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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榆打着哈欠起来,眼角闪烁泪花,他走进灶房坐下烧火,擦着火镰把枯叶点燃,一把扔进早灶膛里,再掰几根树枝,火熊熊燃起来。

一晚温水下肚,胃里暖洋洋的。林榆去看案板上的田螺,水底冒出很多泥沙,吐了一夜总算干净了。

贺尧川去乡里了,前几日接了一户人家的活,一下买了四十颗野鸡蛋。那是附近的乡绅,家里有几十亩田,吃的起野鸡蛋。

还向他们打听,一听说他俩养了野鸡,就想买一只解馋。家中几只母鸡肥硕,贺尧川却不打算卖,这些都是要配种的。

倒是公鸡能卖一只,只留一只就成。他一大早绑了野鸡翅膀,带上四十只鸡蛋往杏花乡去。这次不需要沿途叫卖,林榆没跟着一起。

吃完饭,他和周淑云把板凳拎到院里,手边放一个木盆,剔好的螺肉放进去,再用草木灰反复揉搓清洗。

螺肉容易藏污纳垢,洗了足足五六遍,才放心下锅翻炒。炒螺肉必不可少的就是辣子,林榆和周淑云摘一篮,坐在院里用石臼舂辣子蒜。

忽然间,他俩听到远处两声叫喊,是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爹娘!我们回来了!”

周淑云赶紧放下石臼,匆匆起身跑过去开院门。林榆也紧跟身后,他出门一看,是好几个月都没见面的大哥大嫂!

“不是说月底才回吗?”周淑云又惊又喜,拉着儿子的手看了又看,又看看儿媳妇。

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一时间高兴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是哭又是笑。

贺尧山抱一抱他娘,一身疲惫和风尘仆仆,也遮挡不住眼里的高兴,道:“没参加官府的祭祀活动,只想着早点回家,路修好的第二日就带着月华回来了,又顺路去了舅舅家一趟。”

他不说辛苦,只说想回来了,周淑云哪能不知道。

屋子里,坐在榻上学绣花的小溪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是哥哥嫂嫂他们。小溪连鞋都来不及穿,踩着鞋就跑出来。

贺尧山伸手一接,把弟弟举起来,两兄弟乐呵呵笑个不停。

林榆也高兴,自从大哥大嫂一走,家中少了两个人,热闹都不比从前,现在终于团聚了。

“大哥大嫂,”他笑着喊两声。

孙月华点点头,抬头看一眼熟悉的家门,眼里有些湿润。去修路这几个月,说不累是假的,大山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到了路上就开始抗沙包凿石头,盛夏酷暑也不能停歇。

虽说给了银子,可这么辛苦的事情,没多少人做的下来,最后能咬牙坚持的,都是家里穷苦,就指望这点辛苦费过活。

她也不得空闲,跟几十个妇人夫郎在棚里忙活,从早到晚不停地洗菜炒菜洗碗,做的难吃了,还要被官衙的人吼两句。

受了苦哭两句,还得继续不停歇地干活。要不是爹娘中途来看过一次,孙月华都不知道该怎么坚持。

她白天夜里想着家人,周淑云何尝不是如此。拉着儿子儿媳的手看了又看,才缓口气道:“瘦了,你俩都瘦了。”

回来身上的衣裳都大了一圈,手腕一摸都是骨头,哪里还有精神气。

林榆挽着孙月华说话,道:“娘从舅舅家里回来,带了一只肥兔子,舍不得吃,说留着等大哥大嫂回来一起吃。”

“昨天摸了螺,正好你们回来,赶上炒螺片,晌午再蒸一盆鸡蛋,把兔子炒了。”

林榆说完,只见孙月华眼中诧异,做工时伙食一般,每天只有杂面馒头配菜,偶尔才能喝一碗肉汤。林榆说要蒸一盆蛋,她都没敢想过。

第一窝鸡孵出来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已经离家,绝对想不到家里如今的盛况。几十只鸡仔,鸡蛋都能见天吃。

林榆带贺尧山和孙月华去看鸡场,夫妻俩都震惊了,嘴巴眼睛都瞪圆了。满山跑的野鸡,他俩数都数不过来。

林榆又翻进鸡圈,随手一掏就是五六只鸡蛋。他和大川一旦空闲,就会出门打草挖蚯蚓,把鸡养的很肥硕。

震惊之余,贺尧山和孙月华慢慢反应过来,看到眼前的好日子,说不上的高兴。虽然这些鸡都是大川和林榆的营生,于他们而言也是值得欣慰的。

“爹和二弟呢?”

“你爹去地里了,前几天收了黄豆和高粱,翻翻土又该种别的。你二弟去乡里,给一户人家送鸡蛋和鸡,中午能赶回来,我先去叫你爹回家。”

贺尧山点头,先和孙月华回卧房休整。虽然走了几个月,卧房里的一切都是干净的,连被褥也用麻袋封存好。

林榆和周淑云常常来打扫,趁着前两天太阳足,把他俩房间里的被褥全部拆开清洗,里子都晒了两天。

贺尧山和孙月华放下包袱,没休息多久,就进了周淑云的屋子。

他俩掏出荷包,里面是几两银子。修路是辛苦的差事,朝廷给的俸禄也多,两个人一月就能赚一两银子,他俩攒了三两,商量好了,拿一两银子给娘,这是敬孝道的钱。

周淑云很欣慰,儿子和儿媳都懂事,知道体贴父母。但这一两银子,她没有收下。

“娘身上还有银子,你俩拿回去,留在身上傍身。”

“今年分了家,不用再看你爷奶的脸色,日子虽说顺畅了,可没见起色,手里赚点钱不容易。你二弟也想给钱,娘没要他的。等明年你们两兄弟好起来,给多少娘都收。”

