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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养猪

临近晌午, 最后一个包子卖完,装车收摊回家。

林榆偷偷留了三个馒头没卖,一人分一个, 这会儿坐下一边啃一边算账。

总共一百个包子,八十个馒头, 茶叶蛋四十颗,白水煮蛋三十颗。

包子全部卖完,馒头剩三个。只有茶叶蛋和白水蛋剩的多, 连一半都没卖完。

林榆略一思索,得出其中缘由。鸡蛋要比包子馒头金贵, 三四文买一个, 吃进肚里却不如买两个馒头管饱。

普缘寺来来往往的香客, 还是寻常百姓多一些, 不舍得花在吃喝上面。鸡蛋多数是卖给了家境殷实的。

林榆心中有考量了。

鸡蛋要少备。

整天算下来,卖了有六百文。林榆心中暗暗激动, 可随即扣去成本,只剩一二十百文, 这一百二十文三家分, 他、娘、大嫂, 每人到手四十文文。

就算只有四十文也足够了, 每天四十文, 一月就有一两多,积少成多, 能有个进项。

林榆知足常乐,啃着馒头晃着双腿,太开心了。

周淑云没想到她还能有赚钱的一天,以前都是地里刨食,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

也有不少人说她做饭好吃,她都没往这方面想。

忽然开家早食摊,日子一下红火有奔头了。周淑云现在恨不得飞奔回家研究新口味包子。

今天跟着卖一天,哪种包子客人爱吃,每份包多少量,她心里都有数。

明天普缘寺法会结束,客人不比今天多,包子数量就该减少。

林间起风了,十二月的天寒风徐徐。林榆把手揣在袖子里,贺尧川握住林榆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

暖意阵阵。

“先不回家,改道去县里,买些棉花回来做被褥冬衣。瞧着今天冬天是要下大雪的样子,该早早备着。”周淑云抬头看看天。

天色昏暗无光。

往年的白云村总是下雪,山顶白茫茫一片,庄稼地里也白,路上结满冰霜。

下雪是最清闲的时候,一家人围在屋里烤火,摆龙门阵聊聊闲天,年节不知不觉就来了。

“娘,多买几斤,小榆的冬衣不多。”贺尧川在车上笑着道。

唯一一件还是用他的旧衣改的,贺尧川不舍得委屈林榆穿旧衣。

“臭小子,还用你说?”周淑云看看傻二儿,嘴上骂心里满意,是个会心疼夫郎的。

他俩做冬衣被俘的钱无需周淑云出,棉花三十八文一斤,足足买了十斤,八斤做一床厚实的被褥,余下做衣裳棉鞋。

三百文对庄稼人来说是笔大数目,轻易舍不得花出去。林榆和贺尧穿能赚钱,再说棉被能盖许多年,因此没嫌贵。

贺尧川知道,村里有许多穷困艰难的,冬日买不起棉花,只能用稻草铺床。他们二房被磋磨最狠的那几年,也用过稻草芦花。

这种日子,贺尧川不愿再过。如今有了夫郎,也有依靠的营生,就不必委屈自己。

出棉花铺,迎面碰见张大。今年一旬一休的日子,他领了月薪,也打算给家里买东西过冬。

“听说村头李家要杀猪,大川哥,你们家买猪肉不?若是买,可否帮我搭两斤。”

贺尧川思索:“是该买,家中没养猪,需得备着腊肉过年。却不定去李家买,他家猪肉贵,到时再看看。买得时候再跟你说。”

“好好好。”

张家日子穷,往年都买不起猪肉。今年两个儿子都大了,张大又有一份体面的差事,终于能买些肉菜过好年。

林榆提醒他:“你们家肉别买多,陈老板每年年节都给力夫发酒肉,他家嫂嫂跟我说的。今年是丰年,商队赚的也多,肯定少不了你们的。”

说到这个,张大脸上全是笑意,道:“东家昨日就说了,过年每人五斤猪肉一坛酒,还有一带白面。”

足够丰盛的年礼,待遇是不差的。

贺尧川拍他肩膀:“不好的日子熬过去了,以后跟满哥儿好好经营。”

他没比张大多几岁,张大却事事都肯听他的,点点头笑不停。

骡车在路上摇摇晃晃,穿过村子田间小路,路边几个妇人夫郎围坐在树下做针线活,嘴里偶尔说两句村里事。

“淑云回来啦,今天又是做生意去了?”几个妇人打声招呼,眼神在买空的笼屉上看来看去。

“是呢阿嬷,老阿叔身子骨还好?”

“还那样,最近吃完药,能下地走路了。”

迎面寒暄几句,周淑云一行人走远,还隐约听见身后议论他们的声音。

家里又是野鸡又是摆摊,难免有人眼红嫉妒,周淑云不理这些人,只管把日子过好。

平时点头说笑两句,只要不撕破脸皮,在一个村里都能过下去。俗话说,抬头不见低头见。

昨天蒸包子的肉还剩,周淑云切一斤汆丸子。肉丸子炖萝卜片,一家人都吃的饱足,孙月华都吃了一大碗。

吃完饭没事,林榆把明天要用的馅剁出来,他放调料没分寸,周淑云在旁边教他,不对时就提点两句。

面可以今晚发,冬日天冷发的慢,明早正好可以切剂子包。

忙忙碌碌一天过去,林榆累的瘫坐在椅子上,贺尧川蹲下给他按摩手脚。

林榆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娘只需要在灶前蒸包子,贺尧川负责打水搬柴的活。迎来送往招呼客人的活,多半是林榆在做。

“等以后赚钱了,花钱雇个人跑堂,你也不必这么累。大嫂明年一生,要留在家中看孩子,大哥和爹管地里,还有野鸡的营生,你两头跑吃不消。”

“实在不行,溪哥儿明年大了,也给他开工钱。扫扫地搬几个碗总行。”

说完又改口:“不行,溪哥儿还是太小。”

这都是贺尧川的考量,手上有钱,在乡下雇一个长工不贵,一月才三百文,多是雇妇人夫郎。

林榆睁开眼,认真思考雇工的问题。他有私心,转身对贺尧川道:“请满哥儿如何,满哥儿虽然力气不大,做事倒勤恳踏实。”

