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一把瓜子吓掉在地上,看着赵春花要打他,他赶忙扬声道:“我说哪天是谁偷偷摸摸站在我家门外,想偷我家鸡呢,原来是你们。”
他左右手一抓,拉上还在懵圈中的周淑云和赵惠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大声喊:“乡亲们用了都没事,你们说是不是?”
看热闹的人顿时连连点头,榆哥儿的法子好,家家户户的秧苗都长的壮实,比往年结的穗都足。连杜玉荷都说一句:“说不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赵春花一家,要收拾她家。”
三人跑出一段路,见赵春花老胳膊老腿追不上来,才气喘吁吁笑个不停的停下来,周淑云捂着笑岔气的肚子,直说林榆这个机灵鬼。
笑够了,三个人才慢悠悠往山上赶。看见好几颗野樱桃树,高处都被鸟啄食了,低处也被人摘了一下。剩下一半红彤彤掉在枝头,一串一串的。
他们把竹篓背在胸前,樱桃树矮,踮起脚尖伸手就能摘下来。
第56章 第 56 章 野鸡蛋
贺尧川一脚踩着竹子, 用锯子把竹竿切开,再削成薄薄一片,忙忙碌碌做完抬头一看, 太阳已经落山。热天的太阳即便落山,山里也还是亮堂堂的。
院门敞开, 他目光落向远处,没看见夫郎和周淑云回来。贺尧川放下锯子,想拿上柴刀去山里看一眼。夜里山林漆黑一片, 走不好容易摔下去。
溪哥儿一个人在家,他懂事不会乱跑, 家里还有狗在, 贺尧川在叮嘱一句, 让溪哥儿自己在家玩。
正要出门, 林榆和周淑云就出现在小路尽头。贺尧川迫不及待上去接过篮子,笑着道:“这么多, 可是把半片山都摘完了?”
“我和娘眼看天快黑了,篮子也满了才回来。还有高处碰不到的, 都留在枝头了, 也给山里的鸟儿留些食, 这些足够吃了。”
酸甜不一的, 林榆单独用一片野芋叶分开装。他到池子旁边打水清洗, 指尖大一颗红红的,林榆没忍住先吃一颗。
贺尧川跟在他身旁看着, 转身进灶房拿出一个碗装。
他目光直白地看着林榆,连眉眼都带着笑,从刚才就开始跟着林榆,嘴角一动想搭话。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就是想和林榆说说话。
林榆捏一颗贴在贺尧川嘴边,贺尧川张嘴一咬开,还没尝出滋味就道:“特别甜。”
林榆眯眼一笑,凑过去偷偷地说:“这是枝头最甜的,我专给你摘的。”
贺尧川又猛吃一大口,这次真觉出甜味来,比村里人自己种的樱桃也不差,一口咬在嘴里果汁充盈,他说:“小时候我和大哥最爱吃樱桃,自己家没种树,就尝尝去摘别的。被主人家发现撒腿就跑,回来挨了打不长记性,下次还去摘那家的。”
说着说着笑了。几岁的男娃娃调皮捣蛋,哪管什么偷不偷的,只惦记着吃了。人家跑到家里告状,他和大哥挨了顿打,夜里肿着屁股,做梦还在吃樱桃。第二天娘心疼他俩,才拿着三文钱,去隔壁邻居家买了半篮。
林榆又好笑又心疼,年纪小的娃娃谁不贪吃呢,为这事被打一顿,他都觉得可怜。林榆踮起脚亲亲贺尧川,哄着他道:“吃完的核留下发芽,我种满山的樱桃树,都给你吃。”
他俩笑眯眯的,眼里都倒映着彼此。贺尧川嘴里甜,心里也像蜜一样,拉拉林榆的小手亲上去。
溪哥儿小小一个,站在旁边抬头看:哥嫂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
……
次日,天色微微亮。乡下人没有时辰,听见第一声鸡叫就起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林榆和贺尧川把鸡蛋和鸡背在背篓里,从锅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夹着咸菜带在路上吃。乡里要占好位置,东西才能卖出去,去晚了位置就被别人抢走了。
坐在牛车上,太阳渐渐升起来,金黄灿灿照在路上。林榆有些热,拿出帕子擦了擦,又给贺尧川擦擦汗,迎面吹来一阵风才凉快些。
贺尧川拔开水筒盖子给林榆,里面装了绿豆汤,出门前放在井水里冰过,冰冰凉凉的喝了解暑。等林榆喝够了,他才接过来喝两口。
“听说乡里有寒瓜卖,二十文钱一个。我们也买一个尝尝,也不算破费,一年才吃一次。”贺尧川说,寒瓜每年夏天都有,这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的,却解渴爽口。
林榆也笑眯眯点头,等这只鸡卖出去,加上鸡蛋的进项,买一个瓜绰绰有余。上次路过时候,他还惦记酒肆卖的桃子饮。不过今天就算了,买个寒瓜解解馋就行。他俩赚的不多,手里的几两银子都是买鸡饲料的开销,不好大手大脚花钱。
乡里人多,林榆和贺尧川分开行动。
之前来卖薯蓣片,乡里的人都认识他。路过几个赶场的人都问一句,还买不买炸芋片。林榆说不卖了,顺便就道:“如今有了新的营生,家里养了不少野鸡,刚下几个蛋拿来卖。婶子你们看看,都是新鲜的。”
他长的乖巧,嘴巴又甜甜的,开口就是婶子阿嬷,谁都乐意停下来和他说两句。
林榆把篮子上的布掀开,大大方方展示出来,深深蓝蓝一个,个头还大。
野鸡蛋比家鸡蛋珍贵,两个妇人抻着脖子看一眼,还真的。却没有要买的心思,家里也不是没有鸡蛋,虽说比野鸡蛋差了些,不都是一样的吃?放着家里的蛋不吃,高价来买外面的,算起来不划算。
再说一个野鸡蛋要四文呢。
林榆心里门清,立即说道:“按照市价四文一个,不过两位婶子都是熟人,你们要买就算三文一个。等这筐卖出去,可就再找不到便宜的野鸡蛋了。”
他这样说,那位胖胖的妇人有些心动,却也不敢大手大脚花钱,只拿了六文钱出来:“两个就成,家里人都不爱吃鸡蛋。”
旁边的瘦高个子妇人一笑,心里明白嘴上却不说。这哪是没人吃啊,这是想吃又没钱买,又想装阔气。
林榆顿时喜笑颜开,美滋滋收下钱道:“婶子以后常来照顾生意,祝您财源广进顺遂安康……”
拿到鸡蛋的妇人心里得意,摇摇扇子走了。
而另外一边,贺尧川提着鸡走一圈,边走边吆喝:“卖野鸡了,壮实肥硕的大野鸡。新鲜鲜美,肉质肥硕,炖汤红烧清蒸煎炸。买一送十,买一只野鸡送十只鸡叆叇。”
他声音洪亮,连远在上街的林榆都隐约听见了。贺尧川走到人最多的菜摊集中地,把鸡放在地上。吆喝的太累,他坐下喝口水。
喝水的间隙,身旁围了不少人。野鸡羽毛鲜艳,平时又不经常看见,好奇的人很多。有胆子大的,伸出手摸了一把。
这只公鸡气性大,被绑住翅膀和腿脚还想啄人,贺尧川猛一吆喝,它才安静下来不敢乱动。
“小伙子,你的野鸡卖多钱一只?”路过一个中年男人,他目光精神穿着得体,身上的衣裳一个补丁也没有。
贺尧川不动声色看眼这个人的鞋,连鞋子也是好的,一看就知道家里比较殷实。他开口道:“这是从山里逮回来的野鸡,为了抓它在山里跑了好几家。若是诚心买,给您算六十五一只。”
中年男人撇撇嘴:“六十五文贵了,能便宜些吗?”