她不收,贺尧山心里愧疚,也知道他娘说的有道理。只默默把这笔钱记下,等明年手里宽裕了,再一并给他娘。

第67章 第 67 章 醉酒

王家。

君哥儿肚子已经显怀, 微微隆起的肚皮让他心里安心,又总是小心翼翼。热天暑气重,无论奶奶还是公婆都不让他出门, 只在清晨傍晚的时候才能出去走走。

爹娘和榆哥儿偶尔也来看看,送些肉蛋吃食。前几日农忙, 都闲不下来陪他,君哥儿觉得日子无趣,只能坐在家里绣花。

他会绣的不多, 能在肚兜上绣几朵添添颜色,或者给娃娃做虎头鞋。做的多半都是娃娃的, 不知道是男娃女娃还是哥儿, 只能都备上, 篮子里还有一件给王勇做的里衣, 是拿他嫁妆箱子里的布做的。

廊下有风,慢悠悠绣完一条肚兜, 打起哈欠有些困乏,怀孕是这样的, 吃的又多又爱睡觉。他放下针线篮子靠在躺椅上睡会儿, 迷迷糊糊听见开门的声音。

面前的光被遮挡, 有人站在他面前却不说话。君哥儿皱了皱眉, 忽然闻到熟悉的气息, 是王勇身上最常用的胰子香。

他鼻尖有些酸涩,睁开眼看看好久不见的人, 目光竟然有些恍惚,随后鼻尖也酸酸的。

“你瘦了好多,还黑了。”君哥儿说。

晒黑是必然的,王勇抓着君哥儿的手摸自己, “没瘦,官府给吃的好,每顿都有大馒头,还给五百文钱,我和大山他们相互照顾,偶尔也能打打牙祭吃肉。”

他不想让君哥儿担心,只说了这些。擦擦君哥儿眼角的泪光。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红布一揭开,是一只银丝手圈。

王勇有些窘迫,道:“给你买的,戴在手上好看。银镯子太贵了,我身上钱不够,只能买这个送你。等以后攒了钱,再给你换大的。”

君哥儿摇摇头不嫌弃便宜,再说了,一只银丝圈也要几百文,对于乡下人来说是不小的一笔钱,他把手伸出去:“你给我戴上。”

白晃晃的很好看,君哥儿舍不得戴脏了,戴着玩了一会儿,就像取下来放回来。王勇不让他取,道:“你戴上很好看,就别摘了,东西不就是拿来用的。”

他这么一说,君哥儿觉得有道理。又看看天色,爹娘爷奶他们回来该吃晌午饭了,君哥儿起身边走边说:“房梁上挂的腊肉还剩,给你切一个猪耳朵下酒,再炒一盘野葱小排骨。想吃烙饼不,我爹娘前几日送来一壶麻油,正好煎油饼。”

他说了许多,王勇连连点头:“都好都好。”

山里的贺家,也杀鸡宰肉,忙碌中透露出兴奋和团员的喜气。炊烟源源不断升起,灶房里周淑云烧火炒菜两手抓。

她不让儿媳忙活,劳累三个月回来就该歇一歇,人若是累坏了,老了要遭罪的。林榆在一旁帮忙,刀口面对兔子,不知道如何处理。

“大川,我没炒过兔子。”林榆请求援助。

贺尧川信心满满,他看过他娘炒兔子,接过刀道:“给我,我来弄。”

刀口向下,整块兔子被一分为二,从腹部中间剖开,这是切块的做法。干兔子只能切块蒸炒,若是新鲜的活兔子,还能片成肉片,做成滑肉煮汤。

林榆十分的目光里,九分都是崇拜。贺尧川有些飘飘然,捏着兔腿,给他表演一个片肉的手法,他片的肉虽然不算薄,却也均匀。

“你想吃新鲜兔子,等天色凉下来,我上山给你抓。或者明天开春,是野兔最多的时候,走在路上都能碰见两只。”贺尧川笑着说。

周淑云探出头看看,就看见儿子公孔雀开屏似的,把一块兔腿糟蹋的不行,她气的拍一巴掌:“净糟蹋吃的,快去把鸡杀了。”

一旁,林榆忍不住笑了。

被娘当着夫郎的面教训,贺尧川稍稍没面子,拿着刀出门前,还回头对林榆笑一下。他长的格外英俊,笑起来的时候哪哪都好看。

林榆不由自主跟上去:“我来帮你。”

“我杀鸡,你不害怕?”贺尧川问道。

林榆摇头:“没什么好怕的”,他连杀猪都见过,都是一刀抹脖子的事。只说有一瞬间会不忍心,但一想到吃进嘴里的滋味,满心又欢喜起来。

有人怕杀生遭报应,杀之前嘴里还得念叨几句,贺尧川没学这些花,刀光一闪就把鸡脖子抹了。

猪血可以吃,鸡血却没人爱吃,这东西腥味重的很,闻着就恶心。

林榆进院子拿出铁锹,把沾了鸡血的田埂用土覆盖,红通通一滩摆在这里,看着不舒服。

正赶上热水出锅,孙月华舀了满满一桶,使唤贺尧山提出去。生鸡腥味重,拔毛也不在院子里。

“别用手直接拿,拿棍子戳一戳,小心烫手,”贺尧川挨着林榆,随手捡两根柴棍,给林榆一根,他俩拿棍子把鸡按在滚水里。

滚水一泡,浓重的腥味四散飘荡,林榆吸气闻了闻,顿时脸色一青,腥味直接钻进鼻腔,叫他觉得有些恶心。

“这里有我,你先回去。”贺尧川看林榆几乎吐出来,开口把人劝回去。

林榆也很听劝,边逃边说:“那我回去帮娘和大嫂烧火。”