他把满满当成弟弟了,赚钱这种事情,瞬间想到满哥儿。

“你不怕满哥儿见了人就跑?”贺尧川笑问,手上按揉没停。

“满哥儿是胆子小些,历练历练总能行。他家公婆身体不好,张大又在外面跑商,以后需要他撑起来。等张二成亲,若是取个厉害的回来,满哥儿不支楞起来,以后要被欺负。”

他想了这么多,别人都不需要担心,君哥儿夫家和善,娘家一大家子都在村里,日子过的不差。

贺尧川自然是答应:“等日后忙起来,问问他的意愿。”

今天很累,他俩没闲心做别的。盖上被子相拥而睡,补足了力气。

十二月中旬,村里陆陆续续杀猪,杀猪匠赚的盆满钵满。

去村口李家之前,贺尧川先去金家看一眼。金家的母猪下了一窝,总共十只猪崽子。

他想明年自家也养一只,过年宰杀的肉都能做成烟熏腊肉,年后能吃大半年。

贺尧川回来洗洗手,皱着眉头不悦:“我进去打听价格,他一见是我来,张嘴要价二百文。转出门我又找其他买猪的人打听,他却只收一百八。”

周淑云气的剁下菜板:“这是看碟下菜,瞧我们日子好起来,想偷偷涨价。”

价钱不是问题,但做生意这么不老实,周淑云不愿意打交道。

他们家的钱也是起早贪黑辛辛苦苦赚的。

对付这种人也不是没有办法,林榆倒是有个损招:“大川,下午我们去村里走一圈。”

他笑的蔫坏。

吃完饭,林榆和贺尧川出门。哪几家要买猪,林榆都打听好了。他们只当问问价钱,村里人大多老实,不会想别的。

“老叔在家不?”

老叔不在,老婶开的门:“周家的川子夫夫吧。”

要忽悠人,林榆过意不去,进门给人抓一把红枣。“老婶,我想打听打听你们家猪买多钱?我家明年也想养一头,没什么经验,你们养猪都是有手艺的,来向您请教请教。”

他说话好听,老婶实诚人:“一百八,虽说贵了些,他家猪伢子倒是很肥。”

林榆故作惊讶,捂嘴道:“什么,我们才买一百六。”

又一幅懊恼的模样:“哎呀,说漏嘴了。”

贺尧川在旁边憋笑,脸都鳖红了。

大婶的笑僵在原地,机械般点点头,仿佛一记天雷劈在头顶。

出了门,贺尧川终于放声笑出来:“真有你的,不怕被人戳穿。”

林榆嘿嘿一笑:“你去的时候没别人,谁能作证?”

贺尧川:“现在又去谁家?”

“不去别家,我们往村口去,记得抓一把瓜子花生。”

挨家挨户都去,显得太刻意。林榆直奔村口大树下,小板凳一放,一人分把瓜子,若有若无说起这件事。

风言风语不出一天,传的满村都是。

一百八十文不是小数目,尤其地里刨食看天吃饭的泥腿子,一家闹起来,家家户户都要闹。

金家门口赌满了人,指着猪伢子要讨说法。

金贵子傻在院里,急的直跺脚:“我什么时候卖一百六了?你们这是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我不管,你今天不给卖一百六,这件事没完,让全村都看看你们金家做事的嘴脸。”

“对,大不了不买了,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当我家的钱大风刮来的?”

价贵是一回事,可他们受不了蒙骗啊。

原本买猪伢子的人一哄而散,老金被媳妇一顿骂。这么多猪,卖不出去留着,明年能养得起吗?家里那点粮食都不够自己吃。

他被推出门,老金一脑门官司,只好家家户户好言好语,放足了姿态,背都弯下来。

怕真的砸在手里,他还大老远跑去半山腰,敲了贺家的门。

贺尧川全当不知道这回事,道:“您来晚了,隔壁村也有人卖猪,答应一百八卖给我们。”

“哎不不不,”老金急了:“之前是我不小心嘴瓢说错了,原本就是一百八。这样,你若是诚心买,我一百六卖给你。”

贺尧川看看林榆。

林榆掩嘴笑笑。

“行,成交了。明年开春我来拉猪,先说好,嘴瓢的事情没有第二次。”

送走金贵子,周淑云几个也从灶房出来,笑的就差满地打滚:“这法子,也只有榆哥儿。”

林榆笑笑:“娘,我骗人了。”

周淑云不赞同:“这算什么骗人,是他不讲理在先,想蒙骗我们,那不能够。”

溪哥儿在一旁,猛地点头,他以后也要这样!学到就是赚到!

买猪的事情定下了,眼下先紧着过年来,李家请了杀猪匠,又请贺尧川几个年轻力壮的按猪。

他先旁边旁观价钱,若是不贵,连着下水多卖几斤。

第92章 第 92 章 杀年猪

李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 肥猪养了两头。乡下的猪越肥越好,肥油剥下来熬猪油,餐餐都能吃到油水。

肥油李家不卖, 猪耳朵猪尾巴也不卖,这都是好东西。看在贺尧川两兄弟帮忙按猪的交情上, 李铁牛多卖几斤给他们,其中还有张大订的三斤。

杀猪是头等大事,天擦亮, 周淑云带上儿子和林榆往李家去。贺长德就留在家里,他年纪大了, 力气跟不上年轻小伙子, 孙月华有身子, 不好往人多的地方凑。

溪哥儿去了不能帮忙, 多一张嘴吃饭,村里有人要说闲话, 权衡半天才决定带几个能做事的。家里也不缺肉蛋,早不如以前那样眼馋。

都知道周淑云做饭好吃, 李婶子藏了心眼, 就没再请别家妇人, 她和儿媳妇帮忙打下手, 还有个贺家夫郎, 人手就够了。再多请人,就得多张嘴吃饭。

背地里有人说她抠搜, 她也不惧怕,钱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年轻时候穷怕了,知道钱要花在刀刃上。

