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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我师妹的剑足够锋利。”……

“这次的幻境是参考白仙府构筑而成的,多是雪山冰河,师妹记得要时刻维持四运循转术以防冻伤。”

“白仙府的幻境虽是凶险,但也有不少可以利用的机关术法,进入幻境后师妹多留心观察,或许能有些意外之喜。”

“对决的这两日会有各派仙师通过水镜来观看幻境,还会有巡场仙师在幻境中时刻监督。若是师妹有什么不便被他人发觉的术法,最好小心隐藏。”

无相宫幻境前,谢迟云一边将护心符文帮自己师妹挂上,一边轻声嘱咐着第二轮幻境的注意事项。

叶怀昭其实没怎么听他说的话。她虽然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但思绪一直在神游。

直到谢迟云说只有护心符文不破碎,并且活到最后才能拿到魁首,她才因为这个关键词而回过神。

在谢迟云帮她收拾好不能带进幻境的灵器后,她拽了一下身前青年的衣袖。

谢迟云:“怎么了,师妹?”

他以为叶怀昭是在紧张,于是安抚说:“若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只要捏碎护心符文就会自动出局离开幻境,我作为巡场仙师也会时刻盯着幻境运行,师妹不用担心。”

叶怀昭:“我没有担心这个。”

她问道:“师兄知不知道听云楼的掌柜?他是一个魔族,自称‘桑流’。”

谢迟云的手指微微一顿,抬首看着她:“师妹见过他?”

“见过两次,”叶怀昭伸出两根手指,观察着谢迟云的神色,猜测道,“师兄的意思是认识他?”

谢迟云淡淡道:“有所耳闻。”

叶怀昭眼睛一亮,正要开口问什么就被他按着后肩膀在原地转了个圈,正对着白仙府幻境的入口。

他的声音自叶怀昭的头顶飘来:“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人,师妹不必理会。”

谢迟云对待旁人一向不温不火,习惯留有余地。这个评价在他这里已经属于是很低的类型了。

只比他面对季衡远时的态度好一点点。

无相宫的仙师在催促着叶怀昭赶紧来,第二轮选拔的幻境马上打开。

叶怀昭被迫随着自己师兄的力气走了几步,好不容易才拉住他的衣袖在原地站住:“等、等等!”

谢迟云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她还有什么事,目光浅淡。

叶怀昭本是想再多问几句桑流的事情,但瞧见他的眼神又默默将话语咽了回去。

她临时找了个话题说:“……那失踪弟子还是没找到?”

自从问道大会开始就时不时有弟子失踪,后来便有人怀疑这些弟子被那些卖禁药的药贩子坑骗了,尤其是在叶怀昭帮宋堂主查出其中有山槐的手笔后,这种猜测便越演越烈。

各宗门都对自己来到问道大会的弟子多番叮嘱不要相信药贩子的话,但这几日依旧有弟子莫名其妙地失踪。

谢迟云昨日没和叶怀昭出去吃饭,就是因为长风门的一个内门弟子也失踪了,他和宋堂主在平清城附近调查。

提到此事,谢迟云压了压眉眼,摇头说:“暂且还未寻到,只是有了一些线索。”

叶怀昭正想问什么线索,不远处的仙师终于忍无可忍,敲响了手边的青铜古钟。

“问道大会第二轮选拔将于辰时准时开始,为期两日,最终以在幻境中停留时长排序决出魁首。凡错过幻境开启之人,视为放弃选拔。”

谢迟云温声道:“师妹快过去吧,等你拿到魁首出来,我会将这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师妹。”

叶怀昭得到想要的答案,满意地闭上了嘴。

她转身在无相宫仙师的催促声中走到青铜古钟的前方。

进入问道大会第二轮的修士一共有十人,众人极为默契地将中间的位置留给了三个人。

叶怀昭的位置恰好在庄丹雪的旁边,身穿青冥台弟子门服的少女目不斜视,拢袖扯了扯唇角说:“你是没断奶的小孩吗只是参加一个问道大会还要别人来哄。”

叶怀昭同样目不斜视:“你有师兄吗?”

站在她右手边的宁绥为这熟悉的一句话眼皮一跳。

在庄丹雪还没反应过来时,叶怀昭微微转过头对她弯着眼眸笑了笑:“既然有师兄,怎么师兄不来为庄大小姐送行?只能让庄大小姐羡慕别人?”

庄丹雪气急:“谁羡慕你了?别自说自话。”

好心当成驴肝肺,当初在石清镇的时候就不该提醒叶怀昭。

她在心中冷笑,这女人竟然还敢嘲讽她,到底是谁脑子蠢笨?随随便便就被哄骗得放下戒心,看她那好师兄最后会不会无声无息地就把她的掌门之位抢去。

叶怀昭怼完庄丹雪,又慢悠悠地转头去看旁边不动声色远离她的宁绥。

宁绥警惕地看着她,开口便道:“我没有师兄也不需要师兄,你们两个的事别扯我。”

叶怀昭皮笑肉不笑:“宁仙君还知道来参加问道大会啊?我还以为你要躲我一辈子呢。”

她笑得饱含杀意:“等一会进了幻境,我看你还怎么躲。”

无相宫仙师懒得理会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拌嘴,见叶怀昭老老实实地站了过来,他看了一眼时间,言简意赅说:

“第二轮选拔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所有人面前的青铜古钟无风自动,一声悠长浑厚的钟鸣声后,叶怀昭等人消失在原地。

几乎在同时,半空中悬浮的水镜在术法的驱动下慢慢显出图景,三大禁地之一的白仙府的雪山在幻境中露出雄伟壮观的一角。

谢迟云看了一眼在水镜前依次落座的各派仙师,目光掠过沈玉山,在对方觉察的前一瞬收回了目光-

白仙府是三大禁地之一,虽是以“府”为名,但涵盖的范围却几乎有半个北境之大,于是也被人叫做冰封之国。

据说白仙府终年被风雪笼罩,经常不见日光,若是没有灵力护体的凡人来到白仙府,根本活不过一日。

但它被列为与魔界无忘川、东境玉水洞同级别的禁地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严寒。

而是随处可见妖王级别的凶兽。

无相宫当然不至于将白仙府的所有情况都一一在幻境中复刻。先不提能否做到,即便可以做到那也有违问道大会的初衷——修士们光顾着应对幻境凶兽了,还怎么在互相交手决出强弱?

但即便是削减难度的白仙府,也不是好对付的存在。

叶怀昭的运气不是很好,一睁眼就落在了一处雪原狼群的栖息地。

她的眼睛甚至还没来得及适应骤然雪白的视野,大脑就本能地甩手抽出长剑横在身前。

“嗷——”

一只体型巨大的雪原狼飞扑而来,流着腥臭涎水的血盆大口张开,锋利犬齿甚至在叶怀昭的剑刃上划出尖锐声音。

一剑格挡后,叶怀昭飞速向后抽身。

为首的狼王獠牙间逸散着足以将鲜血凝结成冰的寒气,它的前爪微微勾起,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雪白皮毛的狼群与她对峙,幽绿色写满贪婪意味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唯一的猎物。

在数十只雪原狼的包围中,叶怀昭缓缓眯起眼睛。

她握紧手中剑柄,轻声说:

“来。”

第一只狼凶狠地跃起,向雪地中的少女扑来。

一刻钟后。

少女将剑刃上沾着的血污甩去,在满地妖兽的断臂残骸中足尖一点,轻盈地落在不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矮坡上。

她抬起头,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山群。

叶怀昭不满地嘀咕一声:“为什么把场地设在白仙府?真会给人找罪受。”