贺尧川笑着说:“叔,六十五文是很公道的价格。这时节,市面上至少都要七十文。再说您看这只鸡的块头大,也不算亏了。”
男人便着头看了又看,没说要买的话。但他也一直不走,就站在旁边看着。
贺尧川没有松口,当初抓这只鸡确实不容易。他带回来每天好吃好喝伺候,才把鸡养的这么肥。六十五是最低的价格,再低卖出去,就是他亏本了。
男人原是想讲价,但贺尧川怎么都不肯松嘴,他又问:“你刚才说的买一只,送十只叆叇可是真的?”
围观的人多,贺尧川拿着木叆叇给大家演示一遍。这是个好法子,一瞬间要买木叆叇的人多起来。谁家没几只鸡,打起架来人都招架不住。贺尧川的叆叇一文钱两个,买十个还能送一个,算是十分便宜的东西。
买鸡那人一直站着,见贺尧川生意好起来,他也消磨不下去了,掏了六十五文数给他。又心满意足提着鸡走了。
叆叇也卖出去三十个,进账十五文。
日头逐渐上来,贺尧川和林榆在街口的大树下汇合。林榆的鸡蛋全部卖出去了,原本是卖出一半,但他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上次抄他炸芋片方子的食铺老板。
林榆装作若无其事,笑眯眯提着篮子过去:“陈老板,您生意好啊。瞧您人多的都照顾不过来,要不买几个野鸡蛋补补身体?”
陈老板背后一凉,上次他偷偷研究出炸芋片的方子,还以为林榆要闹上门,他都做好应对准备,谁知道等了很久都能等到人。
原来在这等着,做生意的都不愿意和人结仇。他面上和善,叫小二去拿钱,把林榆剩下的野鸡蛋都买了,这就算有了往来。
他俩今天卖了很多,手里的铜板够卖寒瓜了。
小贩的寒瓜放在冷水里,他屈指挨个敲一遍,敲到一个熟透的给贺尧川看,贺尧川也敲敲确认熟了,又让小贩先切两块。
他和林榆坐在牛车上,捧着薄薄的寒瓜,一路小口吃着往村里走。寒瓜冰冰凉凉甜滋滋的,一路吞下去浑身都凉快了。
今天赚了钱,林榆还卖了三文钱的醪糟和糯米饭,回去搓成糯米团子煮醪糟汤圆吃。家里还有一些绿豆和红小豆,林榆想做几颗红豆馅的汤圆尝尝。
到家时,周淑云已经酿好樱桃酒,封在罐子里埋进地窖中。出地窖一看人回来,她洗洗手道:“都卖完了,我去给你再热两个馒头垫肚子。刚才你堂叔母送来一把长豆,咱们晌午闷豆角吃。”
家里蔬菜种的晚,许多都没长成。地里除了长豆,还有茄子丝瓜豆角,每天换着花样吃也腻。
闷长豆下饭,林榆又拿出三个鸡蛋让炒。他和贺尧川坐会房里数钱,卖鸡和鸡蛋,再加上叆叇,今天一共赚了一百二十文,除去寒瓜和醪糟的钱,还能剩一百文。
这一百文林榆没放进钱匣子,平时带在身上做零花。刚数完钱,周淑云就喊他俩去吃饭,林榆答应一声,把记账的小本收起来。
第57章 第 57 章 过生辰
今天卖了钱, 林榆晌午多吃了一碗饭,盆里最后一点酱汁也拌饭吃完,他在桌子底下开心地晃着腿, 时不时踢到贺尧川。
贺尧川笑道:“赚一百文就开心了?等以后赚十两一百两,岂不是要抱着银子吃饭。”
十两眼下对于他俩而言太遥远, 但一想起这么多钱,就觉得往后的日子有了奔头。将来能添置田产地产,还能把家里的房子修缮, 至于换新房的事,贺尧川现在不敢想, 他只愿一家人把日子过顺遂, 等手里有了钱, 再好好养他和夫郎以后的孩子。
一想到孩子, 贺尧川心里是甜滋滋的。他见过别家的小孩,白白胖胖一个很讨喜, 他也想有一个自己的。林榆长的好看,之后的孩子也要像林榆。
他俊朗的眉眼兀自发笑, 笑的不值钱的样子, 林榆在桌子下踢踢他, 起身收拾碗筷道:“柴房里的柴火不足了, 等天不热的时候去山里砍柴。”
“后院柴棚还剩一些, 夏天下大雨容易淋湿,搬回柴房能将就用一段时间。今年大哥大嫂不在家, 王勇也出去了,过两日我找张家兄弟一起搭伙砍树。”
山里的树高大沉重,力气再大的汉子也搬不回来,家家户户帮忙一起, 也无需给钱,包一顿午饭就够了。
砍树的事情林榆没有多问,午后日头渐渐遮在云后,阴凉的天气吹来丝丝凉风。周淑云哄完小溪睡觉,跟着贺长德又去地里除草忙活。
林榆从井水里捞出西瓜,红红的沙瓤看着很诱人,他放在菜板上切开,汁水顿时流了下来。切成巴掌大的片,林榆和贺尧川蹲在廊下各自吃完,胃里凉快了就去搬柴。切的时候菜板没洗,上面还有一股蒜味。
他俩歇不下来,养鸡是主要的营生,家里的繁杂小事也要兼并,只有偶尔忙里偷闲,能坐下来吹吹风看看云,聊聊村里闲事。
柴房有两层,阁楼的楼板开了一个洞口,梯子搭在洞口处,上面堆的全是大块柴。搬家后他们来不及囤柴,这些都是搬家时大堂叔家送的。平时要烧柴火,就拿着竹扒去山上收。
前几天下过一场雨,柴棚底层的柴已经被打湿,贺尧川把湿柴扔在院子里晒,干柴和林榆先抱去柴房。他站在梯子上接,林榆就在下面一个一个送。
干柴是毛躁划手的,林榆食指修长粉嫩,一碰就容易被木刺刮破。贺尧川从小做惯了农活,手心磨出厚厚的茧子,刺都扎不进去。他扯下两根烂布巾缠在林榆手上,才放心让林榆拾。
林榆送完干柴,把第一层剩下的小柴摆整齐,空出来的地面都扫干净,看上去一下子整洁许多。扫都扫了,林榆又拿着扫帚去打扫灶房和灶台后面。