“按住了按住了!”“是谁松手了?!”猪圈人声攒动, 几个高大汉子围在猪圈,蓄势待发伸手抓猪。

三百多斤的肥猪不好抓,乡下的猪聪明,知道今天要宰它了,使尽力气也要跑。若被这样一头肥猪撞上,可不是好受的。

贺尧川跟贺尧青一头一尾围堵,还有一个汉子勇莽,想直接坐到猪背上,差点被猪甩下来。

林榆站在一旁看热闹,隔着围栏,他不怕。

“扔捆绳子下来,”贺尧川高声喊。

林榆把地上的麻绳甩进去,几个汉子先用麻绳绊倒肥猪,最后合力冲上去,把猪腿捆住架在木棍上。猪抓住了,半天下来一身大汗。

猪抬出院子倒挂起来,杀猪匠磨磨刀。一声惊叫之后,杀猪就算完了。大家伙都跑去凑热闹,李婶子拿盆接猪血,整整一大盆。

“你不害怕?”贺尧川俊脸带笑,走过来跟林榆说话。

“不怕,”林榆拿手帕给他擦汗,垫脚道:“以前看别人杀过,那时候好奇,就凑近些看,第一次只是震惊,后来就习惯了。过年都要杀年猪,怕不过来。”

小时候看杀猪,他还为猪大哭一场,后来吃进嘴里是香的,一边哭一边大口吃。

第一头杀完,贺尧川他们喝碗水,又去抓第二头。

都是体力活,李婶做了一整盆猪血酸菜粉丝汤。

看完热闹,林榆回灶屋帮厨。庖丁在院子里剖猪,手法利落干脆,一刀下去骨肉瞬间分开。李婶高高兴兴提半扇排骨进来,辛苦一整年,就盼最后这点成果。

新鲜的排骨炖汤,一盘瘦肉片子,猪肝炒芹菜……都是鲜猪肉,一年都难得吃上一回。

晌午坐在院里开席,这次不分桌,男女哥儿都在一起。林榆靠在贺尧川身旁,根本不用伸筷子夹,碗里时不时就多一块。

他两腮鼓鼓,捧着碗笑咪咪看贺尧川,吃肉喝汤都是香的。

贺尧川喜欢,又伸筷子夹一坨没骨头的肉给林榆,把夫郎碗里都堆满,桌子下的手握紧林榆指尖,偷偷释放一点欢喜。

从李家买走十斤后腿肉,半扇排骨,半块猪头,拿回去用盐和酱料腌制,足够吃整个冬天。林榆爱吃瘦肉,贺尧川也买了四斤,回去炒新鲜的肉片子。

瘦肉在乡下反倒不受欢迎,庄稼人干体力活,嘴里没油水不行,一口酒一口肥肉才踏实。

肉拿回家,要用粗盐立刻腌制。他们这里习惯做烟熏腊肉,腌好的腊肉吊起来,下面生一堆火,用新鲜的柏树枝点燃。

火不能太大,只留一点火苗,浓重的烟雾缓缓上升,温度也升高,腊肉表面熏出肥油,油滴在火堆上,都能闻到香味。

溪哥儿咽口水,现在就想吃。但还吃不得,腊肉没熏够时间。他只好摸两颗饴糖吃,甜甜嘴巴解馋。

家家户户杀完年猪,日子忽然快起来,眨眼就到了要过年的时候,无论乡里或云溪县,已有过年的氛围,鞭炮对联红结大街小巷都是。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早上起床时,天上飘起雪花。林榆没见过大雪,他穿着新做的冬衣,戴好毡帽手套就跑出去,蹲在院子里玩雪,而远处的山尖已经白雪皑皑,那是他们采过菌子的高山上。

赶在年前,他们小摊的生意还要做。

年关寺庙人最多,还愿的香客此起彼伏,还有来求平安、求财运的,带上供果源源不断。

贺尧川脸上笑意明显:“今天早些去,再忙最后几天就能收摊过年,卖早食赚了些钱,咱家也买对联鞭炮。新家第一个年,可要好好过。”

“好,”林榆笑笑,蹲在廊下用青盐沾热水漱口。清完口,从笼屉里捏一个肉包子吃,不知道为何,最近食量大的很。

平时只吃的下一个包子,现在每顿能吃两个,脸都胖了。偏偏贺尧川喜欢他胖,胡子没刮都要凑上来亲一口。

他昨天算了算,卖一个月包子,利钱足足赚了六两银子。大嫂和面,娘剁馅,他跑堂招呼客人,三家分完钱,每人都能赚二两多,这是林榆没想过的。

手上还有养鸡的营生,陈老板前几天冻的哆哆嗦嗦进门,问他家剩下的公鸡肯不肯卖。

“县里富户就好这口,愿意多出钱买。我不好拂了他们意,才来问问你。”

林榆则摇摇头,余下的公鸡留着明年做种鸡,肯定不能卖。他退一步,道:“要是不嫌弃,可以卖两只母鸡,按年前的价给您。”

母鸡不如公鸡贵,但吃进嘴里也是肉,拿回去炖汤最补身体。陈老板犹犹豫豫同意了,母鸡也行。

怕后院鸡群不扛冻,他俩用油布在鸡圈周围盖了一层又一层,保证一丝风都进不来,鸡圈茅草铺了厚厚一层。

这就足够了,鸡身上有保暖的羽毛,比人穿衣暖和多了,冬天缩在一起取暖,只要不跑出去,过冬肯定没问题。

路上雪花纷纷,林榆一张脸冻红了,他吸溜一声,说话都冒白汽:“大川,我又饿了。”肚子咕噜一声,林榆可怜巴巴看过去。

贺尧川把骡车停在路边,跳下车握住林榆双手,露出来的指尖通红,他给林榆裹好毡帽:“就快到了,拐个弯就是,到了烧壶热水给你吃包子。一会儿去县里,给你和娘买两个汤婆子,可不许玩雪了。”

他心疼又严厉,林榆就是因为早上玩雪,现在手背都痒的厉害,若是长了冻疮,一个冬天都要受罪。

周淑云裹紧棉衣,也打个哆嗦:“我听别人说,汤婆子灌上热水塞进被窝,大半夜都是暖的,没想到咱也用上了。”

