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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满满的两个人,最终起了一个叫“年年”的小名。

年年,听上去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伙子。

热闹的日子总是一晃眼就过,除夕和初一最值得庆祝。可真让人期待的,还是初二回娘家这天。

周淑云早早收拾好行李,打算在娘家住两天,贺长德和溪哥儿的衣裳都打包好。

孙月华怀孕不必回去,贺尧山一大早就去外村接人过来,全家都接。孙月华情绪一激动就像哭,要见爹娘大哥,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准备招待娘家人。

昨晚睡觉前,贺尧川敲了他娘的门,小声告诉:“明日我想带榆哥儿回桃花村看看,就不往舅舅家去了。”

先不说林榆的亲戚待他如何,亲生爹娘的坟埋在那里,总要回去看看,他是姑爷,自然该主动提出。

“去就是了,”周淑云答应:“多买些香烛纸钱,一年难得去一次,带榆哥儿敬敬孝道,让亲家在天上看看,哥儿在我们家不受委屈。”

而这件事,林榆本人是早上才知情。对原身的亲生父母没有感情,却从原身这里重获新生,他该替原来的那位看看去。

不过就是烧纸上坟的事情,一去一回也就一天,晚上回来还能赶上跟大嫂娘家一起吃席。

桃花村和白云村相隔很远,中间是重重大山。在官道上走了一个时辰,又翻两座山,继续爬一个时辰。

冬日雪路泥泞,山路并不好走,他俩绕远路走的大道,没往狭窄的山道上去,这样也安全。

晌午就吃干粮,忍一忍晚上返家再吃席。

贺尧川揭开竹筒,里面装满茶水,他自己没喝,先给林榆拿过去:“走累了?再拐三个弯就能到,我背你走。”

他们已经下山,现在是在山谷,沿着小溪一路往前就行,背夫郎不难。

林榆不要他背,两个人翻山越岭都累,咬牙再走两刻钟就到。一路上沾染风雪,包里的香烛纸钱却倒是完好无损。

终于,他们进了桃花村的村路上。

桃花村的房屋很密集,家家户户联排靠在一起,不像白云村那样分散。

可村子也穷,大冬天风雪交加,还能看见打光脚的孩子。

迎面碰上一个村人,抗锄头的中年汉子一愣,跟见鬼似的:“你、你是林榆?林铁柱家的?”

家家户户房屋靠的近,谁都能认识。

林榆却不记得这人,只笑着点头:“是我,今天初二,回来看看我爹娘。”他露出包袱里的香烛纸钱。

中年汉子看了又看,又把目光落在旁边年轻男人身上,他疑惑道:“你不是被林铁柱两口子卖了?”

听到卖,贺尧川眉间一皱,沉声道:“他如今是我夫郎,林铁柱两口子黑心卖了他,就和榆哥儿再无关系,以后也休提他们。”

中年汉子听明白了,随机松口气,露出一点局促的笑:“那就好那就好,我们都以为你被卖去吃苦的地方,一年没见过,还以为你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

林榆也没计较,对于不亲近的村里人来说,这至少也算一种担心,虽然不多。

他俩继续往前走:“我爹娘的坟就在那边山坡上,上去就能看见。”

坟墓靠在一起,连石碑也没有,只竖了两排木板。坟上荒草林立,已经很久没人来过。

贺尧川把上面的草清理掉,再用帕子把木碑擦干净。他和林榆跪在坟前,点三柱香烧纸叩首,贡品也都拿出来。

林榆其实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替原主敬孝道,他低着头。贺尧川还以为他哭了,手足无措的想擦泪,又怕夫郎面子薄,林榆可从来没哭过。

贺尧川就一个劲烧纸,多烧些。

上完坟,他俩才拍拍土起身,最后看一眼,就赶着回白云村去。

第96章 第 96 章 开春

年节在鞭炮齐鸣的尾声中慢慢结束, 二月的时候,院里柳树抽出新芽,山间已有点点新绿。

开年第一月的好消息来自林榆, 林榆怀孕了,两个月。

……

“怀象很好, 平时注意饮食,少吃寒凉之物,若有条件, 多吃鸡肉和鱼肉,切忌不可大补, 闲来无事多走走, 不要干重活, 尤其前三月。”

从医馆出来, 夫夫二人一傻一愣,瞪大眼睛四目相对, 还停留在惊讶中。

由于年后林榆越来越爱睡觉,有时候能从白天睡到夜里, 夜里还能继续睡。

起初贺尧川没在意, 以为只是春困。打扫鸡圈的时候, 林榆闻到鸡腥味, 趴到一边猛吐。

以前也每天过来打扫, 从没这么恶心作呕过。

贺尧川拧眉担心,虽然没说什么, 手里的活却停下来,立刻套骡车带林榆往县里医馆去。

这个孩子就这么来了,突如其来。

“大川,是年年来了, ”林榆不可置信看向贺尧川,都说怀孕傻三年,林榆这才刚怀,眼神就傻乎乎的。

贺尧川油然而生做父亲的感觉,他镇定又激动:“嗯,年年知道我们想他了,想提前来团聚。”

他站在大街上,翘起的嘴角笑了又笑,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眉眼都开怀。

拉林榆的手慢慢走时,又处处透露小心翼翼,连脚下有一片树叶都要带林榆避开。

街上路人投来疑惑和不解,像是在看傻子。贺尧川也不恼,任凭他们看去。

他都要做父亲了,是他和榆哥儿的宝宝,心里高兴的不知道东南西北。

“大夫让多吃鸡鱼,正好家里母鸡多,隔三岔五给你宰一只炖汤。还有鱼,我亲自下河摸鱼去,春日的河鱼最鲜美,肯定让你最先吃上一口。酸梅果脯吃不吃,前面就是干果铺子,各样都买一些。”

“对了,娃娃的衣裳要提前备好。别买寻常的料子,就买棉布,或者绢布也行。也别怕贵,娃娃就该穿好的。绢布柔软,也给你买两匹,叫娘帮你做几身内衬,春夏换着穿。”

“稳婆就用君哥儿他们的,刘婆子是方圆百里的好手,她接生的孩子夫郎都健康……”

贺尧川不停说,唯恐自己漏掉任何一个细节,话里无一不是林榆和孩子。

他要当父亲了。

贺要川后知后觉地想。

林榆呆呆看着肚子,那里平坦如初,怎么看也不像是怀了,他真的怀了吗?