夫郎被腥臭味熏跑了,贺尧川只好提着鸡往更远的地方去。泡一刻钟就能拔毛,贺尧山从山坡上下来,嘴里喋喋不休的,都是看见几十只鸡之后高兴的。

两兄弟躲在地上拔毛,旺财和花花从墙洞里面钻出来,猫狗是不怕腥味的,反倒还被吸引过来,围着一堆毛凑近闻闻。

等拔完毛,林榆比拿一只空碗出来,鸡杂装在碗里,用草木灰多洗几遍,并没有浪费了。只余下一些鸡屁股和鸡头,各自分给旺财它俩。

村里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的时候,他们才把所有鸡和兔子处理好,洗干净的螺肉片也放在一旁备用。

平时一只鸡能分几顿吃,不过他们家里人多,七张嘴一顿就能吃完。鸡腿煮熟撕开,和黄瓜丝一起做成凉拌鸡丝。鸡杂用泡姜和泡辣椒一炒,味道酸酸辣辣很下饭。

余下的部分炖汤最合适,周淑云道:“以前听隔壁村的郎中说,当归炖鸡是最好的,对身体来说是大补。不过咱俩买不上这些,只有挖的土参,想吃炖鸡滋味也不错。”

药膳炖鸡的法子自古就有,不仅补身体,味道还十分鲜美,听的林榆都饿了。又看见桌上的螺片,他说道:“娘,螺肉用糟辣子炒?菜地里的红椒熟了,我去摘一些,也能给菜添添颜色。”

今天只摘了一些青辣椒舂成辣椒酱,若是能加着红辣椒,那就是双椒酱了,红红绿绿的还好看。

周淑云才想起来,道:“你大嫂最爱吃青红辣椒酱,你俩一起去,把熟了的都摘下了。别等过几天,就要烂在。”烂了岂不是可惜,虽说辣椒也值不了几个钱。

孙月华露出一点笑,她擦擦手里的水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提篮子。”

做一顿团圆饭漫长,中途饿了就啃颗野果子。小溪在灶房陪着他娘,其他人都出去了。周淑云打心底在吃喝上有些偏疼小儿子,看没其他人在,就捏了一块熟肉干给溪哥儿:“自己拿着吃,别蹭在衣裳上。”

肉块刚给完,贺尧山和贺尧川扛着柴火进来,他俩都看见娘给弟弟塞吃的,也都没说什么。

看见就看见了,周淑云也没想藏着,转身看柴火搬的差不多了,就道:“你们爹今天在地里翻土,你们没事去看看,喊他回来吃饭。”

贺尧川点点头,“我去叫。”他和大哥也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弟弟是家里最小的,别说娘偏疼,他们两个做哥哥的都愿意让着。

何况只是吃喝这样的小事,平时在大是大非上,娘是从来不含糊的。

灶房里的小事,林榆和孙月华并不知情。

“大嫂,我这一垄差不多摘完了,再去旁边菜地掰两根茄子,中午做烧茄子吃。”

这段午饭已经够丰盛了,炖鸡、凉拌鸡、炒鸡杂,还有一盆炒兔子和螺片。不过林榆最馋的还是烧辣子和烧茄子,比大鱼大肉更下饭。

“好,”孙月华点点头,从回来后眼里的笑容就没停过。她和大山熬了几个月的苦,夜里也有想家的时候,还有家里的饭菜。今天可算回来了,家里人无论要做什么好吃的,她都没有拒绝。

青烟慢悠悠在山中袅袅升起,一缕一缕飘在山谷里。最后一块柴从灶膛里退出来,林榆高兴地冲外面喊一声。

“吃饭了!”

他和娘大嫂把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桌,六道菜摆满整张桌子,山参顿鸡汤,凉拌黄瓜鸡丝,泡菜鸡杂,辣爆兔块,炒螺片,还有烧茄子。

数字也吉利,团团圆圆六六大顺。

因为一桌子菜丰盛,吃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饭后不打算出门干活,都各自倒了一杯酒,站起来举杯碰一番。

自家人吃饭,没有华美的场面话,淳朴老实的乡下人也不会说什么,只用这杯酒盼着以后的日子越来越好。

烧酒下肚,胃里逐渐暖和。

林榆脸色有些红,还有些发烫,他不怎么喝酒,看贺尧川一杯干完,他也傻乎乎跟着一杯干完,主打夫唱夫随。

可把贺尧川吓了一跳,乡下人酿的糙酒很烈,他是因为酒量好喝习惯了,哪有小哥儿也这么喝的。

“晕不晕?”贺尧川不放心地问,又抬手在林榆眼前晃一晃。

林榆嘴里塞了一口肉,腮帮鼓鼓的,还站起来走两步给他看,“不晕,好着呢。”

好不好另说,他嚷嚷着再喝一碗,这次是真把贺尧山吓到了。这分明就是醉了,只有喝上头的人才会越喝越猛。

贺尧川夺过酒杯不让喝,林榆就有些生气,撇过头不理会他,埋头猛地扒饭。

周淑云看的又担心又想笑,“快给榆哥儿兑碗蜂蜜水,喝了能解酒。”

一桌六个菜,吃到最后只剩一点盘底的汁水,残羹冷炙也足以让桌子底下的旺财花花嘴馋。贺尧川单独给它俩留了肉块和肉汤,再泡一个馒头。

连它俩都摇摇尾巴欢快的很,知道今天是好日子。

林榆饭吃饱了,酒也喝多了。本来好端端趴在贺尧川肩膀上睡觉,忽然不知道怎么醒了,非说自己是一只鸟,张开双臂要起飞。

贺尧川一个不留神,林榆就跑出房门。他手忙脚乱赶紧追出去,拉着林榆的手想扯回来,却被林榆一巴掌扇在脸上。

喝醉的人下手没有分寸,贺尧川被一巴扇懵在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林榆又拉着旺财的前腿人立起来跳舞,旺财投来求救的目光。

