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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臭臭的贺尧川

深山里寂寥无人, 一到深夜,山里不知名的叫声此起彼伏,连呼啸而过的风声也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

贺尧川烧了一堆火, 火焰照在他脸上,他垂眸沉沉看着火堆, 想起在家的时候和夫郎相拥而睡,比此时此刻安稳不少。

山里是没有床的,他和老陈头用树枝树叶搭了一个帐子, 再把林榆买的防虫药粉洒在周围,能避免虫蛇钻进来。

夜里篝火不能断, 他和老陈要轮流守夜。轮到老陈的时候, 贺尧川睡不着了, 坐起来看看火堆, 又看看迟迟不亮的天边。

“怎么,想你夫郎了?”老陈头笑着打趣, 他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年轻小伙子的心思。

贺尧川也不藏着掖着, 大大方方的想。

老陈继续道:“我年轻那会儿, 三天两头就上山。有时当天去当天回, 更多时一去十天半个月, 为了猎野鹿野野猪, 甚至一个月不回家。”

打猎是辛苦的活,外人只看见怎么风光怎么赚钱, 却看不见其中的艰辛。经常有人拿着钱来拜师学艺,都只学了两三个月,就吃不了苦回去了。

贺尧川别说一个月,他时刻都想回去。为了以后的生计, 他跟着老陈叔在深山里跑来跑去,终于逮了八只野鸡。

五只母鸡,三只公鸡。原本还有三只,但野鸡气性大,不是气死了就是受伤死了。那三只贺尧川没要,都给老陈拿回去吃。

他捆了野鸡的脚,迫不及待下山。路过林榆说的那片树林时,贺尧川看见树上一窝巨大的马蜂窝。用点燃的柴烟一熏,马蜂陆陆续续跑出来。

贺尧川爬上树摘,他有捅蜂窝的经验,又把皮肤包裹的严实,一点也没被蛰到。撬开蜂窝一看,里面都是金黄的蜜,还有不少蜂蛹。

贺尧川大包小包回家,又知道他不在家的日子,大哥大嫂都修路去了,他顿时心生愧疚。

贺尧川刚放下蜂窝,还有八只野鸡。周淑云和小溪都跑来看。贺尧川环视一圈,“娘,小榆呢?”

话刚问完,身后猛猛扑上来一个人。他的小夫郎张开双臂挂在他身上,不停地喊着“大川”。

林榆不肯下来,贺尧川怕他摔了,赶紧用手拖着林榆的屁股,把夫郎稳稳抱在身上。

周淑云和小溪一笑,看的他俩都不好意思。看完了野鸡,他俩悄悄离开,就贺尧川和林榆说说话。

林榆把脸埋在贺尧川肩上,他鼻子酸酸的,用力吸了吸鼻涕,闻到一阵味道。林榆捧着贺尧川的脸笑:“大川,你臭臭的,你是臭夫君了。”

贺尧川也闻闻自己,是不好闻,夹杂着山里泥土和野草的气息,他道:“好几天没洗澡,跟陈叔在林子里跑来跑去,还打了几个滚,是臭了。”

臭臭的大川,林榆也是要亲的,他被贺尧川抱在身上,比贺尧川还高一截,林榆低头吧唧一口。

他从贺尧川身上跳下来,才发现贺尧川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裳到处是破洞,还沾了不少泥土树叶,手还受了伤。

“你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烧一锅热水,你先洗个澡。等洗完了,我再和你说这几天的事。”

贺尧川不着急,总归已经回家了,夫郎就在身边,还跟在他身旁围着转。他从背篓里拿出蜜巢,道:“路过你上次说的地方,顺手摘了下来。你拿去和娘小溪兑水喝。”

林榆惊喜,山里的野蜂蜜是最甜的。他抱着蜂巢噔噔跑进灶房,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满嘴的鲜甜。

蜂蛹也是能吃的,但林榆吃不惯这个。他把蜂蛹单独装在碗里,晌午用油炸了再炒,能给大川下酒吃。

林榆往锅里掺热水,柴火用完了,贺尧川去柴房抗了一捆过来。两个人坐在灶前烤火说话,林榆道:“我和刘老板说定了,他从我这里订货,还是照着十文的价钱卖给他。如今咱俩手上已经攒了四两银子,足够修建鸡圈。”

等再赚一些,今年养鸡的成本便够了。

贺尧川也道:“在山上我也从陈叔那里打听过一个人,他帮着介绍着,能便宜卖我们一些砖。明日我就去乡里看看。”

野鸡暂时放在柴房里,能活下来的这八只,都是气性大但怕死的不行,贺尧川每顿喂水喂粮食,它们都吃的下去。

他俩说话的功夫,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冒泡,林榆给贺尧川兑好热水,拿着帕子给贺尧川搓背。他低头一看,贺尧川身上都是细小的擦伤,红红一片。

见小夫郎水汪汪的眼里全是担忧,贺尧川笑了笑说:“山里荆棘丛太多,跑来跑去免不了刮破。都是小伤,过几日便好了。”

林榆信了,他不敢用力擦,怕把伤口擦破。干脆扔了帕子,用柔软的手掌和指腹给贺尧川搓。

贺尧川好几天没洗澡,水桶里的水黑黑的,都能搓出泥来,贺尧川罕见的局促不好意思起来。他抓着林榆的手放下,“还是我自己来吧。”

林榆凶巴巴拍来他的大爪,“听我的。”

贺尧川顿时想到家里那只猫,也是凶巴巴的呲牙咧嘴,却毫无任何威慑力,反而想让人揉搓抚摸。他笑着说:“好,都听你的。”

林榆耳尖一红,手上用力给贺尧川洗刷刷。

外便,周淑云拿着贺尧川的衣裳,想给缝缝补补。发现衣裳全部都是破洞,再补也不行,干脆放在一边糊鞋底。

小溪捧着蜂蜜水,喝的可开心了,他跑过去喂给他娘:“娘,二哥哥说以后还摘蜂窝。”

看小儿子喝的开心,周淑云也笑:“娘不喝,你喝吧。”

贺长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知道二儿子回家了,他赶紧去看那几只野鸡。春天的野鸡个头都肥大,一看就是能下蛋的。

林榆从澡房出来,晌午是娘做饭,吃完饭君哥儿和堂叔母要来帮工。林榆得了闲,终于有时间去后坡看看他种的那几颗桃树。

他经常来浇浇水,施肥除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枝条上已经冒出新芽,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长成一颗小树苗。

