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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榆难过了,怎么人和人差距这么大,贺尧川一八三,他才一七零,这不是矮冬瓜嘛。

贺尧川把林榆抱起来,让林榆踩在自己的脚上,笑笑说:“这样你就长高了。”

林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他家大川最会哄他了。

给君哥儿送完鸡蛋,他俩和王勇往县里去。王家有骡子,却驮不动三个人和一车货。林榆花十文钱包了牛车,贺尧川坐王勇的骡子,他和鸡蛋坐在牛车上。

看到王家的骡子,林榆羡慕的很。

不过等赌坊的生意谈下来,他就能找机会和陈老板谈合作,把鸡蛋卖给陈老板,他和贺尧川不必大老远跑来跑去,陈老板家里有马,直接上门来拉。

醉仙客栈人很多,院试刚考完没多久,书生们都住在县里,等着放榜公布成绩,这几天是最熬人的。

有钱的才住客栈,考不上还能回去继承家业,或者明年继续考。没钱的只能住鸡毛店,和别人挤在同一个脏乱的房间里。

李老板心情不错,笑呵呵接待林榆他们,还要留他俩吃饭。林榆摆摆手,他俩还要去别家送。

五味斋生意就一般了,店铺开在巷子里,做的熟客生意,只有一个小二在巷子口招揽。这条巷子里都是店铺,有卖酒的,还有卖杂货的。所以只订一百个蛋,还没贾家庄吃的多。

林榆和贺尧川一身木屑,他俩拍拍身上的灰,不慌不忙从街上过。

忽然人潮涌动,客栈里的人全部跑出来,一窝蜂挤向布告栏。街边几个游荡的书生,双目无神的空洞中也忽然明亮起来,跟着人群一起跑。

“揭榜了!快去看榜!”

这样的日子,叫林榆他们赶上了。林榆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人科考开榜的场景,堪称壮观。

看榜的不止书生,更有好奇的路人,榜下捉婿的老岳丈。

“大川,我们也去看看!”林榆来了兴致,二话没说拉着贺尧川挤进去。

人太多了,林榆仗着个头小,在缝隙中间钻。贺尧川个头又太大,硬是往里面挤,别人都挤不过他。被林榆和贺尧川钻到前面去。

榜单是从右往左看,前面还有不少人,林榆实在挤不进去了。贺尧川一用力,直接把林榆扛在肩膀上,顿时视野开阔。

旁边几个急得跳脚的书生只能求他俩,“麻烦帮我们看看,有没有名字?”

顺眼的事,林榆答应了。

“我叫周生。”“还有我,我叫宋奚。”

“顾名恩,谢谢。”

贺尧川稳稳扛着他,夫郎高兴他就高兴。

林榆看过去,几甲几名都念出来。周生中了,二甲第六名。宋奚没中,他等到最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直挺挺倒在人群当中。

还有一个佼佼者,一甲第二名,顾名恩。

学霸竟然就在身边,林榆佩服,这可是令后人都闻之色变的科举制。

他听见无数人的欢呼喜悦,也听见更多唉声叹气。医馆的打杂等在一旁,已经见怪不怪了,每年都有许多送来的人,严重的从此就疯了。

林榆和贺尧川从人群中出来,他俩刚才把蛋箱放在一旁,竟也没被人偷走。端着蛋箱,看够了热闹,该回去吃饭了。

忽然一晃眼,林榆在不远处,看见贺家三房那个老来子贺长顺。他让贺尧川也看看,贺长顺是其中最不像读书人的,眼圈青黑脚步虚浮,挤不进人群,只能站在外面看。

林榆嘿嘿一笑,“我刚才可没看见他的名字,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76章 第 76 章 买骡子

送鸡蛋赚了一两八钱, 手里有钱了,林榆高兴。

贺尧川带他去成衣店,挑一件漂漂亮亮的衣裳。里面都是姑娘哥儿, 和男人一起来的少见。

林榆今天赶着送蛋,出门就穿了一件灰扑扑的旧衣, 衣裳还有两个补丁,是专门打扫鸡圈干活穿的,穿好衣裳干活太奢侈, 弄坏了就不划算。

只发髻上别了一根木簪和小花。

他捏着衣摆,站在门口忽然不动了, 有些扭捏:“我就不进去了, 家里衣裳够穿, 我们回去吧, 买匹布自己做一身也能穿。”

贺尧川知道夫郎和别的哥儿不一样,他会读书认字算账, 还十分有远见,不拘泥于外貌打扮。

但是哪有人不爱漂亮的。

他家小夫郎眼巴巴看着成衣店, 店里都是衣裳光洁的姑娘哥儿, 他们面施粉黛笑容倩倩。

他家小榆又看看自己, 连鞋子都是脏的, 鞋底是村里土路上沾的泥巴。不是不想打扮, 是自卑了。

贺尧川二话不说,拉着林榆就进去。

“赚钱就是为了用, 我夫郎这么好看,合该打扮打扮。”

林榆还想反抗:“我们还是攒着钱买骡子……大川。”

贺尧川不给他机会,今天手里有钱,是该买。他也不懂搭配, 就让女店主给林榆选两身。

成衣店里的衣裳和亲手做的不一样,衣襟和袖口都有纹样,颜色也不单一。

小哥儿的衣裳款式简约修身一些,秋装三层,一层内衬一层中衣,一层薄薄的轻衫外衣,青色腰带收腰。

林榆偷偷看一眼天青色的,贺尧川二话不说给了钱,四百八十文一件,女店主搭着送一条同色发带。

“这样打扮就没错了,你家夫郎天生丽质,比县里的小哥儿都好看,青色最是相衬。以后常来,婶子把店里的好货都拿给你们看看。”

做生意就得嘴甜,若眼神中再露几分真心实意,夸到点子上,那就不愁没客人。

林榆嘴角一动,有些笑意。之前怎么也不肯要,真拿在手里的时候,总忍不住摸一摸,眼神都挪不开。

“回去就穿上,让娘他们也看看。”衣裳也是贺尧川选的,他夫郎本来就好看,衣裳只是锦上添花。

林榆有些舍不得:“等过节再穿,几天后就是中秋节,那天我穿给你看看。”

他很宝贝似的,把衣裳放在胸前,坐在回村的牛车上,也小心翼翼护着。

看的贺尧川一阵心酸,夫郎看着天天乐呵呵没心眼,心思都藏在心里。这怪他,以后要多赚钱,这点钱养林榆都不够,更别说以后还要养崽子。

给林榆买了,贺尧川也没忘记家里人,扯了两匹布料回去,都是不错的棉布,这又花了四百文。

“给大哥大嫂一匹,爹娘一匹,小溪就给他买根发带,足够了。”贺尧川笑着说道。

他娘疼小溪一些,弟弟的衣裳是最多的,只有发带很少,买个带花纹的二十文,就够弟弟笑半年了。

林榆点点头,步伐轻快又活泼。

到了家,全家人都收到礼物,别提多高兴了。孙月华没想到弟弟和弟夫郎也能给她送,她有些惊喜,不知道该说什么,拉着贺尧山试布。

小溪也因为一条发带,整天都黏着他哥哥,嘴里哥哥长哥哥短的,还戴在头上跑出去,让同龄的灵哥儿他们都羡慕了。

家里没有镜子,林榆对着水面照了又照,再跑到贺尧川面前:“好看吗?”