等太阳重新从云后出来,他才擦擦脸上的汗,坐下扇扇子休息片刻。随后起身打盆水帮忙打扫大哥大嫂的屋子,房顶盖了茅草,无论什么时候都容易生灰。
花花总是趁着人不在,从门窗跳进来,毛绒绒的爪子在布满灰尘的桌子上,踩出几个梅花印。
忙活一下午总算弄完。
后院咯咯咯一阵鸡叫,林榆软趴趴瘫在椅子上没管,不再像最开始养鸡那样提心吊胆。鸡下蛋的时候会叫,彼此追逐打闹也会叫,等叫完了他再过去收蛋。
倒是周淑云和贺长德中途回家看了一眼,说是家鸡和野鸡都下蛋了。他俩回来喝口水,又出门去别家窜门子。
太阳落山后,林榆翻进菜圃里看一眼。藤蔓上刚长好的豆腐菜水嫩,低处叶子被旺财啃的乱七八糟,林榆拿着棍子气呼呼追:“我要收拾狗了,以后不许你进菜地。”
旺财想往他川爹那边躲,又被贺尧川拎着后脖子打一顿,悻悻钻出狗洞跑了出去。
“晚上想吃什么,”林榆站在菜地里问。
新鲜的菜不少,黄瓜摘了一茬又一茬,丝瓜也挂在藤上。藤蔓丛又高又大,人钻进去就看不见了,弯腰走在里面抬头一看,都是长豆和四季豆。
农家的夏日最不缺吃的,林榆摘两个水嫩的黄瓜,用井水洗干净拿给贺尧川,坐在地面阴凉处一人一根直接啃。
贺尧川想想说:“不是买了醪糟和糯米粉,就搓糯米丸子吃,扔一颗黄糖煮。”
热天人都是浮躁的,那些鱼和肉反而没人愿意吃,忙活一天只想喝口清爽的。醪糟自带一股清香味,糯米丸子软香弹牙,往井水里冰后再吃,比绿豆汤都解暑气。
林榆原想吃面,被贺尧川说馋了,但他还是把长豆丝瓜都摘下来,道:“那明日再炒丝瓜吃。”
贺尧川三两下啃完一根黄瓜,笑意盈盈看着林榆,道:“你明日可吃不上,真想吃要等后日。”
林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嘴里嘎嘣嘎嘣嚼黄瓜,脸颊鼓鼓地问:“明天黄历上写着不宜吃瓜?”
贺尧川眉目舒朗,仰后半撑在地上大声笑起来,笑完抬手刮刮林榆的笔尖,道:“到了明日你就知道了。”
贺尧川故意买关子,林榆本着好奇心,追着贺尧川不停地问。贺尧川去柴房搬柴,他眼巴巴跟在身后。贺尧川进灶房烧过,他也眼巴巴跟着。
到了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林榆拿着自己的枕头躺在贺尧川身旁,不睡觉睁着一双眼。
夜里有蚊子嗡嗡嗡飞进来,林榆伸手一拍。给睡着的贺尧川拍醒了,红彤彤的巴掌印烙在他胸膛上,贺尧川一脸懵然地睁开眼。
他瞌睡全无,略低沉喑哑的声音道:“睡不着了?”
林榆抱着被子坐在他旁边,精神抖擞摇摇头,闪亮圆溜溜的眼睛比星星还亮,就这么看着贺尧川。
大川不告诉他,他能别扭地一晚上睡不着。
贺尧川喉间溢出一声笑,手掌慢慢搭在林榆的腰间,似乎终于被林榆折腾地忍不住了,道:“是很重要的事情,你趴下来,我告诉你。”
林榆笑嘿嘿,喜滋滋抱着被子趴下来,耳朵凑在贺尧川嘴边,聚精会神听着。
贺尧川冲他一笑,轻轻咬一下耳尖。林榆浑身一僵,忍不住想躲,却又红着脸依旧趴着。
贺尧川翻身一动,把林榆压在身下。他比较重,怕这样压坏林榆,用双臂撑在两侧,附身一亲道:“明天是我生辰。”
他继续低头轻啄,林榆被亲地懵懵的。他等意识清醒过来,林榆睁大眼睛推开贺尧川,爬起来吃惊道:“你的生辰?”
他呆呆慌慌的,一动不动看着贺尧川,表情像是在说:他完了,连大川的生辰都没问过。
“我没有为你准备生辰礼,”林榆小声地说,他有些心虚。
贺尧川把心虚的小夫郎拉回身下,恋恋不舍继续亲,哄着林榆道:“你就是我今年最好的生辰礼。”
床帐后影影绰绰,一夜好梦。
次日,公鸡都没打鸣的时辰。林榆偷偷摸摸爬下床,捡起扔的一榻的衣裳穿好,蹑手蹑脚走出卧房。
他点燃油灯,拿出白面粉和六个鸡蛋。敲敲打打间,吵醒了隔壁的周淑云,周淑云披着外衣出来道:“天色还早,今天地里没活,不着急吃早饭。”
“娘,我想给大川过生辰,早上还要去趟乡里。您帮我把大川支开,等我做好再喊他回来。”
林榆神神秘秘的,又不肯告诉周淑云到底做什么,也勾起周淑云的好奇心,她笑道:“好说,正好家里柴火剩不多,今天也是阴天,我打发他出去拾柴。”
睡梦中的大川不知道这份惊喜,昨夜一夜情动,他抱着夫郎睡觉,连做梦都是好梦。早上醒来,一摸床边人去榻凉。他起床出去看一圈,家里也没有夫郎。
贺尧川空落落的,还没想念够,又被他娘打发出去做事。他心里别提那个委屈,拿着斧头上山的时候,对着树一个劲控诉,完了猛猛砍断它。
而此时,林榆在乡里东奔西走。牛奶对着乡里人来说是奢侈的东西,花钱也买不到一碗。他只能用豆浆替代,林榆嘱咐豆坊老板把豆浆滤干净。又提着两筒豆浆去买细糖,买完匆匆忙忙赶回家。
他从门缝探出头往里看,发现贺尧川不在家,才大摇大摆走进去。周淑云和小溪也洗洗手来帮忙,他俩不知道做什么,就烧火敲鸡蛋。
林榆把蛋清蛋黄分开,开始最费力的一步。他攥着盆和四根筷子,在盆里猛猛打,化身打蛋机器。右手累了换右手,打出惊天动地的气势。
周淑云不忍心地过来劝:“榆哥儿,蛋坏了就换一个,家里还有存蛋。”
林榆忙碌中懵懵地抬头看,然后猛把盆递出去:“娘您继续!”