刚拿回来培植的时候,天气还不算暖和,树枝容易冻死。他怕插杆失败,熬了好几天夜,自制了一个简易版的大棚。

等天气暖和了,林榆打算把桃树移栽到地里去。旁边圈出一块范围,足够桃树自由生长。

贺尧川洗了头发洗了澡,浑身上下都轻松了,刚才他身上臭臭的,又被小夫郎搓出不少黑泥,贺尧川面子大跌,又不好意思靠近林榆。

他坐在院里给野鸡编篱笆,编好后又和林榆去河边,用板车拉了几车黄泥回来,切碎的麦秆倒进去搅拌,先把能砌的地方砌了。

他砌墙的功夫,见林榆在院子里走来又走去。君哥儿和堂叔母来了,忙忙碌碌的洗芋头切芋头。炸完芋片,林榆没有歇息,翻紧菜园子把杂草拔了,枯黄的烂叶子被被扒拉下来,拿去坑里堆肥用。

忙活完这些,林榆擦擦额间一层薄汗,贺尧川用安静的手帕给林榆擦擦,又拿草帽给林榆扇风,道:“下月就该热起来了,和娘说说,咱们去乡里买几张凉席,夜里也能凉快一些。”

林榆原想说不用,山里有风,吹吹就凉快了。到了夜里,他很快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很热,被贺尧川抱着的时候,林榆直想推开他。贺尧川好几天没看见林榆,睡觉时黏糊糊蹭过来。

上次他从王勇那里借来的书还没看完,贺尧川食髓知味似的,总要拉着林榆学习探讨。他仿佛有用不完的体力,又好几天没见林榆,狠了劲的一次性想发泄出来。

林榆却是累了好几天,眯着眼睛困嗖嗖的。咸鱼似的躺在床上,看着摇晃的床帐,他很不合时宜的想,这床不会要塌了吧。

贺尧川不满地亲住林榆,喘着气道:“不许你想别的。”

林榆不听,并捶捶他。

一夜好梦,林榆习惯性地靠在贺尧川身上蹭蹭,听着外面公鸡打鸣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坐起来。

穿衣,吃饭,要去乡里卖东西。贺尧川陪着他一起,赚钱才是大事,两个人做足了计划,日子都是奔着好方向去的。

这两天都在卖,乡里的人都买过,毕竟不是当饭吃。买的人渐渐少了,或者都是半斤半斤的买,林榆也给卖。

他俩买了两个肉包,当做早饭吃。贺尧川把空筐倒过来,和林榆坐在筐子上面吃。

面前路过两个小哥儿,手里还提着半袋炸芋片,说说笑笑从他面前路过。林榆咬着包子愣住,他赶紧拦下两个小哥儿。

“请问,你们的芋片是从哪里买的?”林榆惊问。

两个小哥儿告诉他,是在下街的干果铺买的。

林榆过去一看,干果铺的老板,就是那天冲他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人。原来是买了他的东西,自己研究出来了。

贺尧川很生气,看着林榆:“他们用了你的方子,却还来和你抢生意,这对你不公。”

“不妨事,”林榆摆摆手:“世上本就没有完全的公平,况且我原本也不打算靠这个赚钱,咱们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养鸡,如今鸡圈和鸡食的钱都赚够了,接下来还想下一步的计划了。”

想赚钱的事,自然人人都想做,林榆无法避免。他若是今日拦下那些人的生意,那便是让自己也无法立足,不如留个余地送个人情,以后才好办事。

林榆又去见了刘老板,这次刘老板愁眉苦脸的,只订了两百斤的量。他告诉林榆,镇上也有不少酒楼研究出芋片的做法,甚至出了更多的口味,有些人已经不在他这里买的。

刘老板付了二两银子,知道这个生意不长久,他还不死心。千叮铃万嘱咐,以后林榆如果再有好东西,一定要想着他。

林榆自然是答应了,他和贺尧川收拾箩筐回家,今日又赚二两四钱,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明天就该买砖砌墙,鸡圈连着后坡,用篱笆把山坡围起来,让野鸡在小山坡和林子里自由跑,这样养出来的鸡肉质最好吃。

第47章 第 47 章 二堂叔

贺尧川原定今天去买砖, 不过他连着好几天都在山里,再身强体壮的汉子也禁不起折腾。

周淑云不让他去,在家休息一日再忙活。她是过来人, 最知道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身体,一到年迈浑身都是病。

林榆的小生意也渐渐平淡下来, 乡里买的人不多,从一天几百文,再到一天几十文。这两天又接连下雨, 林榆便不怎么去乡里。

刘老板还是会从他这里订货,只不过从一开始的定期来, 到现在路过才顺便订一批。

镇上人多, 虽然芋片已经被很多酒楼琢磨出来, 但老顾客就喜欢林榆做的味道, 刘老板每次只订四十斤的量,轻轻松松卖完, 也不会留在手里坏了。

今天天气晴朗,早早就出了太阳, 林榆拆了棉被拿到院子里晒, 贺尧川给他支竹杆, 他俩合力把棉被搭上去。

贺尧川该走了, 他说:“陈叔家远, 若是今日要买砖,需得一整日, 你和娘中午别等我。”

林榆:“你等等。”他匆匆跑进卧房,从钱匣子里取出三百文,用麻绳串成三串,齐整整的。

“既然托陈叔帮忙, 也请人家吃顿饭。别担心花钱什么的,你夫郎我可有钱了。”

林榆嘻嘻一笑,拍了拍他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他可是赚钱小能手。

贺尧川眼眸一派明亮,他的小夫郎就像个闪闪发光的小太阳,还是一个会围着他转的小太阳,噗噗噗吐金币的太阳花。

林榆看着贺尧川,完全不知道他被当成会吐币的太阳花,他还乐呵呵的给贺尧川塞钱,嘴里叭叭叮嘱贺尧川:

“够不够,不够还有,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敷衍。人家陈叔又是带你抓鸡,又是给你介绍熟人,还不收钱,他是个好人。”

“好,”贺尧川笑着看林榆叨叨,林榆说一句,他便答应一声,句句都有回应。

送贺尧川出去,林榆还探出院门目送贺尧川,像极了不放心儿子出门的老母亲,眼里都是担忧。

并感觉三百文还是给少了,他知道男人出门在外都爱面子,请客吃饭也是赚面子的事。没办法,谁让他太穷啦,只能委屈委屈大川了。

贺尧川背影渐渐消失,林榆把院门敞开,又回院子里做事。农家就没有清闲的日子,喂了鸡鸭又想扫地,扫了地又想除草,总也闲不下来。

忙起来就忘了贺尧川,贺尧川到老陈头家里已经是晌午。他看陈叔坐在院子里喝酒,是农家最便宜的烧酒,也能喝的很高兴,喝一口咂咂嘴,捏着酒葫芦惬意的很。

“陈叔,陈婶,我来看你们了,”他没有开口就说求人办事,只说来探望探望。

陈家两口子带着孙女住,儿子儿媳都在镇上干活,几天才回来一次。小孙女养的懂事,马上就给贺尧川拿凳子坐。

陈婶好客,笑着拿茶壶倒水,又给拿瓜子花生吃。贺尧川起身连忙道谢。

老陈头看贺尧川一眼,继续喝酒,咂咂嘴道:“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简直不如我们当年。想以前,我和几个老猎户在山里跑一个月,回来也没休息过一天……”