宁绥是北境人,庄丹雪最擅水系术法,算上去只有她对白仙府最不熟悉。

虽然也不是打不过,但叶怀昭还是深深地怀疑自己在问道大会的气运是不是不太好,怎么最近总是被人使绊子。

但抱怨归抱怨,叶怀昭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赶路。

按照无相宫所说,所有进入白仙府幻境的弟子的落地点都是随机的。但是只要他们开始行动,幻境就会无声无息地牵引着他们与自己的对手见面。

对决会进行两日,叶怀昭需要做的就是在淘汰对手的前提下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留在幻境的人。

没有桑春在这里,也没有辅助的灵器,叶怀昭只能亲自动手卜算庄丹雪和宁绥如今在何处。

好在叶怀昭当年学算卦的时候没有像她学巫蛊时上课走神,极为顺利地就找到了这两人的位置。

她蹲在雪地上,看着东西两方一大一小的石子。

沉吟片刻后,叶怀昭愉快地决定先找宁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叶怀昭不是君子,她觉得让宁绥多活十天已经够给无相宫面子了。

她做好决定就不再改变,收起石子后直接御风赶路。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目的明确向宁绥的方向赶去时,幻境之外有许多人同时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气。

“叶怀昭不该这时候去找宁绥的。”

“是啊,她即便去找庄丹雪也比在这时候去找宁绥更好。”

“那四个人可是每一个人的修为水平都逼近天罡境,她连天罡境都没突破,怎么打得过那四个人?”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谢迟云抬起眼眸,看向水镜中映出的另一方图景。

并非所有人都似叶怀昭那般倒霉,一落地就先和雪原狼群打了一架,还要千里迢迢地用灵力赶路找人。

也有人幸运地出现在没有任何凶兽的安全场地,甚至没有耗费一丝灵力地找到了同伴。

水镜的另一端,此时便有出身不同门派的四个人短暂达成同盟,准备联手将其他几人淘汰出局。

他们选定的优先目标便是不熟悉白仙府的叶怀昭。

这就是第二场选拔不同于第一场选拔的地方。

它并非只考察参与者的实力强弱,而是考察对方灵活应对困境的能力。

既然是多人战,那当然可以结伴,甚至过往的问道大会中也不是没有过几个修为更低的人联手将最有可能夺魁的修士提前打出局。

能进入第二场选拔的修士都是某一宗门的佼佼者,当然更懂得怎么利用现有的人脉资源去战胜自己一个人打不过的对手。

这时候,若是被针对的那人没有碾压一切的实力,处境反而会变得很是不利。

长风门戒律堂堂主坐在谢迟云的身旁,沉吟片刻说:“按叶怀昭这个行进路线,遇到那四个修士是必然的。若是她能说服那四人与自己合作,也不失为一种化危为安的方法。”

不少仙师都认同了他的说法。

戒律堂堂主向谢迟云问道:“你认为如何,迟云?”

谢迟云但笑不语。

戒律堂堂主的逆徒桑春在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

——指望叶怀昭与想要将自己淘汰出局的人握手合作,还不如指望叶怀昭半路上福至心灵换另外一条路的可能性更大。

就她那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不把那四个威胁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打哭都算是她心情好。

说话间,水镜中两方人马的位置越来越近,殿中的气氛也愈演愈热,激烈的讨论声不时响起。

这可是问道大会第二轮选拔开始后的第一场两方交锋,究竟是叶怀昭卧薪尝胆徐徐图之,还是谈判破裂大打出手,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就在这时,谢迟云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

他接过无相宫弟子递来的巡场仙师令牌,从席位间走下,准备进入幻境。

水镜中的图景已经进展到了两方人马隔着一条冰封的长河对峙。

叶怀昭踩在结为同盟的四人组利用幻境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中。

而那四人话语巧妙,正在说服叶怀昭让她加入自己,他们会帮她解决庄丹雪和宁绥。若是她不答应就会启动陷阱,在此时联手将她淘汰出局。

面对他们的威逼利诱,少女握着剑,目光闲适地盯着河岸对面的四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自己的剑柄。

只看此时的情形,叶怀昭已经落了下风。

有认识谢迟云的修士看到他起身离席,半开玩笑说:“乘玉仙君这时入场,可不要悄悄给自己师妹拉偏架啊。”

谢迟云微微抬起眼睫,扫了一眼说话的修士。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威压,莫名让后者不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直到此时,谢迟云才开口道:“我师妹的剑足够锋利,不需任何人插手。”

他的目光掠过脸色变幻的修士,在众人的惊呼中微微勾起一个笑,浅色眼眸中映着少女抽出长剑时划过的一道赤色流光。

他轻声说:

“——也能为她斩尽一切险阻。”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只剩他还记得。

白仙府幻境。

高耸入云的雪峰下是一望无际的起伏山脉,风雪呼啸着卷过巨龙脊背似的冰刺,再无声静谧地自半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

——而后被一道炽热的烈焰骤然吞噬。

雪白天地之间,那道赤色的火焰势不可挡地将所有拦路之物摧毁,火焰在凛冽寒风中挑起几近于山的高度。

几乎在那火焰即将把附近的雪峰也要烧灼融化之时,才有一道冷冽的幽蓝色灵力被动地与它相撞,而后是墨迹般的流光窜天而起,将火焰锁在原地。

明明身处雪地之中,符修的后背却几乎被冷汗浸透。

他向身后的阵修怒吼道:“他妈的不是说叶怀昭是个医修吗?!你的锁灵阵怎么连个医修都拦不住!”

阵修一个头两个大,刚刚将这处的阵法修补好,另外一处的阵法又被叶怀昭的灵力冲破,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用,还要被他骂。

阵修当下就在他的怒吼中同样大声地吼了回去。

“还好意思说我?你刚才吹上天的逆转符也没让区区一个医修的术法灵力倒流啊!谁告诉你能把叶怀昭算成医修啊?!”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叶怀昭的灵力压制住,当刺目的火焰散去时,其下露出的惨烈图景几乎让幻境

内外的人同时呼吸一窒。

白仙府千年不化的寒冰,在烈火燃烧之下竟然露出了其下漆黑的巨石,火焰舔舐着雪峰,留下可怖的焦黑痕迹。

甚至就连那冰封千里的长河,在叶怀昭的术法下也有了融化的迹象。

前一刻还在争吵的符修和阵修同时声音一顿。

“怎么不说话了?”

长河另一端,红裙少女嘲笑似地轻哼一声:“不是说我不答应合作就将我淘汰出局吗?就这点伎俩?”