贺尧川忙不迭点头。

林榆又跑到周淑云面前,最后没忍住,去王家和张家转转,穿着他的新衣裳。杜满满和君哥儿都夸他。

走在路上被人问起来,林榆就扬起下巴大声说:“我家大川给我买的。”

回来要打扫鸡圈,林榆恋恋不舍脱下来,叠好放在衣柜里面。又穿回灰朴朴的衣裳,拿扫把往鸡圈里翻。

有门不走他要翻篱笆,哗啦一声,衣摆被木门刮出破洞。林榆已经习惯了,家里鸡太多,好几次开门都不小心放出去。

他大声喊贺尧川,两个人把鸡圈里的茅草扯出来,换上干净的。

一圈下来,头发上都是鸡毛,贺尧川给林榆吹开,道:“家中茅草不够用,前些日子收的谷草可以将就,今天去河边割些芦苇回来,或者去别家买。还是一样的,两文钱一捆,谁家有空都能来。张大张二应该没问题,你再问问他夫郎。”

“听你的,也正好,我去找满哥儿说说话。”

家里的四亩田给了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俩只管伺候鸡。贺尧川从山上砍了两根竹子,要把篱笆加固一下。

林榆跟他一起去,这两天是秋笋冒头的日子,顺着拱起的土包就能想到,胖胖一根很鲜嫩。也有破土而出的,口感老一些,做烟笋干最合适。

君哥儿月份大了,不能一起上山。林榆背着小箩筐,敲响张家门。正好张大没事,他帮贺尧川砍竹子,两个夫郎在后面背箩筐。

割芦苇的事,问都不用问,满哥儿就同意来了。

秋笋比春笋好找,很多都已经长出来。他们来晚了,好些已经长成竹子。林榆和满哥儿翻了半个山头,只挖了一箩筐。

“榆哥儿,我能带几根笋回去吗?不多要,两根就行。”杜满满小心翼翼看着林榆,他出门没带铲子,笋都是林榆用铲子挖的。

他想给张大炒笋丝吃,前几天张大带他回门,拿着不少酒肉回去,他爹娘和哥哥都放心了,知道他日子不差。邻居看他夫家支棱的起来,也不敢再欺负他爹娘。杜满满想报答,又不知道怎么做,他只是一个小哥儿,手里又没钱。

林榆直接往他筐里塞了几个大的,秋笋沉重,把满哥儿压的往后一弯。他笑着帮忙扶:“你都拿去,我只留两根。春夏晒的菜干笋干不少,秋冬够吃了。家里还有一袋菌子干,你下山去我家拿,泡开炖肉炒菜好吃,干豇豆要不要?”

杜满满不好意思,他又不会拒绝,看榆哥儿真打算送他,他腼腆地笑,点点头:“好,仅够了。”

前面是砍竹的声音,贺尧川和张大挑了两根大青竹,砍到一半往后推,轻轻一推就倒了。

张大看了看贺尧川,几度欲言又止。

贺尧川受不了他婆婆妈妈的样子,看的他打哆嗦,除了林榆谁都不好使。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贺尧川直接问。

张大冲他一笑,“我知道你家有野鸡蛋,能不能卖我几个,我拿回去给满哥儿煮红糖鸡蛋吃。前天带他去看郎中,郎中说他身体太虚,要补一补,红糖鸡蛋就最合适,野鸡蛋那更好了。”

山里人都知道,野鸡蛋比普通鸡蛋更有营养,不然也卖不出四文、六文一个。

贺尧川道:“你直接拿回去就行,野鸡蛋还剩十个,也不收你钱了,得空来帮我砍两天树,攒够冬天的柴火。”

张大一愣,心里热热的。砍树算什么活,他家田地少,这两天本来就闲着,还打算去县里找苦力做,赚着钱养家。乡里一个野鸡蛋四文钱,统共四十文,贺尧川白给他。他去县里做苦力,一天也才那么多。

他连连答应:“也别说两天了,这段时间都得空,我把你家柴房都填满,冬天柴火肯定够烧。”

贺尧川没拒绝,多个帮手也好。村里地方小,人情往来什么的,哪能算的那么清。

分家的时候,村里给划分一块柴山,不怕柴火不够。等明天开春的时候,再多种几颗树,年年都不怕树砍光。

回去的时候,贺尧川给林榆说了这件事。

林榆也惊了,“满哥儿问我要笋,要给张大炒笋丝。他俩互相惦记着,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贺尧川笑着看他:“我们也互相惦记着。”

林榆狠狠点头:“嗯嗯!”

攒的鸡蛋全部卖出去,又赚了四百八十文。除去花用的钱,他俩这半年足足赚了四两六钱。

“大川,我们还差四百文,就能买骡子和板车了!!再攒一百个鸡蛋,月中送去醉仙客栈。我们不回家,直接去看骡子。”

林榆高兴地在屋里跑,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骡子,以后去县里再也不用赶时间,他可以睡到天亮再起床了。

贺尧川笑着,谁能想到分家半年,他俩连骡子都买的起,还养了几十只鸡。以前的日子越来越模糊,只有眼下的好日子才实在。

骡子的事说定了,他俩要四处打听价格,还要货比三家,乡里那家骡行做生意不实在,林榆不愿意去哪里。

县里有三家,林榆挨个看挨个问,旁敲侧击的打听,终于相中一头。他俩还差四百文,跟老板说好了,这头骡子留给他们,过几天凑够钱就来。

老板答应的爽快。

先去订做板车,林榆翻开画好的图。板车四面都有挡板,放货的时候挡板可以拆下来,等人货坐上去,再把挡板装上,就不怕路上摔下去,坐着踏实一点。

林榆盯着木匠做轮子,可惜这个时候没有橡胶,不然还能减少一些颠簸。他虽然买骡子拉货,但是骡子是活物,林榆舍不得骡子太累。

赶在中秋的前一天,骡车置办好了,全家人都围着看稀奇。

“是头两岁的公骡,让陈老板帮忙看过,骡子身强体壮跟健康。买之前骡行的人训练过,拉货载人没问题,脾气也温顺。一次能驮三百斤,装上板车有轮子,驮三百斤也不会太累,以后去县里送货方便许多。”贺尧川说道。