周淑云:……她合该老老实实坐着烧火。
三个人换着打,整整小半个时辰。周淑云和溪哥儿先是怀疑,最后惊讶地看着像云一样绵密的泡沫。
林榆热地扇扇风,溪哥儿在旁边拿蒲扇给他猛扇,凉快的风一下吹来。林榆笑一下,给溪哥儿喂一颗饴糖继续忙活。把豆浆和一勺油搅和,再依次加面粉糖白醋。最后把打发的蛋清倒进去,做好后上锅蒸。
三人站在锅边等着,蒸好之后林榆揭开锅盖,两盆香软的蛋糕就做好了。透出淡淡的香味,没条件再做奶油,他只能放几颗桃粒和樱桃在上面做点缀。粉粉嫩嫩的瞧着很好看。
林榆把蛋糕藏起来,再帮着周淑云一起做晌午的正餐。三菜一汤,一锅豆角腊肉焖饭,便是足够丰富的生辰饭了。
贺尧川扛着一背柴回来,听见灶房里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有三人说话的声音。贺尧川会心一笑,他的夫郎回来了。
林榆冲上去迎接,端着他做的那盆蛋糕,眼睛亮亮的大声喊:“贺尧川,生辰快乐!”
周淑云和小溪在旁边拍手笑,贺尧川心里暖暖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不一样的生辰日。林榆给他喂从没吃过的东西,比糖都好吃,他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半块。
周淑云拿出提前求的新平安符给他换上,小溪也送出他最珍爱的玩具。贺尧川捧着剩下的蛋糕不舍得吃,抛开夫郎亲手做的不谈,叫蛋糕的东西是真的好吃。
寻常人家过生辰便是如此,一顿好吃的,几句祝福的话,又在平淡温馨的岁月中成长一岁。
第58章 第 58 章 砍柴
林榆种的樱桃种子发芽了。
吃剩的樱桃核攒了一把, 他用锤子敲开外层坚硬的壳,露出白白嫩嫩的种子。八颗装在竹筒里,用湿棉布包裹, 让种子能够汲取水份发芽。林榆一共装了三个竹筒,最终只活了三颗。
发芽的种子裹着一层褐衣, 白嫩的芽尖破开。林榆从杂物房里翻出几个陶土罐,在罐子里装满土壤,把种子小心翼翼埋进去。再等两个月, 种子就能成苗,成苗的时间漫长, 长成大树开花结果更需要好几年。
林榆拍拍手上的土, 树长的缓慢也有办法, 他可以用别家的树枝嫁接。倒是后坡那几株桃子树, 长的很旺盛,不出两三年就能结果。
林榆看一遍果树, 回到院子洗手。又想起打扫鸡粪,他拿着扫帚进去。咕咕咕叫几声, 鸡群就一窝蜂跑过来, 以为林榆放饭了。
如此反复几次, 林榆觉得好玩, 笑着又把鸡哄走。一转身, 溪哥儿端着食盆进来,他学着林榆“咕咕咕”, 鸡群这次学聪明了,躲在阴凉处一动也不动。
“榆哥哥,你看这群鸡傻了,饭都不吃。”溪哥儿歪着头疑惑, 想不通其中的原因。前几次喂鸡,鸡群都是猛冲过来,他还害怕地后退。
林榆眼睛转了转,不承认是自己捣乱。他道:“你把食盆放下,它们饿了自然会来。”
这时村里几个小哥儿结伴来找溪哥儿玩,溪哥儿也没多想,放下盆和他娘说一声,要和雪哥儿他们一起去。
周淑云赶紧招招手,“慌什么,娘给你拿两文钱。玩耍也要记得时辰,不许去河边,也不许往山里去。晌午太阳大,吃饭前记得回来。”
她碎碎叨叨叮嘱,溪哥儿是个听话的孩子,她还是不放心。又从荷包里取出两文钱,赵货郎家卖敲敲糖,两文钱一大板,溪哥儿买一块足够几个娃娃分。
乡下泥腿子赚钱不容易,一文钱都要捏在手里精打细算,因此没几家愿意拿钱给孩子买糖。周淑云不那么想,小溪也是大孩子了,出去看别人吃自己却没有,她想想就心疼。
再说,就是大山大川两个皮猴子,小时候出去玩耍,她也是给了钱的,断没有厚此薄彼的做法。
说句现实的话,孩子手里有吃的,出去也能笼络其他孩子的心,总不至于受欺负。
林榆把鸡粪铲进粪坑,把粪坑上的木板盖上。夏天鸡粪气味太大,有时候都能传出院子外面,人闻多了是该生病的。铲子铲不干净的地方,他也用土覆盖,或者埋些艾草粉。
他从鸡圈走出来,看见溪哥儿高高兴兴往外跑。溪哥儿不是只顾玩的娃娃,每天都是帮家里做完活才出去。
“娘,溪哥儿生辰一过,也是七岁的孩子了。他平时帮家里干活,也帮我和大川伺候鸡,我想给他拿工钱。”林榆坐在周淑云旁边,试探着问她。
乡里的小哥儿到了年纪,不能像男娃娃那样上学读书,最多在家里学习针线活。读书的问题林榆能解决,他自己就能教溪哥儿认字算账,针线活也有周淑云教,最多的日子就是出去玩。
周淑云低头咬断线头,道:“小娃娃拿这么多钱在手里不踏实,我隔三差五给他铜板,出去玩够了。”
她之前见过身上揣钱的娃娃,出门就被别人抢了,溪哥儿小小一个又打不过,周淑云主要是不放心。
林榆笑着说:“也不多给,他喂一天鸡给一文,打扫院子、帮忙做饭也给一文,让他知道赚钱的道理。我不是教会他算账?拿自己的钱练手,从小养成习惯,以后在大钱上也不马虎。”
他说的头头是道,周淑云一想,顿时觉得有道理。对于乡下人来说,会识字会算账的夫郎,到哪家都是香饽饽。她再教会做饭针线,便算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了,以后她也无需太担心。
她拉着榆哥儿的手笑道:“就按你说的做,我不拘着他玩,却也不能玩脱了性子。再过五年,也是该相看夫家的年纪了。”
要说起操心的事情,那可真是一桩桩操心不完,都是儿女的事情。周淑云愁眉不展,想起大山和月华至今还没孩子。以前没分家日子过的艰难,苦了月华的肚子。
她虽然没当着儿媳妇的面说,心里却焦急,每晚躺在床上也跟贺长德念叨这件事。家里日子再难,也要把伙食提上来才好生育,小两口有了孩子,她也能放心一些。
至于大川和榆哥儿,她还没想那么多。哥儿的孕痣就能看出一切,榆哥儿生不生是早晚的事情。她为了这件,急的一整夜睡不着,大半夜把打呼噜的贺长德喊起来:“他爹,我想过了。明天我们带着红枣花生,去看看大山他俩,再割一斤肉去。”