他喝了酒,就爱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又是猎鹿又是猎野猪,时不时还教育贺尧川几句。

贺尧川虚心听着,他诚恳地说:“陈叔您是厉害的,我们做晚辈的应该多跟您学学。”

陈婶过来续茶水,心知肚明一笑,没给她家老伴留面子:“别看你陈叔嘴硬,前几日回来还跟我说,觉得你这小子不错,吃苦耐劳一点不抱怨,又聪明又机灵。”

老陈叔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被戳穿了心思,他也没有懊恼,咳两声假装坦然。又收拾好酒葫芦,道:“我那卖砖的老友在镇上,你随我去吧。”

贺尧川笑了,别人都觉得陈叔凶,他偏偏觉得和蔼的很。

又忽然庆幸,他原以为是去乡里买砖,谁知要去县里。这里到县城有些远,幸亏夫郎给他拿了钱,否则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过。

三百文对贺尧川来说够了,他以前去过县里,吃顿饭也不过一百多文,足够他用了。

而林榆时不时还在担心一下,怕贺尧川饿肚子,他那高大强壮的夫君,饿成竹竿可就不美观了,林榆很无情的想。

周淑云看日头渐渐上来,她进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问道:“大川晌午不回来?咱中午做韭菜蛋花疙瘩汤吃。”

做法简单,新鲜的韭菜切碎、两个鸡蛋打散,舀半勺猪油下锅炒香,再添水煮成汤。面疙瘩就更简单了,加水搅成絮状,下锅煮片刻,就成了一锅疙瘩汤。

林榆和溪哥儿都爱吃,滑滑嫩嫩的疙瘩汤,一口就能喝下肚。林榆肚子很合事宜的咕咕叫,他有些馋了,撒娇道:“娘,再切两个咸鸭蛋。”

溪哥儿也撒娇:“娘,我要吃炒豆渣。”

周淑云爱纵着他俩,无奈一笑:“都行都行,娘现在就做饭去。”

林榆翻进菜地,地里好几天没打理,野草又冒了一茬。他蹲在地里,用小铲子把野菜都铲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蒲公英马齿苋,林榆单独拿出来晒成菜干。

余下都是不能吃的野草,他都拿去后院喂鸡。柴房不适合养鸡,林榆把鸡棚分隔开,一半养家鸡,一半养野鸡。

贺尧川说,野鸡无法突然适应陌生环境,最好能和家鸡放在一起养。但小花太霸道,连野鸡也不怕,对陌生的鸡怀有敌意。林榆打算让两拨鸡先当邻居,等彼此都适应了,再关在一起。

新圈建成后,这里的鸡棚还要拆。连着院墙往外扩,以后若是有钱了,养些鸭鹅都行,或者搭成猪圈养猪。

林榆进圈里喂食,鸡群都冲上来。他刚关上栅栏门,旺财和花花忽然跑过来,一猫一狗对着鸡群扑跳。

它俩倒是处成好朋友了,可怜家里的鸡们,整天被两只混世魔王恐吓,吓的小花蛋都憋了回去,疼的嗓子咯咯咯叫。

林榆一阵头疼,把旺财和花花拎出去:“等大川回来了,让他好好教训你俩。”

调皮就算了,上次还学会了团伙作案。花花在外面忘风,旺财翻进去偷吃鸡蛋。这家伙还知道讲义气,吃了一个,还给花花叼一个出来。

狗子不教是不行的,林榆把旺财堵在墙角,十足的严父形象道:“花花是妹妹,我不说它。你是哥哥,怎么还带坏妹妹呢,今晚罚你没有蛋汤喝。”

旺财喉咙呜呜两声,黑白分明的圆眼滴溜转,又委屈又无辜,认错的态度很明显,但下次还是敢。

林榆说一不二,一狗一猫都不给喝蛋汤。

他拿着鸡食盆出去,正遇见贺长德回来,林榆道:“爹,饭做好了,洗洗手可以吃了。”

“诶,好。”贺长德点点头,他把锄头靠在院墙边,在廊下刮蹭脚底的泥土。

见周淑云出来,他说:“刚才从河边回来,看见贾麻子在上游东张西望,我站着看他一会儿。他发现我在看,又匆匆跑开了。”

周淑云皱皱眉:“这种不安分的流氓畜牲,以后咱家都离他远些,指不定又打什么坏主意。不过也不怕,咱家人多,打也能打的他老实。”

贾麻子自从上次被打后,儿子跟着亲戚跑了,认也不认他,虽然他也从来没管过。

但家里的田契却被霸占了去,他虽然是个地痞无赖,但家里的地还是种了,不然早被饿死了。

周淑云不关心外面的事,也是听别人闲聊的时候说,贾麻子被打以后过的很惨,没了田和儿子,银子也被抢了,饿到和邻居家的狗抢饭吃,还把人家狗打伤了。

林榆捧着热腾腾的疙瘩汤喝下去,眯眯眼睛十分满足。吃完饭,他又去王家一趟,给君哥儿带些吃的。

王勇不在家,只剩他爷奶和爹娘。有时候娘家也来看,或多或少提着吃的,君哥儿日子过的舒坦。

他婆母歇了折腾的心思,又被董老夫郎说了两句,这段时间过的还算和谐。

林榆和君哥儿坐在塌上,学着描花样子绣花,林榆学不会这些,他更喜欢在外面跑。他勉强绣了一个四不像的帕子,打算拿回去给大川用。

说说笑笑一下午就过去,君哥儿要留林榆吃饭,林榆没留,刘老板明天要来拿货,他也是很忙的小夫郎。

刚到家,贺尧川就回来了。

林榆扑上去,被贺尧川稳稳托在怀里,这是他俩最新研究的打招呼方式,周淑云和贺长德溪哥儿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看,到现在已经麻木。

还是小年轻会玩。

贺尧川把他放下来,拿出兜里的铜板,交还给林榆:“请陈叔和砖窑老板吃饭花了一百三十文,给陈叔打酒花了四十。给陈婶和他家小孙女买吃的,花了三十。如此还剩九十文。”

他交待的清楚,林榆根本不用数一遍,揣进小荷包里问:“买砖的事情,说的如何?”

