

叶怀昭“喔”了一声,没再多问什么。

秘宝的事情就让各派掌门操心算了,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她的身旁是谢迟云,左手边是在白仙府幻境中与她联手的卜修。

宴席进展到后半段,歌舞乐声渐渐散去,无相宫宫主说了一番场面话,给取得前三甲的修士各自送来了贺礼。

叶怀昭去拿贺礼时,察觉到上方有一道视线一直在追随着她。

她抬起头,发现庄黎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看了片刻,弯了弯唇角,率先移开视线。

叶怀昭和宁绥都领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贺礼,但庄丹雪的贺礼却是直接由庄仙首收下了。

似乎是在庄黎露面没多久,庄丹雪便和她师兄离席了。

叶怀昭只记得她当时的神色不大好看。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怀昭在高高兴兴地和自己师兄分享自己的魁首礼。

无相宫的卜卦符文久负盛名,不少修士脱离无相宫后,便凭借着卜卦推演的本事成为了很多达官贵族的幕僚。

无相宫是三大仙门中与凡间联系最紧密的一个,所积累的财富甚至比青冥台还要多。

也因此,无相宫给魁首准备的贺礼也十分贵重。

他们给叶怀昭送了一套可以防御踏灵境修士致命一击的衣袍,又送了一把散发着凛凛寒气的宝剑,还送了几本无相宫珍藏的功法书籍。

谢迟云看了几眼,顺着她的话夸赞几句后就被戒律堂堂主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叶怀昭满意地将贺礼收进自己的双银环中。

她之前的郁闷被今天的宴席横扫一空,兴致来了便想要小酌一杯。

而且无相宫提供的酒水味道不错,叶怀昭不自觉地便喝了一杯又一杯。

等到谢迟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趴在身旁姑娘肩膀上满脸绯红的师妹。

他扫了一眼叶怀昭面前的空酒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被叶怀昭抓着胳膊不放的姑娘是她之前在白仙府幻境中合作过的卜修,她哄小孩一样拍着叶怀昭的后背,试图让叶怀昭松开手。

瞧见谢迟云走来,卜修的眼中闪过“救星来了”的希冀。

谢迟云叹息一声。

“师妹给姑娘添麻烦了,抱歉。”

他说着,主动上前想要将叶怀昭带下来。

叶怀昭打了个酒嗝。

她其实还没到喝醉的地步,只是觉得有些大脑昏沉,想找个地方靠着睡觉。

卜修的怀抱很是柔软,她懒懒的不想动,谢迟云来拉她的时候还被对方嘟囔着说了句“走开”。

此时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各家仙师已经提前离场,场地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年轻修士。

像她这样喝醉的人不在少数。

毕竟问道大会结束了,聚在平清城的修士们不久后就要各自离开,当然要趁着最后的时间放纵一把。

谢迟云没有找到桑春在哪里,干脆直接弯下腰,将叶怀昭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把她抱起来。

失重感让叶怀昭下意识地搂住了自己最近的东西。

她微微抬起头,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一个轮廓极为熟悉的下颌。

她嗅了嗅,闻到了熟悉的檀木香。

“师兄?”

“嗯。”

叶怀昭不说话了。

她在谢迟云的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搂着他的脖子继续犯困。

谢迟云说:“师妹,等回屋了再睡。”

叶怀昭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说:“不要。”

谢迟云无法,只好就这么带叶怀昭回去。

在他们的身后,卜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而后,她低下头,分别发了两个不同的消息出去。

【别想了,你和叶怀昭可没戏。】

【别想了,你和乘玉仙君也没戏。】

发完这两条消息,卜修不再理会灵盘两端不同人的哀嚎,慢悠悠地用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想,难怪叶怀昭她师兄方才那么寸步不离。

就这酒量,一个不注意就被人灌醉拐跑了怎么办。

长风门楼阁。

谢迟云给叶怀昭煮了醒酒汤回来,看到本该乖乖躺在床上的师妹赤着脚将自己蜷缩在窗边的木椅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谢迟云走到她的身旁,在叶怀昭不满的目光中将窗户关上。