好神奇,林榆用手指戳戳,像是某种奇妙的缔结,心忽然紧张一瞬。

又紧张又懵懂,连贺尧川一路上在说什么,林榆都没仔细听。

春日的风吹在耳畔,坐在板车上,骡子慢悠悠往回走,迎面的晴光照在两人脸上,林榆跟贺尧川笑的没停。

这事儿把周淑云激动的,好几天都睡不着。儿媳和儿夫郎都怀了,要带两个孙孙,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孙月华和林榆现在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全家做事都围着他俩转。

“算算日子,月华是热天生,你是秋凉生。别看还有几个月,时间一晃就过去。趁开春农忙前,我得赶紧做几身衣裳,你们和娃娃的都有。”

周淑云牙齿露了一天,根本闲不下来。走在村里逢人就说,这是喜事,大家伙都恭喜她。

满月酒都要办两场,一想起以后的事,就觉得又忙碌又充实,反倒精神十足,瞬间年轻十岁似的。

林榆正跟孙月华学习做小娃娃的肚兜,闻言抬头道:“娘你别太累,我和大嫂也能做。对了,过两日早食摊就要开张,我跟满哥儿说好了,让他直接跟过去。”

“这我知道,”周淑云忙着拾掇院子:“摊子有两个人足够,我负责灶上,满哥儿招呼客人。若实在忙不过来,就少卖一些,天底下哪有赚的完的钱。”

她活的通透,做小生意也不贪心,每月手里能有一两银子进账,已经比许多同龄的妇人夫郎都强。

孙月华笑笑:“你还不知道娘?肯定不会亏了自己。”

小溪从灶房洗完山果子出来,跟两个嫂嫂分吃,道:“我可以帮阿娘,也可以帮爹爹去田里干活。”

八岁的孩子能做一些活,因为以前在老贺家过的不好,溪哥儿格外懂事一些。

周淑云笑笑,摸着儿子头:“等开张了,娘带你去县里买糖葫芦。”

“真的阿娘?这话我记得了。”小溪拍拍手跳了跳。

周淑云动动嘴皮子没管,过几年都该相看婆家。这性子,一点也不稳重。但一想到出嫁的哥儿能耍的日子只有这几年,就随他去了。

她跟溪哥儿搭把手,把院里的杂物都搬走,免得月华和榆哥儿磕磕绊绊。

林榆和大嫂坐在廊下吃山果子,没让他俩动弹。

这边没忙完,贺尧川跟贺尧山匆匆从后院出来,一人手里抓一只鸡,举起来扬声问:

“这两只够肥,宰了足够炖两锅鸡汤。”

“那便够了,”周淑云看一眼,都不是最爱下蛋的鸡,杀了不多可惜。

“老金家的猪养大了,赶在猪拉回来之前,家里要砌一个猪圈,不然拉回来无处养。”周淑云又说。

贺尧川想想便道:“就在后院茅房旁砌一个,也好打理猪粪,气味飘不进前院。我跟大哥还有爹砍树搬石头,还是找去年做骡棚的吴全子来,他的手艺好,不怕塌圈。”

猪圈的钱他跟大哥摊了,不要爹娘出,按理来说也该他和大哥出。

开春之后事情接踵而至,要建猪圈,开早食摊,给家中野鸡配种,田里也需要人照料,人人都有事情做。

繁忙又踏实。

贺尧川轻碰林榆的肚子,他努力感受里面的小生命。

“年年,”林榆笑眯眯,在贺尧川手心写下这个字。

贺尧川没学到年字,这次学的很认真,一笔一画都记在心里。他学的最认真的,只有林榆的名字,现在多了娃娃的。

“原打算今年开春买两亩地,现在是不成了,手里的银子我想紧着你和孩子用。买地可以缓缓,春日鸡群陆陆续续下蛋,等卖了蛋钱再买地,也能赶上春耕。”

十两银子不少了,但想让夫郎跟孩子过好日子,是远远不够的。

林榆欲言又止,经过深思熟路后,他开口道:“我跟大嫂不能干活,爹和大哥要下田,娘也要经营早食摊。你一人忙不过来,不如再请一个长工。”

“娘那边有满哥儿,工钱是从娘手里出。我们单请一个长工,帮着照料鸡鸭和小猪,割草打扫什么的,你就不用太累。”

周淑云前几日买了几只半大的鸭子,现在已经放去水里游。今年三窝野鸡一孵,规模远不是去年能比的,每天单单吃草,都能吃几十筐,贺尧川再健壮的汉子,一个人也干不完这些。

更别说,他俩还要跑生意。除了跟陈老板,还有很多散户,要多多扩大门路,不能只跟陈老板一家合作。

贺尧川深思熟路一番,点点头同意:“那便在附近村子里找,乡下雇一个长工三百文,不算太贵。”

等林榆肚子大了,肯定离不开人,贺尧川想近身照料。就算秋天生下来,坐月子、照顾娃娃都需要人,他想亲历亲为。

长工的事情决定了,第二天,贺家大堂叔给介绍一人,是赵家沟的人,叫赵大力。

赵大力家里贫穷,三辈都没攒下一亩田,爹娘和哥哥都是佃农,靠财主家的田地过活,光地租每年就要抽去一半。

今年弟弟十六岁,能分担租地的农活,他便想重新寻一份生路。

听说贺家三百文一月,每年还能涨月钱,吃喝都跟主家一起,有什么不满意的。

因为家里穷,他干活也能吃苦。学不会别人的弯弯绕绕耍心眼,只知道埋头苦干,说直白些,就是老实巴交。

林榆看过人,约莫三十五岁,虎背熊腰干活没问题,手掌一层厚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

又跟赵大力聊了几句,“就他吧,先做一个月试试,工钱二百六十文。若能留下来,再涨到三百文。”

其余的,也不用林榆多说。赵大力都知道,来了让他住柴房,那里原先就摆了一张竹木椅,摊开就能睡人。

柴房里有粮食,周淑云不放心。

“无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林榆道:“若真是犯了错,直接送去官府。”他选择相信,但也说不准人心。万一呢。

柴房里,赵大力只带了一个包袱。他只有两声衣裳,从春穿到冬,打满了补丁。

站在柴房里,他显得有些局促,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站累了,才惶恐般坐在竹木床上。

来之前,生怕贺家不要他,他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净,烧不起柴火,就去河里打水洗,洗了三遍确认没味道,才敢过来。

贺家果真要他了,他没敢抬眼看。林榆刚才问什么,他都只管低头老老实实答。

原本是不抱希望的,他嘴笨不会说话,谁知贺家真要他。

刚坐下,赵大力就惶恐不安。赶紧出去干活,也不等明天了,现在就开干。

“赵大哥无需紧张,今儿事情不多,扫扫鸡圈就行。每日三餐喂食喂水,再出门割草。过两日家中养猪,再添一样喂猪的活。”

都是农家的琐碎事,赵大力轻车熟路。他布满风霜的脸连连笑,“好好好,我记住了。”

鸡圈贺尧川扫过一遍,实际今天没他什么事情做。可赵大力眼里有活,又拿着扫把扫院子,还知道避开人。

林榆来来回回进出观察一番,有些满意。虽说老实,也很细心,不怕干不好活。

如此一来,就不怕贺尧川一个人太累。

第97章 第 97 章 大胖小子

猪圈砌好, 从金家把猪崽带回来,全家人都围着看。贺尧川让赵大力煮一锅猪食,先倒半桶喂。

猪崽吃的很快, 前蹄都踩进食槽里,也不怕烫, 长拱嘴全埋进猪食,一眨眼就吃完。

能吃就好活下来,看够稀奇, 都各自散开。春日忙碌,过了冬闲, 家家户户都要早出晚归在田里刨食。

林榆学着给娃娃做衣裳, 因为不知道性别, 只能裁布先做几件有底色的, 等娃娃生下来,照着性别绣花样子。

过了一个冬, 房里的脏衣裳堆了不少。他俩又勤快又爱干净,棉衣五天换一次, 内衬三天就换一次, 又怕水冷, 干脆攒着开春一道洗。

做衣裳费眼睛, 林榆起身活动活动, 把脏衣都装在盆里,打算趁天气好出太阳, 一并洗干净。

“你别动,我来,”贺尧川皱皱眉,不赞成林榆做家务活, 洗衣服别看是坐着洗,也累人。

林榆又坐回去:“鸡鸭都喂了?”