骡子能拉两个人,额外再带两筐鸡蛋。若是送货量太大,就只能去一个人。

周淑云喜笑颜开,爱不释手摸了摸,手里拿把草喂它,骡子很听话,给什么吃什么。

“这下好了,之后再不用挨家挨户的借,”总是借别家的,她也不好意思。

其他人站在旁边看,也轮流捏把草喂,骡子实在吃不下了,就撇过头,孙月华提了一桶水过来,让骡子直接在桶里喝。

就连平时话不多的贺长德,也提出带着骡子在村里溜一圈,不是为了显摆,就是想拉出去放放风。

“爹,你把我也带上,我要骑骡子。”

溪哥儿人小胆子大,贺长德哈哈笑了,把儿子举起来放在骡背上,套了绳子牵出去。

周淑云不放心他,追出门吆喝:“当心点,溜达一圈就回来。”

刚买回来的骡子暂时放在鸡圈旁边,他俩修的鸡圈足够多,先拿来用用。等中秋节过后,在后院柴棚旁边建一个骡棚。

原先觉得家里宽敞,现在各种东西添置了,忽然就显得狭窄拥挤。万一明年还想养猪,猪圈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贺尧川在水池旁磨柴刀,刀锋锃亮发白,他抬手摸摸刀刃,磨的差不多了,没事就喝林榆说话:“后天叫上张大,再拖两根木头回来。骡棚要修结实一点才放心,隔壁村的吴全子会盖棚,请他回来干两天活,顺便把鸡圈加固,别的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骡棚和鸡圈不一样,骡子更贵重一些,力气又大,很容易把圈撞散,必须请一个会建棚的人,用黄泥石砖和木头做材料。

林榆问道:“要多少钱?”

“木料土料和石料山里都有,我们可以自己找,只需给工费,吴全子收费是二百文一天,我们还得包三顿饭,夜里让他住在这边。”

建个棚怎么也要三天,只好从钱匣子取出六百文,让贺尧川带着钱去找人。

林榆晃一晃小荷包,没了,又没了。

第77章 第 77 章 比夫郎

中秋拜月很忙。

他们没去村子里参加集体拜月, 只在家里摆了香案贡品,周淑云带头上香叩拜,一盘豆腐一盘果子一盘月饼, 就是今年的贡品。

庄稼人拜月没有太多规矩,叩拜之后的贡果就能撤下来,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赏月吃月饼。没有点灯油,明亮的月光照在院子里,跟白天一样清晰。

夜里有些热, 树梢间偶尔出来一丝丝风。

林榆把席垫子搬出来,这是平时晒粮食用的, 打扫干净人就能躺上去。家里的躺椅不够, 又想躺在院里看月亮, 大竹席最合适。

七个人并排躺下, 周淑云靠着贺长德,小溪趴在他娘身上啃月饼。孙月华和贺尧山躺在中间, 边上是林榆和贺尧川。

每个人手里一把蒲扇,旁边小桌子上有月饼和清茶, 一口饼配一口茶, 抬头还有星河遍布, 算是农家为数不多的惬意日子。

微风吹的人困乏, 瞌睡上来了, 大家都陆陆续续回房睡觉。周淑云把睡着的溪哥儿抱进去。孙月华和贺尧山明天地里有活,打个哈欠也回房了。

院子里只剩他俩。

“听说县里的富户家都有凉亭, 风从亭子穿过,瞬间就凉快了。等以后赚了足够的钱,我们也修大院子,把凉亭建在院里, 夏天的时候避暑纳凉,冬天能煮茶赏雪。”

“再多养几条狗,给旺财找个媳妇。你不是喜欢种果子树,到时候就在围墙旁边种一排,桃树李树杏树,最后都给你打理。”

林榆有些憧憬,躺在旁边乐呵呵地笑。

林榆没什么大愿望,只想过好小日子。对他来说,四季三餐吃饱穿暖,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就足够了。

而别的东西,对于好日子而言都是锦上添花。

他俩拍拍扇子闲聊几句,林榆有些困了,贺尧川就抱他回房睡觉。

节后,忙碌的日子又开始了。吴全子带着工具上门,还有这三天要穿的衣裳。两个村子之间比较远,每天都来来回回跑太浪费时间,因此吴全子做工的时候都住在别家。

他还会雕花的手艺,要单独给二百文。林榆和贺尧川修的是骡棚,就没让雕花。只说之后盖新房,有机会再请他。

家里没有空房,只有柴房角落里空着。原本的柴火都搬到阁楼上,一楼是两个粮仓。墙壁糊的严实,风雨都吹不进来。

林榆和贺尧川把竹床搬到柴房,道:“吴哥,辛苦你在这里睡几天。柴房我们打扫过,都是干净的。每天除了二百文工钱,还包三顿饭食。吃喝都是一样的,和我们一起吃。你先安顿好,我带你去看看后院。”

“好好好,我睡哪里都行,不讲究。”地盘只有这么大,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做。吴全子是熟手,他比划描述,林榆和贺尧川都知道了。

二百文一天还包饭,对庄稼人来说是不少的工钱了。吴全子做事实诚,放下包袱就钻到后院忙活。

贺尧川带上吴全子,再叫张大张二帮忙拖树。林榆和溪哥儿要把骡子牵去河边喝水,坡上还有杂草,让骡子吃两口,就不必在家里喂草料。

“大嫂,我们去河边喂骡,你一起去不?”今天不忙,林榆看孙月华一个人在灶房,就进门问一句。

周淑云去地里了,孙月华耐不住一个人,就拿上镰刀和背篓:“也去,河边还有芦苇,多打一筐回来,你们就不必花那两文钱了。”

闲着也是闲着,她和大山节约惯了,把这份节约也考虑在家人身上。林榆觉得有些道理,也背上背篓。

她又笑着说:“听说秋天的芦苇荡里还能摸到野鸭蛋,去年尧峰他们就摸了四个,拿回家做成腌蛋了,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提到咸鸭蛋和腌蛋,林榆也馋了,赶紧应声:“明年开春,再买几只鸭子大鹅。家里养了鸡,养鸭鹅也是顺便的事,等下了鸭蛋,就不愁咸鸭蛋吃了。”

自家人过日子,林榆没有分的那么清。他和大川的鸡蛋全家人都能吃,有时候嘴馋,一天就能吃七个蛋。不像以前在老贺家的寒碜日子,脸上红扑扑的,血色都明显了。

昨晚贺尧川咬着林榆那颗红艳欲滴的双儿痣,还一个劲儿夸他人好看,痣也好看。

他们三个说说笑笑,小溪牵着骡子在前面跑。骡子温顺的很,小溪跑起来它也跟着跑,小溪停下来,骡子就慢悠悠散步吃草。

它这么乖,林榆都舍不得累它。

孙月华爱不释手摸了摸,扭头道:“幸亏今年收成好,不然还要发愁没粮食喂它。柴房里还有几捆苞谷秸秆,就不拿来烧柴了,给它当粮食吃。”