贺长德咕噜声刹住,他胡乱嗯嗯两声,又睁开眼说:“一斤肉不成,修路人多,煮出来大家都馋,他们也不好不给,买些肉干藏着自己吃就行。”
贺长德难得出了一个好主意,周淑云放心点点头,才躺下睡觉。溪哥儿迷迷糊糊听见,也嚷着去看大哥大嫂,周淑云被闹腾的没办法,只能带他一起去。
第二日天不亮,他俩就喊了牛车。买肉这件事没瞒着大川他们,林榆还拿了十颗鸡蛋,装在篮子里让周淑云带上,他和贺尧川站在门口目送。
林榆打着哈欠揉眼睛,软声道:“我想大嫂了。”
贺尧川拉他回房:“快了,今年朝廷修路征收的人多,听说小王村的路两个月就修好了,大哥大嫂他们最迟一个月也能回来。”
今日无事,天色还早。他俩躺在床上,面对面说着话,相拥而眠睡回笼觉。
周淑云和贺长德去看望贺尧山他们,一去就要两三天。因为靠近枫林村,他俩夜里就回娘家睡,顺便看看她新侄媳妇。
太阳渐渐升起,他俩今天要上山拾柴。
林榆往灶膛里烧一把火,锅里煮半锅热水。他把热水舀出来洗脸刷牙,再各自打一碗喝的。然后把蒸格放进去,拿三个馒头蒸热。
再打开咸菜罐子,夹两根萝卜干,切成碎夹在馒头里。上次腌的咸鸡蛋很成功,切开一看金黄流油,连刀面都是黄澄澄的油。林榆不想浪费,用馒头把刀面擦干净。
农村蒸的馒头都很大,林榆吃一个就饱了,再喝碗温水顺一顺。贺尧川食量大,吃完两个又吃了一个鸡蛋,才觉得肚子里踏实。
贺尧川把碗筷收进灶房,道:“碗筷放这里,回来我洗。”
别说是村里,就连镇上,也没几个男人在家做洗碗这种事。贺尧川和别人不一样,洗碗洗衣裳,他都拿的出手。林榆忙着喂鸡的时候,这些都是他来做。
刚才切咸菜的时候,林榆的手割破了,血淌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血,贺尧川看的皱眉,说什么也不要他洗碗了。
伤口用布包扎好,林榆又去拿背篓。只是一道伤口,几天就能愈合,总不能真的不干活了。再说重活有贺尧川,他只需做一些轻松的。
家里人都不在,难得这么冷清。他俩出门前把卧房门锁好,又锁了院门,留旺财在家里看家,才放心往山上去。
早上不是最热的时候,山里一层露水,他俩的裤脚很快被打湿。转过一道山弯,面前是大片空地,里面的杂草有大腿高。
林榆提着小篮子,拍拍贺尧川让他看:“前面有很多金银花,我想摘一些回去,晒干泡水喝。”
乡下人买不起好茶,山里不要钱的金银花就成了香饽饽,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几只蝴蝶飞来飞去。贺尧川放下斧头和锯子,也道:“一起摘些,山中日头照不进来,无需赶时间回去。”
一簇一簇的花团长在枝叶间,摘起来很方便。拿起一株放在鼻间闻,满满都是花香。他俩没有手软,整片金银花都摘下来,淡绿色中夹杂一丝白,堆满了整个篮子。
回去洗洗放在太阳底下晒,喝的时候泡几朵,整杯都是香味。村里的姑娘哥儿不爱喝野山茶,就喜欢这种花香味。林榆分出一小半,打算带回去拿给君哥儿。
摘花不算干活,是雅致又好玩的事。他俩继续往山里走,到了自家那片柴山,贺尧川把斧头锯子卸下来,挑两颗枯树砍。
山里有一些被虫蛀的树,看上去完好,其实已经枯死了。这种树内部空心,砍起来很快,背在身上很轻,带回去烧柴更方便,只需晒两天,扔在灶膛里就是轰隆大火。
贺尧川几斧头砍下去,快砍断的时候他轻轻一推,树顺着另外一边倒下。砍断的树无法直接抗回去,得用锯子分成几断,树上哗啦啦落下一片榛子和树枝。
林榆捡的不亦乐乎,背篓里眨眼就塞满了。他又在地上捡了两颗榛子,这种榛子是苦的,不能吃只能玩,林榆调皮地冲贺尧川扔过去。
不轻不重砸在贺尧川身后,贺尧川回头笑着道:“你砸我!”
他也不甘示弱,捡起榛子往林榆身上砸。这都是去年落的,里面的果实已经被松鼠啃完,砸在身上一点也不疼,林榆便笑着躲开。他俩各自捡了一捧,玩的不亦乐乎。
林榆清脆的笑声在山里响起,贺尧川也乐,连砍树干活都忘了,追着林榆一个劲儿欺负。所过之处都是榛子壳,树上偶然跳过一只松鼠,被他俩惊吓到,又转瞬藏进密林里。
山里微风四起,阳光透过枝叶照耀在地面,抬头便是澄澈的天和悠悠白云。日头渐渐上来,两人耍够了,背上柴火慢悠悠下山。
第59章 第 59 章 暴雨
晌午的时候, 林榆趁着太阳大,把金银花和新鲜的野菜铺在院子里晒。从山上打柴回来,他在路边发现很多马齿苋, 一堆一堆贴着地面生长,林榆全部挖回来做成菜干。
现在是夏天, 别看菜圃里都是瓜果蔬菜,吃都吃不完,掐一截又疯长。等秋天一过, 紧接着就是白雪茫茫的冬天,万物凋敝山川寂寥, 别说人了, 就连鸟雀也找不到食物吃。
菜干最容易保存, 他多囤一些, 到了冬天就多一口吃食,能填饱肚子的事情总没错。
刚晒完菜, 太阳就被云层遮盖。上午还万里晴朗的天空,转瞬间就乌云密布, 天边逐渐阴暗。
林榆心里有些奇怪, 却没有多想。村子里接连干旱一个月, 也有突然变天的时候, 天色一下子暗淡起来, 但都是动静闹的大。
也有下雨的时候,通常都是小雨, 淅淅沥沥淋几场,打的山林土地一片湿润。
林榆转身要走,院子里忽然起风。风势凶猛,他的衣衫头发被吹乱, 林榆陡然回头,看见远方青山的绿林排山倒海似的,都往一边倒。
风吹断树枝的声音响在山间,乌云压在那头山顶,鸟雀都看不见几只。院子里的大树也呼呼乱吹,树叶落下,在空中急速打转翻飞。
旺财不安地刨刨爪,冲着门外的山林旺旺旺不停地叫。花花喵呜一声,顺着狗窝跳上房梁,躲回阁楼里去。
啪嗒一声,高空一滴水珠落下,林榆才意识到不对,他猛然跑回卧房,把睡午觉的贺尧川摇醒。
“大川,要下暴雨了!快起来收菜!”