“赵大哥早起喂过,喂完又跑出去打鲜草,鸡鸭都吃的饱。我观察一番,是个能用的,就自己做主,让他以后都留下来。”

昨夜躺在床上,他俩闲聊天,都对赵大力很满意,这事儿也算是跟林榆商量过。

工钱按照说好的,三百文一月。吃饭跟他们一起,无非就是多双筷子的事。

想起吃,林榆有些馋肉,道:“地窖里还剩下几颗冬日的萝卜,再不吃该烂在坑里。晌午不如汆一锅萝卜丸子,切细的丸子煮萝卜丝,再炒一盆春菜。你想吃烙饼不,烧热锅烙几张,也无需煮饭,丸子汤下饼吃足够了。”

贺尧川爱听林榆说一日三餐的事,别说林榆,他也有些饿了。

“就烙饼,娘说晌午给你和大嫂带烧肉,大饼卷烧肉也不错。”

刚惦记上一口吃的,后院就一阵鸡叫。贺尧川赶忙起身查看,定是调皮的旺财,爱偷偷钻进鸡圈里吓唬。

母鸡容易受惊,一害怕就不下蛋了,这可是家里的营生。贺尧川俨然一副严父的模样,拧着大狗一顿教训。

旺财一岁左右,已不是林榆能抱动的体重,一巴掌打下去不见疼,只听见敦实的肥肉声,还是个实心的。

大川教训崽子,他就不能随便插手,不教也不行,以后不得上天?他放下绣花篮子,转身进灶房跟大嫂一起做饭。

肥瘦相见的五花肉剁碎,加小葱香粉胡椒粉。家里人都不爱肥瘦,五花肉贺尧川刻意买了三分肥七分瘦,剁出来的丸子也很劲道。

最后三根萝卜被取出来,贺尧川拿锄头填土,“今日一并吃了,这坑填平,春日好接着种菜。”

他们这边就是这样,菜窖都是年年挖年年填,也不算多费事。

赵大力也拿锄头帮忙,他只顾埋头干活,吭哧吭哧大气都不喘。

听主家说晌午吃肉,他只觉得主家日子好,不敢想晌午的肉菜也有他的份。

能闻到肉香味,就算是他得便宜了。可当林榆把一碗肉丸子端给他时,他满眼都是诧异,粗糙黝黑的双手不敢伸手接。

林榆笑笑:“赵大哥只管吃,若不够,锅里还有许多。竹篮里有烙饼,也拿一张去。”

“好,好,”他连声回答。

烙饼是杂粮面烙的,这倒符合庄稼人的饮食。就是这碗肉……赵大里诚惶诚恐接下,不会说感谢的话,只知道该更加卖力干活。

林榆他们在堂屋吃,叫赵大力坐过来一起。赵大力赶忙拒绝,自己端着碗蹲在院里吃,眼眶无声红了。

他干活身上脏,不好坐过去再脏了主家夫郎。

晌午过后,林榆把饭菜装好,提着篮子往田间去。爹和大哥在地里忙活,就不在家中吃。

村里田间绿浪翻滚,旱地里庄稼涨势正好,尤其大片小麦,快长到林榆膝盖高。

爹和大哥就在田里除草,林榆把篮子放在田边,“爹,大哥,先吃饭。”

贺长德跟贺尧山放下锄头,走到田边席地而坐,哪管什么脏不脏的,衣裳脏了洗干净就是。

“是丸子汤,”贺尧山一脸笑意,大口大口吃起来:“你大嫂今儿吃饭吐没吐。”

“好多了,”林榆手里干净,给他俩卷张大饼,里面有两片烧肉,还有炒萝卜丝。“娘买了烧肉回来,大嫂吃的欢快,倒是没吐了。”

拎着空篮子往回走时,林榆好心情地哼着小调。

这份好心情在看见赵春花之后戛然而止。赵春花并没看见他,而是蹲在坡上挖野菜。

上次见面,还是在过年祭祖扫墓的时候,赵春花佝偻着腰背,眼里再没了精光,看上去枯槁萎靡。

她趴在山坡上,挖着村里人都不吃的野菜,一颗颗装进篮子。她想起来,却半天都起不来,路过的村人无人帮她,赵春花锤锤腿,费劲全部力气,才慢慢爬起来。

林榆在远处看了一会儿,对赵春花并不同情,无论姓贺的还是姓赵的,都和他没关系。

方才来的路上,林榆在坡边看见一树香椿,还有一些刺芽。他还要赶着去摘,不多时就走了。

殊不知,离开之后,赵春花也同时看见他。赵春花愣在原地,嘴里说不出话来。

她和老头子如今仰人鼻息,多吃一口饭都要看儿媳的脸色。赵春花年纪大了,又被打过一次,早就没了精气神。小儿子回来闹过几次,没从她这里拿到钱,就再没回来过。

她忽然像是飘在水上的浮萍,去哪里全凭命运,终于知道什么是浑浑噩噩。

看着最被嫌弃的儿子,如今日子过的却最好,赵春花一阵恍惚,想起几十年前。

那时候没有老三,老二也曾被她抱在怀里哄着,还一口一声教老二喊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林榆站在草坡上,把春日的香椿芽都摘完,这种气味独特又吸引人,跟猪鼻孔草是一个道理,凉拌就很好吃,煎蛋也鲜嫩。

刺芽包就没有太大味道,对不爱吃香椿的大嫂来说,刺芽才是最惦记的。

回到家中,他把遇见赵春花的事情告诉贺尧川,“她一人在挖野菜,从山坡上险些摔下来,也无人搀扶。”

贺尧川从头至尾没把赵春花当作一家人,甚至一声奶奶也没叫过,因为他从小知道,赵春花不是一个慈祥的长辈。

“也就咎由自取,如今这副模样,她怪不了谁,”贺尧川洗洗手,把林榆摘的香椿和刺芽洗干净。

不聊赵春花的事,他俩说起生意,“这几日让赵大哥多割草回来,家中的鸡已经开始,方才打扫时还发现四颗鸡蛋。年前陈老板不是约定了赌坊的生意,但没说具体何时送去,我明日去县里走动走动。”

林榆捏一颗酸梅子吃,笑眯眯点头:“娘每日开张,也带一筐鸡蛋去,买的人还不少。”

哪里都能赚钱,想想便高兴。

夜里一盘香椿炒蛋,擀面煮一碗宽面条,用香椿炒蛋做卤子,一人一碗端着吃,这滋味只有春日才有。

早春微凉,贺尧川给林榆搭一层被子,他贴在林榆肚皮上,用耳朵静静听,王山说,这样能听到孩子的动静。

林榆不忍心打击他,这时候的娃娃根本没成形,要再等三个月。

“等孩子出生了,我们给他打一只平安锁,请普缘寺的大师开光,保他一声生遂。”

林榆也摸摸肚子:“最好不是调皮的,”说完他浅浅笑起来。

贺尧川跟林榆相拥而眠。夜里星空闪烁,凌晨时分,丑事初,村里燃起火光。

林榆懵懵从床上起来,贺尧川刚从外面打听动静回来:“君哥儿要生了,这大半夜,王山正赶骡子去请稳婆。大堂叔和堂叔们他们都去了,我跟娘也去看看,你在家好好睡觉,我去去就回。”