一人一狗四目对视。

如此鸡飞狗跳了一下午,贺尧川终于把精力耗尽的夫郎抱回床上。夜幕渐渐落下,他给林榆脱了鞋袜,用湿帕子给林榆擦擦脸,才抱着林榆躺下,喟叹一声吹灯睡觉。

第68章 第 68 章 数钱

宿醉一夜, 林榆今天浑身没力气。起床的时候,还左摇右晃坐不稳,站起来头也晕, 抱着被子怔懵坐着。

“娘知道你喝多了,今日不必做事, 就在床上躺一天,伺候鸡群的事情有我。”

贺尧川给林榆捏捏肩膀,昨夜折腾了一宿, 不止林榆不舒服,他也没怎么睡好, 半夜夫郎嚷嚷热, 他拿蒲扇不停扇, 足足扇了半个时辰。

林榆打个哈欠, 眼角蓄满泪花,“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贺尧川欲言又止, 伸出手想拦住林榆,却又说不出口。昨天林榆喝多了, 做了什么事全家人都知道。

他观察林榆的反应, 大概夫郎自己记不得了, 这不代表他爹娘和大哥大嫂不记得。

林榆推开门, 扑面而来的阳光和朝气, 美好的一天!

孙月华早早起了,站在院里摘菜, 看林榆走出门她没忍住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天可喝多了,胃里该难受。”

“大嫂,”林榆笑着打招呼, 过去帮她一起掐菜尖,早晨刚摘的嫩芽菜,还沾了一手凉凉的露水。

“不睡了,吃完饭看看鸡仔们,再出门打筐草回来。我和大川想好了,眼下最赚钱的还是鸡蛋,把鸡伺候好了每天下蛋,照样能赚一笔蛋钱。”

卖鸡都是年底的事情,等去云溪县的路通了,再去县里找找生意。县里人多,吃饭的嘴就多,那些馆子酒楼总该需要。

实在不行,就和肉摊做生意,他们只管卖出去,让肉摊老板赚个杀鸡钱。

陈老板也隔三差五在乡里来,他和县里的老板有交情。到时候请陈老板吃顿饭,顺便帮帮忙。

他和大川都会养鸡,只要能找到门路卖出去,之后就不愁赚不到钱。

孙月华摘完菜,舀一盆井水冲洗,听林榆说以后的计划,还有眼下能赚到手里的钱,她眼里难免有些羡慕。

她和大山都是没读过书的泥腿子,大山只会耕田种地,她也只会做饭绣花,这些都是赚不了什么大钱的。

她只管羡慕林榆,依旧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

林榆跟着孙月华一起进灶房,周淑云和贺长德都在灶房,一个烧火做饭,一个剁鸡草。

他俩都齐刷刷看过来,看见林榆的一瞬间,嘴角都下意识笑起来。

随后觉得似乎不应该笑,又一致压下嘴角。

周淑云努力压制的嘴角动了又动,边笑边挤出话:“不再睡会儿?噗……锅里有热水,你吃两口。”

林榆:嗯?

溪哥儿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林榆的瞬间,眼里露出崇拜,捧着脸颊道:“榆哥哥!你昨天好厉害!”

昨天?

林榆大脑空白一瞬,只记得自己喝了几杯酒,然后倒在贺尧川身上睡着了,第二天是从床上醒来的。

他昨天干什么了?

林榆感觉到不妙。

为了求证,他跑回卧房找贺尧川。他家大川勤勤恳恳叠好被褥,拿了一把梳子冲他找找手。

“过来坐着,我给你梳头发。”

他说完,发现林榆站在门口,呆愣愣看着他,一脸如丧考妣的颓丧模样。

“大川,你就告诉我,昨天喝醉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贺尧川不太忍心说出来,他怕说完之后,林榆忍不住羞愤撞墙。

“没什么,你只不过是幻想自己变成一只鸟,满院子乱窜,要飞上天,最后跳到娘的身上,让娘背了你半个时辰,然后……”

“啊——”

他准备一大段说辞,这只是冰山一角。话没说完,就看见夫郎露出痛苦的表情,当场石化在原地。

然后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林榆跑回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呜呜呜,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贺尧川不仅没关心林榆,还站在一旁开怀大笑。等自己笑够了,才把林榆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捧着林榆的脸一看,竟然真的哭了。他压下嘴角,用指腹给林榆擦擦眼泪,终于想起来安慰人。

“这有什么的,别说是你,我和爹娘大哥大嫂都有喝醉的时候,我们性子不收敛,偶尔也有耍酒劲的时候,娘他们早就习惯了。”

这样说,也不知道有没有安慰到。

“我再也不可爱了,”林榆两眼汪汪,泪两行。

总之,吃完饭林榆找借口出门割草,背着筐筐离开家,结果一上午没回来。贺尧川急的到处找人,最后是在王家找到夫郎。

林榆趴在君哥儿床边,无声流泪控诉,惹的君哥儿也捧腹笑不停。

林榆不好意思回去,怕又被家里人笑话,中午就在王家蹭了一顿饭,贺尧川才好不容易把人领回去。

——

午后天气热,他俩坐在屋子里,一边纳凉扇扇子,一边打开钱袋子数钱。满满一荷包的铜板倒出来,叮铃哐啷落在桌子上。

林榆搬出存钱的匣子,里面还有四两银子。原先有五两,几个月陆陆续续买鸡粮,已经花销一两,余下四两没敢乱用。

“鸡蛋送去庄子上,庄子的管家出来拿的,一共四十只鸡蛋,一只公鸡,他家全要了,这是二百四十文。”