话没说完,林榆的余音消失在门口。贺尧川遽然睁开眼,匆匆穿鞋跟着跑出去。果然看见雨点越来越大,天色黑的吓人。
夏天第一场暴雨来了。
远方轰隆一声打雷,他俩根本来不及穿蓑衣。林榆急忙拯救他的菜干,来不及把菜收进盆子里,只能连筐端进去,他脸色肉眼可见地焦急,步伐越来越快。
“收菜交给我,你先把衣裳收回去。”贺尧川力气大,直接扛着菜架子跑,他把菜架子放在堂屋,又不停歇地跑出去。
他俩连话都来不及说,院子里还有晾的衣裳,有两件被吹出院子。林榆匆匆追出去捡衣裳,身后的门板被吹地啪啦响。
林榆忽然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跑进去。
“后院的鸡圈没放帘子,我去看看鸡!”
这句话刚说完,天空一声惊雷,雷声仿佛就在头顶,足有劈开天地的气势。瓢泼大雨哗然落下,仅仅一眨眼,檐口的水瀑布一样流下。
林榆和贺尧川在雨中穿行,甚至来不及穿蓑衣斗笠,也没想过会不会生病,只惦记家里的营生。
他俩早上把鸡放出来,通常到了晚上,鸡就会自己回窝里,根本没料想过下雨的事。
贺尧川的声音在雨幕中显得遥远,大雨打湿他浑身的衣裳和头发,薄薄的衣衫贴在身上。
“拿两根竹竿,先把鸡赶回去。我把帘子放下来,地面有一处被冲垮了,我往那边去,你就站在原地别动。”贺尧川一字一句大声喊。
林榆点点头赶紧拿竹竿,山上的泥水全部冲刷下来,贺尧川冒着雨爬上坡。有些鸡知道往窝里跑,有的鸡被困在草丛里,他把鸡拎出来,赶着鸡群往坡下跑。
当初林榆用竹竿和块石做了挡墙,今天终于体现出作用,山坡上的落石被挡在网后,才没砸死鸡群。
大雨持续不停,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他俩就这样站在雨里。一边驱赶鸡群,一边忙着挖沟。
建圈的时候忘记开一条沟,平时都是小雨,雨水能融进土里。今天一场暴雨持续不断,水堆积在地面,漫出林榆脚背,要看就要淹了鸡圈。
他和贺尧川拿锄头不停刨,从高处往低处挖沟,再横向挖两条。豆大的雨珠打在脸上背上都疼,林榆呼哧呼哧喘气,终于把沟全部挖开。
看着水从沟里流出去,地面的水位线终于下降,不用担心淹没鸡圈。林榆和贺尧川再去看鸡,鸡群一半都被打湿,瑟瑟发抖缩在圈里。还有刚孵出来的一只小鸡,因为他俩来不及放帘子,被外面飘进来的雨淋湿,和另外一只躺在地上梆硬。
其它幼鸡没有被淋雨,他俩本就没有把鸡苗放出去,另外一只是自己偷溜出去的。
林榆和贺尧川心里沉沉的,站在鸡圈里久久都没说话,神色严肃低落。沉默片刻后,他俩把死了的小鸡拿出去。
余下淋湿的大鸡,先用旧衣服把身上擦干,大鸡的羽毛能挡一些水,不至于冻死。刚孵出来的鸡苗也被关着,没淋什么雨。
最操心的就是两三个月的幼鸡,是能放出去跑的年纪,抵抗力又比大鸡弱。此时全部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湿透了。
林榆鼻子痒,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发现鼻子堵堵的,一场风寒来的也快。
“你先回去烧锅热水泡一泡,把衣裳换了。家里还有从郎中那里买的风寒药,用瓦罐煮了喝一碗。”贺尧川声音有些低。
他看过去,林榆身上全部湿透,还蹲在地上给鸡擦水。
把鸡群擦干净之后,雨势渐渐小了。他俩先回去烧锅热水各自洗一洗,又喝了药,身上胃里总算舒服一些。
贺尧川换身衣裳,重新披上蓑衣出去。林榆也披蓑衣,他把林榆的脱下来,摸摸林榆冰凉的手。
“你别去了,就在灶房里烧火。幼鸡淋了雨身上冷,我全部抱进来,放在火边让它们烤一烤,不至于全部冻死。”
林榆点头:“那你跑快些,天边还在打雷,我怕雨又下大了。”
嘱咐完,他也忙着进去烧火。顺便煮一锅姜汤,喝药是一回事,姜汤也能随时喝两口。林榆又打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坐在灶台后烤火。
贺尧川把淋湿的鸡全部抱回来,连大鸡也抱了进来。平时生龙活虎的鸡群,这会儿全部缩在火边,自动寻找热源缩成一团。
林榆靠在贺尧川肩膀上,瓮声瓮气地说:“大川,我有些难过,鸡死了两只。”
贺尧川眉眼压下来,安慰林榆道:“我们第一次做养鸡的营生,免不得磕磕绊绊,这也是无法避免的。幸亏只死了两只,没有更大的损失。”
他这样说,林榆还是情绪低落,自责地捏捏手指。心想如果他早点反应过来,连这两只鸡都能避免一死。
贺尧川就说道:“你记得养鸡的葛花婶子家?”