林榆没见过哥儿生孩子,王家这么大阵仗,他忽然有些紧张。

贺尧川抱着林榆,知道夫郎害怕,他相反设法安慰,“我让小溪过来陪你,安安稳稳睡一觉,说不定明日一睁眼,就能看见你小侄儿。”

林榆抓着被子,不安地眨眨眼,闭上眼都是村里的阵仗。贺尧川只好让周淑云先过去,他一直守着林榆,等林榆睡着之后,他才吹了烛火去王家帮忙。

林榆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一边哭一边喊,怎么都走不出去屏障。直到不远处,一个身穿鲤鱼肚兜的娃娃像他招手,他终于寻着光亮找到出口。

大梦初醒,林榆身上一层薄汗。他迷迷糊糊往外看,天色已经明亮,而贺尧川还没回来。

枕边一片冰凉,一看就知一夜未归。他赶紧穿衣穿鞋,既担心贺尧川,又担心君哥儿。

在出门时被孙月华叫住。

“你别担心,早上二弟回过一次,在你床边坐了一个时辰才走。王家缺人手,他才又被叫过去。”

王家怕君哥儿生产不顺,除了请稳婆,又请了郎中来,连照顾娃娃的乳娘都找了,请这么多人,可不得需要人去接送?

林榆心里一颗巨石落地,正要去王家看看,风尘仆仆的贺尧川出现在门口。

“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贺尧川笑没停,君哥儿的孩子水淋淋的,也让他想起自己跟林榆的娃娃。

第98章 第 98 章 摇篮车

贺尧川让他继续睡, 天色还早,家里既然请长工回来,就无需林榆忙前忙后。

本想去看望君哥儿, 贺尧川说君哥儿刚产子,王家手忙脚乱全是人, 他便不去添乱了,等明天再去。

“我同娘去摊子上看看。再往县城去,给大侄儿买礼物。”

贺尧川知道, 林榆在家憋坏了,就想出去走走。这次他不拦着, 孩子哪有夫郎要紧, 他往骡车上铺一层软被, 林榆坐上去不会颠簸。

他要赶车, 就得委屈周淑云和满哥儿他们走路。

“家中人多,等赚的钱够多, 再买一头牛或是骡子,去镇上都方便。一头拉货一头坐人, 套上厢盖, 天热天冷出行都不惧。”

“这样家中都放不下了, ”林榆笑笑, 又是鸡鸭又是骡猪, 小小的院子里可热闹。

贺尧川逗逗夫郎,豪言壮语道:“那就修宅子, 养十头都能放下,再生两个胖娃娃,随便他们满地跑。”

林榆轻嗔他一声,年年都没生下来, 竟还想要第二个。

他转进灶屋拿馒头吃,如今家里的早食都是馒头包子鸡蛋,周淑云出摊顺便做好全家人的早食。

“快拿个肉馅的吃,可别饿肚子了,锅里给你和你大嫂蒸了鸡蛋羹,也别忘了,”周淑云把最后一笼屉包子放上去。

林榆咬一口馒头,坐到灶台后塞一根柴火,熊熊烈火烧起来。

“娘,我们一起吃,家里不缺鸡蛋呢,”林榆不爱搞特殊,哪怕他和大嫂确实有些特殊。

孙月华也进来:“榆哥儿说的对,大山明日也买鸡仔回来,日后吃不完的鸡蛋。”

他俩都这么说,周淑云哪还能反驳,挥挥手一笑:“好好好,大家一起吃。”

蛋羹滑嫩,一勺酱油汁,几颗小葱花。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对寻常人家来说,也是桌子上一道好菜。

贺尧川又切一颗咸鸭蛋,蛋黄金黄流油。林榆最爱吃蛋黄,他便将蛋黄都抹在林榆的馒头上,自己只留蛋白。

看夫郎大口大口吃的开心,他也不知不觉塞了两个馒头进嘴里。

林榆有些撑了,但总是忍不住嘴馋,又从笼屉里摸一个素包,边吃边往外走,“赵大哥别忙活了,快过来歇歇,吃完早食再干活,院里活也不多。”

赵大力有些惶恐,握着扫帚看过来。听见主家夫郎喊他,他站在原地没敢动。

贺家人天不亮就起床,只因为做早食生意,比寻常人家都起的早。本来不该他早起,但是心里不安,生怕主家觉得他偷懒不要他,也赶紧起床干活。

灶屋里蒸包子,赵大力不敢多想,包子这样的好东西,怎么能有他的份。

他也不会开口问,这才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贺尧川看出赵大力的犹豫,谁没个窘迫的时候,以前穷的那会儿,他和大哥都曾仰人鼻息过,最知道受穷的滋味。

他从橱柜里拿一个大碗,往碗里装两个肉馅大包子,再添一勺蒸蛋,出去拿给赵大力。

“无需客气,只管吃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够锅里还有。”贺尧川说道。

赵大力黝黑的脸上露出笑,连连点头弯腰接过,回到柴房大口吃起来。

主家心善,连早起烧的热水,都有他的一份。天底下心善的主家不多,他是运气好遇上了,以后只有更加卖力干活报答。

出门前,贺尧川又交代几句:“等太阳出来,把鸡圈打开,放它们去山坡上跑。猪食用磨碎的苞米面,就放在柴房角落里,天热再给鸡添一次水……”

都是简单的农活,赵大力记下粮食放置的位置,擦擦手赶紧煮猪食去。

天气放晴,到普缘寺的时候已经大亮,林榆开春后第一次来,那些老主顾竟然还记得他。

他叫满哥儿跟在身后,和他一起招呼客人。小桌从三张摆到六张,林榆记得老主顾的喜好,无需多问,就知道该上茶还是倒水。

“陈叔,听说您儿子中了秀才,恭喜恭喜。”

“李婶,新鲜的野鸡蛋开春有了,下次给您留一筐。”

来回跑两趟,场子瞬间热起来,等着吃包子的客人也不着急了,拉着左右桌开始聊家常。

灶台旁,周淑云已经习惯客人的催促,两只手恨不得当成十只手用,做吃食生意的,最怕客人催促。

今天却不一样,聊天的声音多了,催促的声音却寥寥无几。周淑云也松口气,能专心在灶台旁做事。

杜满满双眼亮晶晶,瞳孔里写满崇拜。他只知道埋头干活,擦桌子端包子倒水,话却没多说几句。

客人等的无趣,没坐多久就离开。

见满哥儿有觉悟,林榆让出位置给他:“你再去试试,多跟客人说话,手里的速度也别慢下来。”

招揽客人就是这样,又费力气又费精力,一天下来没有不累的,可早食生意赚的也不少。

杜满满有些怕生,又不敢反抗什么,捏着抹布小心翼翼走上去,只对客人憋住一句:“您慢走,下次再来。”

虽然声音微不可察,到底是说出口了,客人也能听见,走前还回一个笑。

林榆放心了,这种事情慢慢磨练就好,他也不是天生就会这些。

看完早食摊,林榆跟贺尧川往县里去。这次不走正门,只从西边侧门进,能快速走到首饰铺子。

送给娃娃的东西不难,有心意就成,林榆提议送平安锁,贺尧川却想送摇篮车。

平安锁家中长辈多半会送,君哥儿向来受宠爱,堂叔和堂叔母肯定会准备。

摇篮车却是乡下人少有的,庄稼人都是一边干活一边把孩子背在背上,放下来的时候不多。

再者,一个摇篮车两百文,不算便宜的东西,很多人家舍不得。送一个摇篮车,实用又体面。

林榆欣慰点头,他家大川的古人脑袋就是好使,周到。

“要不给年年也买一个?”贺尧川看来看去,觉得都挺好。

林榆摸摸肚子,“还早呢,现在买回去,也是放着生灰,等要生的时候再说。”