也是运气好,那家人是大户人家,管家出来采买碰见野鸡蛋,顿时就开口问。

聊了几句才知道,管家爱吃野味,他家老爷夫人也爱吃,可惜不常遇见。好不容易碰见野鸡,看一眼就走不动路。

先买了一筐拿回去给主人家过目,得了夸赞后,才敢继续订鸡蛋,听说还有野鸡卖,又继续追问。

“他还想继续买,我只说野鸡都是山里抓的,要等秋后才有,没说是自己养的。”

他留了个心眼,有人偏爱吃山里的东西,只要听说不是上山抓的,别管是野鸡还是野鸭,都不肯买了。

况且第一窝鸡仔还小,肉都没长全,最早也要秋后才能卖,养到秋后好歹有几两肉,算是嫩鸡。若是想吃成鸡,只有等年底去了。

“是该如此,”林榆有些紧张,又抬头问:“那他们秋后还要不要?”

贺尧川笑了笑:“自然是要的,这段时间先送鸡蛋,每半月送一百颗。到了秋后先送两只鸡,若觉得鸡不错,还会继续从我们这里订。”

那个管家爱吃野味,贺尧川便送了两只野鸡蛋,旁敲侧击的打听。

打听了才知道,附近几个村里和几个乡,买野鸡野鸭的人很少。

这便能说明,他们的营生是对的,以后专供野味,也不用担心抢了别人养家鸡的生意。

这就是眼下的生意,能赚一点是一点,细水长流饿赚,就能攒下不少。

林榆心里默默算了算,“每半月送一次,一个月就是两百颗蛋,八百文钱。”

这样卖下去,连本钱都能回来,一个月喂鸡的粮食钱要花六百文,其余的鸡食全靠他和贺尧川每天割草,草粮混着吃。

余下两百文才是利钱,等年底和年后的鸡陆陆续续出栏,那也都是利钱。

算着算着,林榆有些高兴,道:“这几天攒了一些地窖里还剩六十颗。我多出去摸螺割草给鸡吃,这样下蛋就更多一些。”

剩下庄子上不要的,再拿去乡里散卖,这是最保守的办法。

再过两天,连着云溪县的官道也开通了。这几天已经有村民跑去看,真是好宽敞的一条。路一旦能用,去云溪县坐骡车只需半个时辰,他们说不定还能把鸡和蛋卖去镇上。

林榆想了想道:“后天是赶集的日子,我们装二十颗野鸡蛋,带上鸡蛋去见见陈老板。”

陈老板是游商,虽然不是大老板,赚的钱也不多。好处是认识的人多,别管是云溪县还是乡里,都能说几句话。

“这也是一条门路,”贺尧川点点头,和林榆说定了。

等日头下来,林榆翻进鸡圈里,又摸出七颗蛋。今年的野鸡已经配种成功,平时不繁殖的时候,夜里和家鸡都是隔栏养着。

周淑云一听说小两口接了大户人家的生意,一个月就能赚八百文,比他俩还高兴。

贺尧山和孙月华也在旁边,对这种能赚钱的事情,听了都觉得喜悦。一家人只要慢慢的把日子过好,就比什么都强。

贺尧川趁着一屋子人都在,把他和林榆的想法说了。

“我和小榆有自己的营生,每天伺候鸡都要花心思,不好再分出精力做别的。我们想过,家里四亩田地都给爹娘和大哥大嫂,收的粮食也尽归你们,等年底这栏鸡卖出去,我们再添置两亩良田。”

田地分上中下三等,他们家的三亩水田都是上等,只一亩旱田是中等天,产量并不高。他俩攒攒钱,添置两亩好田,都用来种小麦和苞米。

大哥大嫂日子还没过起来,三亩田一分,到他们手里的不剩多少。

自家人说话不打弯弯绕绕,贺尧川道:“明年若是养鸡的营生扩大,那两亩田也拜托大哥大嫂帮忙照料,我和小榆再分两成粮食出来。”

亲兄弟明算账,他们请大哥大嫂帮忙,不能让哥嫂白忙活,都是有报酬的,田地伺候好了,到手的粮食也多。

孙月华有些心动,他看看贺尧山。

贺尧山没有推脱,点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来,我和月华空闲时间多,以后便多费心里照顾田里,你们只管安心养鸡。”

各自分工明确,林榆和贺尧川的条理也清楚了。之前总是分出时间出门干活,几十只鸡仔关在家里不放心。每天割草时间也不够,总要花更多的钱买粮食喂鸡。

他俩想买的东西很多,田地是其一,其二就是买骡子,有了骡子去哪里都方便,随时都能运鸡蛋运货,偶尔还能搭人,不必隔三差五去别家借。

买一只壮年骡子要花五两银,他俩匣子里的钱还有四两,能分出一半买骡子,另一半存着买鸡粮。余下还差三两,每个月往庄子上送鸡蛋,也能凑够钱。

买骡子才是眼下的奋斗目标。

第69章 第 69 章 打谷

之前陆陆续续卖蛋, 利钱攒了六百文。这是纯利钱,要和匣子里的四两银分开放,匣子里的钱都是养鸡的饲料钱。

林榆想了想, 从匣子里取出二两,和六百文利钱放在一起。这样一来, 买骡子还差多少钱,他俩心里就有数。

还要攒一笔钱买地,这是他和大川自己的田地, 等营生做大了,或许能请一个长工。地里的粮食人和鸡都能吃, 总是买粮回来喂鸡不划算, 粮铺的粮食可比地里的贵多了。

对账上的银前有数, 未来还有计划, 日子仿佛越过越快,一晃而过就该收稻子了。

收稻赶在中秋之前, 正好晒完新米过节,倒是个好时候。三伏天过完, 又下了一场暴雨, 天气渐渐温和, 却没什么闲暇时间在家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田虽然分出去, 今年的粮食还得一起收。