“夜里风寒,师妹别着凉了。”他淡定说道。

叶怀昭把自己的下巴搁在膝盖上,歪头看了他几眼。

清冷月光下,少女的面颊越发白皙透亮,眼尾氤氲着薄薄的红晕,看过来的目光似是含着一汪柔和清透的湖水。

叶怀昭的酒品很好,喝醉后便只想睡觉。

谢迟云看着她喝完醒酒汤,又用湿了水的帕子帮她擦了脸和手脚,帮

她把脱下的外衣叠好。

做完所有事情后,他一转头就发现师妹已经乖乖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开始睡觉了。

谢迟云哑然失笑。

他放轻手脚,离开了师妹的房间。

下楼梯的间隙,谢迟云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西翠谷中见到叶怀昭时的样子。

那一年,他被万夫人从乐寿城带回长风门,拜叶珩为师,成为在林漱雪后,长风门掌门收的第一个徒弟。

那时他还不能完美控制自己体内的魔气和灵力,身体状况时好时坏,在断断续续昏迷了数日后,终于在一个下过雨的午后,随他的师尊去西翠谷拜访颂慈仙尊。

他踏进浸染着新鲜泥土气息的院中,一眼便瞧见了当初和他一同跌进池塘的女孩。

她像是一直在等什么人似的,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趴在窗边,却没忍住困意而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右侧颊边的软肉稍微挤在手臂旁,白皙而透着点红晕。

她的眼皮薄薄的,透着淡淡的脉络,像是轻柔的花瓣。

开门时的动静吵醒了昏昏欲睡的女孩。

她撑着脸看向这边,眼睛半睁不睁,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师尊?你回来啦……”

黑云攒集在天空,但日光强烈,依旧穿透云层、掠过树梢,带着春寒料峭时的清冷,落在少女不设防的柔软眉眼上。

不知反射了什么,一点红色在她的眉尾处晃过。

像是洁白无瑕的雪山中,忽然出现一株鲜艳灼目的梅花。

谢迟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手指微动,竟想要将那点红色自她的眉尾拂过。

旋即,他听到身旁的师尊说:

“这是我的女儿,你的师妹,叶怀昭。”

谢迟云慢了半拍,才缓缓点头。

他心想:这就是我的师妹吗?

飘忽在半空中的思绪在想到这点时忽地落了下来。

那些曾经痛苦的、血腥的、残忍的事情一点一点从他的脑中剥离,只有女孩看过来时清透的目光一寸一寸将他的心脏充盈。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过往,站在了一个可以重新开始的节点。

而这个节点的起始,是他有了一个师妹。

一个天真、柔软、爱哭的师妹。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胡言乱语

叶怀昭是被屋外的吵闹声强行唤醒的。

她大脑发涨地睁开眼,意识还停留在宴席最后的轻歌曼舞,而她和一个漂亮姑娘一杯一杯地喝酒。

但此时她眨了眨眼,摸索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衣衫齐整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外衣叠在一旁。

……是桑春或者她的某个朋友把她送回来了吧。

叶怀昭打着哈欠,没怎么在意地从床上下来,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天空的大部分依旧被黑沉的夜幕笼罩,但在遥远的天际边缘,暖调的光晕自深至浅依次晕染,裂出一线血色的光。

此时大约是卯时刚过。

她眯着眼眸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远处似乎真的有一簇血色的光自下而上,连接天空亮起。

清晨冷冽的风刮在脸上,叶怀昭昏涨的大脑忽地清醒过来。

没有时间沐浴,她便直接用了净尘术将自己满身的酒气驱散,换了身衣服后飞快地走下楼。

她迎面撞上了正要上楼的桑春。

“你怎么在这里?”桑春诧异看着发鬓凌乱的叶怀昭,“你不是和那个卜修去外面玩了吗?”