说话间她的手腕一振,灼热的灵力在她的身周环绕,刹那间燃起的温度硬生生逼得一个与她近战的剑修后退撤离。

可那道隐隐有漆黑符文流转的火焰没有散去,而是在眨眼间化作一道流光转了个弯,直冲悄悄逼近她身后意图偷袭的另一个棍修。

被迫后退的剑修一抬头就瞧见了叶怀昭的术法将要与棍修接触,他的瞳孔一缩,立刻出声呵道:“不要用灵力——”

他的话还是慢了一步。

既非拳脚亦非剑棍,面对灵力的袭击,棍修下意识地也调动起自己的灵力在身周升起屏障,意图将叶怀昭的术法拦下。

可几乎在叶怀昭的灵力与他的屏障相触的一瞬间,火焰的光芒暗下,符文立刻将他的屏障吞噬,在破碎的瞬间漆黑毒素顺着他的灵力在他的体内飞速扩散。

眨眼之间,棍修裸露在外的肌肤就被藤蔓般的漆黑符文侵蚀,他甚至连叫都没叫一声,护心符文便直接破碎。

他的身影被风雪吞噬。

鸦雀无声的死寂之中,一身红裙的少女手腕翻转,锋利的剑尖直指场内剩余三人。

“虽然我最近的确在钻研剑术,但也不至于剥夺我医修的身份吧。”

叶怀昭的眼眸中跳动着赤色的碎光,她笑意盈盈说:

“我可是颂慈仙尊之徒、长风门医修首席。”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原本围攻叶怀昭的四人便只剩三人。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再有什么谈和的可能,剩余的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自己的看家本领全部拿了出来。

阵修面沉如水,她的双手飞速掐诀,阵法瞬间将方圆数里全部笼罩进来,黑暗将叶怀昭身处的冰原吞噬。

叶怀昭微微抬起头,看着漆黑空间上盘旋环绕的雷龙,眼中终于有了认真的意味。

她轻轻挑眉,术法刚刚在指尖升起还未释放,便有一道凌厉的剑气自身后偷袭而来。

叶怀昭飞速旋身持剑阻拦,在剑刃相撞的星星点点光芒中,剑修撞见一双闪烁着赤色流光的眼眸。

她与剑修在短短一瞬间交手数招,与此同时,符修的巽震九符蓄力完成,飓风携带着震耳欲聋的惊雷划破漆黑夜幕,直冲叶怀昭而来。

叶怀昭曾经在石清镇和周鹤亭交手时见识过符修的八卦符咒。

只是周鹤亭修为低微,他所用的艮巽八符甚至连谢迟云的震雷一符都拦不住。

而如今这符修所用的巽震九符乃是天罡境的修士才有把握用出的术法,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技惊四座,就连场外的桑春都忍不住专注地盯着叶怀昭,想要看她如何破解。

叶怀昭感受到了自己身后逼近的飓风惊雷。

可她的选择再一次地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直接抽出了自己体内一半的灵力,硬生生凭借灵力与巽震九符相击。

幻境之中,与打斗场地相距甚远的位置,一个巡场仙师震惊道:“她想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这一半灵力根本扛不住巽震九符吗?”

谢迟云眯了眯眼眸,沉静道:“不,她知道。”

只要将巽震九符削弱一半,她就有在这之下生还的能力;只要她能生还,那无论再严重的伤对她而言也无所谓。

正如叶怀昭所说,她是个医修。

只是,她能在生死的边缘保持缜密冷静的思考,也有无视痛苦忠实执行的毅力。

——她的对手有吗?

远处,叶怀昭抽出的灵力在震天撼地的飓风惊雷中不断被消耗,赤色的灵力几乎要被吞噬,可她与那剑修的交手却愈演愈烈,分毫没有撤退之意。

她没有撤退,与她交手的剑修心中的惊惧却逐渐达到了顶点。

在巽震九符落下的前一瞬,剑修终于没有撑住,试图向后抽身与叶怀昭拉开距离,却硬生生被少女不计后果的攻势拦在原地。

——她是疯子吗?她不知道自己头顶上的巽震九符会直接将她劈到重伤吗?!

剑修心中慌乱,出手时不可避免地露出一道破绽。

在飓风惊雷落下的同时,他看到了叶怀昭染血的双唇慢慢勾起。

她硬抗着巽震九符,一剑贯穿他的护心符文。

剑修死去的同时,叶怀昭强忍着满身粉碎般的痛苦,一剑划破阵法瞬影到符修身旁。

她轻松将满脸不可思议的符修一剑击碎护心符文,转头提剑攻至阵修面前。

阵修狼狈地躲避,同时睁大眼睛试图拉拢:“等、等一下,我们还可以合作!我可以帮你躲开其他人的追踪!”

锋利的剑尖悬停于她的脖颈。

阵修心中松了一口气,正要再接再厉继续劝说,就见面前满身染血的少女对她弯了弯眼眸,语气遗憾说:

“不好意思,我对青冥台的修士很有敌意,奉行赶尽杀绝策略。”

出身青冥台的阵修表情空白地被一剑淘汰出局。

叶怀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才终于支撑不住地撑着剑半跪在地上。

她知道水镜之外此时还有人在看,咬着自己的腮帮子硬生生将眼中疼得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深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灵脉。

叶怀昭强忍着疼痛,用灵力在周围落下掩盖痕迹的阵法——再一次感谢最好的朋友小春,感谢她为了拦住谢迟云研究出的各种阵法。

而后,她就近找了个遮挡风雪的的洞穴滚了进去。

之前与人打斗时隐隐感觉到的窥伺之感消失,叶怀昭靠着冰凉的石壁,终于不再忍耐自己的抽气声,红着眼睛一边骂一边给自己疗伤。

混蛋无相宫,混蛋青冥台!

她骂到一半,又爬起来重新卜算了一遍宁绥和庄丹雪的位置,发现这两人的附近或多或少都有强烈的灵力波动。

她就说,怎么可能就她一个人这么倒霉的被围攻?

叶怀昭终于心理平衡了。

硬抗巽震九符的确不是天罡境修士应该做的事,幻境内也不允许携带药物,但好在叶怀昭特意抽出了一半灵力削弱符箓,再加上她本人就是医修,所以这次的伤还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她花了两个时辰将自己破损的灵脉修复了七七八八,又将自己破损的衣物换下,才撤掉阵法走出洞穴。

负责叶怀昭的巡场仙师瞧见她的动作,想到叶怀昭绝不服软的性格,立即问道:“她是不是又要去找宁绥或者庄丹雪了?”

谢迟云:“不是。”

巡场仙师纳闷道:“怎么不是?她的杀心那么重,都敢一对四,还不敢这时候趁机偷袭?”

谢迟云没有开口解释,但是他身边的巡场仙师看了一会,发现叶怀昭此时还真不像是去找宁绥而是庄丹雪。

离开洞穴后,叶怀昭一遇到妖兽就隐去身影绕路离开,有意避开冲突,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

直到一个卜修和她迎面相撞。

巡场仙师立刻精神一振:“是不是要打架了?”

叶怀昭没有打架。

在他怀疑的眼神中,少女甚至堪称友好地和那个卜修交流了一番,然后挥手告别。

从头到尾她都没出手,与之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态度截然相反。

巡场仙师彻底看不懂了:“你师妹到底想干什么?”

谢迟云的目光追随着叶怀昭的身影,说:“师妹自然有她的考量。”

巡场仙师不信邪地依旧盯着叶怀昭,直到发现对方在一处有河流淌过的山谷中转了一圈后,竟然开始生火做饭。

巡场仙师:“……”

看着叶怀昭随手抓了一只兔子逗弄,被咬了一口后气得跳脚,提着兔子耳朵就威胁说要把它烤了吃的幼稚样子,巡场仙师面无表情说:“你这师妹真有个性。”

谢迟云叹气:“这种兔子肉不好吃。”

巡场仙师:“……”

你也挺有个性。

夜晚,水镜外观看第二轮选拔的人渐渐散去,只留下来几个无相宫的仙师值守。

水镜内,白仙府的另一端

忽然升起了极为强烈的灵力波动,似乎是有人天罡境的修为暴露了。

守着叶怀昭的巡场仙师看热闹走了,只剩下谢迟云一个人站在山谷外,看着火堆前的少女。

那只兔子最终还是没有被叶怀昭烤了吃掉,因为兔子匆忙逃跑时一头撞在树上,被叶怀昭嫌弃太蠢而逃过一劫。

此时少女便坐在火堆前,一手支颐,另只手拿着根树枝逗弄着兔子,跳跃的火光映在少女黑亮的瞳孔中。

谢迟云看了她一会,忽地想起来叶怀昭曾经对他说过,想要在西翠谷中养一只动物。

他问她想养什么。

十六岁的叶怀昭懒洋洋地窝在自己师尊的白藤交椅中,伸出手指一样一样地说:“我想养狗,也想养猫……最喜欢兔子,不要养仙鹤。”