林榆从他肩上抬起头,冲他点点头。他自己是记得的,贺尧川还在葛花婶子家买了一只鸡送他,小花被他养的很好,刚才还活蹦乱跳的。
贺尧川说:“葛花婶子家里五年前开始养鸡,最初她家只有三只母鸡,也是运气好,三只母鸡那年窝里的蛋孵了大半,她家才决定用家里的粮食养鸡。结果第二年,一场山洪水冲垮鸡圈,鸡死了四十多只,全家人饿了一整年肚子,再后来有了经验,才重新振作。”
林榆听完一阵唏嘘,心里却不再难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一帆风顺的。
家里没人,他俩胆子大。贺尧川握着林榆的手,察觉一片冰冷,大夏天烤火也驱不散,他把林榆抱在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渡热气。
灶房里的鸡群也烘烤暖和,都扑腾翅膀跑来跑去。有几只来不及下蛋,蹲在灶台后面的柴草上下了两颗。林榆把蛋放在蛋兜里,数一数这一兜又攒了二十个。
听着外面的风雨声渐小,贺尧川打开门一看,天边只剩淅淅沥沥的小雨,乌云慢慢散开。院子里有一条水沟通向外面,地面又铺了几层鹅卵石,石子被暴雨冲刷的很干净。
他和林榆捧着驱风寒的药喝,又灌了两碗姜汤,肚里饱饱的。等雨停下来,两个人还坐在灶台后面,拉着手说几句亲热话。
不多时,太阳照在院子里。夏天的雨就是这样,刚才还暴雨瓢泼,转眼就雨过天晴。蝉鸣声重新响起,林榆和贺尧川身上热起来,撤了面前的火堆。
把烘烤干净的鸡赶回去,暂时关在圈里。林榆重新卷起竹帘,让阳光照进来,把圈里湿润的木板晒干。
“刚才下雨挖的沟太浅,我用锄头重新挖一次。今日下过一场暴雨,明日应该不会下,让太阳晒一整天,再把鸡圈重新整改一番。”贺尧川顺着坡度从上往下挖,水就会自上而下,自动流入沟渠。
林榆掀完帘子,点头说道:“你先忙,中午下雨来不及喂鸡,我拌一桶鸡饲料,喂了跟你一起挖。”
两个人中午没吃多少饭,在雨中跑来跑去的,肚子早饿的咕咕叫。却顾不上填饱肚子,先紧着鸡群的吃喝。
林榆踩着泥泞的土路爬上坡,看他栽种的几颗桃子树。新绿的叶子枝繁叶茂,完全不惧风雨,下过一场雨反而长的更好。
他俩把鸡圈重新改造,光阴过的很快,弯腰抬头间,天边只剩下一层余晖。
这时候终于能闲下来,做一顿饭填饱肚子。
林榆揉面搅鸡蛋,把面团揉的光滑,再搓成长条,切成一样大小的面团。他和贺尧川都爱吃面片汤,汤鲜面韧。若是爱吃更韧的,可以把面团放在水里泡一会儿,拿出来抻面片更容易。
热锅烧猪油,提前切好的菜丁下锅翻炒。薄薄一层水没过表面,煎好的鸡蛋一起煮汤。锅里沸腾之后,林榆把开始抻面片,足足煮了半锅,最后烫几颗小青菜。
一顿最简单寻常的家常便饭就做好了,别看煮的多。他俩可是饿了一下午,吃饭时都是用盆装。饥肠辘辘的,两个人都只顾着埋头吃,吃到后面连碗底的汤都喝完了。
简单洗漱完,林榆和贺尧川都爬上床。平常这个时辰,天色还没完全黑,他们会像村里其他人一样,趁着亮色干些活。
今天实在累的不行,洗完澡一身薄衣躺在凉席上。院门从里面锁好,再关上卧房门,把窗子打开吹风。
竹席冰冰的很凉快,今天又下过一场雨,吹进来的风都是凉凉的,夜里冷了还要盖层薄被在身上。看着天边的暮色,他俩彼此相拥,说几句话迷迷糊糊就进入梦想。
林榆找到最舒服的睡姿,缩在贺尧川怀里也渐渐睡着。
第60章 第 60 章 生病
睡一觉, 林榆病了。
白天淋过雨,夜里窗外的风吹进来,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林榆不肯好好盖被子,让风寒钻了空子, 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发热。
贺尧川依然生龙活虎,他体格强健火气又重,早上起来还能劈劈柴, 挑几桶水。今天林榆起的晚,他只当林榆昨天累了, 挑完水再进灶房做饭。
蒸的馒头吃完了, 饼也不剩, 贺尧川洗一碗米倒进锅里煮, 学着林榆的做法,再切两个咸蛋下饭。他不太会做饭, 锅里水添少了,烧火也没分寸, 一把火把粥煮糊了。
贺尧川略微手忙脚乱, 片大的灶房也能跑来跑去, 总算磕磕盼盼把饭煮好。揭开锅盖一看, 贺尧川脸色落下三条黑线, 不敢让林榆知道。
即便是糊了的米粥,贺尧川也没糟蹋, 都舀进自己碗里,两口喝进肚子里,这样一来夫郎就不能发现。
其余总是能吃的,贺尧川要邀功, 让夫郎夸夸他。走到床边就意识不对劲,林榆红彤彤的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很虚弱地睁开眼。
一开口,话都说不出来,嗓子又干又疼,疼的林榆小脸一皱,干脆不说话了,睁着一双眼看贺尧川。他眨眨眼睛,和贺尧川四目相对。
林榆的脸颊泛着绯红,贺尧川只一眼就看出异常,他顾不得邀功了,连忙伸手摸摸林榆额头,有些发热。
“应当是昨天淋雨受了风寒,我现在就去郎中家拿药,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叫堂叔母来陪陪你?”贺尧川抓着夫郎的手,连手心都是灼热的。
林榆却感觉冷,风寒就是这样,再热的天也浑身哆嗦,冷热交替大汗淋漓,头发丝都黏在额头上。
他点头,还扯着嘴角冲贺尧川笑,轻轻喊他:“大川,我饿了。”
“饭做好了,我给你端来,你就坐在床上吃,吃完饭只管睡下。”贺尧川把小桌子搬到床边,桌子和床高度一样,伸手就能碰到碗。他又拿手帕给林榆擦擦汗,不放心地看着。
林榆拉拉他的手,又摇头道:“不想喝粥,我想吃糖水蛋。”他语气含着撒娇的意味,连自己都没发现,生了病嘴里没味道,吃甜的才开心。
贺尧川舍不得说不字,别说夫郎生了病,就算生龙活虎的,想吃糖水蛋他照样弄来。
贺尧川低头亲亲,林榆发热出汗,嘴唇是干燥的,他多亲了几次,给林榆盖好被子,风寒捂捂汗也是好的。
林榆想躲开,怕病气过给贺尧川,又被贺尧川捧着头亲亲嘴角,他老实了,靠在贺尧川怀里蹭蹭。
家里有两口大锅,余下一口空锅正好煮蛋。糖水蛋最简单,贺尧川会做。他想都没想,就从兜里取出三颗鸡蛋,只给林榆一人吃。
上次买的红糖还剩半包,贺尧川全部撒进去。又留半锅红糖水在锅里,扔几片姜煮。连着糖水蛋和姜汤都端进房里。
“大川,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林榆笑着,糖水蛋甜甜的,说话也甜甜的。
贺尧川对夫郎笑:“挨我是何意?”