苞谷秸秆是能吃的,野外的干草也能吃。骡子寿命很长,一活就是三十年,平时再搭配一些豆饼,就能把骡子养好。

林榆把背篓放在脚边,蹲在芦苇丛旁一割一捆,全部塞进背篓里:“这样家里的柴火就不够了,等割完芦苇差不多入秋,山里的柴叶多起来,就进山全部收回来。”

村子依山傍水,吃喝都靠着大山和河流,只要不乱糟蹋山林和土地,是不用担心生存的。

芦苇荡有野鸭子,听见动静惊惧飞开,却没看见鸭蛋。三个人把芦苇割完,骡子也吃的很饱。他们把骡子牵回去,贺尧川还没回来,只听见山里砍树推树的声音,几个汉子齐心协力吆喝一声,树干咔嚓一声剧响。

这几天吴全子在家吃饭,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孙月华平时负责做饭,地里的活就没让她多干,能得闲琢磨吃的。

她摘了几根黄瓜丝瓜,中午一盆拍黄瓜,一盆清炒丝瓜。家里有好几个出力气活的汉子,不吃好的不行,林榆从地窖里取出六个鸡蛋,混着菜碎摊蛋饼,就能炒一大盘,最后一盆炖肉沫粉条。

农家餐桌上,能有一盘鸡蛋就算作硬菜了,顶多再切两个咸鸭蛋,都是配杂面馍馍吃,没有天天大鱼大肉的日子。

林榆推开门,正想进山看看,杜满满就背着芦苇过来。芦苇压的很实在,把杜满满背都压塌了一些。

“榆哥儿我来了。”

林榆赶紧跑过去接,他一个人还抬不动,和满哥儿合力抬进柴房,“你坐下歇歇,我给你取铜板。中午就别回去了,张大张二跟着我家大川上山砍树,你也留在这里一起吃。”

他们给张大张二都开了二十文工钱,不能总让人白忙活。

杜满满眼里有光,许是嫁过来没受苦,日子比从前还好过一些,没有一开始那么拘谨,但是留在贺家吃饭他没敢,他看见榆哥儿炒鸡蛋了,那么金贵的东西……

“家里煮了豆粥,还切了黄瓜没炒,我婆婆身体不好,我回去能照顾他们。”杜满满说。

林榆就没留他,点点头:“那你先回去,这几天山里有野枣,明天再约你上山打枣。”

山里的野枣虽然不好吃,却也不要钱。打回家酿酒或者做枣糕,嘴里也能舔个香味。

杜满满抿唇笑着点头答应。

林榆把柴房里的芦苇杆都捆在一起,他数了数,一共有八大捆,也不知道够不够冬日给鸡圈换。他和大川第一次养鸡,总觉得不够,明天还是让满哥儿他们继续送。

林榆忽然想起吴慧,上次打草的时候吴慧来了。这次收芦苇杆林榆没有在村里说,吴慧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周淑云惦记吴慧,他倒是想帮帮忙,就是不知道吴慧家住在哪里。

罢了,等娘回来再问问。

捆完芦苇杆后,林榆坐在廊下晒太阳休息,顺便把贺尧川的旧衣拿出来,衣摆上面嚯开一条口子,看着很不美观,他用黑色的线逢在一起。

林榆学不会针线,缝出来的衣裳像是丑陋的疤痕,更加不美观了。他想起娘和大嫂做绣活的时候,会描花样子绣花,把缝补的地方遮盖。

林榆捏着自制的炭笔,在豁口处画一朵小花。绣篮子里只剩黑色白色和粉丝的线,他就穿一根粉线,给花花填补颜色。

林榆缝都不会,更别提绣了,顶多就是乱戳几针,废了不少线,勉强把颜色填补完,不仔细看还挺像回事。

鸦青色的衣摆上,大大的粉花。

孙月华从灶屋探出头,没忍住一下子笑了,“榆哥儿,你家大川这样穿出去,别人都爱回头瞧他呢。”

林榆呲起一口小白牙,还以为大嫂夸他呢,拿着衣裳就要给贺尧川穿上。

也是巧了,贺尧川砍树的时候,身上的衣裳也破了,和吴全子他们把树搬回来后,就要换一件好衣裳。

夫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贺尧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大川大川,你看我给你缝的衣裳。”

贺尧川表情空白一瞬,再三确认这是林榆缝的。是的,一朵粉色的、独属于姑娘哥儿的花样。

林榆眨巴大眼睛,看着他。贺尧川不说话,他又眨眨。

“好看,”他昧着良心夸。

穿上夫郎独家制作的衣裳,贺尧川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让忙着锯木头的张大看呆了。

张大嘴巴动了动,“我嘴巴有些痒,”他转过身背对贺尧川,肩膀都在颤抖,似乎是在憋笑。

贺尧川:“想笑就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川哥你!”

“我家满哥儿最会缝针绣花了,你让榆哥儿闲下来,去找满哥儿学学。不收你钱,免费教!”

张大说话,又是连声笑。他笑的有点放肆,把吴全子和张二都吸引过来,几个汉子都揶揄他。

贺尧川扬起脸:“我夫郎绣的很好看,不需要学习,我喜欢。”

张大连连点头:“啊对对对。”

贺尧川:“?”

他不服,“不会绣花又怎么了,我夫郎会给我做饭吃。”

“我夫郎也给我做饭吃,我夫郎还给我唱歌听。”张大。

“我夫郎会认字,会算账。”

“我夫郎接我下工。”

“我夫郎哄我睡觉!”

张大:“你赢了。”

赢了的贺尧川雄赳赳气昂昂,穿着林榆给他缝的衣裳,出门瞎逛一圈。从地里回来的周淑云贺长德和贺尧山难以言尽。

第78章 第 78 章 求菩萨

漫长的夏日在一场秋雨后结束, 山林间雾蒙蒙的,连绵阴雨从昨夜下到清晨,车骡在路上吱呀吱呀响动, 轮子上沾满泥浆,在窄窄的乡路上留下一串车辙。

路上行人无几。

天冷加衣, 林榆和贺尧川都套上秋装。林榆身上的衣裳是新做的,鹅黄色中衣,月灰色中袖外衫, 是周淑云用两匹剩余的布头裁制的,没想到意外好看。

头上还有一朵小榆钱绢花, 林榆极少打扮, 平时一身素衣也能清雅俊俏, 今天稍微捯饬一番, 就让贺尧川看愣了。

这样好的夫郎,是他的。一想到这里, 贺尧川心里像裹了蜜糖似的,有夫郎在的空间, 连空气都是香甜的。

骡车过了庄子, 行驶在平稳的官道上。天有雨, 林榆撑起油纸伞, 雨丝浸润伞面。狭小的伞下, 贺尧川回头偷偷索吻。

由于天气原因,官道上的人不多, 这几天庄稼人难得闲下来,都在家中陪长辈孩子。只有去普缘寺上香的香客不断,风里来雨里去也要拜菩萨。

普缘寺这一段路上人多,还有很多马车和轿子。

贺尧川回头道:“等闲下来, 我们也去寺里拜拜,叫上爹娘和大哥大嫂他们。张大说,普缘寺很灵验,求什么得什么,他带夫郎去过。”

林榆便笑问:“那你想求什么?”