叶怀昭也一愣:“不是你送我回来的?”

桑春:“不是我。我刚从我师尊那里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

“算了,这件事一会儿再说。”叶怀昭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暂且按下这个问题,问她,“无相宫怎么了?我好像看到有个地方着火了?”

桑春:“那是无相宫禁地,似乎是有人触发了阵法。”

叶怀昭心中一跳,忽地想起来自己之前和谢迟云的对话。

……不是吧,山槐的野心这么大?

抱着不太妙的念头,叶怀昭直接御风去了被触发阵法亮起血色光芒的禁地。

当她赶到时,发现禁地已经被无相宫的仙师层层围住了。

火光将夜幕挑亮,禁地外悬挂的巨大青铜古钟无风自动,悠远浑厚的钟声将警戒封锁的信息传至整个无相宫。

她挤在闻讯而来被挡在外面的修士当中,听到有人啧啧称奇。

“无相宫最近是怎么回事?先是禁药泛滥,再是弟子失踪,怎么现在连禁地都被人闯了?”

“仙尊们可还都没离开呢,闯禁地的人胆子就这么大?”

“据说是个服用禁药的内门弟子。”

说话间,禁地中的阵法忽地亮起刺目的光芒,庞大的灵力波动在刹那间升起,修为低的弟子措不及防下差点被这灵力压得跪在地上。

叶怀昭稳住了身体,刚要抬头,就听前方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随后是几道嘈杂的声音传来:

“拦住他!”

一个双目赤红、一身黑衣的修士踩着禁地外围修士的肩膀奔逃而出。

无数道术法接二连三地向那人攻去,可对方却像是早有预料般灵活地躲避,甚至还有余地引着术法让其落在人群中,让局面更加混乱。

叶怀昭微微眯了眯眼眸,在倏忽晃过的火光中看到了黑衣修士的手中握着几本边缘泛黄的古籍。

——他想要将无相宫禁地中的秘宝窃走。

她不再犹豫,听白剑霎时间出鞘,数道凌厉的剑影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逃跑的黑衣修士攻去。

那人本欲躲开,在看到夜幕中的少女时又像是忽然改变了主意,硬受了剑影后竟然反向叶怀昭袭来。

他的速度极快,身后燃烧的符箓阵法几乎追不上他的身影,在眨眼间那人就已经逼近到叶怀昭的面前。

她看到了一双在月光下格外熟悉的猩红色眼眸。

叶怀昭心中的某个念头微微一动,还未来得及细想,黑衣修士的攻势就已经近在咫尺。

她下意识地抬手迎击,但两道灵力却比她更快的自身后飞斩而来。

“嘭——”

“噗嗤——”

黑衣修士的术法撞在一道闪烁着幽幽银色寒光的屏障上,屏障破碎,扬起的气流将周围的人全部掀翻。

与此同时,成千上万道纤薄的剑影掠过叶怀昭的眼前,像是巍峨的山峦,轰然相撞时黑衣修士的身体瞬间被碾成血沫。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到他手中的古籍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了。

“师妹,你有没有受伤?”

谢迟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的眼中还带着没来得及收回的浸透寒霜的杀意,却已经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叶怀昭摇头,越过谢迟云的肩头向他身后看去。

如果她没有感知错误,方才是有两道灵力冲着她来的。

一道是谢迟云的灵力,优先护住了她。

而另一道却是越过了她的身前,不带一丝犹豫的直接将黑衣修士斩杀。

那熟悉的剑式……

她听到无相宫宫主的声音自禁地的方向传来:“庄仙首!”