也是手上有钱,才敢这么花,一个汤婆子不便宜。

她自己能赚钱,也知道大川和榆哥儿赚了多少。又是鸡又是包子,陈老板还隔三差五来收山货,小两口手里肯定攒了□□两。她只是心里有数,并不惦记小辈的钱。

贺尧川手掌宽厚暖和,他给林榆捂热乎了,才继续赶骡车上路。林榆和周淑云一人一个馒头先垫肚子,到了寺庙外,已经等了好几个熟客。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大家伙笑笑,就等他们过来,搭棚坐下喝口热茶。

贺尧川笑笑:“路上耽搁了,你们先坐。”

他把桌凳都摆出来,一共四张桌子,就能看过生意的红火。棚用油布盖上,四周也搭了草帘,风雪顿时被隔离在外面,大家都躲进来烤火。

贺尧川烧火热灶,林榆和周淑云坐下吃喝。旁边两个客人跟他们拼桌,也大口啃包子。

他们早知道卖包子的两夫夫,和别家夫夫都不一样的,家里男人在灶台忙活,老娘和夫郎坐着吃喝。一开始很多人跑开瞧稀奇,后来渐渐羡慕。

拼桌的客人吃完包子,自来熟聊起天:“你们不知道,你们前天没来,旁边两家打架了。”

林榆顿时化身瓜田里的猹,两只耳朵竖起来:“是卖馄饨的和卖汤面的两家?”

“不是他俩还能是谁?”客人笑笑摆谈起来:“为了一个客人,扯头发扇巴掌,最后连客人的桌子都掀了。那个客人有点来头,据说是师爷的亲戚,气不过跑去告状,最后引来街道司的人。”

林榆和贺尧川在这里坐生意,生意红火别人都知道,来分一杯羹的人不少。短短一月,不是卖肉饼,就是卖饼子馄饨油果,比集市还热闹,也学他们摆桌子支棚。

贺尧川忙完客人那边,走过来问情况:“这位大哥,街道司可是接手要来管这里?”

吃包子大哥笑笑:“你是个聪明的。”他继续道:“人多了,街道司肯定要管,和县城集市一个道理。”

官府介入,肯定要收钱,可也少了很多打架斗殴的事,于他们来说是好事,只要官府不乱收钱。

林榆起身给排队的寺庙沙弥拿馒头,今天普缘寺的和尚下山采买,看他家馒头做的松软,没忍住都跑来买,出家人不能吃肉包子,心里虽然馋,嘴上不敢说,只能吃素包子解馋。

贺尧川贴到身旁来:“年后要照料鸡群,我肯定来不了,街道司接手管也好,无非交钱的事。之前说请长工,是该考虑考虑。明天大嫂一生,要照顾小侄儿,不能让娘一人忙活。”

他俩开早食摊是临时起意,没想到生意这么好。林榆跟贺尧川有自己的营生,摊子这边,周淑云只需负责灶台,她做饭好吃,客人肯定都爱吃,只需一个跑堂的。

林榆闲了肯定会过来帮忙,再带雇的长工做一段时间,等长工学会之后,他也不用天天操心。

“好,我回去问问满哥儿。早食摊要起早贪黑,工钱不能太低。”

第93章 第 93 章 腊八节

过了腊八就是年, 庄稼人对腊八节足够看重。

早起推开门,村庄农田白雪茫茫,昨晚簌簌下了一夜, 菜地已经被覆盖。用手清理掉雪层,才露出冒头的萝卜。

纵使再冷, 贺尧穿也露出些笑意:“今天是最后一天出摊,等忙活完,我们也能热热闹闹过年, 无需再出去受冻。”

他坐在床边,一边穿衣一边回头看夫郎, 眉眼间精神气十足。

冬日天黑的早, 乡下人无事做, 只好早早吹灯睡了。小年轻睡不着, 夜里总要找点事做。

林榆腿间酸涩,他有些疲乏, 埋在被窝里不想起来。

贺尧穿低头亲了亲,温声道:“你先睡, 等热水烧好, 我再叫你起床。”

“嗯, ”林榆艰难翻身, 眼皮沉重睁不开。

许是冬天到了, 林榆瞌睡越来越多,不忙的时候, 总爱眯眼打盹,有时候坐着都能睡着。

他爱赖床,又怕家里人说。不忙的时候,贺尧川陪他一起睡。他爱惯着林榆, 别说是赖床,睡一整日都不说什么。

他不说什么,周淑云就更不会多话,没得讨人嫌不是,总归小两口有自己的盘算。

热包子出笼,林榆在被窝里闻见香味,肚子咕咕叫一声。

他拿出捂暖和的衣裳,哆哆嗦嗦穿衣穿鞋,推门一看,漆黑夜空下雪花纷纷。

贺尧川端一碗热水进来,屋里有炭火,烧了一夜还算暖和,他转身关门,隔绝外面风雪。

“喝完暖暖,今天腊八,娘说晌午去县里买豆子。再买些香烛纸钱,夜里供灶神。”

林榆闻言点点头,一双星眸明亮,边喝边说:“再买一些年礼去拜访陈老板。酒肉得有,他家有娃娃,最好再买几匹布,给娃娃做衣裳。陈家婶子人也不错,买盒胭脂送她如何?”

“都听你的,”贺尧川笑着盯夫郎喝水。

林榆喝水咕噜咕噜的,像吐泡泡的小金鱼,贺尧川没忍住,凑近偷亲一个。

“你没还没刮胡子,”林榆躲开,脸被胡茬扎疼了,他抬手搓搓脸,忽然又笑起来。

不刮胡子的大川也很俊。

贺尧川摸摸脸,悻悻道:“忘了,”拿出小刀:“你给我刮。”

他躺在林榆腿上,放心大胆闭上眼。林榆下手很轻,刀片斜斜刮过,胡茬都干净了,只留下一圈红,一会儿就能消。

“好了,你起来吧。”“等一下,我先给你擦干净。”