贺尧川道:“陈叔的老友是祖传的烧砖手艺,砖我看过,结实稳定好用。市价一文一匹,看在陈叔的面子上,买一千匹就给便宜一百文,不过来回路上送砖的三十文,需要我们自己出。”

他俩合计了,至少要用两千匹砖。花出去二百文做人情,又省了二百文。

看似没节省什么,其实差别就在品质上。乡里的砖烧的一般,用久了损耗太大。县里的砖品质好,以后能节约一笔修缮费。

况且他俩在县里没人脉,想买这种好砖,可能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门路,说不定还要被骗。

天色有些朦胧了,贺家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周淑云和林榆把饭端上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热饭。

贺尧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道:“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二堂叔了,我和他打招呼,想喊他上家吃饭,二堂叔没来。”

林榆对此有些陌生,他看来看去,只看见贺长德叹气,周淑云也有些沉重。

周淑云给林榆解释:“你二堂叔不怎么爱出门,他日子过的也苦……”

贺家有三个孩子,老大贺大广,老二贺大旺,老三贺大全。

贺大旺早年娶了一个媳妇,生儿子的时候难缠死了。这个儿子就是他们二堂叔贺长树,从小没了娘被同村欺负,性子便的沉默寡言。

好不容易成年,家里人给他找个夫郎。可他夫郎生下贺尧江没多久,就病重撒手人寰。

村里人对这件事隐隐有了微辞。

偏偏造化弄人,贺尧江五年前娶了一个媳妇,生下小女儿圆圆后,不到一年时间,从山上摔下来没了。留下襁褓里的孩子独自抚养。

村里人的猜测到达顶峰,说贺家二房克妻的命,没人敢把姑娘哥儿嫁过去。

从那以后,贺家二房就仿佛消失在村里,一家人几乎不出门。在路上遇见的时候,也只是沉默寡言低着头,从不抬头看人。

贺长德叹气:“你二堂叔他们一家没做过什么坏事,一辈子都老实,真是造化。”

连着小孙女圆圆,也被同村的孩子欺负嫌弃,没人和她玩。

周淑云心有不忍,怎么说都是自家人,她道:“明日我摘些菜去看看他们。大人不说,圆圆还小,是长身体的时候,几个男人不会照顾……”

林榆呼哧呼哧喝汤,他从大碗里抬起头,道:“今天小花下了两个鸡蛋,娘也带过去吧。”

他知道鸡蛋金贵,不敢说全拿。小花是他自己的鸡,下的蛋他有支配权。

贺尧川笑着摸摸夫郎的头,对他娘说:“也别两个两个拿了,不如把筐子里的十几个蛋都拿去,帮帮二堂叔他们家。总归家里鸡多,还有许多只野鸡,没了又能继续下。”

周淑云一想,也认这个理,她点点头答应了。

溪哥儿一边鼓着两颊,一边说:“我明天也去看看圆圆,把我的小玩具送给她。”

小娃娃单纯,一家人都笑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过。

第48章 第 48 章 迎端午

山里的清晨, 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吃过饭后,雨势渐渐变大, 顺着屋檐一串串落到院里。

地面湿滑,今天不适宜砌圈。

风带雨, 水都被吹进廊下。林榆要拿蓑衣斗笠带上,后院的鸡圈围的不严实,容易被雨淋了, 他怕鸡生病,尤其是抓回来的野鸡, 好不容易抓的。

贺尧川接过蓑衣, 戴在自己身上。

“你歇着, 雨有些大, 后院我去搭。”话音消散在雨声里,贺尧川冲出去, 袖子都打湿一半。

山里被扫视一新,旁边那颗大榕树滴滴答答落水珠, 落在院里的卵石路上, 再浸润到土里。

周淑云从外面匆匆跑进来, 她躲在树下, 解了身上的蓑衣斗笠, 水刷刷滴在地上。周淑云裤腿和鞋子都湿了,穿在身上冰凉凉的。

“这场雨下过, 往后就该彻底热起来,”她在水池边掬水洗脚,也不觉得冷,要身上干净了才行。

水池子是林榆和贺尧川闲下来的时候挖的, 上次铺院还剩一些鹅卵石,他俩嫌上山打水麻烦,干脆在院子里挖一个池子,引了山上的山泉作活水。

说起天气来,他们这里天气就是这样,周淑云在白云村生活了几十年,一吹风就知道明天该下什么雨。

林榆不让她用冷水,“娘,我给你烧一锅热水泡泡。”他给周淑云拿了一双草鞋过来,平时林榆都当拖鞋穿。

贺尧川也从后院回来,林榆给他也拿一双。

贺尧川看一眼,问:“爹呢,还不回来?”

“田里有一处沟堵了,你爹怕积水太多,坏了秧苗,还在田里通沟。”

说完,她又想起该做晌午饭,拍拍腿后悔摘蓑衣,道:“大川你把斗笠戴上,去菜园子里摘些菜,昨天摘的菜都吃完了。”

吩咐完,周淑云进灶房坐在灶台后烤火,身上的寒意才驱散一些。林榆就着锅里的水煮姜汤,能驱寒防病。

林榆自己先喝了一口,他憋着鼓鼓的两颊,猛地一下吐出来。

好辣!他把姜放太多了,农家重的老姜最辣口,土腥味也重。

林榆想挽救,想起上次的蜂巢蜜还剩不少,他又挤了一勺蜂蜜倒进去。

转身的时候,手臂却不小心把盐罐子打翻,一小半盐都倒进锅里,迅速化成无形。

林榆睁大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想铲起来,最后无济于事,他对着锅里良久没说话。

林榆默默舀了一碗,端给贺尧川喝。

贺尧川泡完热水脚,坐在卧房里温习早上学的十个字。林榆教的简单,先从百家姓开始。贺尧川已经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连村里人的名字也会一半。

这就足够了,他用林榆自制的纸和炭笔涂涂画画。画着画着,笔尖勾勒出一个小人,小人张开双臂面容可爱,是一个正在迎面奔来的形象。

贺尧川看着自己的杰作,得意的一笑。

林榆忽然推开门,贺尧川猛的把本子藏起来,坐在屁股下面。

林榆浅浅微笑:“大川,该吃药了。”

不知道为什么,贺尧川后背发凉。

他接过碗,发现林榆给了碗就想跑,贺尧川心里奇怪。一下抓住林榆的手,把人给拉回来抱到腿上。

贺尧川问:“你跑什么。”

林榆坐在贺尧川腿上,满脸写着心虚。贺尧川的手臂箍着他的腰,林榆被抱的紧紧的。

“我教你的字,学的如何了,我要检查检查,”林榆灵机一动逆风翻盘。

果然贺尧川面色一菜,支支吾吾的不肯把本子拿出来,还顾左右而言其他。

“哇,我夫郎给我煮了姜汤,让我尝尝。”贺尧川伸手去拿。

林榆看着贺尧川的手,像是电影里放慢的动作。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一拍桌子,凶巴巴说:“我要检查作业。”

贺尧川绕话题失败,他不情不愿拿出本子,给林榆检查。

林榆嘿嘿一笑,翻开看一眼。第一页正常,第二页也正常,就是这字也太丑了。

不过无妨,将来等有了钱,给贺尧川买毛笔,长久的练习总能把字练好。

林榆翻开第三页,活蹦乱跳的小人跃然眼前,小火柴人的黄豆脸上,一个大大的笑脸。

林榆捏着贺尧川用力:“好你个大川,开小差就算了,还把我画的这么丑!我很丑吗!”