最后几个字落下,西翠谷玉映池旁的几只仙鹤发出不满的叫声。

叶怀昭稍稍支起上半身瞪了它们一眼,又重新将自己栽回躺椅。

她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日光落在她圆润的鼻尖和白皙光洁的额头,微风扬起鬓边的碎发。

少女伸出手指,将不断扫过脸颊带起些许痒意的发丝拨到一边,拖着长音遗憾说:“师尊肯定不让我在西翠谷中养……他讨厌活物。”

院中那几只仙鹤还是叶怀昭小时候掌握不好御风术和传送阵,时闻筝被逼无奈下才养在院中的。

据颂慈仙尊所说,他养叶怀昭这一个小孩会让他折寿五十年,养叶怀昭的宠物,会让他再折寿十年。

为了让师尊多活几年,叶怀昭只好遗憾放弃自己养宠物的念头。

她用发梢戳着自己的脸颊,忽地问道:“师兄,如果让你养一只动物,你想养什么?”

谢迟云将腿上摊开的书卷翻过一页,说:“兔子吧。”

躺椅上的少女微微一愣,说你怎么和我一样,然后问他为什么想养兔子。

谢迟云说:“因为容易养活。”

他的回答让叶怀昭翻翻白眼,评价了一句“无聊”。

少女正要接着问什么,就听西翠谷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师姐,你在吗?”

叶怀昭叹气一声,嘀咕说“不是拒绝了吗怎么还来”,用他的书卷盖住自己的脸,指使谢迟云让他把季衡远打发走。

于是他站起身,打开西翠谷的大门,在少年不善的目光中说:师妹不想见你,不必再来了。

白仙府幻境中,叶怀昭看着在雪地中依旧活蹦乱跳的兔子,支着下巴观察着。

“是挺好养活的。”空旷无人的山谷中,少女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好像是有人说过想要给我养一只兔子……你说,那人是不是想用兔子哄我多去找他?”

因为愚笨而逃过一劫的兔子专心致志地吃草。

山谷外的男人将肩上的雪花扫落,细碎雪丝在他的指间融化。

他看着山谷中将兔子放跑的少女,微微垂下眼眸。

谢迟云最终还是没有养兔子。

因为在抓到兔子前,叶怀昭就先被带去了魔界无忘川。

而在她从无忘川回来后,也早已忘记自己曾和他人约定要养一只兔子。

她忘了很多。

只剩他还记得。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双唇上……

问道大会第二轮选拔第二日。

桑春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便赶到了无相宫水镜殿,没等进门,就先被宫殿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镇住。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桑春心中诧异,虽然今天是决出魁首的日子,但过往的问道大会最后一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啊?

她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沉思。

好在一个与她相熟的无相宫内门弟子在进门时瞧见了站在原地的桑春,好心道:“桑仙师,我带您进去吧。”

桑春道了声谢,挤过人群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无相宫弟子抓了抓头,显然也是觉得来的人超乎寻常的多。

“可能是听说叶仙君昨日一挑四还获胜了吧,”他说,“还有昨天夜里庄仙君为了将一个修士淘汰出去,暴露了自己天罡境的修为,有很多人都想来看看这位年轻的天罡境修士。”

桑春心中了然。

这一届的问道大会算是近几届中最热闹的一场宴会,过往的问道大会中出现一个像是叶怀昭或庄丹雪这样的修士都能将话题引爆,而这一届却是直接出现了三个。

她走进殿中找到空座位坐下时,甚至还听到有人说:“这次的问道大会真是群英荟萃啊。”

另一人道:“如今这幻境中还剩四人,其中唯有青冥台的庄丹雪突破了天罡境,最有实力与她竞争的叶怀昭在昨日还受了重伤……我看今年的魁首之位,该是青冥台夺得了。”

他们胡乱猜测了一番,最后有人半开玩笑说:“也不能这么说,万一叶怀昭也突破了天罡境,这不就又有胜算了吗?”

最开始说话的人笑骂一声:“你当天罡境是什么炼气凝魂之境随随便便就能突破吗?修真界中被天罡境困死一生的修士从无相宫能一路排到长风门,她叶怀昭如今才多大?”

他斩钉截铁说:“反正我就一句话,若是叶怀昭能突破天罡境,不可能在昨日一对四中那么被动。”

桑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了转自己发梢。

她知道叶怀昭一定不会输,至于怎么赢倒是不知道。

所以……桑春江目光缓缓投向水镜中的少女身上。

你要怎么做呢,叶怀昭?-

叶怀昭刚刚睡醒。

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抻了抻手脚,甚至还原地打了一套拳,才感觉自己被冻僵的肌肉和缓起来。

叶怀昭将自己身周的四运循转符重新加持了一遍,心想等她出去后一定要去泡汤泉,这白仙府这么冷,当年无妄仙尊到底是怎么做到在灵力尽失的情况下一个人活了半个月的。

难道这是北境人的天赋?

叶怀昭放任自己的思绪发散着,正要将自己身前的火堆灭去,耳边忽地捕捉到一声极细微的风声。

数根闪烁着幽幽冷光的银针自她的指间飞出,针尖凝结的赤红火焰与幽蓝剑刃相撞的一刹那炸开刺耳的铮鸣,河流旁的礁石被灵力轰碎成无数碎片。

叶怀昭足尖轻点,踩着飞溅的碎石借力后撤,银红的裙摆扫过脚下挂着冰晶的树梢。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们青冥台的庄大小姐,”叶怀昭轻轻挑眉,笑眯眯地对着自阴影中走出的少女说道,“丹雪姐姐昨夜睡得可好?有没有人惊扰你的美梦呢?”

庄丹雪的剑尖在冰天雪地的山谷中散发着凌冽的寒气,她本人瞥了一眼还未燃尽的火堆,冷冷说:“我可不像某人,来这里是为了玩乐的。”

叶怀昭撇了撇嘴,心想,这还算玩乐?那你是没见过我真正玩乐的样子。

她们两人之间本就没什么好说的,在她眼睛轻眨的一瞬间,叶怀昭和庄丹雪同时出手。

幽蓝色的灵力与赤色的灵力在刹那间将整座山笼罩,互相撕扯吞噬,卷起的飓风几乎连风雪都撕碎。

而风暴的中央,青冥台金纹门服的少女与银红衣裙的少女持剑迎击,两道截然相反的剑意不住地在剑刃相撞时发出轰鸣。

她们交手时的气势如虹,在不到几瞬便是几百道招式过手,没有一人讨得什么好处。

但是在水镜的另一端,长风门戒律堂堂主皱了皱眉,端着茶盏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无相宫宫主替他将未尽的话说了出来:“叶仙君到底还是个医修。”

他抚了抚长须,摇头说:“若是她能掌握叶珩掌门的无象剑法,论起剑道来,或许还能与青冥台的庄仙君一战。”

幻境中的局势正如他所说。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还能与庄丹雪有进有退的叶怀

昭渐渐在衡微剑攻势中落于下风。

随着一道幽蓝色的剑气横斩而来,叶怀昭下意识地持剑格挡,却反被剑气逼得后退数步,撞到坚硬冰冷的石壁上。

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她在石壁上撞出无数道裂纹,还没等她虎口处的酸麻之感缓去,庄丹雪就已经再次持剑攻来。

“不是很能说吗?”庄丹雪道,“怎么现在不说将我淘汰出局了?”