两人在卧房里一阵折腾,都把自己捯饬干净利落,断断续续的笑声从房里传出。

灶屋内,火星噼啪响。贺尧川扔几个红薯进去,现在正好烤熟。他掰开一个,跟林榆一人一半。

周淑云把笼屉搬上车,“拿在路上吃,今天最后一天出摊,别让客人等,”这一天天的,都要操心。

孙月华有身子,不能在路上颠簸。今天全家出去买年货,小溪和贺尧山都要跟着一起。

老爹贺长德不爱县里的热闹,摆摆手就不去了。家里好几十只鸡,有他看着也放心,不然留儿媳妇一个人在家,周淑云心里不踏实。

贺尧川吆喝一声赶骡子缓缓上路,往骡车上盖好油布,他们裹着毡帽,雪花都落在帽子上。

穿过村子时,远远的,贺家大房躲在门缝里看。看到贺家的骡子,她眼里直愣愣的。

今年没收成,全家都饿肚子。昨天老三回来要钱,她手里实在没钱了。

“儿啊,要不这学,咱不念了。三年都没考上……”赵春花央求。

“糊涂短见,贺长顺说教:“这都是要孝敬夫子的,夫子都说了,以我的才学,肯定能飞黄腾达!”

赵春花身子骨越来越差,躺在床上整天咳嗽。郑彩凤嫌弃她,每天送完饭就离开,没进来看过一眼。

贺家牵着骡子路过时,两个孙子没往这边看一眼。叫她产生一些自疑,是不是从前做错了。

可瞬间就打消这种念头,她没错。

三个儿子中,就数老二最不像她,不如老大嘴甜,又不如老三会读书,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儿子。

赵春花如何想,贺家二房没人想知道。

他们走在路上,遇到不少同村人,都笑着点头打声招呼,或是同路前行。知道贺家日子好起来,殷切热络的人不少。

“满哥儿应了,年后就来做工。我带他做两天,他勤劳能干,肯定能做的好。”林榆忽然想起这回事。

贺尧川点头:“这样也好,我听张大说,陈老板商队很忙,难得回家一趟,他也怕满哥儿多想。手里有件事做,日子就能踏实。”

“是这样。”林榆道:“工钱三百文,等他做一段时间,再给涨五十文。”

三百五十文,是不小的数。别说是乡下的哥儿,就算在镇上,也没几个妇人夫郎能赚这么多。

满哥儿全家都高兴,儿子儿夫郎都能赚钱,家里隔三岔五就能吃上肉和鸡蛋。

今天腊八节,没想到人这么多,还不到晌午,他们就早早收摊。

将近年关,云水县忽然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都是人,走在路上彼此挤来挤去。

城外有骡棚,就不牵骡子进去,只把钱财带在身上。给十文钱,自然有人看管。

刚进县城,小溪就拉着他娘四处看:“娘你看,有杂耍。还有耍猴的,他们都给赏钱呢。”

县里人日子富裕,随手就能洒几个铜板,也有人洒银子的。耍猴的赶紧点头道谢,捡起银子揣在怀里,被别人捡走可不值当。

继续往前走,有人支摊写对联,摊前队伍排起长龙。他们不识字,只知道对联都是寓意好的。

“过年就是热闹,”周淑云看的挪不开眼。

街边还有卖糖人的,林榆拉贺尧川过去看看。糖画出神入化,今年是龙年,为避讳皇帝,糖化老人只画蛇。

“要哪个,我给你买,”贺尧川掏钱。

林榆看的喜欢,小兔子小老虎都拿一个,給溪哥儿,给娘和大嫂,他和大川一起吃。

旁边小娃娃馋的掉口水,拉着他娘不肯走。大过年的,他娘打孩子打够了,今天就不打了,摸两文钱不情不愿买一串。

随随便便逛一圈,周淑云道:“我和榆哥儿买吃食,大山大川去置办灯笼桃符……若是有爆竹,也买些,对联窗花也别忘了。”

她絮絮叨叨交待,贺尧川一一记下。

分开后,两边都先坐下吃饭。街边有家汤饼铺子,林榆跟周淑云溪哥儿一人一碗,羊汤配白面饼,饼吸足了汤汁,吃进肚里瞬间暖和。

另一边,贺尧川贺尧山买张大饼,站在街边两口吃完。他俩任务繁重,又是爆竹又是窗花,过年走亲访友的年礼也得安排上。

路过一家首饰铺,生意正红火。贺尧川停下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里面都是姑娘哥儿。

“大哥你等我片刻,”他还是匆匆跑进去,在柜边挑挑选选。

贺尧山等了很久,看见二弟手里拿着匣子出来,便笑着打趣:“买什么好东西了,送榆哥儿的?”

贺尧川不肯说,把匣子紧紧握在手里。

一家子在城外高高兴兴回合,手里大包小包,脸上喜气洋洋。

今天去了陈家,恰好陈老板不在。他俩把年货交给陈婶,一份心意算是送到了,年后少不了合作。

……

洗洗手,一家人围在烘了炭火的灶房做腊八粥,还没开始过年,已有过年的氛围。

洗好的萝卜切丁,白萝卜胡萝卜分开。豌豆花生米、腊肉豆腐干必不可少,再凑一样面条节和大米,八样便齐全了。

周淑云挥锅铲翻炒,炒香食材再添水煮,“火小些,一根柴火就够了。”

林榆坐在灶台后跟孙月华烧火闲聊,闻言抽出一根柴火。

“小榆,你出来帮我看看。”

贺尧川在外面喊他。

趁今天闲暇,家里三个汉子铺新瓦扫灰尘挂灯笼。一共三个红灯笼,每间卧房外都挂,对联也要贴。

贺尧川往对联背后刷浆糊,怕贴歪迟迟没下手,站在凳子上等林榆来。

林榆仰头看一眼,“往右边来。”

“太低了,再往上一些。”

“对对对,就这样别动了。”

浆糊是自家熬的,锅里还有,林榆把余下的对联刷完,让贺尧川全部贴完。

简简单单的石墙土坯房,对联一贴显出新气象。

房梁上有蜘蛛网,贺尧川用竹扒刮下来,在拿扫把扫一遍,梁上无需打扫太干净,只需把屋内清扫干净就行。

周淑云拿把刀出来:“大川,忙完把家里四只鸡杀了。记得拿出院子杀,别让你大嫂瞧见。”