白发仙首依旧穿着宴席前的那间金纹素袍,只是原本只是佩在腰间的宝剑出鞘,刚刚划出惊天一式的剑刃在嗡嗡轰鸣。

他收剑入鞘,抬起冷淡的眼眸。

磅礴的威压还未散去,几乎所有留在此地的修士都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在自己的肩头。

——这不仅是千山剑法的威压,也是仙首动用灵力时,坤脉奔腾流泻而出的气势。

虽是身患重病,性命岌

岌可危。

可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坤脉便会源源不断地以灵力回应他的术法。

修真界中,无人可与被坤脉选中的仙首抗衡。

叶怀昭的眸光闪动,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轻轻垂下眼睫,装作害怕的向谢迟云身后躲了躲,避开仙首看过来的目光。

白发仙首眯了眯眼睛。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可还没等出声,就被无相宫宫主插了过来。

“叶仙君,你可曾见到那窃贼手中的古籍?”

叶怀昭从谢迟云的身后探头出来。

“见到了,”她顿了一下,在无相宫宫主希冀的目光中又摇头道,“但是在庄仙首斩出千山剑法的前一刻,他手中的古籍莫名消失了。”

按照之前谢迟云的说法,他在长风门的禁地截住了试图偷窃封灵镜离开的季衡远,可他窃走的封灵镜也如同无相宫的古籍一样莫名消失了。

就是不知道青冥台失踪的秘宝是否也是这样。

叶怀昭刚在心中划过这个念头,就听沈玉山的声音自众人的身后传来。

“青冥台的秘宝也是这样丢失的。”

他从不知为何怔在原地的庄丹雪身旁走过,先是对向自己师尊行了礼后,才缓缓说:“青冥台、长风门、无相宫皆有秘宝遗失,并且窃取手法一致——这三次作案或许都是同一人指使的。”

他没有将那人的名字点出来,可在场的几人心中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但是宋师弟平日里和魔族没有任何瓜葛啊,他怎么会行盗窃之事?”有人忍不住问。

这个问题倒是最后赶来的宁绥回答的。

“前几日搜查药贩子时,我们查到他也曾购买过禁药。”他说,“只是还没来得及抓捕,就发生了此事。”

叶怀昭莫名想起来那双熟悉的猩红色眼眸。

她忽然道:“或许做出此事也并不是那个弟子的本愿。”

所有人同时向她看来。

庄丹雪被她的声音唤醒,苍白的脸庞微微抬起,用目光死死盯着说出此话的少女。

叶怀昭道:“仅凭他的修为水平和实力,怎么能从那么多仙师的追捕中逃出来的?”

无相宫宫主的眉头拧起。

他想要让人立刻去查看黑衣修士的尸首,看看有没有控制心智的术法,却忽然回想起来那人已经被庄黎一剑劈成了粉末,一丁点痕迹也没留下。

没有办法,他只好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让宁绥带着禁药去找药堂堂主,检查禁药是否就是操控心智的媒介。

昨晚这些安排后,他在心中微微叹气——庄仙首雷厉风行,怎么连尸体也一点不给他们留下?

无关紧要的修士们早在庄仙首出现的那刻便被仙师们驱赶离开了此时剩下的皆是各派的重要人员。

沈玉山看着叶怀昭,冷不丁问:“方才那窃贼为何要向叶仙君冲来?”

叶怀昭本来在微微仰着头,让谢迟云用手帕帮她擦拭脸颊上溅落的鲜血,闻言莫名其妙道:“我怎么知道?”

她当时也是刚刚到来,谁知道那人怎么忽然向她攻击。

她想了想,随口说:“或许是他背后的操控之人想要我死吧。”

如果此事当真是山槐所为的话,叶怀昭觉得自己的这个解释很合理。

沈玉山像是被说服了,不再多问。

旭日东升,微冷的光越过树梢落在众人的脚下,半夜的骚乱以窃贼身死、秘宝失踪结束。

仙首和几个仙师商讨着通缉令的事情,叶怀昭大概听了一耳朵,和长风门没什么太大关系,便决定离开,回去补觉。

令她有几分诧异的是谢迟云竟然也跟了过来。

叶怀昭在树下站定,歪头问他:“师兄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他要跟着戒律堂堂主一同离开呢。