她的剑势随着叶怀昭的势弱而节节攀升,密集如雨点般的招数刁钻地攻向叶怀昭的命门。

正如所有人认知的那样,单论剑术,叶怀昭的确比不过身为剑修的庄丹雪。

她的身上满是零碎细小的伤口,面色却不见慌乱。

“你突破了天罡境,对吗?”叶怀昭的听白剑与衡微剑相撞时,她如此说道。

庄丹雪嗤笑一声:“当然。”

她手中用力,凭着剑势将叶怀昭的长剑挑开,锋利剑刃直指对方的脖颈:“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叶怀昭凭借绝佳的柔韧性硬生生地踩着飘落的雪花半空中旋身,锋利冰冷的剑气划破她的右臂,几乎时瞬间就让半个身子僵硬冰冷起来。

她捂着右臂,果断向后撤开,与庄丹雪拉开距离。

山谷中的风雪越发肆虐,几乎将对岸之人的身影也一并模糊,苍天的古树在凛冽寒风中晃动,噼里啪啦发出断裂的可怖之声。

在这时,庄丹雪听到叶怀昭说:“那可不一定。”

她的声音平静轻缓,顷刻间便被风雪淹没。

可庄丹雪的心中却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心悸。

她的心中忽地蹦出来一个念头:

叶怀昭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破镜了?

如果她知道,她又为何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中盘旋,并且越来越加重份量,让她持剑的右手微微收紧。

不。

庄丹雪想,就算她知道又能如何呢?

只有她突破了天罡境,而她没有——即便叶怀昭有任何阴谋诡计,也无法抵抗绝对的实力。

庄丹雪不想再给叶怀昭翻盘的机会,她就要将她按死在这白仙府,再也不与她争抢!

少女眼中的幽蓝色火焰熊熊燃烧着,她沉心凝气,在呼啸的风声中只听到了自己一声一声,砰砰跳动的心跳。

在某一个瞬间,她抬起手,斩出一剑。

这一剑朴素寻常,却在挥出的那刻叠加出成千上万道磅礴的剑影,甚至在空中发出爆鸣的呼啸之声。

远处,时刻准备下场救人的巡场仙师为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嘶了一声。

“你师妹要落败了啊,”他捂着耳朵说,“庄丹雪把她们青冥台的千山剑法都用出来了,她是天罡境,这还怎么打?”

谢迟云动了动唇,巡场仙师没有听到,于是扬高声音问他:“——你说什么?”

谢迟云看着远处在空中缓慢腾起的赤色红莲。

“可以打,”他轻声说,“天罡境对天罡境,她不会落败。”

同一瞬间,包括巡场仙师在内的所有看客,在看见那道赤色红莲升起时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

——叶怀昭破镜了。

飓风依旧在山谷中呼啸。

但是无数飘落的雪花却在赤色红莲虚影升起的一瞬间化作无数燃烧的火焰,拖曳着赤色流光飞速地坠落。

每一道流光都与一道剑影相撞,像是在半空中炸起无数绚烂的烟花,燃烧的火瀑遮天蔽日地笼罩天空。

本已弱下的赤色灵力在一瞬间暴涨至顶峰,轻而易举地便将属于庄丹雪的灵力碾碎,叶怀昭踩着流光飞速逼近庄丹雪,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轻哼一声。

“谁说这里只有一个天罡境了?”她黑亮的眼珠几乎被映出猩红,一字一顿说,“庄丹雪,我不会败。”

“倒是你,在幻境开启前不顾根基强行破镜……”少女轻笑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你觉得,自己以后还有战胜我的可能吗?”

庄丹雪本不该被她的话动摇。

她同叶怀昭斗了这么多年,互相放的狠话无数,听过的冷嘲热讽更是无数。

她败过,但是也胜过。

一个问道大会而已,即便叶怀昭突破了天罡境又怎样,即便叶怀昭拿到了魁首又怎样?她还可以在下一个境界、下一场幻境中战胜对方。

可是在抬起头,撞见叶怀昭那双黑亮的眼瞳时,她才发觉。

她在畏惧。

——为了将叶怀昭彻底踩在脚下,她选择孤注一掷。

但凭什么,凭什么即便如此,她还是战胜不了她?!

她的心中被慌乱和绝望吞噬,方才的一击也已耗尽了她的大部分灵力,强行破镜没有好好稳固修为的弊端在密集的攻势中终于显现。

在庄丹雪溃不成兵之前,叶怀昭一剑贯入了她的心口。

“你父亲还有你师兄都没有提醒过你吗?”叶怀昭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的剑道走偏了。”

庄丹雪在心神恍惚之中,身影消失在原地。

同一瞬间,刚刚走到山谷入口的宁绥骤然顿住脚步。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指的紫黑色印记,想到方才与那卜修交手时对方宁死也要刺他一刀的行为,不由得苦笑一声。

“还是没能黄雀在后啊。”他看着山谷上方翻涌的阴云,叹息一声,“又被阴了一招。”

他的身影也破碎在原地。

水镜外,无相宫宫主率先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是长风门的叶仙君取得本次问道大会的魁首之位了。”

所有人还沉浸在两个夺魁热门接二连三的淘汰中,不断的反转让不少人还在怀疑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没人理会无相宫宫主的话,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正要说些什么时,忽然有人指着水镜殿上方没有被遮挡的天空惊呼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抬头。

只见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凝成了浓郁的漆黑,黑压压的停在了众人的头顶。

而在漆黑云层之中,隐约有银龙呼啸。

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方才他们所有人都沉浸在叶怀昭当场破镜的震撼中,竟无一人想起天罡境的突破会引来雷劫!

他抬手在幻境入口上落下一道削弱的阵法,同时冷声向所有弟子喝道:“退后!”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那刻,震耳欲聋的雷声过后,无数道闪电同时亮起!

水镜嘭地一声破碎。

雷劫穿透云层,越过无相宫的阵法降落于幻境之中。

留在山谷中没有离开的叶怀昭微微仰头,看着头顶阴云中翻涌的闪电。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她嘀咕一声,赤色的红莲虚影在她的脚下层层叠叠地绽放,剩余的灵力全部倾泻而出,在周身燃起防御的屏障。

可即便经过幻境外层层阵法的削弱、再被幻境自身的阵法削弱、再再被叶怀昭自己的屏障削弱后的劫雷落在身上时,叶怀昭还是没忍住砰的跪在了地上。

雷电将她身周的雪地瞬间烧成焦黑,细碎的电光噼里啪啦地炸在叶怀昭的身上,还未等她自疼痛中缓过来,第二道劫雷落下。

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叶怀昭脚下的赤色红莲开到近乎妖冶。

她的喉中腥甜,在粉身碎骨的疼痛中拼尽全力,硬扛着劫雷汲取山谷中的灵力修补自身,将阻塞的经脉撑开,强撑着将灵力灌输其中。

特意挑选的山谷灵力充裕,幻境在劫雷下摇摇欲坠,更是有无数灵力暴动地肆虐,让她轻而易举地捕捉。

叶怀昭忍着痛苦,在劫雷之中淬炼着自己的灵脉。

阵法可以削弱劫雷,可雷劫只能自己度过。

这是天道对所有试图逆天而行之人的考验。

叶怀昭喘着气,原本还在数这是第几道劫雷,可在灭顶般的疼痛中意识越发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四周无比寂静,她的鼻尖嗅到了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却抽不出一丝心神去辨认那是什么。

——结束了吗?