话虽这么说,他俩逛一圈,不知不觉给娃娃买了很多东西,巴掌大的袜子、虎头鞋虎头帽,就盼着娃娃出生后穿。

林榆是拿他没办法了,想买就买吧,总归以后也要准备着。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俩晌午不回家吃。贺尧川带林榆下馆子,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选择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来点菜,看咱们儿子想吃什么?”贺尧川笑着,给馋嘴的夫郎找借口。

不是夫郎想吃,而是娃娃要吃。

林榆咽咽口水,笑眯眯指着菜单报菜名:“宝宝他想吃清蒸鲈鱼,红烧芋头鸡,炒三鲜丝,东坡肘子。”

贺尧川没有不依的,难得出来一次,日后肚子渐大,别说坐骡车颠簸,在家多走几步他都不放心。

“敞开吃,日后若是馋了也无妨,从县里给你带回家。”

点的虽多,贺尧川却没吃几口,总爱笑着看夫郎吃,剔完小刺的鱼块放在夫郎碗里,没有骨头的鸡块也放在夫郎碗里。最后淋一勺东坡肘子酱汁拌饭,舀一勺喂过去。

林榆瘦削的脸蛋已经胖了一圈,现在不胖不瘦刚刚好,脸色红润精神十足。

“给娘她们再带一份回去,”林榆最后喝一口茶水,忽然良心发现,不忍心吃独食,吃完才有负罪感。

……

他俩把摇篮送去,围在床边看娃娃。君哥儿产后虚弱,头顶戴着抹额,躺在床上看儿子,满眼都是笑。

“名字还没定,王山说花钱请私塾的夫子起一个,叫我起个小名,安安如何?”

“平平安安,是不错的名字,”林榆拿拨浪鼓逗娃娃。

安安肥嘟嘟的小手紧握,听到声音笑起来。

贺尧川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场面。仿佛已经看到林榆带年年的模样,一定是个豁达又馋嘴的小爹爹。

王山悄无声息走过来,“羡慕什么,你也快了,还有七个月就该当父亲。到时娃娃又哭又闹,有你折腾的时候。”

贺尧川依旧笑着,目光落在林榆身上,他道:“我不怕折腾。”

王山提醒他了,这个时候就该把稳婆和郎中找好。稳婆只找一个不成,就怕临时出岔子人来不了,不如找两个。

郎中自然是县里杏林医馆的郎中,最是精通妇人夫郎生产调理。

他有当父亲和夫君的自觉,不像村里其他汉子,甩甩手什么都不干。

林榆对孩子爱不释手,君哥儿看他实在喜欢,就道:“你抱起来试试。”

“我?”林榆讶然:“我没抱过这么小的娃娃,还是你来。”

刚出生的娃娃只有筷子那么长,别说抱起来,林榆连玩耍的时候,都不曾碰过一下,生怕碰坏了。

“无妨,我和大山经常抱他,他也不怕生,不哭不闹的。”

林榆很小心翼翼,这么小的娃娃,抱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比小猫小狗还轻。

心中那股奇妙的缔结忽然又升起,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很难想象自己也要生一个这样的。

从王家回来,林榆心里满怀激动。夜里睡觉都要抱着虎头鞋,只期待这个孩子快来。

第99章 第 99 章 小榆,小鱼

盼望和期待中, 春日的光景一闪而过。林榆肚子显怀了,娘和大夫说,只要平平安安度过前三个月, 胎就算坐稳。

陈老板带商队四处收山货,但不收村户的散货了, 一斤两斤不会再上门拿,利薄又费时间。

林榆看出端倪:“若是觉得浪费时间,一开始就不会来, 怎么年后忽然才断了。”

贺尧川笑容含有深意,他家夫郎问到点子上了, 他吐露实情:“年前陈老板往府城去, 接下一笔布匹生意, 府城时兴的花样料子, 转手高价卖给偏远县城的富户。年后刚卖,便狠赚一笔。”

时兴料子必定很受欢迎, 但是钱哪是这么好赚的,好料子都被布行垄断, 寻常百姓根本拿不到货, 想发财也只能干看着。陈老板必定有门路, 这其中的水很深, 林榆没有多问。

他不做布匹生意, 只关心自己手上的东西,“鸡蛋怎么说?”

贺尧川:“鸡蛋还是照旧, 虽说不如布匹赚钱,但数量多,也能赚些甜头。况且和赌坊酒楼都说定了,陈老板不好临时反悔, 每半月仍旧上门来拉货。不看生意看交情,陈老板也不会断了这笔生意往来。”

林榆皱皱眉,短期内肯定还能继续合作。但若是陈老板布匹生意扩大,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也会觉得卖鸡蛋不划算。鸡蛋是金贵,可运输途中很容易损坏,风险也很大。

“过两日陈夫人不是过寿?她也请了我们,那日带上厚礼去看看,顺便再问问陈老板,”若是陈老板不想做鸡蛋生意,他手上的人脉可不能浪费了。

林榆还想做一个小推车,在县里固定的位置卖。西市旁边有一条杏花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买菜闲逛的妇人夫郎最多,只不过摊位费很贵,每月交三百文。好处是,不用和别人抢位置,还有固定的人流量。

贺尧川听完点头:“可行,明日我去西市转一圈,若是还剩合适的摊位,再回来与你商议。”

然而,贺尧川第二天无功而返。杏花巷的摊位座无虚席,每一处都租完了。他从头到尾逛了两圈,还旁敲侧击打听过,都摇摇头说没有。

他俩只得把目标放在别处,林榆手里一张简易地图,用炭笔在上面圈圈点点,“青石巷也行,虽然人不多,租金却便宜,只需两百文。最好是街口的位置,还能吆喝叫卖。”

鸡蛋谁都能卖,但想要卖的比别人多,就得做些花样出来。干净是第一个,每日的鸡蛋用干布擦干净,再做一些便利好看的包装。

“用竹筒装鸡蛋就不错,”贺尧川把劈成两半的竹筒拿出来,他们之前已经用过,竹筒两端打孔穿麻绳,中间放上鸡蛋,用木屑或者稻草屑填实,提在手里就有买走,还不容易磕坏。

只是竹筒就太单调了,林榆用炭笔在上面涂涂画画,简单几笔勾勒出山川,用意不言而喻。

贺尧川怎么会看不明白,一张俊脸全是笑意,也用炭笔在山川旁边画一颗小树,画完自己都不满意,皱着眉想擦掉重新画。

“你想画我?”林榆笑眯眯看他。

贺尧川不放弃:“我再练练。”

林榆画大川画的惟妙惟肖,大川画小榆树却很丑。贺尧川不高兴了,生自己的气。

他连书都没读过,别说作画,毛笔都不会拿。

林榆把四不像的榆树擦了,在山川里面画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鱼儿,贺尧川豁然顿悟:“小榆,小鱼。”

两人笑着画了半个时辰的鱼儿和水。

贺尧川进柴房拿斧头和麻绳,他随意瞟一眼,角落里的竹木床收拾整洁,虽然只有一床满是补丁的薄被,却也折叠整整齐齐。

“赵大哥,你随我进山砍两根毛竹。”贺尧川喊一声,看见赵大力匆匆跑来,顺便问他:“鸡和猪可喂了?”