要赶在年前把鸡熏出来,两只野鸡,两只家鸡,足够一家人过年吃。

“好,”贺尧川答应。

杀鸡对林榆来说轻车熟路,山里雪渐渐停下,他不跟贺尧川一起杀鸡。拿扫把把院里的雪扫干净,避免走路摔倒。

水盆里一层薄冰,是昨天夜里结的。旺财和花花围在水盆边舔冰块,不知吃了什么,渴的想喝水。

林榆走过去:“别舔,我给你么们倒热水。”

忙碌又繁杂的小事充满一天,烟囱上炊烟袅袅,腊八粥的香味慢慢溢出,一家人端菜上桌,赶在一天结束前,吃上一顿暖和的腊八粥,桌上偶尔几句家常闲聊,笑声阵阵。

第94章 第 94 章 祭祖

辰时初, 天寒地冻下起小雪,屋外风雪交加。

林榆把小桌放在床上,炭火盆挪到床边, 再搓根灯芯点燃。冬日无事,他俩同披一床棉被彼此靠着。

林榆闲不住, 忽然不需要起早贪黑忙碌,他有些不适应。床尾有个木箱,钱匣子挪到木箱里了。上面一把小锁, 贺尧川买的。

闲来无事,林榆搬出匣子数钱。

里面有碎银, 也有一些铜板, 是小半年攒下来的。

“鸡跟鸡蛋赚了八两多, 早食摊有二两, 散钱还剩六百文左右。年货都买了,应当没多少花销。余下散钱留在外面用, 堂叔家和舅舅家都有娃娃,用这些铜板发压岁钱足够了。”

碎银很好数, 他俩有小秤, 叮当一声放在秤盘里, 不多不少刚好十两。

普通农户一年的开销也就三两, 他俩算是比较富足了。

“压岁钱包多少合适?”

贺尧川正用剪刀裁红纸, 侧目看向夫郎说话:“小娃娃无需太多,往年爹娘都给二十文, 大哥大嫂给十八文。我们不能越过他们,十六文足够了。舅舅家的新媳妇也算晚辈,过门第一年,也要象征性给六十文就成。”

给红包也是人情世故, 不是想给多少就给。今年给出去,明年别人又想法子给回来,来回拉扯,总是扯不清的。

他俩不在乎这点钱,毕竟手头宽裕,红包讲究心意。

至于外家不是亲戚的小孩,六个、八个铜板都成,图吉利数字。

林榆笑眯眯收起钱匣子,用小锁把木箱锁好。离了棉被冻的哆嗦,林榆手脚并用爬到贺尧川身上,堪堪把自己挂在贺尧川脖子上。

怕他掉下去,贺尧川双手托住臀,往上掂了掂,面对面坐着。

“怎么胖了?”贺尧川笑笑,手摸进林榆腰间,笑意愈浓:“长了一圈肉。”

“才不胖,”林榆捏捏自己,忽然有些心虚,好像是圆了一圈。

冬天不怎么动弹,除了吃就是睡,贺尧川爱惯着他,他不想走路了,不是背就是抱,肥膘都养出来了。

林榆悻悻换个话题,他趴在贺尧川身上,声音软软的:“别人都有红包,我也会有吗?”

昏黄扑簌的烛灯下,夫郎软声撒娇,言语之中都是期待和渴求。

他不缺钱花,他就是想要。

贺尧川心荡起一池春水,暖洋洋流过,他笑的浓烈:“你闭上眼。”

林榆双眼一闭,嘴角忍不住微翘,伸出双手捧着,身后一根无形的小尾巴猛摆。

一只小木盒放在手心。

贺尧川打开,“可以睁眼了。”

半大小银锁,普普通通的圆形,下面坠着三颗银珠子,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哥儿都有的那种,背面雕刻平安二字。

唯一不同的是,小银锁上面还有一个榆字,雕的歪歪扭扭,却很认真努力想拼成一个字。

“家里孩子出生,爹娘都会给买,村里小哥儿都有。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既如此,我替岳父岳母给你买。以后别人有的,你也会有。”

林榆眼眶有些热,他吸了吸鼻子。小银锁在手里握出温度,一根红绳串在银锁上面。

“我给你戴上。”

贺尧川把红绳绕过林榆脖颈间,银锁坠在胸前,亮白晃眼,比黄金珠宝都好看。

“大川,”林榆嘴唇动了动,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得起这份情珍意重。

他脑子一宕,语出惊人,含着泪音断断续续道:“我、我要给你生崽崽,生好几个。”

林榆亲上去。

……

年前这几天,雪停了一日,晴光照在山林,菜地积雪融化。被霜雪打趴下的白菜该收,圆圆一颗卧在地里。

贺尧川早起挖地窖,菜地旁挖出深坑,白菜萝卜放进去,放十天半个月都是新鲜的,等来年开春,再一把土覆上。

不止萝卜白菜,莴笋嫩叶绿油,揪一把叶子清炒,杆子也能炒肉片。

“今年的萝卜不错,连杆子一起收,泡满三坛子,足足吃个饱,”无论粮食或者蔬菜,只要丰收,周淑云就心满意足笑。

孙月华熬过孕吐,大夫说还要忌口。听到吃泡菜,不用周淑云多说,她就撸袖子动起来:“我拿刀,切成萝卜条晒干再泡。”

林榆则把圆白菜外层剥下来,嘴里咕咕咕两声,扔进鸡圈喂鸡吃。冬日难得有新鲜叶子,鸡群都扑腾翅膀跑过来。

林榆站在地窖上面探头,窖坑挖的足够深。贺尧川把土铲出来,交给他爹倒在菜地旁。

“小榆,搬个梯子给我。”

挖了一丈高,贺尧川觉得差不多了,能储存菜地里的萝卜白菜,吃一冬应当没问题。

林榆把梯子放下去:“你小心,把梯子放稳,别摔了。”

一丈虽然不深,摔一跤也疼。

怕人或者猫狗掉进去,林榆搬一块木篱笆盖在上面,再覆一层干草,地窖算做成了。

不盖篱笆也不行,夜里雪一下,厚厚的积雪掉进去,白菜萝卜一准冻坏。

萝卜都拔出来,一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围在一块切萝卜条,切好的萝卜条晾在绳子上,风干后就能吃。