叶怀昭身体一软,任由自己向后倒下,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坠落。

在幻境中渡过雷劫是她从璇玑湖回来后

想到的计划。

她不想像庄丹雪那样为了问道大会的魁首而强行让自己破镜,可若是不破镜,那便无法打败她。

几番权衡下,她选择了最凶险的那一条路——赌自己可以在生死边缘再一次参悟到破镜的感觉。

这个计划她没告诉给任何人,但幸运的是她赌对了。

而且因为在幻境中破镜,于是劫雷为了精准落在她身上会穿过层层阵法,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在利用幻境为自己削弱雷劫。

冰冷刺骨的河水不断冲刷着叶怀昭被雷电击中的身体,带走焦黑的粉末。

她的的灵力耗尽,细细密密的疼痛在她的躯体上蔓延,可却抵挡不住空气逐渐剥离,窒息的痛苦。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不想再动弹,想着在这时即便死了也能回到无相宫,干脆任由河水将她的呼吸剥离。

山谷中凌厉呼啸的风声在水中化为绵长悠远的嗡鸣,叶怀昭闭着眼睛,任由自己下坠。

“师妹!”

几乎在黑暗即将吞噬叶怀昭的前一瞬,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叶怀昭错愕地睁开眼睛,在碎冰飘荡的清透河水中,看到一个人执着地向她逼近。

一只比寒水更温暖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怀中。

是谢迟云。

叶怀昭心中惊诧,想问为什么你没有离开幻境,可在下一刻,被强硬地卡着脖颈抬起头。

她被迫与他贴近,心跳声在此时将所有的嗡鸣掩盖,连魂蛊同时颤动,她感知到了另外一道,不属于她的冰冷愤怒。

她睁大眼睛,在极近的距离中,看到了一张在水下显得尤为惊心动魄的面庞。

那双跳跃着幽幽冷光的眼眸凝视着她,而后缓缓垂首。

——温热的触感落在她的双唇上。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掌擦过她敏感的耳后,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

【呼吸。】他说。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为什么渡气要咬破嘴唇?……

叶怀昭懵了。

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谢迟云在做什么,在对方接近的那刻就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眼睛睁得溜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直到对方的唇齿与她相贴着触碰,她的舌尖下意识地舔过勾来的柔软之物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他在给我渡气。

——等一下,谁在给我渡气?!

叶怀昭:“……”

叶怀昭:“!!!”

“轰”的一声,叶怀昭的脑中像是炸开了无数绚烂烟花,顷刻间便让她大脑残存的理智崩碎,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推开扣着她脖颈的那人。

她的手掌毫无阻隔地贴到男人滚烫的胸膛,挣扎着使力,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推不动。

甚至她的动作还被谢迟云以为她是在拒绝他的施救,眼中燃烧的怒火更盛。

他扣住叶怀昭后颈的手掌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而叶怀昭在慌乱间遵循着本能,甚至咬了他一口。

几乎在尝到那一点铁锈味的瞬间,亲眼目睹叶怀昭下坠的愤怒和恐慌短暂地烧断了谢迟云的理智。

他抓得很紧,在碎冰流淌的河水中,两人在水中飘散的衣带和发丝越发纠缠,唇齿间似咬似吻。

直到山谷中冷冽的寒气扑面而来,两人才找回了理智。

叶怀昭浑身湿漉漉地坐在岸边,睫毛发丝都向下坠着水滴,刺骨的寒冷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她慢了半拍地想要抬头去看谢迟云的神情,却被迎头披上了一件干燥而宽大的外袍。

叶怀昭愣了一瞬,隔着模糊的视野看到自己身前的男人似乎向旁侧了侧头。

一个陌生的人影匆匆降落,抱怨说:“乘玉君你跑这么快干什么?都说了你师妹有护心符文在不会有事,反而是你,那劫雷差点将你活生生劈死!”

叶怀昭抓着外袍的手指一顿。

她的劫雷为什么会攻击谢迟云?

谢迟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于是那人除了絮絮叨叨了一阵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在最后用余光扫了一眼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青年,随口说:“你嘴怎么了?躲个劫雷还能把嘴唇磕破?”

叶怀昭:“……”

她嘴唇上相似位置的伤口瞬间变得火辣辣起来。

好在那人的注意力没有在谢迟云身上,而是看向抓着外袍,只露出半张脸的叶怀昭。

“恭喜叶仙君夺得魁首,”他客气地道了声喜,瞧见叶怀昭被冷水浸透的面庞,礼貌问道,“叶仙君可是需要帮助?”

他说这句时已经做好了走上前帮忙的准备,但坐在地上的少女撑着身体站起来,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她的师兄打断了。

“师妹方才经了雷劫,眼下元气大伤需要静养,稍后我会带她直接回长风门的楼院,”谢迟云走过去,将叶怀昭背了起来,看向巡场仙师,“劳烦仙君帮忙向宫主解释一下。”

巡场仙师:“哦哦,没问题。”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句,看到那对师兄妹直接消失在原地,才反应过来:

不是,你师妹不是能走路吗?

你背着她算是个什么事?

另一边,叶怀昭说:“师兄,我自己能走。”

谢迟云:“我不想让你自己走。”

叶怀昭:“……”

行,你不怕累那你就背。

她放弃挣扎了,直接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在平稳晃动的视野中微微发呆。

她想起来水下那个吻——不对,是渡气。

从师兄的角度来看,貌似就是她主动投水试图把自己淹死。想到谢迟云似乎对她生命被威胁的情况格外应激,情急之下直接下水救她渡气好像也很符合常理。

但是……

叶怀昭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被咬破的唇角,那处伤口已经结痂,触摸时只有微微的刺痛。

他对任何一个落水的人都选择渡气这招吗?

叶怀昭心中不爽起来。

谢迟云没有瞬影,而是背着她步伐平稳地走在无相宫通往长风门楼院的小道上。

叶怀昭手腕上的双银环早就摘了下来,但她的听白剑还保持缩小的状态挂在她的右手腕上,随着动作而若即若离地触碰着谢迟云的脖颈。

他不动声色地稍稍侧了侧脸。

叶怀昭趴在他的背上,想了一会又觉得很没意义。

她用另外一件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师兄,你当初渡过天罡境雷劫时,一共有几道劫雷落下?”

“三十六道。”谢迟云说。

叶怀昭:“但是我的劫雷有四十五道。”

谢迟云抓住她双腿的手臂倏地收紧。

叶怀昭懒洋洋地用下巴磕了一下他的肩胛骨,抱怨说:“师兄,你抓疼我了。”

她浑身上下一丁点灵力也没有,因为疲惫和疼痛说话都没有力气,尾音软绵绵得像是在撒娇。

谢迟云听得沉默片刻,才缓缓松开手。

叶怀昭于是继续说:“天罡境的劫雷都是三十六道,唯独只有我是四十五道。而且我觉得最后那几道劫雷的强度根本就不像是天罡境的水平。”

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了。

有人想要利用雷劫杀了叶怀昭——即便杀不了她,也要将她废掉。

叶怀昭问:“师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如果他本就知道有人想要利用雷劫杀死她,那就能很合理地解释在她坠水时谢迟云的反应那么大。

从这个角度来说,谢迟云那时的应激或许并不是意外。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师妹没有扛过劫雷,奄奄一息地坠水。

叶怀

昭的手掌撑在他的脊背上,谢迟云只是用术法烘干了自己身上的水,却没有穿上外袍,少女的手掌清晰地感受到他后背层层的肌理。

她说:“你是不是为我扛了劫雷?”