赵大力把麻绳接过来扛着,“都喂了都喂了,清早割的鲜草鸡都吃干净了,猪食也喂过,晌午还添了一桶,等回来再喂一次。鲜草我没少打,骡棚里还放了一捆。”

说起这些,无非都是干惯了的农活,赵大力脸上算是笑,每天跟着主家吃饱喝足,干活都有力气。他天不亮就起来,像是在给自家做事,叫人都挑不出毛病。

贺尧川想了想,赵大力做事勤快,这份勤快和踏实不像是装出来的,无需再观察。他便提出月例:“原先是三百文,赵大哥你办事妥帖,我和夫郎都放心,以后加上这个月,都按三百五十算工钱。”

赵大力一愣,确认自己没听错,直到贺尧川又给他复述一遍,他连连躬身答应,用粗糙的手掌挡住眼睛,笑了又笑。

他以前给别人做佃户,一年三百多天都在地里,严寒酷暑也不能休息,到头来交完税,还要给庄主交一半粮,再累再苦,也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裳。

他们这种穷苦人,不信什么天道酬勤苦尽甘来,从出生就没过好日子,也想不通为什么有钱的人不是他们,到最后只能不甘感叹一句这就是命。

三百五十文对他来说,就是能摸到手的希望。主家还包吃包住,月例都能寄回去给爹娘和媳妇,家中每月的开销就有了,他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赵大力心里怎么想贺尧川不知道,他也有自己的考量。之后想去县里卖鸡蛋,家中的活多半落在赵大力一人身上,虽然涨工钱,事情却也多起来。他不亏待人家,做多少事就给拿多少钱。

一场雨后,又到了采摘山鲜的时候。

今年县里人不流行吃菌子了,府城兴起药膳,山坡上各种马齿苋蒲公英成了香饽饽,每斤比去年多涨了三文,酒楼和客栈都收。

周淑云下午回来,跟着赵惠她们也去山上看过,村子周边都被挖干净,只有深山里面还剩。木耳不比说,溪涧旁边的蕨根有不少,摘回去也能卖钱。还有水芹菜,山笋。

“我们穷人都不想吃的东西,没成想倒成了富户爱吃的,”赵惠背着背篓,一边摘一边说笑。

野菜若是不用油和调味料,入口又苦又涩,寻常人家还是更喜欢种出来的菜。周淑云和一家人偶尔吃一次,也会用很多油或者调料,换作穷的时候,还不如吃菜划算。

往前走几步,看见两家人为了一颗野菜,脸红脖子粗的吵架。这两家原本就不对付,看中的野菜都觉得被抢先一步,顿时骂起来。

周淑云和吴惠瞧热闹,也不上去劝架,看了一会儿还得下山去,吴惠道:“说起来,也不值几个钱,挖一天也才二十文,谁没事儿一天留在山里,还是庄稼地里要紧。”

她家田多,别说播种插苗,就是收拾杂草,每天也要花不少时间,野草杂草天天长,东割一片西拔一片,大半天就过去了,杂草不拔光,收成就不好。

周淑云问她:“去年榆哥儿教的法子你们用没?”

“怎么能不用,”说起这个赵惠笑不停:“你还别说,你给大川娶个夫郎真是捡到宝了,老天爷心疼你们前几年日子苦,送个金童玉郎下来给你们。会读书脑袋就是好使,今年的庄稼地里害虫都少了。我跟君哥儿说了,以后也送外孙去上学。”

别人夸林榆,周淑云也有些得意,“榆哥儿是好,就我们那包子铺,没了他在,客人成天都要问。”

好处多着呢,也幸亏她当初一念之差,心疼榆哥儿孤苦无依把他暂时留下,哪能想到,两个娃娃真就看对眼了。

林榆在家里,忽然打个喷嚏,他还不知道是娘跟堂叔母在一个劲夸他。天色渐渐暗淡,他把蒸包子用的面团揉好,面粉和水酵母的比例他学会了,揉好放在一旁发酵。

孙月华坐在灶台烧火,她月份也大了,郎中来看过一次,还有三个月今能临盆。肚子大了做不了别的,只能烧火扫地这些。

“大嫂你快歇着,晚食我来做。”林榆忘了,自己还是一个踹了崽崽的,在灶房里又切菜又揉面团。

孙月华摆摆手:“榆哥儿你就让我动一动吧,你大哥也是,很怕我摔了或者伤了,都走一步都要提心吊胆,哪里就这么脆弱。”

怀孕就这点不好,整天不活动,容易憋出心病。也幸亏还有林榆在家陪她说说话,总不至于难过。

“成,疙瘩汤煮在锅里,我叫爹和大哥他们回来吃饭。”

田埂上晚风阵阵,林榆踩在夕阳的影子上,抬手挥一挥,手放在嘴边遥遥喊:“回家吃饭了——”

远处,被斜阳模糊的三个人影抬头:“好——”

小溪回来后,帮他爹和大哥在田里拾掇杂草。他拎着小篮子,跟上林榆的步伐,贺长德和贺尧山走在后面。

这里隐约能看见村庄的轮廓,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忙碌一天的村人扛着锄头慢悠悠往家走。

青石台阶上,柴门两边敞开,贺尧川坐在院里削竹子,柴刀在他手里应用自如。他没砍竹筒,反而削下一片在雕刻什么。

“过来,送你东西。”贺尧川笑着摊开手。

林榆小步伐跑过去,又得到一支竹簪。他的竹簪木簪多的都快装不下了,每根花样都不一样,林榆每天都能换着戴。

第100章 第 100 章 鸡蛋摊

摊位定好了, 就选择青石巷巷口的那一处,周围都是民居,来来往往买菜的妇人夫郎也不少, 随便一吆喝,就能让人把目光看过来。

也不是只卖鸡蛋, 搭些乡下的瓜果蔬菜卖,才不会觉得浪费了摊位费。

贺尧川刚从外面回来,先站在门口用帕子拍一拍身上的灰, 一边跟林榆说话:“给了一两一钱,我同牙行的人讲价, 他们不同意租三个月, 至少半年起租。好说歹说, 才同意给我们便宜一钱, 还是用野鸡蛋贿赂换来的。”

林榆笑笑,戳破那些人的心思:“钱到摊主的手上, 肯定连八百文都没有,钱全让这些人赚了, 真是。”

县里的摊位都有主, 许多商铺街道是百姓富户修的, 租赁权自然也在他们手里, 除去给官府缴纳商税, 赚的钱全是自己的。

聪明的,就从中看出商机, 专做小摊位的牙行生意,看似不起眼,实则抽成很多。

“他们赚他们的,我们赚我们的, 各自不相干。只要别开口乱喊价,也不是不能租,”贺尧川拍完灰尘,等一身干净后才进房间,蹲下把脸贴在林榆软乎的肚皮上。

依然听不见什么,他不甘心亲一亲。

林榆捧起他的脸,注目凝视道:“春日的野鸡蛋不是又攒了两百多颗,这些都要供给陈老板,虽说陈老板现在一门心思卖布匹,但只要他不说断开合作,我们就要继续供给。等再攒一百颗,带去小摊上卖,看看能有多少人买。””