谢迟云:“将师妹送回我再过去。”

“只有几步路而已。”

“如果山槐炼制禁药只为操控弟子替她在无相宫中窃取秘宝,那为何最近平清城失踪了那么多的修士和妖兽?”他说,“平清城中或许还有第二个人在暗中筹划着一切。”

叶怀昭无法反驳,只好接受了他的护送。

穿过朱红廊桥,叶怀昭看着浮于地表之上流淌的坤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谢迟云问道:“师兄,你知道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谢迟云干脆利落:“我。”

跟在他身后的叶怀昭猝然顿住脚步。

只这一个字,她便想起来被她抛之脑后的檀木清香。

恍惚间似乎的确有一个人将她抱起来,摇晃的视野中是模糊不清的容貌,可眉心的赤红却印在了她的记忆。

但是再细细思索,叶怀昭对自己回屋后的记忆依旧一头雾水。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莫名有点心虚的问:“我昨晚,应该没说什么古怪的话、做什么古怪的事情吧?”

她的酒品应该挺好的吧?据桑春说只要给她找个舒服的地方她能倒头就睡。

……她应该不至于抱着自己师兄不放,然后做出什么难以挽救的事情吧?

叶怀昭心中慌乱,又强装镇定地观察谢迟云的神色。

谢迟云只垂首看了她一眼就看穿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看着少女故作风轻云淡的神色,他的心中一动,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弯了弯眼眸,说:“师妹觉得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事情算是古怪?”

叶怀昭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好说:“就是一听就知道我只是在胡说八道、说梦话。”

谢迟云“嗯”了一声,冷不丁道:“师妹的确说过一句话,让我有些拿捏不准是否应该归于此类。”

叶怀昭强装镇定:“什么话?”

谢迟云清透的眼眸望着她,轻描淡写道:

“你说,‘无论师兄是人还是魔,我都会喜欢他’。”

第60章 第六十章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

叶怀昭:“……”

叶怀昭:“这、这当然是在说胡话!”

她表面装得镇定,实际在心中气得抓狂尖叫。

偏偏谢迟云像是真的想要认真弄懂这个问题,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接着追问:“为什么师妹觉得这是在说胡话?”

叶怀昭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启这个话题。

可她又不能不回答,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只是不讨厌你,谁说我喜欢你了?我对师兄没有任何超出师门情谊的感情。”

说这话时,叶怀昭努力控制了自己的心情,尽可能的在心中保持平静。

谢迟云看着她,好像根本没在意她的否定,只问:“除此之外呢?”

叶怀昭:“还有什么之外?”

这句话的重点难道不是说她喜欢他吗?他以为是什么?

在叶怀昭莫名的目光中,站在她身前的男人牵了牵唇角,像是心情很好的说:“没什么。”

他轻飘飘的换了个话题问道:“师妹等回门派后要做什么?”

叶怀昭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

虽然不知道谢迟云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这件事,但叶怀昭巴不得他赶紧转移话题,不假思索便回答了他的话。

两人便走便聊,叶怀昭的警惕心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生怕对方冷不丁地再说起什么喜不喜欢的事。

虽然她的确有点喜欢师兄,但再怎么说,也得等她发现谢迟云喜欢她,比她喜欢谢迟云的程度更深时再勉强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要不然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叶怀昭在心中嘀咕着。

等到终于进了长风门的楼阁,目送谢迟云离开,她才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发自肺腑心想,以后再也不喝——再也不在师兄面前喝酒了!