天罡境的劫雷只能由叶怀昭自己硬抗,可不属于天罡境的劫雷却会无差别落下。

她的视野摇摇晃晃,在碎金似的日光中看到小路尽头繁复木质的楼阁,红墙外是一棵一棵生长得繁茂的花树,浅粉色的花瓣在日光下透亮得似乎在发光。

谢迟云背着她,走过落下一层花瓣的小路。

“师妹,有时候你可以不必这么敏锐。”

不知过了多久,谢迟云轻声说。

叶怀昭微微抬起头,却被刺目的日光晃过眼睛,于是又闭着眼睛重新趴回谢迟云的脊背上,不自觉地收紧双臂。

她用额头贴着青年的肩胛骨,声音闷在布料中。

“那真是对不起了,乘玉仙君就是有这样聪明的师妹。”

她的声音带着洋洋得意的愉快,像是趴在他背上翘着尾巴的小猫。

少女手腕上的银镯似的听白剑冰凉凉地贴在谢迟云的脖颈上,他试图躲了躲——没有躲开,反而让叶怀昭不舒服地在他的背上动了动。

他的手克制地抓在她的腿上,跨过大门走进庭院,树叶的沙沙声漫过池塘潺潺。

叶怀昭的居所在楼阁的三层,谢迟云轻车熟路地将她送到屋子里,放到床上。

他习惯性地用术法帮她快速地烧了一壶水,将盛着温热清水的杯子递到叶怀昭的手中,再拉过枕头垫在她的腰后,才自己扯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

“师妹还记得问道大会期间失踪的弟子吗?”他问道。

见叶怀昭点头,谢迟云继续道:“那些弟子依旧没有寻到,但是我们发现这些弟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

他看着叶怀昭,轻声说:“他们皆是天资卓越、仙骨奇佳的少年天才。”

叶怀昭抿了口水,皱眉说:“所以师兄觉得我可能会是下一个失踪对象?”

但是这和他们之前推测失踪弟子和药贩子有关的情报冲突。

若真是少年天才,又何至于去买那些不入流的禁药来提高修为?

更何况除去她,庄丹雪和宁绥怎么没事?

谢迟云相像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回答道:“失踪弟子与禁药是否有关还未可知,但是后者……师妹,昨日在你们进入幻境后,青冥台那边便来了消息,说是庄仙首不日就会到达无相宫。”

叶怀昭一惊:“庄仙首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是都已经快半截身子入土了吗?

谢迟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只道:“这里是无相宫,有无相宫宫主和无妄仙尊坐镇,断不可能让宁绥在自家门派出事;而庄仙首的到来也让青冥台的弟子有了保障。”

算来算去,长风门这次只来了几个堂主,再加上谢迟云,当真是孤儿寡母般没有任何保障。

若是让叶怀昭选一个人动手,她也会选自己开刀。

不对,还有一人。

谢迟云在按照当初承诺的那样,帮叶怀昭分析自己从各处打听到的消息,可她却再一次走神。

谢迟云说着说着,就见叶怀昭忽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在他怔愣的瞬间,叶怀昭说:“师兄,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她盯着他:“若是幕后之人想对我动手,那便是想对长风门动手……作为长风门在外的首席,你比我更加危险。”

“比起我,你更应该关心自己。”她说。

谢迟云在安静地注视着她。

叶怀昭在他的目光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难为情。

她抿了抿唇,别过脸装作无所谓地说:“我这是在关心长风门以后的发展……若是你在此时被人害了,那就是对长风门的挑衅,我绝不会放任自流。”

屋中一时间只听到清浅的呼吸声。

隔了许久,她听到对方道:“师妹,我听到你在心中说‘到底是哪个混蛋竟敢用雷劫劈我师兄,我一定要把他抓来碎尸万段’。”

叶怀昭猛地转头:“我明明已经控制住我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迟云弯着眼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寸寸僵硬的神色。

叶怀昭在心中尖叫。

他竟敢来诈我!!

“原来师妹竟这般关心我吗?”他说,“你也会为我的受伤而生气、愤怒……乃至心疼吗?”

叶怀昭越听越觉得脸热,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将水杯砸在桌上,然后揪住他的衣襟拽向自己。

可她忘了自己那把椅子比床更高,这一拽直接让谢迟云半跪在她的床边,险而又险地用手臂撑在了她脸旁才免去摔在她身上的情况。

这措不及防的极近距离让两人同时呼吸一滞。

叶怀昭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眸。

她被锁在谢迟云的臂弯中,目光所及皆是那张眉心一点赤红的清隽面庞。

她甚至本能地开始对比,发现逆着光时,谢迟云的眼眸会比在水下时眸色更深一点,像是不见底的深潭。

她咬着牙,硬撑着说:“怎么了,就许你问都不问就给我挡雷劫、什么都不说就来亲我;就不许我给我们两个人报仇吗?”

她特意在“我们”二字上加重声音。

谢迟云垂下眼眸,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

“抱歉,师妹。”他说。

叶怀昭一时间都没有意识到他在道什么歉。

她本是刻意不去回想白仙府幻境中的事情,因为若是认真来算,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咬那一下。

从那刻开始,那个所谓的“渡气”就彻底乱套了。

“如果我说不接受呢?”她说,“师兄怎么能亲师妹?”

谢迟云看着她,零散的乌黑墨发散在肩后,有几缕垂在两人的身旁,遮住自窗棂透来的日光。

“那师妹要如何才能接受我的道歉?”他缓缓说。

叶怀昭的喉咙滚动,她的眼神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谢迟云。

她怎么知道要如何才能接受道歉?

“我、你刚刚把我的嘴唇咬破了!”叶怀昭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说,“为什么渡气要咬破嘴唇?你不知道嘴唇破了会很痛吗?”

其实并不是很痛。

在那时候,些许的刺痛甚至越发让人沉沦。

谢迟云顺着她的话看向少女的双唇。

她没有涂口脂,唇色泛着自然的红润,唇珠丰润,只是下唇上有一道明显的破裂,深红的血痂凝在伤口。

他看了片刻,低声说:“所以师妹想重新渡一次气吗?”

叶怀昭本应该拒绝的。

可在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眸下,她不自觉地喃喃说:“也、也不是不可以……”

她似乎听到有人低笑了一声。

叶怀昭本能地想要反驳笑什么笑,却在开口的一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她微微红肿的下唇。

那只手指轻柔和缓地揉按着她的下唇,牵扯到唇角的伤口时让她不自觉地皱眉,水润的眼眸抬起,下意识叫道:“师兄……”

她对上了一双深沉沉的,压抑着浓郁情绪的眼眸。

叶怀昭的尾音渐渐散去,怔怔地望着撑在自己脸庞上方的师兄。

而她的师兄顺从着,轻轻俯首。

不再冰凉的呼吸缠绕着接近,叶怀昭拽在手中的衣角缓缓松开,她试探地,抬手圈住了男人伏下的肩膀。

他们的鼻尖相触,双唇若即若离地缓慢贴近。

——叶怀昭的屋外忽地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师妹不许教别人。

属于长风门几位堂主的灵力在感知中慢慢接近,甚至还传来了几道模糊不清的交谈声。

谢迟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知道叶怀昭一向逞强好胜、从不愿在外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自然更不愿在几个堂主面前丢脸。

他收回按在叶怀昭脸颊侧面的手,半撑着身体想要起身。

可他刚刚

离开床榻,就见叶怀昭忽然伸出手,硬生生勾着他的脖颈让他低头。

在谢迟云微微愣住的时候,少女仰起头撞上他的双唇。

瞬间的草药清香在鼻息间环绕。

而叶怀昭气呼呼地朝他的嘴中吹了一口气。

做完这件事后,她快速地推开他,撇过脸故作镇定说:“这才叫渡气,你之前做的那叫什么!”