林榆生气了,哄不好。他用力揉搓贺尧川的耳朵,直到揉的绯红。

贺尧川眉眼里都是笑,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活蹦乱跳的小夫郎。

只见林榆要接着翻下一页,贺尧川脸色猛地一变,伸手去抢,想阻止林榆:“后面的不能看。”

林榆眼疾手快躲开,有些疑惑和不解,“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就要看,你不准过来。”

贺尧川忽然艰涩的告诉他:“看了,你会后悔。”

林榆哼哼,后悔的事情他做的多了去了。

他一手翻开,画面两个小人乍然出现。

林榆僵硬地低头,两个小人交叠着,一上一下,动作和姿势都那么熟悉。

再往后翻,又是各种不同的姿势。林榆从脸红到耳朵,像一只熟透了的大虾。这都是贺尧川亲身实践了的!

甚至还有他俩没用的,林榆呆滞凝固。

他猛地合上本子,把小本本丢在贺尧川身上。林榆渐渐退红,他神秘兮兮的开始笑,笑的怪异笑的癫狂。

疯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

他那个连亲亲都羞涩的纯洁大川,终于一去不复返,变成一个满黄的咸鸭蛋!

贺尧川十分担忧:“小榆,你还好吗?”

“我很好,”林榆深吸一口气,像极了被风暴摧残后,一片狼藉的平静。

他淡定的走过去,关上门。转身回来,把贺尧川推到椅子上。林榆坐上去,捧着贺尧川的俊脸,狠狠咬一口。

“大川,你终于被我教坏了。”

林榆哼哼一笑,在贺尧川不解的目光中,潇洒地转身就走。

像极了办完事又不负责任的多情负心汉,他还不给钱。

贺尧川感觉自己便宜了,榆哥儿不像从前那么稀罕他了,他捧着小本本开始自闭。

想起那碗唯一还能证明榆哥儿爱他的姜汤,他贪婪的猛喝一口。

贺尧川:噗!

……

接连下了三天的雨,天色终于放晴。

镇上的跑腿拉着几车砖送来,地面也晒的干燥。林榆和贺尧川开始忙碌起来,早上上山砍树砍竹子,把树拖回来锯成木桩。

砖堆在院子里,显得有些杂乱。剩余的空地,都被他俩占着用来搅拌黄泥。

空地规划出来,林榆在纸上画出图纸。四四方方的地,两边各六个鸡舍,每间鸡舍的容纳量是三十只,鸡舍中间留三人排手的距离做通道。

鸡舍内部用木板做底板,底板距离地面一尺距离,木板之间留一指间隙,鸡粪能顺着缝隙掉在下面。他俩用竹扒一扒拉,鸡粪就能打扫干净。

虽然臭,但粪便对于农家来说都是珍贵的,粮食好不好,全看施肥够不够,甚至还有人夜半偷别家的粪。

除此之外,林榆加强了鸡舍,一半封黄泥做保温。冬天的时候把鸡关进去,能避免低温冻死,夏天的时候就睡外面。

他俩按照图纸计划进行,贺尧川锯木头给鸡做栖架,林榆就削竹子做篱笆。贺长德和周淑云帮着拌黄泥,依旧是往里面加茅草碎屑。

后面野鸡忽然咯咯咯叫起来,小溪扒在栏杆看。野鸡躲在窝里,过了一刻钟才出来,窝里忽然就出现两只淡蓝色的蛋。

溪哥儿高兴地跑出去报喜:“娘,野鸡下蛋了。”

一家人都不约而同回头,停下手里的事情赶紧跑过去看,还真看见窝里的蛋,都又惊又喜。

母鸡护窝,不让人靠近鸡窝,谁靠近就啄谁。它吃了一点鸡食,又跑回窝里蹲着。

林榆“嘘”一声,对小溪说:“它在孵小鸡,我们不要打扰它。”

小溪点头,依依不舍的看一眼,一步三回头走出去。

贺尧川笑了,问林榆:“你怎么知道一定能敷出小鸡,万一是能吃的鸡蛋呢?”

林榆认真的想,该怎么解释关于鸡类的现代生物学知识。

鸡圈还没建完,日子到了五月底,一场雨后天气热起来。山坡上的艾草郁郁葱葱,一年之中的端午节要来了。

周淑云和林榆带上溪哥儿去山坡上割艾草,留贺尧川和贺长德继续在家里砌圈。他们三个走的远,已经能看见村子的轮廓。

林榆远远一挥手,和坡上的君哥儿招手。

君哥儿看见林榆就笑,也远远喊道:“榆哥儿,堂叔母,你们也来割艾草。”

周淑云答他:“后日就端午了,早割回去晒一晒。你娘没陪着你来?虽然月份还不大,也要当心了。”

君哥儿往后一指:“来了,我娘和婆婆在后面。”

几个人走在一起,都是一家人,开口就有说不完的话。一边说一边往背篓里塞艾草,林榆弄了一手的艾草汁,他拿帕子擦一擦。

君哥儿忽然有些失落:“听说今年乡里要划龙舟,让村子里的男人们组队,得了第一奖一只鸡,我家大勇不在家,没人能去。还有庙会呢,乡里的庙会也好玩。”

林榆以前看过划龙舟比赛,看的他热血沸腾,也想上去试一试。他拉拉君哥儿的手,道:“让大川去,咱俩给他打气。等完了,我陪你去逛庙会。”

君哥儿阴转晴,笑眯眯和林榆约好。

第49章 第 49 章 熏艾草

村里的年轻汉子都出去了, 但端阳节一到,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家里户户都在门口挂艾草, 做艾草香包。

贺尧川也用绳结绑了几捆,分别拿到房门外和院子门口, 艾草气味大,闻着却是浓浓的清香。

“往上挂一些,太低了挡路。”林榆仰头左看右看, 确认位置挂高了。

周淑云端着切碎的艾草筐拿到院子里晒,今天天气好, 趁着时节多晒一些, 平时用艾草水泡脚泡澡, 对身体有好处。用大夫的话说, 能驱风祛体邪。

“今晚煮它一大锅,咱们一家人都泡泡。可惜你大哥大嫂不在家, 不然这热闹他们也能凑一份了,”周淑云说话, 手上也麻溜的拨动。

贺尧川从高板凳上跳下来, 拍拍手上的灰, 道:“多晒一些, 给大哥大嫂留着。”