林榆想了想,道:“就是喜欢你,想天天吃你煮的糖水蛋。”
他发烧了,脑子不免糊涂一些,平时不怎么说的甜话,今天当着贺尧川的面一股脑说出来。
贺尧川脸红红的,点点头道:“嗯,那我也很爱你。”
林榆不乐意了,戳戳他胸膛:“你是不是想让我每天都给你煮蛋吃?”
贺尧川无奈一笑,原话分明是夫郎说的,怎么还成了他的不是。他逗逗生病虚弱的夫郎,点头道:“想让你煮蛋,也想和你生蛋。”
轮到林榆脸红红的。
贺尧川和村里的汉子不一样,他嘴上知道分寸,从不学别人说荤话。仅有那么几次,也是夜里兴致高的时候说给林榆听,白天说还是第一次。
林榆低头捧着碗,扭扭捏捏小声说:“我也想。”
话音虽小,却还是被贺尧川听见,他掩饰不住眼里的喜意,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再想要孩子,也得身体康健才行。贺尧川等林榆吃完,拿上银钱去郎中家。路过大堂叔家时,他看见堂叔母和君哥儿坐在院子里,正拿着针线篮子绣花。
村里没那么多规矩,夫家娘家离的近,走几步路就能回家,嫁的近的姑娘哥儿随时都能回去。王勇不在家,君哥儿也只能回来找他娘。
两人正在给孩子绣虎头鞋,听说林榆病的发热,都撂下篮子要过去陪着。赵惠又爬树摘了几颗梨,若是咳嗽,煮一碗梨汤润肺总是好的。
贺尧川把人叫过去,不停歇地往郎中家赶。
两个村就这一个郎中,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贺尧川去的时候,郎中家还有其他病人,不是腰酸背痛就是什么隐疾。
等着排队看病的时候,无聊了就聚在一起说说话。几个汉子都是白云村的,他们认识贺尧川,一见到贺尧川反而不说话了。
这必定是背着贺尧川说什么。
贺尧川看过去,他生的高大,不怒时也让人害怕。这几人他也认识,平时见了面点头打声照顾,从无交恶。
几个汉子悻悻地,看着贺尧川坐在远处,才你推我我推你的,嘴上没把门就想说话。
“大川,你知道你小堂叔的事不?”胆子大的那人先开口。
贺家人口多,赵春花老两口是老一辈中最小的,而他爹又是三房中排行第二,小堂叔除了贺长顺没别人。
贺尧川不愿意提起这人,贺长顺虽说是个读书人,但那种眼神不干净,总让他想起贾麻子这种人。贺尧川不想管贺长顺的事情,但别人既然这么问,那必定不简单。
他只道:“分家断亲后,便是各过各的。”
不认亲的态度很明显,厌恶的也很明显。那几人松口气,终于放开了说:“我和黄生几个前几日去镇上吃席,云溪县真是繁华热闹。好家伙,路上都是绫罗绸缎和马车,路两边尽是两三层高的酒楼。我们第一次去,就走错路进错巷子,到了名叫春欢楼的地方。”
一听就不是正经名字,果不其然,那几人不好意思笑了笑:“就是青楼。”
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旁边又有妇人夫郎,他们说的声音小一些,还是免不了被听见。几个妇人夫郎都晦气似的远离,只觉得脏了耳朵。
乡下人踏踏实实过日子,青楼这种地方和赌坊无异,都是叫人厌恶嫌弃的,谁家汉子沾了这两样,在村里要被人戳脊梁骨,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
黄生压低声音道:“我们几个自然没进去,刚打算转头走。就碰见一人,穿着长袍长衫很面熟,就跟两步看看,竟是贺家那个老来子贺长顺。”
他没再提小堂叔三个字,怕惹的贺尧川不快。
另一人道:“楼里的姑娘哥儿一见他就热络,肯定不是第一次去了,啧啧啧。”
提到贺长顺,他们都一脸鄙夷的。家里婆娘老拿他们和贺长顺比较,说人家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本事读书。
这下心里可平衡了,回去以后定要好好摆摆,给自己找回场子。他们读不了书,却也踏踏实实堂堂正正的做人。
贺尧川听完,心里却全然不诧异,只觉得这就是贺长顺能做出来的事。
轮到他拿药,贺尧川不再听那些人说。他从郎中拿里取走三包药,足足能吃上半个月,风寒本就好的慢,吃起药来就是受罪的事。
贺尧川心里惦记林榆,两步并作一步走。快到家门口,他又转身去赵货郎家,找方花婶买一板敲敲糖,给林榆甜甜嘴。
“你赵叔前两天进了一批橘子干,裹了糖霜很甜,连大夫都说咳嗽能吃橘子呢,卖的也不贵,一包五文钱。”
在村子做小生意无非就是这样,赚个邻居熟人的钱,卖几个铜板讨生活。方花最近手头紧,碰上人来才问几句,别人不买她也不强卖,只笑着说下次再来。
贺尧川一想,万一榆哥儿吃腻了敲敲糖,还能换着吃。他道:“来一包便是。”
揣上两包糖,贺尧川不停歇地往回走。方花远远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些许羡慕。
乡下人赚钱不容易,手里的钱都捏着讨生活。生病了丈夫给拿药都是好的,更多的是自己扛过去。像贺尧川这种,又是亲自拿药又是给买糖哄着,找不出几个人了。
贺尧川没想那么多,他到家时,卧房里传出一片笑声。君哥儿只在门口看一眼,林榆就打发他回去,怕病气过给他,君哥儿怀了孩子身体要紧。
剩赵惠陪着,给林榆看看她做的虎头鞋,惟妙惟肖很好看。林榆想起贺尧川想生蛋的浑话,他扭扭捏捏的,也求着赵惠教他绣老虎。
他十根手指纤长细白,拿起针却笨拙无力,手指戳出血洞,也没学会下针。最后绣出来的东西丑丑的,看的赵惠不停笑。
贺尧川终于提着药和糖回来,听见笑声也忍不住参与,他几乎是惨不忍睹看着,不忍心打击夫郎的信心,心口不一道:“夫郎做的,就是好看。”
林榆一笑:“等我病好了,给你缝在衣裳后面。”
贺尧川不说话,转头对赵惠道:“堂叔母晌午留下吃饭,我煮一锅红糖鸡蛋,再搓些糯米丸子下锅。”
赵惠起身摆摆手:“该回去了,你堂叔他们在地里收高粱,还要做饭给他们送去。”
是到了收高粱黄豆的时候,贺尧川不耽误堂叔母干活,把赵惠送出去后,翻出小泥炉煮药。
他们赶在春三月分家,忙着收拾新屋子。黄豆高粱比别家晚两天栽种,收成自然也晚几天。差不多等爹娘他们回来,就能下地割回来。空出来的旱地翻一翻,还能继续种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