说实话,她这也不叫渡气。

她甚至连撬开他的齿关都不敢。

但是被推开的青年看着少女发丝间隐约露出的绯红耳廓,眸底的暗光流淌着掠过。

他没有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

因为在下一刻,便有人敲了敲叶怀昭的房门。

谢迟云绕过屏风,拉开门,与耷拉着眉眼满脸无聊的桑春对视。

目光相对的一瞬间,后者的眼睛慢慢眯起。

桑春向他的身后看了看,没在外面看见叶怀昭。

她盯着谢迟云看了几瞬,眼中一点一点被狐疑充斥。

谢迟云神情正常,任由她打量,还分出心思向桑春身后的几位堂主打了声招呼。

将人迎进门后,仗着没人越过屏风看见她,叶怀昭直接装作虚弱无力,由谢迟云替她担起了帮她应付问话的任务。

桑春不在问话的行列。

同为女孩,她绕过屏风去看叶怀昭时没一个人怀疑。

她坐在不久前谢迟云刚刚离开的椅子上,看着叶怀昭拉着被子蒙着半张脸的行为,质疑说:“你的脸怎么了?”

叶怀昭对她无辜地眨眼睛:“刚刚打架,不小心受伤了。”

桑春冷笑一声:“你最好别告诉我,这个打架指的是你刚刚在和你师兄舌战。”

叶怀昭:“……”

这怎么能叫舌战?她只是用嘴巴狠狠和他打架好不好?

不讲武德的是谢迟云!

叶怀昭在桑春的目光下正襟危坐,转移话题问她:“问道大会如何了?”

“还能如何?”桑春说,“你这几日最好老老实实地待在无相宫——不,最好连这屋子都别出去。”

叶怀昭不满:“为什么?我只是遭了雷劫又不是受了重伤,修养两三天就好了。”

桑春冷笑:“你忘了你那赌局了吗?”

若说在这场问道大会中内心最崩溃的是庄丹雪,那么钱财最崩溃的就是押庄丹雪胜的修士。

先是有问道大会没开始前的一阵热潮,再是问道大会开始后不时有人传出庄丹雪已经破镜,最后是昨夜庄丹雪被迫暴露自己天罡境的境界。

在叶怀昭和庄丹雪决一死战时,押注庄丹雪夺得魁首的人直接开始半路狂欢,走街串巷地开始欢呼。

结果叶怀昭愣是打架打了一半破镜了,三下五除二将庄丹雪和宁绥都淘汰出局,夺得魁首。

若非叶怀昭甚至都没回水镜殿就被她师兄带回了住处,她现在能不能不被套麻袋地从水镜殿回来都难说。

如今的平清城,绝对是叶怀昭走几步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有陷阱等着她的地步。

叶怀昭因为不能出门而心中遗憾几瞬,可转念一想,等过几日她就能从庄丹雪手中拿到承认她得到魁首的钱财,心情又好了起来。

直到听到桑春问她宁绥到底和她一同算计了什么,叶怀昭才冷笑一声:“是他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一遍,我可没和他合作。”

白仙府幻境辽阔,但幻境的法则是尽可能地将幻境中的所有人都牵引交汇,强行让不同的人见面。

正如第一轮对决时,无相宫允许有人操纵择签纸晋级一样,第二轮对决也给卜修这类不擅正面对决的修士指引了获胜方法。

那便是操纵幻境。

之前同叶怀昭交手的阵修和符修便短暂地操纵过幻境。

他们将叶怀昭所在位置的灵力抽离,让她身周感受到的灵压增强,甚至最后还结合阵法让她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们失败只是因为叶怀昭太强,并非学艺不精。

放在宁绥身上,他能做的就更多。

从所有人踏入幻境的那一刻,他们的情况和位置便时刻掌握在宁绥的手中。

庄丹雪早已破镜和叶怀昭临近破镜的情况瞒不过他,于是他便操纵着幻境,强行让她们分别遭遇强敌、再互相伤害、最后他渔翁得利。

这是他的理想计划,而现实之所有没有按照他的计划发展,是因为叶怀昭碰到了除他之外的另一个卜修。

他能支配叶怀昭等人,却无法支配在卜卦推演一术上,比他更为擅长的卜修。

“我没有和他联手,”叶怀昭懒洋洋说,“和我联手的是那个卜修。”

卜修为她拖住宁绥,而她保证她夺得第四名。

她们一拍即合,并且取得了成功。

这个计划只有唯一一个缺点。

叶怀昭轻啧一声:“又让那小子躲了过去,等我修养好了,一定连本带利地揍他一顿。”

算上璇玑湖的那次,宁绥一共欠她两顿打。

桑春对她的记仇习以为常:“你先把自己养好再说吧。”

桑春和几位堂主离开了,临走前说这次问道大会的宴席大概会在三日后进行,让她记得参加。

叶怀昭应了下来。

她当然会参加,庄丹雪那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可还没欣赏够呢。

“师妹。”谢迟云在屏风外叫她。

叶怀昭:“干嘛?”

她现在一听见谢迟云的声音就回想起来方才两个人脑子都不清醒时说过的话,脸颊腾地一下就开始发烫。

她警惕说:“我困了,我要睡觉,不许再来打搅我。”

谢迟云倒是没想打搅她。

他深刻知道师妹的性子多少还是有点我行我素的顽劣——她只许自己越界去撩拨别人,却会在旁人越界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蹭地一下窜出去老远。

除非把她哄高兴了,逼得越紧反而会让她不耐烦地一爪子拍过来让人滚蛋。

只是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没说完。

谢迟云正斟酌着怎么开口,因为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直接让叶怀昭以为他是还在想方才那事。

叶怀昭恼怒地说:“我教过你怎么渡气了,再学不会就是你笨,我教别人也不要教笨蛋!”

谢迟云的思绪一顿。

他将手撑在屏风的边缘,缓缓问她:“你想教谁?”

叶怀昭故意气他:“反正不是你。”

她这么说着,脑中忽地想起一件被她不甚在意抛之脑后的事情。

在乐寿城时她曾不慎跌入过谢迟云的怀抱。

在他的怀中,她似乎短暂地被人用手掌挡住眼眸,而对方让她闭眼。

可后来谢迟云说当时他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他说的话,那就是她的某一段记忆被触动了,才让她产生了错觉。

可什么事情,会让她在一个人的怀里时,被对方捂住眼睛,让她闭眼呢?

叶怀昭微妙的沉默了。

谢迟云撑在屏风边缘的手指却在缓慢地收紧。

他注视着屏风上精雕细琢的花鸟图案,声音平静说:“除了我之外,师妹不许教别人。”

叶怀昭本能地想要反驳不许命令我,一个“不”字刚刚从喉咙中冒出半个字音,就见屏风外那道高挑颀长的身影微动,似乎想要绕过屏风走进来。

她瞬间脱口而出说:“那你也不许教别人!”

那道身影顿在原地。

叶怀昭:“你、你那半吊子的技术,教别人只会误人子弟,不许教别人!”

她左顾右盼,即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