他们昨天割了很多, 发现东挂西挂的,竟然也用的差不多了。周淑云腾不开手, 林榆要带着贺尧川砌圈喂鸡。

贺长德看一眼,自发拿起背篓道:“我出去割,顺便去田里转转。”

他性子比较沉默老实,一辈子和田地打交道, 每天去田里走一走才踏实,扛着锄头就闲不下来。

周淑云赶紧说:“你顺路去两个族叔家里转转,晌午请他们过来吃饭。大山大勇和大峰媳妇都去修路了,家里难免冷清,我们几家人凑凑,也过个热闹节。”

贺长德连连说好,前几日去见了他二堂哥,家里日子过的苦,难得过节聚一聚,他心里也放心。

贺尧川把最后一块墙砌好,鸡圈便初具规模了。他没日没夜的忙,几乎不知疲倦,才赶在野鸡下一窝孵蛋前搭建出来。

划龙舟是在下午进行,逛庙会是夜里,他们搭村里的牛车去很快就能赶上。晌午饭是要在家中一起吃的,一家人热闹热闹,吃完再一起去乡里。

林榆趁这点时间,出门看看他移栽完成的桃树。又背上背篓,和溪哥儿去割草。

过了五月,天气逐渐变热,割草都能出汗。他路过自家稻田看一眼,田里的水位下降,随着天气变热水份蒸发。

村里有两个水车,等水车一开,河水便能顺着沟渠流进田里。

“榆哥哥,听说今年庙会有人耍猴戏,还有皮影戏,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小溪想玩什么,都是直接说出来,然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

林榆笑着打趣:“我们溪哥儿足不出户,也能知道庙会有什么,是周公给你托梦啦?”

溪哥儿腼腆一笑,细声道:“是石头哥哥告诉我的,石头哥哥还给我拿油渣吃。”

自打村里孩子年纪大一些,也懵懵懂懂的开始交朋友了。李文康便是李二和秦心兰的儿子,过了今年就该送去启蒙。

村里人都说,“我看李家小子也不是读书的料,每日能跑能跳的,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哪里像个要读书的。”

他娘就站出来,全村吼一遍,“我家文康能不能读书,关你们屁事,半截身子埋土里了也花不了你们家的棺材本,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娘这么一通骂,没人敢说什么了。李文康倒是忽然转了性子,也不出去调皮了,每日就从家里拿些油渣核桃花生,来找溪哥儿出去玩。

贺尧川把弟弟看的紧,生怕被带坏了,对李文康这小子颇有不满。

周淑云没给她儿子留面子,“还说别人,你小时候干的混账事,可比这些多多了。”

贺尧川顿时紧张,捂着林榆的耳朵不让他听,“娘,那都多少年钱的事情了,我现在不好吗?”

林榆嘻嘻抱着周淑云的手臂,撒娇道:“娘你给我讲讲,我想听。”

“不许听!”贺尧川凶巴巴捂着林榆的嘴,故意逮着林榆,手搭在林榆腰间挠痒痒。

林榆笑的眼泪都出来,躲也躲不开,发现周淑云和小溪都笑着看。林榆笑个不停道:“小溪,你也不帮帮我。”

溪哥儿哈哈乐,也加入战斗,抱着他哥哥的腿往外拉,一大一小反过来欺负贺尧川。

周淑云没说,毕竟还得在儿夫郎面前给他这傻儿子留点面子。

到了晌午,林榆系上襜衣和周淑云在灶房里忙活。之前村里送的拱猪肉太多,怕天气太热放坏,他俩干脆做成腌肉。

裹上各种调料香料,挂在梁下风口处吹干,现在正好能吃。或蒸或煮,或炒菜或烤,全凭个人的喜好。

他俩手上有点小钱,还去隔壁村买了几斤筒骨回来,晌午顿一锅大骨汤,往里面加各种时鲜的蔬菜,便是一顿体面丰盛的饭。

林榆也有拿手的,那便是做腌笃鲜。五月是春笋最后一茬,许多已经长成了竹子。林榆背上小箩筐,去山里掰了整整一筐,回来掐头去尾留下最鲜嫩的部分。

咸肉下锅炒至微微变色,加新鲜的骨汤炖煮,洗好的春笋加入锅里,再根据个人口味放豆皮结和白芸豆,小火慢炖的汤色像牛奶一样白。

咸肉也好极了,用筷子夹起来,肥瘦相间层次均匀,上面一层淡淡的汤汁油花。

做好饭,贺家大房和二房陆陆续续来了。

“弟妹,老远就闻见香味了,勾的我们馋虫都快出来了。”

周淑云忙在襜衣上擦擦水出去迎客:“哪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家常便饭。族叔你们快坐,我让大川打酒去了。”

赵惠笑着进来,不用打招呼,自己就系上襜衣进灶屋帮厨,切菜洗菜都麻溜。

家里来客,又都是亲戚,林榆洗洗手也出去打招呼。就看见君哥儿提着针线篮子来了,还有做了一半的虎头帽子。

林榆坐下休息,和君哥儿说话。看见院子又来人了,是三个汉子,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他们都很沉默,又拘束腼腆。看见院子里人多,显得有些局促。但因为是自家人,又不是陌生人,又发自内心的笑。

林榆赶紧起身招呼客人:“二伯祖父,二堂叔和二堂哥来了,你们快坐。”

他们难得出门,贺大广带着儿子迎上去,拉着他们要坐下聊天喝酒。

林榆看一眼四岁的圆圆,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裳,一看就是被爹带大的。圆圆很胆小,缩在一角独自站着。

林榆便去找溪哥儿,溪哥儿正和二狗玩,二狗是贺尧峰的儿子,今年才七岁。他俩拉着旺财和花花正在过家家。

林榆招招手:“你圆圆妹妹来了,今年哥哥们都忙,你就是家里的小大人,帮哥哥们和阿娘照顾一下妹妹好不好?”