贺尧川:“成,今天鸡蛋还没收,我让赵大哥数一数装箱……我若走了,家里只剩你一人,有事就喊赵大哥。”

爹和大哥多数在田里,娘带上小溪支摊,他再一走,家里只剩榆哥儿,大嫂也行动不便,他还真不放心。

越要分开,越舍不得分开,哪怕他不是出院门,只是每天去县里卖鸡蛋。以前还有林榆陪着,现在是孤零零一人,贺尧川心里空荡荡。

只有更加努力卖鸡蛋,早点卖完,好早点回来陪夫郎孩子。

院里的活有赵大力,他出去看一眼,赵大力刚喂完鸡,现在又在打扫猪圈。连猪圈里的粪便,都按照林榆的要求铲进堆肥坑里,贺尧川没什么不放心的。

早上山里雾蒙蒙,到上午出了一会儿太阳,趁着天气暖和,贺尧川烧一锅热水,先给林榆洗头发。之后林榆肚子大了行动不便,这些都要他来做,提前熟悉熟悉,洗完再给自己洗。

明天要去县里,他跟赵大力又进山砍竹子去。林榆不跟着,大嫂还在屋里,他陪大嫂做做针线活。学了两个月,还是学不会绣花,倒是会做荷包。

一块布折叠起来,用针线把三边缝上,一根带子从口子穿过,很简易的钱袋子做成了。林榆颇有成就感,结果转头一看,大嫂正捂着嘴偷偷笑他呢。

果然还是太丑,林榆自己留着用,藏起来用,别让大川发现这是他做的,发现了他也不承认。

院里吹起一阵风,春日里也有落叶,都吹进院子里。赵大力出门打扫过,林榆闲不住,又把落叶重新扫一遍。

“大嫂,晌午蒸一锅咸肉箜饭吃?”林榆打开篱笆,在菜地边看见一圈豌豆苗,豆荚绿油油挂在藤苗上,他拨开一个,里面圆滚滚的豌豆水嫩,一掐就爆开,正是吃豌豆的时节。

孙月华也馋肉,尤其这两天,一顿吃不上都要念着,贺尧山心疼她怀孕辛苦,第二天天不亮就去买。

她露出浅浅的笑意,道:“不如再烧一盆滑肉春苗汤,春苗下锅烫熟就能吃。”

吃的都是春日的时鲜,有肉有菜,算是不错的晌午饭。

林榆站在院里,听见后山砍竹子的声音,他凝神仔细听听,知道大川和赵大哥正在说话,要把竹子往家里拖,林榆想去看看,一脚刚踏出门,几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

“娘,满哥儿。”林榆诧异,娘这时候带着小溪回来了。一旁是杜满满以及归家的张大,四个人围在骡车旁,把东西往下卸。

“今儿普缘寺闭寺了,听说后厨起火连着厢房一并烧了,幸亏没伤人,要修缮几天,寺里的僧人都跑下山买馒头。笼屉里卖完,香客又都回家去,我们也就回来,正好陈老板商队休假,张大说跟着一起回来。”

不用出摊,周淑云嘴角笑起来。做早食摊虽说能赚钱,可起早贪黑也累,正好休息几日。

杜满满跟张大进院子,跟周淑云在摊子上做了一个月工,肉眼可见灵动起来,连说话声都变大了。但还是改不了黏人,就靠在张大身边,一刻也不离开。

四只眼睛齐齐看着林榆。

林榆给他俩倒茶:“陈老板商队不忙?”

张大奔波一路渴了,也没客气,先灌完一杯:“忙,今儿本来该休假,院里其他兄弟都在跑商。我跟陈老板告假一日,想回家看一看。正好来收鸡蛋,明日给送去,鸡蛋钱都拿来了。”

别的事情张大不说,林榆也心知肚明。以前都是陈老板亲自来,如今有了布匹生意,鸡蛋这点蝇头小利就打发手下的人来,连山货都不过问了,估计想彻底转行,不做游商的生意。

毕竟游商太累,一年在外东奔西跑风吹日晒,想家都不能回家,陈老板家里有妻子娃娃,妻子最近又怀上,他年纪大了,大约想安定下来。

“成,鸡蛋我跟大川清点过,你明早直接来拿走。对了,我这里有一只母鸡,帮我带去拿给陈老板,就说谢谢他关照,给嫂子炖汤补身体。”

林榆把去年山上抓的老母鸡捆了,搭着再送一筐鸡蛋。按照商队如今的规模,陈老板原本可以不管他们,也是看在交情上。也不用刻意隆重答谢,平时你来我往送点东西,像寻常亲戚朋友那样,把关系维持着。

张大先带杜满满回去,他和夫郎手里有钱,不用像以前那样过苦日子,这次回来买了两斤猪肉,还有一匹棉布,给爹娘做衣裳补身体。满哥儿也要多吃肉,大夫说身体补好了怀孕没问题。

周淑云闲不下来,让孙月华和林榆都歇息,做咸肉箜饭她最拿手。一勺猪油化开,咸肉粒下锅煸出油,豌豆和萝卜放进去大锅炒香,五分熟的米饭盖上,小火焖两刻钟。

中午无需炒菜,饭里面有肉有菜就足够,再一盆滑肉汤,春苗用最嫩的菜尖,一口下去满肚子鲜嫩。

贺尧川吃了两碗,一颗米也没剩。林榆饭量小,吃一碗就撑了,偏偏嘴巴又馋,闻着饭香眼巴巴的。贺尧川喂林榆一口给解解馋,林榆才捧着碗,依依不舍下桌子。

第二日,林榆想去县里的摊子看看。贺尧川把骡车铺满棉被,又做了挡风的油布棚,用竹竿支在两侧,一点没让林榆吹风。

他太小心翼翼,连周淑云都看不下去了,“过了头三月,这胎就算稳了。你夫郎吃好喝好身体强壮,没有这么脆弱。”

贺尧川不听他娘的话,坚持这么做,一路龟速前行,路上的行人跑的都比骡车快。别说人,连鸡蛋都没晃一下。

林榆实在没忍住笑,坐到车头跟贺尧川说话:“现在就紧张了,那等我生的那日,又疼又累的,你是不是要哭出来。”

贺尧川紧绷着唇,他见过娘生弟弟,也见识过君哥儿生孩子的动静,头胎是最遭罪的,生的时候都疼的说不出话。哥儿比妇人生孩子风险更大,也容易落下一辈子后遗症,所以贺尧川才草木皆兵。

“你生的时候我在旁边,疼了你咬我,”做不了别的,他就一直陪着。

林榆笑笑,“我才舍不得咬你,你抓着我的手就行。”

背对林榆,贺尧川眼眶红了。

终于到县里,他俩直奔青石巷,小摊就在巷子口,上次贺尧川已经来打扫过,看上去很干净。他把推车也搬下去,鸡蛋太多了,一个小摊放不下。

同一条巷子还有其他摊位,大多都是卖菜卖杂货的,都抻长脖子看过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

“东西放在这里,夜里不怕被偷了去?”林榆问他。

贺尧川摇头:“巷子里面有人看管,交租子的时候,顺便给了看管费,也不多,一个月二十文。夜里巷口会拉闸门,贼人进不来。狗也拴出来,一进人肯定会叫。”