叶怀昭之前因为魁首的事情被迫在无相宫无所事事的待了好几日。

等到宴席散去,先前的魁首之事被无相宫秘宝丢失的事情盖过了风头,她才终于找到了出门的机会。

睡饱觉的叶怀昭精神奕奕,转头就提着自己的剑在平清城附近找练手的地方。

她的第一选择是

祸害村庄的妖兽,但近日平清城的妖兽不是失踪就是躲了起来,她在附近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

叶怀昭甚至还踩着点去一些妖兽的巢穴引诱了一番,结果只抓到了几只饿得失去理智的小妖,连她的一剑都撑不住,没有任何挑战性。

那些稍微有些修为的妖兽一个比一个胆小,任凭叶怀昭怎么伪装引诱,就是打定主意装死。

没有办法,她只好开始找附近的秘境。

平清城有坤脉流经,附近的小秘境有很多,只是开启的时间各不相同。

好在叶怀昭的灵盘中存下了这些秘境开启时间和法则的信息,很快便挑出了自己需要的秘境。

于是尚且留在平清城没走的修士们发现,刚刚成为本届问道大会魁首的叶怀昭开始在各个秘境中大扫荡。

她的扫荡倒不是指秘境中的珍宝,事实上她拿不拿珍宝完全看她当时的心情,若是碰到合眼缘的人,甚至还会随手把自己拿到的珍宝低价卖给那人。

叶怀昭的扫荡,是指将秘境中存在的道行深的妖兽鬼怪砍瓜切菜般全屠了。

几乎是众人刚刚踏进秘境,转头就看到叶怀昭精神奕奕地站在妖王的尸体旁挑拣战利品。

一个刚刚被传送出来的修士抓狂崩溃道:“叶仙君、叶大小姐,能不能给我们留点活路?我连妖王长什么样都没见着啊!”

这就是手脚慢的结果。

有些秘境的法则是一旦有人挑战成功,就会将秘境中的所有人都传送出来,其余的人想要挑战只能重新进入。

叶怀昭甩了甩自己剑刃上的血水,很给面子说:“好吧,我不闯这个秘境了,你们自便。”

她轻飘飘地走了,留下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

下一个秘境要去哪个呢?

叶怀昭将灵盘打开,正准备随便挑选一个幸运儿时,目光忽地扫到一个修士的求救讯息。

那人说自己接了无相宫的任务,去山里寻找失踪的小孩,结果进了山才发现这里是一群妖兽的巢穴,有很多幼童都被捉来充当干粮,他打不过,只好在另一个修士的帮助下逃出来求助。

若是在问道大会进行的时候,这类求救很快便会有闲的没事干的修士回应。

但如今问道大会已经结束,聚集在平清城的修士散去了大半,故而过去了将近一刻钟,那修士也没找到合适的人来帮忙。

叶怀昭扫了一眼,向对方敲字,问清地点后直接御风过去。

片刻后。

叶怀昭抬头观察着在自己身后合拢的山谷裂缝,心想难怪那修士招架不住。

这地方貌似是猫蛇的巢穴。

她跃跃欲试地活动手脚,顺着感知中灵力波动最强烈的方向御风。

远远的,叶怀昭便听到了一声直击心神的尖锐嘶叫声。

她眯起眼眸,看到远处的树林中似乎有三四只蛇头猫身的妖兽正在围攻一个女子。

等凑近来一看,叶怀昭诧异地微微睁大眼眸。

“林前辈?”

与那几只猫蛇缠斗的女子正是林漱雪。

林漱雪一手护着幼童,另只手持剑和猫蛇交手,身上的衣衫几乎要被鲜血浸透,瞧上去狼狈不堪。

叶怀昭发觉自己好像每次和对方见面,林漱雪都是伤痕累累地在和妖兽打架。

该说是她去的时机凑巧,还是说林漱雪的日常就是每时每刻都在解决袭击的妖兽呢?

若是后者,这似乎和修真界对这位凌霄仙君“贪求无厌、德行有亏”的评价很是不符。

胡思乱想间,叶怀昭已经持剑攻了上去。

她有意将那几只猫蛇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出手便是数道剑影的剑阵,无差别地重伤了每一只猫蛇,成功拉满了仇恨。

在妖兽围攻时她也没落于下势,少女的身形灵活如燕,轻盈地穿梭在妖兽攻击中,每一次出手都能精准击中命脉。

林漱雪终于有了喘气的功夫。

她将怀中的幼童换了只手抱着,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女。

只这一眼,她便轻轻挑了挑眉。

几日不见,这姑娘竟然突破了天罡境?