溪哥儿乖乖点头,带着二狗去找圆圆。他看圆圆一个人站在那里,捏着手不知所措。溪哥儿走过去伸出手:“我们在玩过家家,你和我们一起玩吧。”

圆圆有些怯怯的,但还是小心翼翼伸出手拉着溪哥儿。

林榆远远看一眼,心里放心了。

难得聚在一起,比过年都还热闹。周淑云和赵惠曹芳在灶房里忙的脚不沾地。贺长德和贺长树一家人喝酒吃花生,说起以前的往事。

贺尧川就带着他大堂叔去转院子,来人都夸他们院子改的好,比瓦砖房都好看,贺尧川只说都是夫郎的功劳。又看了鸡圈,砌的像模像样。

晌午摆了两桌,旁边单独放了一个小方桌,三个小娃娃单独坐一桌,等大人们动筷子后,三个娃娃也开吃,还学着大人的模样,用茶水干杯。

自家人坐席不分男女哥儿,能喝酒的一桌,不能喝的又一桌。林榆挨着贺尧川,也浅浅喝了两口。

一走神的功夫,碗里的菜都堆成山了,他还没吃几口,贺尧川就不停的往他碗里夹好吃的。

贺长林他们都看不下去,笑着打趣:“原来我们大川还是一个耙耳朵。”

他们管怕媳妇的叫耙耳朵,贺尧川不怕夫郎,他爱听夫郎的话,别人这么说他也不生气。

林榆也低头偷笑,脸色红红的,在桌子下用脚偷偷踢贺尧川,让贺尧川别给他夹菜了。

吃饱喝足,他们一起出发前往乡里,今天路上都是人。路过的姑娘小哥儿爱美,身上挂着彩色的艾草香包,有人将艾草编成花环,插几朵野花戴在头上。

龙舟摆在杏花乡旁边的堤坝上,长长几艘船很气派。说是龙舟,但为了避免冒犯皇帝,船头都雕的是虎头或者猫头。

因为都是乡里自发组建,就为凑个热闹,不会划的人也很多。旁边站了好几个会游水的,有人掉进河里就能救。

贺尧川也上阵了,他和同村的汉子一条川。林榆挤在人群里呐喊助威,只差跳起来喊。贺尧川旁边那条床逐渐偏离航线,越划越远。

后面的船划着划着翻船了,幸亏被救的及时,上岸后的人都一阵分析懊恼。

最后贺尧川他们船赢了第一,人手一只鸡,都高高兴兴的提着。鸡小小一只,看着营养不良,毕竟是乡里自费举办的活动,能给一只就很不错了。

天色渐渐接近日暮,他们慢悠悠往庙会去。旁边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来了都了,各自进去拜了拜。

一枚平安符五文钱,林榆给家里人都求了一符。他跪在蒲团上,看着威严肃穆的神像,心里默默又求了一句。

盼望那个时空的亲朋好友,都能平安喜乐。

林榆和过去做最后的告别,以后这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快乐,健康,自由。

离开寺庙,他们往庙会走。乡里的庙会简单,长长两条街,旁边挂着彩色的灯笼,两边的摊子上卖各种小玩意。

行人拥挤,贺尧川抱着林榆,在人群中穿梭前行。他俩买了各种小玩意,又大包小包提着零嘴吃食,最后心满意足返家。

玩一天也是累的,回家后,林榆舒舒服服缩在桶里泡艾草澡,热腾腾的蒸汽熏的他脸微红。他趴在桶边动也不想动,眯着眼睛想睡觉。

贺尧川用外衣将林榆一裹,裹的严严实实抱回房里。林榆困的不行,被贺尧川摆弄着穿好里衣,他缩进被子就睡了。

贺尧川还想给林榆擦脸,看林榆困成这样,他无奈一笑,吹了灯抱着林榆睡下。

第50章 第 50 章 捉蝉蛹

蝉鸣在树梢, 地面暑气蒸腾,扑面而来一股热风。

林榆换上一身单薄的烟青色短打,用同色系的发带束了头发, 飘飘地垂在脑后。他不会束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 就是拿着小梳子找贺尧川。

早上起来,太阳已经照在院子里,林榆穿的无比清凉。他推开院门, 远山斜坡一片金黄,没被照着的南面清凉起风。

清晨雾气重, 周淑云一看大雾天, 就知道今天是大太阳, 早饭一吃雾气就能散去。

林榆用自制的牙刷沾沾牙粉刷牙, 没来得及吃饭,他先去鸡圈里看看鸡群。野鸡要和家鸡一起养, 才能褪去野性。

上次买砖花了二两银子,鸡饲料花了五百文, 林榆手里还剩下五两银子。他又去找葛花婶子买了三只家鸡回来养, 全部丢进鸡圈。

夏天太热, 林榆怕鸡中暑, 把砖房前后的竹帘放下。竹帘中间的缝隙大, 风透过缝隙吹进来,吹的一阵凉快, 还能遮蔽太阳。这法子是贺尧川想出来的,为了编竹帘,贺尧川熬了半个月的夜。

太阳出来之前,鸡群还在山坡上啄食, 现在全部躲回鸡圈里,或者睡在树荫下。

贺尧川两手各提一桶鸡饲料过来,他用苞谷渣和碎叶菜搅拌,又出去割了一背篓野草回来,鸡吃了粮食和野菜籽,每天的产蛋量陡然增加。

他俩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出门打草,然后回来照看野鸡。

林榆扒在鸡窝旁偷偷看,他招招手,轻声喊贺尧川过来:“有一只蛋要破壳了,你看。”他极小声,怕惊吓了野鸡。

贺尧川站在林榆身旁,他也看见了。淡蓝色的蛋,和家鸡蛋个头差不多,周围一圈蛋壳已经破碎,就等小鸡仔自己出来。

这是家里第一只孵出来的小鸡,林榆和贺尧川比谁都紧张,一天三次去鸡窝旁边看。又怕小鸡被母鸡踩到,他俩提心吊胆的。

贺尧川有养鸡的经验,他道:“下午再来看一次,要是还没破壳,我们就将蛋拿出来,把小鸡仔取出来。”

有的鸡崽位置不正,身体压着头部出不来,如果不人为干预,只能憋死在蛋壳里。

林榆满眼担忧,捏着馒头站在鸡圈前,咬一口就看一眼,怕小鸡仔中道崩殂。

贺尧川看夫郎眼巴巴瞅着,不忍心把人拉回来。他把菜挑进碗里,走过去给林榆嘴里塞一口,道:“破壳需要时间,等会儿换我来看。”

这才第一只,以后只会更多,哪能天天这么看着。他俩养鸡,做好了承担风险的准备。

山间吹来凉风阵阵,俩人坐在大树绿荫下乘凉,树梢里的蝉声聒噪,连连不断叫着。林榆躺在竹椅上,用蒲扇扇风,扇着扇着困了,蒲扇搭在腿上眯了一小会儿。

贺尧川坐在旁边,侧身拿蒲扇给小夫郎继续扇扇。

周淑云出来看一眼,儿子儿夫郎都闲着。她也没什么事,带着溪哥儿坐在廊下绣手帕,溪哥儿年纪虽然小,但绣花这些以后都能用上,早学会是有好处的。

贺长德戴上草帽说一声:“昨天去田里看过,田里的水快晒干了,今年天气热,我问问村长什么时候开水车放水。”

他们家三亩秧子长的绿油油的,也是因为贺长德经常照料通沟,田里水足了秧苗才长的好。这可是一家人的口粮,周淑云放下针线篮子:“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清闲对于农家来说是不存在的,林榆浅睡片刻,被旺财一声声叫醒。旺财体型越来越大,整只狗扑上来,能把林榆扑地后腿半步。