早上起来趁着还凉快, 林榆和贺尧川往山上去。一入秋冬,别管人还是牲畜, 能吃的东西就少了。他俩得赶紧趁着秋冬前,晒足够的干草储备喂鸡。

贺尧山背筐子,手里一把镰刀,割草锋利快速。林榆拿把铁铲走在旁边, 碰见马齿苋和地肤苗,薅了扔进背篓里。路边还有车前草,这种草没什么人吃,鸡却很喜欢。多喂些野菜干,鸡能少得病。

塞满一筐,他俩往回走,贺尧川说道:“挖野菜只在这几天,秋收一过野菜就长不出来了。白天忙着喂鸡收稻,晚上还要打扫鸡圈,闲不下来割菜。不如花钱请人割,我们也省些麻烦。”

家里的三亩水田虽然不多,但是割稻打谷子,还要晒谷装仓,哪一样都要花时间。还得分出精力,伺候几十只鸡的吃哈拉撒,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连精力旺盛的林榆都觉得有些分身乏术,他几乎没有犹豫,点点头就道:“在村里问一圈,谁家有时间割草都能来。张大张二家里田少,说不定也能问问。”

张大的亲事定下了,就在秋收之后,去寺庙请和尚算的好日子。为了筹备成亲,每天银子流水一样花出门,就盼着有点进项。

“按筐数算,割满一筐清点无误后,就给两文钱。不忙的人都能来,这样赚钱和秋收两不误。”林榆说道。

“好,”贺尧川颔首。

这是小事,他俩没商量就决定了。

田间散发稻香,湿润的水汽混合稻穗稻叶的味道,给丰收的喜悦多加一份。走在路上,遇见的都是打谷的人。

碰见张家兄弟,他俩顺便问一句,张大张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成亲给了三两银子彩礼,席面那天还要花二两,手里的积蓄没了大半,哪怕能赚一文钱,他俩也是乐意的,力气没了休息休息就能回来。

回到家,林榆和贺尧川把野菜剁碎,混着苞米喂给鸡。老鸡可以喂苞米碎,小鸡只能喂苞谷面,出门前还要把水灌满。

一家人都戴上草帽,拿着镰刀整装待发。

周淑云道:“月华和榆哥儿先去田里,叫他爹和大山大山搬拌桶,我装些水后脚就来。”

拌桶足足有贺尧川那么高,是很沉重的东西。握一把稻谷在桶口猛力摔,谷子能顺着桶口脱落掉进桶里。

林榆没见过这种比较原始的工具,到了田里才知道,不仅废力气还要技巧,力气小了谷粒脱不干净,力气太大谷粒乱飞,这就浪费了。

日头渐渐上来,不戴草帽全身都晒,戴了草帽又闷。山林偶尔出来一丝丝凉风,疲惫都减少许多。

林榆埋头割稻子,一手抓一把割完,丢在旁边就行,不需要打捆绑扎。周淑云把他们割的稻子收起来,搬到拌桶旁边。

贺尧上和贺尧川年轻力气大,打谷就交给他俩。因为是力气活,打着打着嘴里吆喝几句,虽然不会唱山歌喊号子,也能加油鼓气。

一天是收不完的,最少也要两天。到了晌午也不回去,就在田里坐着吃饭,休息够了再继续。

干农活就是这样,少有休息的时候,为了一整年的口粮忙活,还要和老天爷斗智斗勇,只能咬着牙干活。又累又辛苦,但一看到满仓的粮食,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

林榆喝完水壶里最后一口水,要和大嫂回去做饭,他走到贺尧川旁边问道:“想吃什么,我做了给你送来。”

贺尧川有些口干舌燥,他把水壶给了林榆,自己忍着不喝,对饭食没什么食欲。

“一碗粥足够了,多放些水。”贺尧川忙碌之中抬起头对林榆笑了笑。

只喝粥肯定不行,林榆点点头,回去之后热了几个大馒头,馒头配粥才能填饱肚子。

打谷喝稻都是力气活,家里再拮据艰难的,这两天也要吃好点。林榆从地窖里取出十颗鸡蛋,今早刚挖的马齿苋切碎,和鸡蛋搅散烙蛋饼。

孙月华从林榆的野菜筐里翻出一把野葱,炒腊肉正好。腊肉肥瘦均匀,切成薄薄一片,在锅里炒出底油,新鲜的野葱段倒入,香味顿时溢出。

天热都没胃口,荤菜只做了两道。他俩再去地里摘几根黄瓜,凉拌一盆拍黄瓜。

粥和馒头配三个菜,足够七个人吃了。

一家人坐在田埂上吃,也不管地上的泥土脏不脏,乡下人管不了这些,衣裳脏了洗一洗又干净了。

山里微风四起,吹散了半身疲惫。贺尧川来不及吃菜,先喝了一肚子粥解渴。林榆给他舀第二碗,他才端着碗,慢悠悠啃馒头夹菜。

馒头掰开,往中间夹一筷子炒蛋和一片腊肉,滋味已经最后了。其他人都学贺尧川的吃法,是挺香的。

吃完饭,又一鼓作气起来继续干活,像打了鸡血似的,干农活就怕休息,越休息越不想动。一口气干完,还能早点休息。

日头渐渐西移,天边铺开一层黄云。

这会儿真正凉快下来,入秋昼夜温差拉开,割的再累也不觉得热,力气也消耗尽了。裹着一身疲惫,收拾完田里的农具,一家人慢悠悠回家去。

白天打的稻谷堆在院子里,用竹席垫铺开晾晒。今夜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是个晴朗有风的夜晚,铺在院里不用担心下雨。