二十文虽然不多,可这一条巷子总共二十几个摊位,卖肉卖菜什么都有,每人都交二十文,加起来一个月就有四百多文。

林榆了然,这不就是物业费吗。

他数二十颗蛋在手里,巷子里其他摊主都看过来,一脸好奇打量。林榆摆出一个笑,很自来熟地走过去交涉。

“我们家卖野鸡蛋和野鸡,日后会常来,都是小本生意,以后大家互相关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喊一声便是,我夫君也能出力气。”他见人就送一颗鸡蛋。

巷子里除了卖肉的,其余都是瘦胳膊瘦腿的妇人或者男人,没几个比贺尧川高大。他不主动交涉,这些妇人夫郎可能会畏惧贺尧川,但若是提到关照帮忙,脸上顿时都热络起来。

再说,野鸡蛋都收下了,还能说什么。

“你放心,我们都是实诚人,在这里卖菜卖了很久,要有什么不懂的,也只管问我们。”

“就是就是,在一个巷子里,那都是自己人。”

一晃眼,这群妇人夫郎都凑过来跟林榆聊天,人手一颗鸡蛋,林榆说话又好听,一群人笑的比花还灿烂。旁边还有卖猪肉和羊肉的摊子,林榆给完鸡蛋,又顺便买了一斤肉。

猪肉可以汆丸子,一家人都爱吃。羊肉就稀奇了,比猪肉贵,寻常人家吃一回都算奢侈,摊主收了鸡蛋不好意思,割肉的时候多割了一小块,虽然只有拇指大,也看出心意。

青石巷人来人往,辰时初,周边民居的妇人夫郎都拎着篮子出来,准备买菜做晌午饭。这条巷子不算宽敞,能并排容纳四个人,此时显得有些拥挤,因为全是人。

除了拥挤,就是各种嘈杂的闹市声,路遇熟人闲聊的,买菜问菜的,讲价争执的,还有小娃娃在背上哭笑。不仔细听,耳边全是大大小小的喧哗。若是竖起耳朵细听,每个人说了什么,都能听清楚。

他俩的鸡蛋摊在巷口,推车和小摊都干净。贺尧川把鸡蛋筐摆在上面,干净整洁的鸡蛋数量分明,颜色又和寻常鸡蛋不一样,顿时吸引人注意。

摊子前,挂着一个竹风铃,是林榆从玩具摊买的。旁边还有木牌,上面写着野鸡蛋和价格。妇人夫郎多数不认字,所以还得一边喊一边摇风铃。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起,不管买不买鸡蛋的路人,都好奇凑过来。

刚摇风铃,就有第一单生意。是一个穿棉衣的妇人,衣裳干净整洁没有补丁,看上去家境不错。她就住在隔壁巷子,住在这里的人都不穷,野鸡蛋又稀罕,看到了就没犹豫。

“啧啧啧,这么多,都是山里捡的?”妇人一开口,有云溪县本地人的口音,听着十分亲切,她左右打量鸡蛋,眼里有些好奇。

林榆笑笑搭话:“婶子您想,这么多鸡蛋,若是满山都能捡到,还能让我们赚这笔钱?都是自家养的野鸡下的,用粮食和鲜菜喂出来,下蛋可勤快。我家隔三差五就吃,一家人身子都强健了。”

“杏林医馆的郎中都说,野鸡蛋比家鸡蛋补身体,之前吃过的客人就知道,都爱回头来买。”

趁着人多,林榆半是闲聊半是宣传,说起野鸡蛋的好处和金贵。他看出来了,这里的人不缺钱,生活更精致一些。

想买的人跃跃欲试,林榆趁热打铁:“许多富户也爱吃这个,贾家庄的贾员外每月都让管事来买。若是送迟了一日,还不乐意呢。家里条件不错的,隔三差五都会来买,把身体养好,好过拿同样的钱看病不是。”

是这个道理,谁没事儿喜欢生病吃药?这话说到心坎里了,买几个野鸡蛋回去,顿时不觉得破费,反正都要吃进肚子,也不差这些铜板。

“你这小哥儿嘴甜,跟旁边是一对儿吧,”棉衣妇人笑着打趣,又让林榆给她装十颗鸡蛋,先拿回家尝尝。

“是,我相公。之后都是他来卖,若买的多,还能给送上门。”林榆在摊前交涉,贺尧川在后面数鸡蛋,竹筒绿油油一个,筒上还刻了花纹,看上去也赏心悦目,提在手里就能走。

林榆又搬出一块牌子:富人都爱吃的鸡蛋,买二十个颗,送一颗。

春后的野鸡蛋价格恢复到六文,虽然一直都是这个价,别人一听还是觉得金贵,买的时候就犹犹豫豫。送一颗,叫人觉得有便宜可占。

陆陆续续的,买鸡蛋的客人没断过。大多都是五六颗或者七八颗买走,林榆跟贺尧川都没想过生意这么好,只一晌午,一百颗鸡蛋卖出去一半。

“没几个人买二十颗走?”贺尧川都把牌子竖起来了,疑惑没有人占这个便宜。

林榆一边数钱一边告诉他:“今天是第一天卖,客人也是第一次买,不会买太多。等拿回家吃几天尝出滋味,觉得东西好了,才愿意多买。”

日头渐渐上来,巷子里卖菜的收摊回家。还剩几家杂货摊开着,贺尧川带林榆出去吃饭。因为周边都是民居,吃饭的地方不多,他俩走了一柱香,才跑到西市来吃。

“两碗馄饨,打两颗鸡蛋。”贺尧川说完坐下,这里的馄饨味道不错,皮薄馅多,汤水还能续。

隔壁食肆传来一阵油香,大锅里正在炸鱼块,听旁边食客说,是清晨江上打捞的。林榆就爱吃鱼,贺尧川起身:“你坐着等我。”

回来的时候,手里一盘炸鱼块,外层金黄酥脆,洒上椒盐和胡椒。贺尧川把肉最多的一块喂给林榆,“新开的炸鱼铺,生意还不错,你尝尝味道如何,小心烫。”

出锅拿过来,已经晾了一会儿,入口的温度正合适。林榆咬了满嘴鲜嫩和汁水,眼睛微微睁大:“好吃,是脆的。”

见林榆吃的高兴,贺尧川露出笑意,把剩下的小块鱼肉吃了。馄饨也端上桌,炸鱼块配馄饨鲜汤,一顿饭吃的满足。

“今日生意不错,卖出去一半。之后晌午就在青石巷卖,下午把推车推出去,沿街再喊一圈,也能卖一些出去。”

如此一来,整天都要留在县里。林榆考虑起吃饭的问题,道:“吃饭太远,也不能天天吃馄饨汤饼,我早起给你炒两个菜放在竹筒里,晌午简单对付一顿,晚上再回家吃。”

春日天气逐渐升温,肉菜放在竹筒一上午不会太凉,贺尧川思索一番点头同意,他平时吃的就多,县里一碗馄饨面条份量不够,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的饭量。

一天就在忙碌中过去了,把推车和小摊放在巷口屋檐下,再盖一层油布遮风挡雨,拍拍身上的灰慢悠悠归家。

茅屋一方昏黄的烛光摇曳,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饭,夜里吃的简单,一碗素面条就能打发,最多再嚼一根泡菜,没有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