还剩一筐新鲜的。

周淑云道:“你赵阿嬷家里今天杀年猪,拿钱买些排骨回来,晌午炖大骨汤。腊肉不是熏好了,也切一块煮,不用等过年才吃。今天要去上坟,要带酒肉去。”

贺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村子里,后山密林中,四座坟都是贺家的。是贺长德的祖父祖母和爷奶。

每逢过年,他们这些小辈都要带酒肉去看看。

贺尧川洗干净手:“成,我现在去,”新鲜肉抢手,去晚就没了。

“我跟你一起,”林榆爱凑热闹,也起身洗手。盆里有热水,他用贺尧川洗过的水,这没什么。

切萝卜不是重活,周淑云知道林榆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摆摆手无奈笑:“都去都去,记得多买些。”

多买些这种话,换作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日子可不一样了。

去买肉,路上碰见张大和杜满满,他俩走过去同路,“你们也去买肉?”

张大跟着陈老板做事,人虽然机灵了,但一回到村里就憨实起来,他笑笑:“是,满满说想吃炒猪肠,娘也许久没吃,就来买一截,年前也解解馋。”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闻见香味夜里馋的睡不着。日子窘迫的乡下人,酒肉都不多,只能干等到过年那一天再吃,提前吃完可不就没了?

两家人高高兴兴结伴买肉,都敞开肚皮可劲儿吃。

上坟在下午,各家准备香烛纸钱供品,结伴往密林子去。贺家族人都来了,贺大广辈分最大,由他来带头。

林榆在人群中看见大房一家,短短几月没见,赵春花和贺大全竟变成满头白发,像是苍老十岁,站在那里不怎么说话。

大房来是来了,手里只拿了纸钱香烛,酒肉没有,点心也没有。

贺大广对这个弟弟失望至极,碍于大过年,不好在长辈坟前闹不愉快,侧身给他们让位置上坟。

酒撒一圈,每人手里拿把纸钱烧,在坟前跪下叩三个头,祭祖就算完成了。孙月华不用拜,站着躬身三下就行。

大骨和腊肉都煨在炉子里,一家人脚步匆匆,还没进家门就闻到香味。

大骨没砍断,整根扔进锅里炖煮,等小火顿到软烂,一人一根捏在手里吃,蘸点粗盐和酱油,那滋味,别提多香。萝卜也软和,吸足了汤汁,筷子一戳就烂。

围坐在桌边,看着外面的晴光和远山山顶白雪皑皑,手里一根大棒骨,日子这样过就满足了。

人吃肉,猫狗也能啃骨头。啃干净的大棒骨喂给旺财,炖软烂的软骨喂花花。再舀一碗骨汤拌饭,是别家猫狗都没有的待遇。

它俩就是这样被喂的膘肥体壮,俨然成了村中二霸,所过之处别家猫狗都要夹着尾巴。

林榆蹲下捏会儿狗儿子,玩够了才洗洗手,进灶屋帮忙去。今天不管男女哥儿,都要在灶房忙活。

“肉丸子和鸡块先下锅炸,火候别太大,不然准要炸焦。炸鱼最后,待调好面糊也不迟,花生备好了吗?”周淑云问。

“刚剥完,”林榆连盆带过去。

明天年夜饭可谓丰盛,炸丸子炸鸡块炸鱼块,水晶脍炖大骨炖鸡汤,腊肠腊排骨腊耳朵,光想想就叫人馋。

林榆认真盯着锅里,香味慢慢飘出,“娘,一盆鱼块够不够?”

“那可不够,”周淑云走过去看:“后儿你大哥把亲家接过来,足足要吃两天,至少两盆。”

说完,她往外喊一声:“大川,把桶里新鲜的鱼再杀一只。”

“好,”贺尧川跟他爹正在地窖取萝卜,闻言交待一声,自己先爬上去。

不止贺家,家家户户都忙,挂灯笼挂桃符扫屋子,就等着明天除夕到来。

忙活一天,吹灯睡觉之前,林榆把新衣裳摆出来,整整齐齐跟贺尧川的放在一起。

红色小袄子,领口袖口一圈白绒,是周淑云专找兔毛扎的,塞了足足的棉花,看着就暖和。

贺尧川也难得穿红,平时都是一身灰蓝。看着和夫郎一个颜色的衣裳,他不由自主笑起来。

要过年了。

第95章 第 95 章 过年

飘飘的雪花落在院里, 桌子摆在廊下,菜还没炒,酒先摆上。

案板和灶台边摆满备菜, 碗碟盆盘错落摆放,小小的案板快摆不下, 就这样,周淑云还觉得年夜饭少了两道。

炸丸子炸鸡块炸鱼,腊肉香肠。小炉里煨着鸡汤, 大锅里有排骨种种。都是大鱼大肉,再添一碟炒白菜最好, 正好十个菜。

外边几个小辈玩的倒是开心, 麻雷子冲天炮摔炮, 还不到夜里, 已经兴冲冲拿出来,小溪被两个哥哥撺掇, 也大着胆子上手。

“现在玩没了,看你们夜里怎么办?”周淑云站门口吆喝一声。

贺尧川顿时接话:“娘, 炮仗买了不少, 玩一天也够。”

就他有话, 大过年的, 周淑云不好教训儿子。看一家人都玩的开心, 她也笑笑,索性不管了。

今天是自家的团圆饭, 天色渐暗,桌上十道菜,七盏酒。

林榆摆碗筷,贺尧川摆凳子。

“我把灯笼点上, 今夜守岁,多添些灯油。”贺尧川踩在凳子上面,往大红灯笼里添油。

他俩买的灯笼足够大,红光照在廊下,映着冬日的雪景,身后门框上还有对联,顿时充满年味。

挂完灯笼,村里接连响起鞭炮声,别家开始吃年夜饭了。

“我们也出去放,”林榆笑着拿鞭炮,从院里铺到台阶下,红红一长串。

周淑云他们都跑出来看,站在廊下不敢靠太近,捂着耳朵睁大眼,又都是好奇。

贺尧川把火折子给林榆,笑着打趣:“你敢不敢点?”