就连夜里睡觉,都是稻香阵阵。

林榆和贺尧川前后洗完澡,疲惫地倒在床上,平时再多的亲密心思都没了。

林榆平躺在床上,扇扇子的力气也没了,拿着扇子一动不动。

贺尧川翻身侧对他,拿蒲扇给林榆扇扇风,道:“等谷子打完,我就带你去云溪县看看。听说云溪县有几十个白云村那么大,一天下来也逛不完,我们也去逛逛,叫上娘他们一起。”

林榆迷迷糊糊点头,他瞌睡来了,贺尧川说什么都听着,口齿含糊地答应:“好。”

看他困的不行,贺尧川没再说话,对夫郎淡淡笑着,也闭上眼睡觉。又觉得心里不踏实,动了动身体靠近林榆,一手搭在林榆腰间抱住,才满足睡去。

一夜无梦。

家里唯一一只公鸡打鸣,天边散出微光,太阳出来的很快。院子里晾了一夜的稻谷水汽蒸腾,已经被夜灯吹干一半。

林榆拿竹扒把稻谷都翻一翻,没晒到的谷粒都翻出来,白天太阳足够大,只要这几天都是不下雨,再晒五六天就能装仓了。

早上没开院门,林榆听见一阵敲门声。

贺尧川从鸡圈喂完鸡,刚好走出来经过门口,道:“我去开门。”

旺财从狗窝里钻出来,冲着门口旺旺叫,它闻到陌生人的气息,总要嚷嚷两口。

打开门,一片灰衣补丁闯入视线。

“慧姐儿?”

“大川哥。”

林榆刚翻完稻谷,听见门口传来声音。贺尧川背影太高大,几乎把门外的人挡住。

林榆踮起脚看了又看,发现看不见,才放下竹扒走过去。

门口比较窄,贺尧川刚好站在门口。林榆走过去想看看情况,只能从贺尧川身后露出一个头。

他突然冒出头,把门口的慧姐儿吓了一条。她没见过林榆,看见林榆出来的时候忐忑不安,双手紧紧抓着衣袖。

林榆看看贺尧川,又看看慧姐儿。

贺尧川赶紧道:“她是吴慧,家住的比较远,在山那头。她娘和我娘关系不错,小时候常来往。”

林榆笑笑:“我话都没说,你紧张什么。”

他看看吴慧,瘦巴巴一个姑娘,瘦的只剩皮包骨了,身上的衣裳裤子没有一件合身的,脚上也是一双破草鞋。

林榆赶紧把大川拉开,给吴慧让路进去:“你坐坐,我给你倒杯茶水。”

吴慧赶紧摆摆手,忐忑更多了一些,小声道:“不不嫂嫂,我不喝了,想找你和大川哥说话。”

林榆被人叫嫂嫂,只觉得怪怪的,他想起自己是一个双儿,该慢慢习惯了。

周淑云听见说话声,端着菜筐从灶房里走出来,“榆哥儿,是谁来了?”

“吴慧,娘您认识的?”

听完,周淑云愣了一下,赶紧放下菜筐走过去。她看着吴慧,眼里有些震惊,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吴慧和记忆中的小姑娘面目重合,她才想起以前的往事。

那时候她刚嫁到白云村,在村子里人生地不熟,认识的第一个姐妹就是吴慧的娘陈氏。她和陈氏一见如故,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又都是爽快的性格,很快就成了好姐妹。

在一个村子,总是相互扶持着。

后来陈氏病了,也怪运气不好,冬天一场风寒没养好,没活到开春就撒手人寰。周淑云伤神了很久,贺尧山和贺尧川那个时候都有几岁,知道这些事情。

陈氏有个女儿就是吴慧,周淑云心疼她年纪轻轻没了娘,总是拿着吃食去看望,就当让天上的陈氏放心。

等吴慧到了嫁娶的年纪,被他爹嫁出去,周淑云才慢慢断了接济。她也想去看看吴慧,吴老爹却怎么也不说下落。

周淑云问来问去,也没问出结果。后来为了大山的婚事,她急的焦头烂额,整天和老两口大房争吵,满满放下这件事。

她没想到吴慧会突然出现。

别说她了,没一个人不震惊的。

第70章 第 70 章 吴慧

狗对着门口吠叫, 全家人回过神,才把吴慧喊进来坐。林榆把旺财关进窝里,不让它出来吓唬客人。

周淑云和陈氏的交情不浅, 好不容易见到吴慧,抓着手问了许多。吴慧和她娘长的很像, 都是圆脸圆眼睛。

本该是笑死来很讨喜的模样,然而这笑容中,怎么也散不去愁苦。

“当年找过你, 你爹只说你成亲了,连你大山哥和大川哥的成亲席面, 也没请你吃上。”

吴慧看看一院子人, 除了周淑云, 别人都让她感觉陌生。她和贺尧山贺尧川的关系不算亲近, 小时候见面也能说几句话。

几年过去,连印象都模糊了, 更别说他俩的媳妇夫郎,吴慧怯怯的喊人。

她看到干净整洁的院子, 还有数都数不过来的鸡, 心里不知作何滋味。

周淑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发现吴慧只偶尔点头回答, 完全不像她认识的慧姐儿, 脸上笑容没了,说话做事都胆怯拘谨。

“你夫家如何?”周淑云关心地问。

吴慧眼里终于多出一种神情, 干裂的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肩膀懈下,眼里蒙上一层泪雾。

林榆就在旁边坐着, 他爱结交新朋友。但看见吴慧有口说不出的模样,就知道有事。

吴慧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她露出牵强一抹笑,点点头道:“能过下去……”

她不愿意说,周淑云也没逼着问。

陈氏去世好几年了,虽然她和陈氏感情不错,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时间过了这么久,总是慢慢淡忘一些。