“所求太多,”贺尧川告诉他:“想求家人平安,想求庄稼年年丰收,还想求健康顺遂平安喜乐。若是菩萨看的起,再保佑大富大贵,日子越过越好。”

林榆戳戳贺尧川的脸,“不行,你这样太贪心了,菩萨不会同意的。菩萨每天要管那么多人,不耐烦听你说完。”

寺庙青石台阶很高,上上下下的行人匆匆又虔诚。

贺尧川抬头看一眼,眼里露出些笑意,回头轻声道:“那就求,和小榆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林榆眼睛定定,贺尧川的话飘飘然进他心里,像浮毛轻轻划过,勾起一阵涟漪和心动。

雨珠落在伞面,嘀嗒一声。

片刻后,林榆微微点头,也道:“那我也求菩萨,让菩萨永远把我留在你身边。”

他俩互相笑笑,想要的东西真的很多,只能烦劳菩萨多忙忙。

渐渐靠近云溪县,雨停了下来。骡车从侧面进城,贺尧川牵着骡子往客栈和酒馆里走,今天醉仙客栈的老板不在,是他家媳妇出来接待。

林榆把鸡蛋卸下去,他俩走的后门,能直接通往客栈厨房。蛋箱是自己的,鸡蛋要全部拿出来。若是嫌麻烦,也能连着蛋箱卖,他俩可以按原价卖出去,并不赚箱子的钱。

醉仙客栈和五味斋都是小本生意,第一次买了两个箱子,是觉得箱子好用,后面就没再费钱多买了。

“一百五十颗鸡蛋,总共九百文。何婶子您看看,都是新鲜的,有一小半都是这几天才下的蛋,我们都是先紧着你们卖。”

何家老板娘是第一次收蛋,不放心林榆和贺尧川,把每个鸡蛋看了又看,数量没错,品相也好。又惊叹林榆的算账速度,自己拿着算盘拨了拨,竟然完全没算错。

她眼里露出些笑,点头道:“没错没错,是九百文。钱在柜台上,你们稍等片刻。”她们这里是隐蔽的酒巷子,来往客人鱼龙混杂的,身上超过三百文,心里就很不踏实。在自家店门口,也有被偷抢的风险。

整整九串,提在手里沉甸甸的。林榆和贺尧川已经对九百文见怪不怪了,赚的多的时候,一两整银也有。

“小哥儿你等等。”他俩刚出巷子,何氏又匆匆跑出来。

“忙来忙去倒忘了,我男人让我问问,你们那里还有没有更多的鸡蛋?若是有,下旬一起送来,送多少我们收多少……”刚说话,何氏又改了口:“三百颗有没有?”

要是真说了大话,人家给拉一千颗过来,他们不就要给六两银子?她没听他男人的话,毕竟是小本买卖,舍不得一下子给这么多。

林榆和贺尧川看一眼,有些吃惊。不过他俩是有经验的小老板了,没把吃惊放在脸上。

鸡养的很壮实,山里抓的四只母鸡还能陆陆续续下蛋。第一窝母鸡一个月前也开始产蛋,每天粮食干草虫子没断过,家里还存了七十颗,攒三百颗不是问题。

“有的有的,”林榆答应了,又道:“鸡蛋足够,我们养的野鸡也能出栏了,上次何老板订了两只。下次挑最肥的,一道给你们送过来。”

何氏一听,还真有三百,幸亏没多要。

这两天店里生意好些,因为野鸡蛋受欢迎,下馆子的都不是穷人,吃了一回还想吃第二回。他家男人想着,冬天鸡蛋要涨价,趁着便宜多买。

何氏想的却是,鸡蛋放久了不新鲜,还容易坏掉。他们是小铺子小本生意,又不是大酒楼,承担不了鸡蛋砸手里的风险,三百颗已经很够了。

下月的进项也有了,林榆和贺尧川把剩下的五十颗送去五味斋,不慌不忙在县里逛了逛。

大街上,比平时多了许多吃食。秋天是硕果累累的季节,不止庄稼丰收,山里各种果子层出不穷。

鲜红的山楂,颗粒饱满的大石榴,黄澄澄的柿子,还有葡萄蜜柚。卖水果的老农肩挑竹筐,沿街叫卖大声喊。

林榆的目光锁定柿子,顿时想起那种味道。薄薄的皮撕开,里面果肉软糯浓郁,汁水和果肉都能淌进嘴里,像是在喝柿子。他喜欢柿子里面薄薄的果肉片,是脆韧的。

“馋猫,口水快流下来了,”贺尧川伸出手,作势给林榆擦擦嘴角。

林榆回过神,惊地连忙碰碰嘴角,哪有什么口水,就是大川在骗他!

贺尧川欠嗖嗖逗完夫郎,连忙叫住卖柿子的货郎。挑担里除了柿子,还有拳头大的石榴,石榴剖开一半给顾客展示试吃。

“老人家,卖多少钱一个?”