林漱雪其实对叶怀昭不怎么熟悉。

虽是自己前师尊的亲女儿,但叶怀昭出生的时候她早就离开了长风门,而在问道大会结束前,修真界对叶怀昭的传闻也只说这是个有点天赋的大小姐。

林漱雪对叶怀昭的认知,仅限于她知道这或许是谢迟云喜欢的师妹。

但现在看来,谢迟云这师妹的修道天赋倒是不在他之下。

林漱雪刚刚得出这个结论,就看见一只隐匿身形的猫蛇忽地从旁边的草丛中跃出,尖利的爪子直冲叶怀昭的后心。

还没等她出声提醒,就见不远处的少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转身抬剑格挡,术法狠厉地斩落猫蛇的头颅。

林漱雪默默将话语咽了回去。

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在灵识方面,她甚至比她师兄更高一筹。

待最后一只猫蛇的头颅也被斩落,叶怀昭终于轻盈地落地。

她的灵力虽然在这整整一天几乎不停歇的打架中消耗得几近见底,但叶怀昭本人却觉得浑身舒畅,心满意足地收剑入鞘。

她转过身,看见目光灼灼盯着她的林漱雪。

“没想到竟然是前辈在这里。”叶怀昭脚步轻快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在这番动静下依旧昏沉的幼童。

像是中了魇术。

少小科不是叶怀昭最擅长的,但叶怀昭擅长祝由术。

她手指微动,用灵力驱散了缠住幼童的魇魔,还顺手将林漱雪的皮外伤治了个七七八八。

林漱雪道了声谢,说道:“只是让人搬救兵,倒是没想到将长风门的大小姐叫来了。”

她问:“你怎么还没回长风门?”

叶怀昭回答道:“无相宫的秘宝失窃,师兄还在和他们商量事情,估计还要过几日才能走吧。”

林漱雪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冷不丁问她:“所以你和你师兄怎么样了?”

叶怀昭目光飘忽:“就,就还是那样。”

她能说什么?本来准备好好和师兄培养感情,结果感情没培养出来就算了,还和他吵了一架,最后甚至还越过培养感情的阶段直接和他亲嘴了。

感情没发展,倒是越来越往另一个方向飞速发展。

想到这里,叶怀昭忽然有点忧心忡忡。

该不会真被桑春乌鸦嘴说准了,最后要哄骗着师兄才能让他和她神交解蛊吧?

如果真的迫不得已用了这招,师兄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气急之下直接把她大卸八块了?

叶怀昭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她应该给自己准备一个后招。

一个万一失败,能够让她立刻跑路的后招。

林漱雪不知道她和谢迟云中蛊的事情。

但她对叶怀昭口中所说的没有进展持怀疑态度。

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既然叶怀昭不想说,林漱雪也就没有多问。

她和叶怀昭闲聊几句后便准备离开,临走前随口提醒道:“你以后若是出远门,最好和找人结伴同行,这段时日修真界不太安全。”

谢迟云之前就提醒过叶怀昭这件事,而现在林漱雪又提醒了一遍相同的事。

叶怀昭本能地从中觉出几分联系。

她试探着问:“前辈是说修士失踪之事吗?”

“你师兄没和你说吗?”林漱雪挑眉,“你不知道除了平清城无相宫外,其实近几年整个修真界失踪的修士都异常多吗?”

叶怀昭微微一怔。

她确实不知道。

林漱雪观察着她的神色,忽地眯了眯眼睛。

她语气古怪说:“你师兄之前其实请求过我一件事,只是因为我的事情还没完成,所以我拒绝了他。”

叶怀昭下意识问:“什么请求?”

“他问我,”林漱雪看着叶怀昭的眼眸,“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能否请我回去代替他,帮你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