它黑乎乎的前爪踩在林榆的鞋面上,留下两个狗爪印。调皮之后又狡黠地跑开,把正在打盹的花花叫起来,一狗一猫鬼鬼祟祟钻出门,又跑的没影了。

贺尧川从柴房出来,热风迎面而来,树荫落在他脸上,眉目在树荫下显得深邃浓黑。

他用竹扒给鸡圈扒粪。林榆搁下蒲扇,拿小铲子去搭把手。

他俩养的鸡多,每天的粪便也不少。别说一天,一晌午不清理,那味道都能飘到院子这边,人闻多了都想吐,还容易生病长虫。

铲完的粪倒进粪坑里沤肥。林榆把剩下的艾草挂出来,能驱散味道。天气太热,他热的话也不想说,拿起桌上的水碗咕噜咕噜喝。

面前什么东西忽然落下来,吱呀吱呀的枯燥声在耳边响起。林榆僵硬地低头看,一只硕大的黑糊糊的蝉落在他手背上。

“大川!”林榆碎了

贺尧川刚把鸡粪收拾完,猛然听见夫郎的惨叫。他扔下竹扒就跑过去,然后哭笑不得看着林榆。

林榆下意识甩手,把那只蝉甩了出去。贺尧川低身捏着蝉的翅膀放在手里,他见林榆害怕,忽然扬唇一笑,拿着蝉逼近林榆。

林榆是真的害怕,他惊恐地跑回廊下,抱着柱子咬着唇生气道:“你再来,我晚上不和你睡了!”

贺尧川顿时刹步,不和夫郎睡是不行的,他诚恳地知错了,道:“它不咬人,以前每年夏天村里人都会上山捉蝉蛹,新鲜的蝉蛹拿回家过油干煸,比肉还好吃。”

林榆咽了咽口水,依然四爪并用抱着柱子。

表情出卖了他,贺尧川最爱逗夫郎玩,他不依不饶继续道:“炸出来的蝉蛹酥脆干香,你若是爱吃辣,便用干辣椒炝炒,闲了还能当零嘴吃。”

林榆肚子咕噜一声,不由自主想象起这种滋味,片刻后他猛摇头,打消这可怕的食欲。

贺尧川不逗他了,笑着说:“这时节正是吃蝉蛹的时候,你若是想尝尝,今夜就带你上山抓,娘最会做这个菜了。”

刚说完,周淑云和贺长德就带着小溪从田里回来。刚出去溜一圈,小溪就晒黑了一点,说什么也不想出去了。

听儿子儿夫郎聊的开心,周淑云也好奇问,贺尧川说今夜带林榆上山捉蝉蛹,周淑云顿时乐了。

“是到了时节了,往年你大哥最爱吃这个,每年都央着我上山。今年大山和月华不在,倒忘了这回事。若想吃也简单,带上蜘网笼子,今夜就去山里逮。”

溪哥儿也馋馋的说:“石头哥哥家里也给他炸蝉蛹了,昨天刚吃完的。”

贺尧川看一眼道:“你的石头哥哥这次没给你带好吃的了?”

溪哥儿的小脸皱巴巴:“石头哥哥家里来亲戚吃完了。”他又乐呵呵笑起来:“不过这次换我给石头哥哥拿。”

贺尧川皮笑肉不笑,他家的乖弟弟,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臭小子。

抓蝉蛹不算干活,玩玩耍耍就能捉一小筐。贺尧川用自制的竹圈粘一层房梁上的蜘蛛网,可以用来粘蝉。

君哥儿和董老夫郎也过来约着一起捉蝉蛹,两家人打着火把上山。到了山上才发现,也有其他村民来抓,半边山坡照的亮堂堂的。

林榆好奇跟在贺尧川后面,他拉着贺尧川的手左看右看。白天落下的那只蝉被贺尧川关在蝈蝈笼里,林榆隔着笼子看了一下午,勉强打消对蝉的恐惧。

夜里不太看得清,他俩拿火把靠近树枝,才发现一只。贺尧川伸手一抓扔进篮子里,再抬头发现高处也有,他用自制的竹网去黏,轻松取下一个。

贺尧川放低了声音说:“有人爱吃成蝉,我和娘都不吃这个,若是遇见成蝉也能逮了卖。”

林榆最大的接受限度就是蝉蛹,那种已经长成虫的他无法接受。

但一听说能卖钱,林榆心动了,戳戳贺尧川:“你去抓。”

贺尧川点头,抓着林榆的手继续往前走。前面这一片都被其他村民捉过,只剩下两三只遗漏的,贺尧川也没放过。

他俩收获满满,见君哥儿和董老夫郎在前面,提着小篮子也收获不少。怀孕的夫郎妇人也能吃蝉蛹,君哥儿要忌口的东西多,唯有蝉蛹能吃,他早馋的流口水。

周淑云和贺长德往更深的林子里去抓,小溪无情下手,一抓一大把,他的小篮子里也堆了不少。但小溪不能吃辣,周淑云每年都给他清炒。

再往前就不去了,山里漆黑一片,火把燃的也差不多了。三个人调头往回走,路上遇见别家的,都各自拿着篮子比比,收获都很满。

今夜太晚,蝉蛹关在灶屋里放一晚。林榆和贺尧川洗洗上床,夏天的夜里比较安静,没有了聒噪的声音。

他俩把卧房的窗打开,凉凉的晚风吹进来,身下是农家自编的竹席,睡起来冰冰凉凉。贺尧川拿扇子给林榆扇风,手上动作慢慢停下来。

半夜林榆嫌热,迷迷糊糊推开贺尧川,睡了没一会儿,又被贺尧川黏黏糊糊抱在怀里,如此反复了五六次,林榆怀疑人生地坐起来。

他抬起脚尖猛踹贺尧川一脚,抱着小被子气愤地爬到另外一张床上,团了团继续睡。

第二天,林榆依然是从贺尧川怀里爬起来的。他瞪着两个黑眼圈看贺尧川,想不通贺尧川是怎么从那张床挪到这张床上来的。

他俩起了,见周淑云正在处理昨天捉的蝉蛹。早上锅里蒸了几个大馒头,周淑云往锅里倒油,处理好的蝉蛹滋啦一声下锅。

这东西和螺蛳粉臭豆腐很像,看着其貌不扬,入口却香辣干脆。昨天捉了很多,早上只炒了一小盘解解馋。

中午周淑云把剩下的全部炒了,贺尧川还陪贺长德喝了一小杯酒。这道菜下酒,连贺尧川这么克制的人,也多贪了两杯。

林榆一开始不敢吃,但他看见其他人都吃的很欢快。他也没忍住筷子,夹起一只尝试,像是瞬间打开味蕾,林榆吃了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