贺尧川随手拿起一个新鲜的,表面连划痕都没有。试吃的石榴他剥了两颗给林榆。

林榆在舌尖咬开,甜甜的汁水炸开,他点点头。

“这石榴是我老伴辛苦照料的,她这两天生病了,我才挑出来卖。十文钱一个,都是市价。柿子也是村里的,卖三文一个。”

柿子个头小,拿在手里却是十足的软糯。

十文一个不便宜,石榴本就卖的贵。贺尧川看了看,这些石榴虽然价格一样,却比别家都好。

“成,挑三个石榴,再买七个柿子。”

钱都在林榆身上,贺尧川说完,林榆拿出小荷包数了五十一文。

老货郎沧桑的脸露出笑意,他把手伸出去接,一双手常年劳作黢黑粗糙。怕客人嫌弃,他赶紧用袖子遮盖,钱垫着袖子接。

老伴生病了,有了钱,就能买药吃。

坐在骡车上,贺尧川挥动鞭子轻轻一甩,骡子哒哒哒小跑起来。回去没有货物,骡子跑的很轻松,一路都是迎面的晨风。

林榆有些馋,又想拿回去等大家一起吃。贺尧川带了匕首,先给他剖开一个,“吃几颗也无妨,柿子一人一个,你想吃现在就能剥开。”

林榆舍不得,柿子他没吃,只剥了几颗石榴,一把喂自己,一把喂大川。

“今天赚了一两二钱,买果子花了五十一文,回去娘会不会说我们浪费,不知道节俭。”

吃饱喝足了,林榆才想起来。

贺尧川笑笑:“你还不知道娘,咱能赚到钱,偶尔买些好吃的,她不会说什么。就是真觉得浪费,也会憋在心里。”

他娘和别家娘不一样,豁达的很。唯一抠门的时候,就是给他大哥娶媳妇那一年,实在逼的没办法,各种抠搜存钱。

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就进山捡山货割草药,有时候累的不喘气,一整天下来才卖四文钱,卖的钱还得防着老两口,就是这样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才给大哥说了亲事。

他娘嘴上从来不说什么,手里的活却一天都没停过。

林榆心里酸酸的,喉咙也酸酸的。他提醒贺尧川:“我们赚钱了,该给娘拿生活费了。”

前几个月都艰难,他和大川手里分文没有,大哥大嫂日子也拮据。虽然庄稼人吃喝都靠山靠水,不需要花钱买粮食。但是油盐酱醋茶,偶尔一顿猪肉鸡肉,哪样不需要银子。

家里人口也多,足足七个人。这么算下来,每个月都要花三百文,这些钱都是爹娘出了,他们也没多说一句。

林榆过意不去。

贺尧川更是,他点点头:“如今我们赚的多,比大哥大嫂日子轻松些,就每个月给娘出四百。大哥伺候家里的田地,这就算一部分生活费了,每月大哥还回去县里做工,也能赚五百文,大哥大嫂给娘出一百文就成。一共五百文,用不完的爹娘攒着,慢慢攒个体己钱。”

他俩商量定了,回去之后就拉着大哥大嫂说这件事。贺尧山和孙月华自是同意,他们两个早就想给钱了,爹娘觉得他俩日子不容易,才没答应。现在一家人都慢慢步入正轨,这笔钱是应该给的。

五百文握在手里,周淑云这次再没拒绝,她笑着把钱装在荷包里,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

关上房门,周淑云坐在床边,没人看见的时候,眼里才慢慢湿润。也是想起最累最苦的那几年,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熬过去的。现在总算苦尽甘来,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却平平淡淡和和美美的。

她把钱锁在匣子里,用袖子擦擦眼角,才重新笑着走出去。

第79章 第 79 章 怒火

山林浸了一层冷意, 林榆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他抬头掀开床帐,衣袖从小臂滑落,露出白皙手腕和斑驳的红, 小腹一阵异样。

前几天连着下雨,庄稼人缩在家里没事做, 夜里总是早早睡了,年轻人火气旺是睡不着的,夜里总要做点什么事。

贺尧川知道自己昨晚折腾了很久, 今天趁着林榆没睡醒,他悄悄下床出门, 拿着篮子到后院捡鸡蛋。

鸡群咯咯咯不停叫, 在山坡上跑来跑去追逐。第一窝鸡关在圈里, 按照之前约定好的, 要抓了卖给客人。贾家庄订了几只,还有醉仙客栈和五味斋, 这三家都是老顾客。余下几只,贺尧川想跟林榆沿街吆喝碰运气, 或者再挨个酒楼问问。

他把鸡蛋拿出来, 手里一块碎布擦擦鸡蛋表面的脏污, 交货的时候卖家看着也顺心。芦苇草昨天才换过, 为了鸡不生病, 他俩草垫换的勤。

做完这些,贺尧川拌几桶鸡食往食盆里倒满。鸡群扑腾翅膀跑过来, 几十只鸡围在食盆边低头猛啄。

都是琐碎的事,忙完日头都出来了。因为计划着今天去县里送鸡蛋,贺尧川推开一条门缝偷偷看看,他家夫郎正坐在床边发呆, 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长发,揉了揉惺忪的困眼。

“你再睡会儿,大嫂和娘刚把馒头放在锅里,蒸熟了我们带在路上吃。到了县里,再随便吃碗汤饼馄饨,不着急赶时间。”

以前馋地口水直流都舍不得买的馄饨,如今都能天天吃了,甚至偶尔买一只烧鸭烧鸡,馄饨都成了家常便饭,只有鱼肉才是大餐。

林榆困嗖嗖埋进被窝里,等后院公鸡打鸣,他才精神振振穿衣下床,奔进灶房切了几颗咸鸡蛋。

软糯流油的蛋黄抹在馒头里面,再夹一勺炒咸菜,一片厚厚的五花蒸腊肉,他爱吃辣,往馒头里抹了一勺双椒辣子酱,一口咬下去满嘴香。

贺尧山踏进灶屋,攥着手里的一百文钱,“榆哥儿,月华病了,这两日都吃不下饭,我叫她去看郎中她也不肯,你和二弟去了县里,帮我从医馆买帖药,若是钱不够你们先帮我垫着,回来再补。”

“病了?”林榆停止咀嚼,放下馒头往大嫂房里去,“我也去看看,到了医馆也能说出症状,郎中才好对症下药。”

孙月华精神气不太好,靠坐在床上,拿着绣篮子穿针绣手帕。说话和平时一样,脸色也没有很难看,就是蔫蔫的。

孙月华嗔怒贺尧山一眼,笑道:“哪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不过是没什么食欲,可能是最近天冷有关,休息两天就好了。”

贺尧山皱皱眉,“娘都说过,小病不能拖,身体不舒服就要放在心上。”

孙月华扭不过他,干脆同意拿药,也给丈夫买个心安。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真没别的事。

“大哥说的对。我和大川今天卖完野鸡就回来,路过干果铺子,再买一包糖渍青梅,吃两颗能开胃。”糖渍青梅也贵不到哪里去,最多十文一包。

林榆从柴房取下两顶兜里,怕走在路上下雨,家里就该多他和大川两个病人。

后院,贺尧川把野鸡全部装在竹笼里,统共十三只。野鸡缩着翅膀,被养的没了野性,不敢跟贺尧川反抗。

林榆双手护着筐子,板车在路上有些颠簸。过了庄子,还真飘起雨丝,他赶紧把斗笠叩上。又看一眼路边的马车,都是有顶的。

“等赚了足够的钱,我们也买一个大大车厢,以后出门不必担心风吹雨淋。”林榆双手比划着,在空中画一个巨大的圆圈。

贺尧川笑意满满:“嗯,多买几个。你一个,娘一个,小溪一个。”