林榆接过:“我不怕,以前烟花爆竹都是我来点,见过火树银花没,漫天炸开那种。”

林榆高兴上头,说起小时候的事。

火树银花,贺尧川嘴里默念,那一定很贵。他问林榆:“你喜欢火树银花?”

林榆打开火折子靠近,他点点头,眼里笑容不断:“很美,五颜六色。”

点燃引线,细小的火花逼近鞭炮。

他俩快速后退,全家都都捂着耳朵。

贺尧川抬手覆在林榆耳边,在新年炮声中大声道:“等明年,明年让你亲手点一次火树银花!”

他俩四目相望,眼中除了火花,还有彼此的倒影,无言胜有言。

“开饭!”

全家人共同举杯,一句简简单单的“新年快乐”做祝酒词,都埋头开始吃年夜饭。

炸鱼块外酥里嫩,排骨软糯入味,一筷子戳下去就能将肉和骨头分开,配一口微甜不烈的屠苏酒。

外面渐渐落下小雪,白雪覆盖的长阶小院上,留下一地红色纸屑,旧年最后一天在喧嚣中慢慢归于宁静。

饭后守岁,林榆把小泥炉放在院里,里面烧红了炭火,一张铁网放在上面,烤栗子花生红橘。

“若困了只管去睡觉,守岁有我和大哥。”

林榆摇头,抬手揉眼睛打哈欠,他想和大川一起守岁。

“爹娘大哥大嫂都去睡吧。”林榆躺在竹椅上,晃一晃抬头看天空。

受岁并不是真要守到天亮,过了子时末,想回房睡觉随意。

喝茶吃果子有些无聊,肚里吃的饱足,也咽不下什么东西。林榆眼睛一亮,“我们来翻花绳。”

红绳系成一圈绕在指尖,两指一勾翻出花样。是村里小哥儿姑娘爱玩的游戏,贺尧川看着花绳无处下手。

“你拿着,我教你。”林榆兴冲冲,翻出各种形状。手却冻的通红,连打两声哈欠。

贺尧川把炉子搬到廊下,他俩坐在廊下守岁。火有些小,贺尧川塞一根木棍进去,顿时又暖和起来。

林榆伸出手烤火,等闲下来,他要做纸牌。家里人多,玩纸牌肯定有意思。

风雪渐小,子时已过。林榆疯玩一天,终于忍不住瞌睡,闭上眼躺在贺尧川腿上。

贺尧川静静看着夫郎的侧脸,是眉目温和雅致的俊秀美,笑起来仿佛有种特殊的力量,能让周围人心情都变好。

闭眼睡觉时,又安静可爱,微粉的唇瓣微微启合,呼吸轻微绵长,脸颊被火光映衬出颜色。

他伸出手,轻碰林榆脸颊,像面团子一样,又白又软。

“别闹,”林榆皱眉,迷迷糊糊挠痒,依然睡着。

贺尧川笑着,低声说:“好,我不闹你。”

小炉里的柴火渐渐燃完,新的一年开始了。贺尧川轻手轻脚抱他回去,搭在腰间的手一顿,这是又圆了一圈?

还是说,是他的错觉?

正月初一要挨家挨户拜年,他们准备的年礼足够丰盛。

鸡蛋十枚,龙须酥一盒,红枣花生瓜子一盒,最后一包红糖。

先往关系不错的几家去,送完东西坐下寒暄两句,再去自家亲戚家,这时候就不走了,大房留吃饭,二房带着圆圆也来了,今天是族里的团圆饭。

族里小娃娃多,林榆他们红包给到手软,薄薄的红纸里面一串铜板,用红绳串在一起,有喜庆又高兴。

一圈小娃娃结伴跑过来,手里还捏着饴糖枣子,就哐当一声跪在地上:“大川叔,榆阿嬷,恭喜发财!”

红包拿来!

林榆跟贺尧川露齿一笑,小娃娃就是可爱,他俩从怀里拿出来,十个孩子挨个发。

对小孩来说,过年除了吃肉,收红包就是最高兴的,一个个眼珠子都瞪圆了,伸出双手接。

“别急别急都有。”

发完红包,孩群又一窝蜂跑开,去给下一个大人拜年,就是大哥大嫂他们,耳朵边都是闹声。

族里大大小小都来了,灶屋有人忙活,林榆陪君哥儿吃吃喝喝。君哥儿肚子很大,厚重的棉衣也遮挡不住。

林榆好奇摸摸。

“你喜欢孩子,也生一个呗?”君哥儿笑着打趣他,娃娃越多才越热闹呢。

林榆对这件事有些迷茫,他抬头问:“娃娃要怎么生,也和姑娘一样的生法?”

这话把君哥儿问的脸一红,他凑过去在耳边小声说。

林榆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说起来,不论姑娘还是哥儿,生孩子都逃不过疼。

君哥儿宽慰他:“你也别怕,都是这么过来的。家里又不缺吃喝,不亏亏待身子。我家已经找好稳婆,要生的那几天,都让稳婆住家里来。”

林榆想不出自己能生一个生么样子的,像他,还是像大川?叫什么呢?是姑娘还是哥儿?

想的时候,别人也来看望君哥儿,林榆渐渐独自坐在一旁,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贺尧川走过来:“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林榆忽然道:“大川,你说我怀孩子会怎么样?也像大嫂那样吐,或者像君哥儿一样,大着肚子。”

对于纯情的乡下小伙子来说,这种话题放在大庭广众之下,是足以让人羞涩的。

贺尧川摸摸他的手,“好像自古以来都如此,你害怕?”

林榆摇头,“不怕,就是好奇。我想生一个像我俩的,像你更好,对了,我们连名字都没想好……”

说着说着笑起来,林榆跟贺尧川趴桌上写名字,又是大名又是小名。

“小狗儿?”

“不行,太难听了,怎么能叫狗,”林榆重创村里所以叫狗儿的。

“虎子,”贺尧川说。

“也不行,”林榆摇摇头:“烂大街了,”他继续重创叫虎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