吴慧嫁出去,就成了别家的人,她即便想帮帮忙,也没什么立场,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

但是一看吴慧瘦的皮包骨,衣裳裤子没有一样是合身,周淑云心里就不是滋味。到底是看着长大的,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你晌午就留下来,在婶子家吃顿饭再走。你嫁的早,也没吃上你大山哥大川哥的席面,正好今天认识认你两个嫂嫂。”

吴慧抬起头,又赶紧摇头摆手,眼神里都是惶恐,她是来找活干的,怎么还能倒吃人家的饭。

“婶子和嫂嫂别为了我麻烦,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打草的事,我家就在小河沟,打完草每天都能送来,绝对不偷懒,大山哥和嫂嫂你们看着给,一文两文都行的。”

吴慧有些忐忑,话说完局促的笑了笑,语气中带些一丝讨好。她和贺家几年没来往了,当年的情分也慢慢减少。

实在是没办法,庄稼人赚钱本来就不容易,她又是个妇人,就算想去做最辛苦的搬搬扛扛的活,也没人愿意要她。

妇人夫郎想赚几个体己钱,比什么都难。

她捏着衣袖,生怕贺家说出拒绝的话,吴慧嘴唇都抿紧了,目光紧紧看着林榆和贺尧川。

林榆点点头:“你只管送来就是,按照事先说好的,一筐草给两文钱,清点无误之后直接给钱。”

吴慧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恢复一丝血色,她连连点头弯腰,终于露出一点点笑,苍白而局促。

“我明天就送来,肯定不耽误时间。”

日头渐渐上来,田里还有活要忙,稻子必须趁着大晴天割完。周淑云本来想留吴慧吃饭,但一来这两天太忙,二来吴慧明后天还会送菜,过两天再留她吃饭也行。

吴慧感激不知怎么说出口,只能不停的躬身笑。她也不敢在贺家多待,要是回去晚了,不知道又要面临什么。

出了院子,她站在台阶下面回头看贺家院子,周淑云把她送出来后,又回去了,院子里传出一阵欢声笑语。

吴慧心绪有些复杂,她很快掩饰情绪,加快步伐往家里去。

……

今天暑气渐少,早上出了一会儿太阳,到了中午又是阴天。田里的稻子只剩一小半没割,今天不必昨天累。

林榆手指缠了一圈布条,边缘渗出一点干涸的血渍,用水蜡烛的绒毛止了血。昨天割稻前磨了镰刀,刀口锋利,不小心就割到手指,献血顿时溢出。

割的伤口不算深,但贺尧川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下田,只要他在家里休息,给一家人做做饭,再往田里送水,空闲的时候喂鸡。

本就只有三亩田,田里的活不算多,今天下午就能忙完,家里人丁又多。贺尧川不让他去,周淑云听见也没说什么。

摊在竹席垫子上的谷粒晒的很均匀,林榆左左右右翻了一遍,里面还夹杂了一两根稻叶,林榆踩进去捏出来,还有石子混在里面,他也给扔出来。

贺尧川中途回来一趟,把拌桶里堆满的谷子全部背回来,谷子是湿润的,比平时更加沉重。林榆赶紧过去,帮忙把背篓卸下来。

“剩的不多了,还有一小片,一个时辰就能割完。晌午还是在田里吃,早点忙活完,把谷子晒干装仓,之后就不必忙了。”

林榆点点头,“好,你在田里记得喝水。”

看见贺尧川衣领里夹着一根稻叶,他皮糙肉厚的感觉不出来,林榆顺手扯下来。

他和贺尧川没机会多说几句话,大哥大嫂和爹娘都在田里忙活,小溪也帮着割稻,他家不好偷懒。

说几句话,贺尧川背上空背篓,又继续回田里去。

林榆在家也不是没事干,背回来的稻谷不能堆积,必须马上摊开晒,稻谷里面水汽很吴,一不小心就容易生霉。

林榆把闲置的竹席子垫子拖到院子外面,下面有一片空地,是林榆原本打算开辟菜地和果树的地方,现在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容纳一张柱席垫子。

他把湿稻子倒上去,反反复复用竹扒铺开,直到厚薄均匀,能将所以谷粒都晒到为止。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忙碌中渐渐过完一天。

他们家割稻结束了,把田里的农具和拌桶都搬回来,拌桶晒干净封存起来,明年又能接着使用。

而别家还在全力赶时间。

林榆舍得给家里人花钱,他去赵货郎家里买了一包红糖。一半就要二十文,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

把糯米粉团搓成小丸子,打七颗鸡蛋,再放入红糖。林榆抬起手数了数,刚好有七个,一个人吃一个。

贺尧川从外面进来,林榆先给他舀一碗红糖甜水,贺尧川咕噜咕噜两口就喝完,一大碗连底都不剩。

“你先吃一碗,蒸格上还有馒头,不够就啃馒头,我烧锅水你们洗个澡,再用热水泡脚去去疲惫……”

林榆絮絮叨叨的,背影穿梭在案板和灶台间忙碌。

贺尧川坐在灶台后面,满眼都是林榆操持的模样。

他眼里不由自主笑起来,说道:“山湾那片田种的糯稻,等新米晒干净,我给你打年糕吃。娘会做炸年糕和炒年糕,咱们都尝尝,就算庆祝丰收。”

“好,”林榆眉眼弯弯一笑,年糕软软糯糯,吃起来有一股米的清香,无论怎么做,都是很很好吃的。

贺尧川又道:“过两天县衙里的人要来收粮税,今年家里土地收成好,交完税,剩余都是我们自己的。”

这些林榆都知道,贺尧川就是想和林榆说说话,只要林榆在听,偶尔回应几句,他便知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