林榆嘿嘿笑两声。

进了县里,贺尧川和林榆先去混沌摊,赶路容易饿,早上只吃了馒头,胃里不踏实。

“来两碗鸡汤猪肉馅馄饨,再单加一份豌豆臊子。”这家的豌豆臊子很好吃,豌豆炖的软烂,拌面拌饺子都不错,肉臊子份量也足够。

“再来两碗面汤。”

单加豌豆臊子要六文钱,面汤是免费的。吃饭前喝一碗,胃里都暖暖的很舒服。

林榆捧着碗,吹了吹热气小口喝,被风吹冷的脸颊恢复血色。他道:“等冬日一到,不能再这样跑了。今天要给陈老板送野鸡,顺便问问愿不愿意合作卖鸡蛋。陈老板在县里有熟人,总比我俩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好。”

“是这样,”贺尧川点头:“陈老板家住在顺河巷,再买一坛好酒送去,连着几只野鸡一起送,就当做是寻常拜访。”

先去醉仙客栈和五味斋跑一趟,林榆总算知道何老板为什么一次性买三百颗蛋。秋冬的鸡鸭都不下蛋,县里的鸡蛋涨价了,六文一个变成八文一个。

鸡蛋涨价,鸡也跟着涨价。秋冬吃的不多,住在县里的人不能养鸡,只能在年关前买几只备用,过年才有吃的。

醉仙客栈要了三百了蛋,还有三只野鸡。一共二两银子,零头是四十文。林榆捧着钱笑眯眯,赶紧捶进荷包里。

“大川,我们又有钱了,”林榆语气都是喜悦,蹦蹦跳跳走在街上。

路过的人看一眼,都看出他俩有喜事。

贺尧川也笑,身上有钱就有底气,日子不再贫苦拮据着过,紧绷的弦顿时松开。

他道:“听闻云溪县有一家炸鱼铺子,裹了面糊茴香,一口咬下去酥酥脆脆,连鱼刺都是软的。回家前卖一份,也让娘他们尝尝。”

村里的溪水里不缺鱼,但总是做不出铺子里的味道。

“我还要吃炸泥鳅,”林榆馋了,拉拉贺尧川袖子说。

贺尧川没忍住笑了,“钱都在你身上,随着你想吃什么,都买些回去。娘不会说你浪费钱,要真说了,那也是我带头。”

他总能哄的林榆高兴。

他俩提着剩下三只鸡和一坛花雕酒,敲响陈家的门。这条巷子靠近河边,巷子里六户人家,都是高门小院,住的都是家境殷实的。

一个妇人来开门,林榆和贺尧川没见过。他俩说想找陈老板,妇人赶紧把他俩请进去,倒了茶水,又去后院喊人。

“夫人,老爷的朋友来了。”

林榆和贺尧川把院子打量一圈,是个普通的一进院子,算不得高门大户。但是院子宽敞,房间也多,除了灶房堂屋,还有五间卧房。

家里只请了一个老妈妈,平时帮忙洒扫做饭带孩子,加上女主人,家里那点家务活能忙完。

片刻后,从后院走出一个长裙妇人,是陈老板的妻子。林榆和贺尧川见过她一次,面容十分和善。陈老板去私塾接儿子,马上就能到家。

晌午留在陈家吃饭,桌上就有花雕酒。他俩送的野鸡,陈老板也让老妈妈杀了,顿了一锅鸡汤,还真是比家鸡更鲜美一些。

三杯酒下肚,林榆和贺尧川提起合作的事。按照之前说好的,按照六文半的价钱卖给陈老板,陈老板再转手卖出去,这是有钱赚的好事,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俩在陈家留了一下午,陈老板有个儿子,刚过了启蒙的年纪,跟着夫子摇头晃脑背三字经,小家伙像模像样的。

“也不求他考取功名,只求多读几本书,之后知道道理,不像我一样走很多弯路。”陈老板语重心长。

贺尧川念头滋生,不由得想起他和林榆的孩子。以后也该送去私塾,不管是儿子或者姑娘哥儿,都该认识几个字。

猛一回神,现在想这些还太远了,他和夫郎孩子都没有。王勇和他同一天成亲,君哥儿都怀上了。贺尧川似乎给自己找到借口,晚上都有理由缠着林榆要。

从陈家出来,贺尧川带林榆逛街去。他俩爱去小桥街,小桥街靠近县里的河边,后面一拍白墙青瓦,是云溪县百姓的民居。

一群孩子从巷子里跑出,手里捏着风筝拨浪鼓,穿过林榆和贺尧川身旁,又笑着跑向远处。

几个妇人坐在岸边绣花聊天。河里撑船的老人慢悠悠摇船桨,两文钱就能从上游坐到下游。

卖花的货郎从桥上过,卖小吃的担夫在桥头吆喝。楼上茶馆坐着三两客人,说书人的声音从茶馆传出,醒目一拍,众人叫好。

贺尧川给夫郎买了两个三角粑,走过去问道:“想不想进去听?在二楼坐下喝杯茶,能听一柱香,还有花生瓜子吃。听说有钱的富户来了,还会花一百文点戏,听些不一样的。”

林榆摇头,他不要听富家哥儿和穷书生私奔的戏。

他又趴在贺尧川耳边,嘴角扬起道:“何必听别人讲,我也会讲故事,晚上讲给你听。”

他要讲一个和尚三个妖怪的故事。

贺尧川不知想到什么,耳尖红红的,目光绵棉看着林榆。

骡车拴在停骡场,有专人巡逻看管,五文钱就能放两个时辰。眼看着黄昏日暮了,他和贺尧川准备去牵骡。

刚从小桥街出来,听见远处有人在哭喊。哭声很大,吸引了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围上去,只现在不远处看。

女人的哭声,夹带男人的怒骂声,尖锐爆裂。

“看什么看!我管教自己媳妇,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都滚开!”

虽说女子哥儿地位低,却也没有这么当街打人的。周围几人看不下去了,想开口劝劝,被这个男的盯一眼。

“告诉你们,我是秀才!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你们最好少管闲事。”

百姓斗不过官,秀才虽然不是官,却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比的。刚才还想劝的人,这会儿退到一边,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林榆手里提了药,想趁天黑前把药带回去好给大嫂熬一碗喝。还没走几步,他听见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贺尧川也听出来了,他俩穿过人群往前走,发现被打的女人竟然是吴慧。

短短一个月没见,吴慧变的面目全非,眼睛和嘴角青紫一片,额头上干涸的血渍黏着头发,露出的手腕全是红痕和淤青。

那个男人揪着吴慧的头发,不知道要把她拖去哪里。

林榆像是当头棒喝,瞪大了眼睛,各种愤怒和诧异情绪交杂。

贺尧川看清吴慧的模样后,气不打一处来,胸口像是燃了一团怒火,一脚踹向男人。

第80章 第 80 章 打人

吴慧男人被一脚踹向墙边, 砸在巷子里的白墙上。没等他爬起来,贺尧川就从旁边拿起一根长棍,人进了巷子。

听说是个秀才, 周围的人想劝劝,真动起手来一告官, 吃亏的还是百姓。他们站在巷子口一看,里面阵阵哀嚎,贺尧川身量高大, 打起架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们根本不敢拦。

林榆匆匆把吴慧扶起来:“你别怕, 有我和大川在, 他不敢对你动手了。”

吴慧双手颤抖, 差点连林榆都不认识了, 不管谁碰她都躲,嘴里语序混乱, 哆嗦着唇抬手下意识遮挡,像是被打了无数次。

直到看清楚是林榆和贺尧川, 她才嗫嚅嘴角, 眼泪比话音先落, 灼热的泪渍划过伤口, 一阵阵地疼。“他、他想卖了我, ”吴慧一句没说完,捧着脸大声哭起来。

吴慧瘦弱的身躯支撑不住, 靠着墙满满滑下来,眼里只剩下绝望。她没有家了,没有一个地方能容下她,连去她娘坟前哭一场的机会也没有。

几个妇人于心不忍, 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姑娘别怕,我们都在这。朝廷没有买卖良家妇女的规矩,你有什么委屈,不如说说。”

吴慧不啃声,瘫坐在地上,眼底只剩麻木。

林榆蹲下,用手帕给吴慧包扎伤口。吴慧手腕上血渍模糊,一圈皮肤斑驳干皱,看上去像被火烧了,又像是被刀砍过。

“你不说,他也不会放过你,难道你想替他遮羞。你好歹告诉我们,一人一张嘴,总能为你想出办法。等他真把你卖出去,你想逃都逃不了。”

巷子里,贺尧川抓着周秀才的头发,把头往墙上撞。他做惯了体力活,以前在码头上又经常打架,周秀才根本不是对手,只能被贺尧川揍。

他被打的头破血流,还一边挡一边大声:“你敢打我,我是秀才!”

话没说完,一击重拳捣在肚子上,他蜷缩在地上,疼的几乎说不出话,豆大的汗珠落下,骂骂咧咧的话都没了。

“打的就是秀才。”

贺尧川从巷子里捡起一根麻绳,把周秀才五花大绑,捆了扔在面前。又用一团麻布堵住他嘴巴,不让他乱骂脏话。

捆完,贺尧川又往这畜牲的身上猛踢一脚,叫他也尝尝挨打的滋味。

而巷子外面,吴慧坐在地上,对着林榆和围观的人群说出事情。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裳,是旁边可怜她的大娘给的。

“我算是被卖去周家的,从此就没再回过娘家。刚嫁过去的那几天,他还有个人样,知道嘘寒问暖关心我,我原以为好日子来了。后来他心情不好,喝了酒从县里回来,就是那一天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有一次,实在疼的受不了,我还了一巴掌。他和他娘就将我捆了,扔在猪圈里,用烧红的铁钳烫……”

吴慧泣不成声,捂着脸道:“我刚怀了身子,就是那一次没了。郎中说以后再难怀上,他和他娘就再没顾忌。”

前几天肚子一阵阵疼,吴慧睡在猪圈里,晚上实在疼的受不了,周家不肯拿钱给她,她行尸走肉一样走在河边,心里有了一丝轻声的想法。忽然听见贺家花钱雇人割草,她才觍着脸上面,想赚钱去看郎中。可最终这些钱被发现,她被关在柴房里,饿了整整两天。

无意中,她才听说一件事。周秀才在青楼认识了一个女子,那女子怀了身孕,周秀才想赎身,身上又没多少钱。

他娘一心只有抱孙子,两个人把主意打在她身上,想把她卖了换人。

“这畜牲!”围起来的人忍不住骂了,只觉得贺尧川打的算轻的,他们都恨不得冲上去给两拳。谁家每个姑娘哥儿,要是自家孩子受这种罪,他们就是拼着一条命也要讨公道。

贺尧川从巷子里出来,攥紧的拳头上有血。

林榆眼皮一跳,过去拉着他手看:“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怕林榆担心,他用帕子擦了擦,血还是热乎的,一擦就掉了,他道:“把那畜牲的门牙打碎两颗,用绳子捆了扔在院子里,算是出口恶气。今天打一顿,够他消受一阵子。”

他把棍子扔在脚下,棍子劈开两半,贺尧川一脚踢开。他走向吴慧:“周家你回不去了,除了周家,你还能去哪?人我帮你收拾过,他不敢再打你。”

周淑云和吴慧的娘关系不错,他和吴慧不太熟。只是看见一个女子被打成这样,又因为长辈之间的关系,他才出手帮忙。

吴慧摇摇头,她没地方去了,她娘家不要她了。

贺尧川皱皱眉,拉着林榆低声道:“娘很惦记她,让她先去家里躲两天?也不是一直住着,等想出解决办法,还是该送她走。”

“也只有这样,”林榆说,总不能让一个姑娘夜宿街头。等周家的找过来,吴慧就遭殃了。

他俩把吴慧带回去,叫周淑云吓了一跳。

好好的孩子,一个月没见面,竟被糟蹋成这样。周淑云破口大骂,心里又愧疚,觉得对不起老姐妹,没帮她照顾好吴慧。

“孩子,你受苦了。那群畜牲就不是人变的,该他们下辈子投胎当猪狗!”一句话没说完,周淑云擦擦眼泪。孙月华就站在旁边,忙着递帕子。

吴慧摇摇头:“我没事婶子,脸上就是看着吓人。”来之前她擦过脸上的血渍,让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怕周婶子担心。一见面,委屈就止不住了,想忍也忍不住。

林榆给她俩留空间说话,他先把柴房打扫出来,上次做工的吴全子在柴房睡了三天,竹椅一直放在柴房角落里。椅子最后宽敞,实际上是一个小榻,铺上被子就能睡。

等周淑云和吴慧说完,林榆拉着吴慧到柴房看一眼:“家里没别的房间,委屈你在柴房睡几天。我和大川都打扫干净了,柴房四面也不会漏风,你只管放心睡。”

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还有干净暖和的被子,是吴慧想都不敢想的,比起睡猪圈来说,贺家就算只给她一碗热水喝,她都能够知足了。

坐在竹榻上,吴慧想起嫁人后的几年,她都活的浑浑噩噩的,渐渐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

贺尧川把吴慧带回来后,没再多管她。刚把第一窝鸡卖出去,连着几百颗鸡蛋,他和夫郎这次赚了三两一钱,握在手里都沉甸甸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