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祸起春楼(三)
“小昭, 你今夜定是我的。”
自说自话的胡羊世柯挥了挥衣袖,走了。
不多时,春楼里又来了些客人。
一进门, 他们也是一眼看中了苏珏,摆明了说苏珏一个人要服侍这帮人。
可没想到苏珏还是不给面子,在那些男人要扯下他的面纱, 苏珏直接反握住男人手臂, 按在木桌上, 在另一个男人冲上来时, 苏珏看都没看直接一个巴掌打趴他,谁来都一个下场:找抽。
门外的春楼姑娘们看得是又惊又怕,就怕得罪那些权高位重之人, 饶不了她们。
完事后, 瞅着地上跪爬着的男人们,苏珏只是背靠在柱子,两手交叉而立,一双本是多情的桃花眼, 此刻冷眼俯视着这些人,就像看狗似的。
随后, 苏珏无辜的歪了歪头, 像是在问他们:怎么?你们还来吗?
学乖的男人们飞快摇了摇头, 连忙道:不来了, 不来了。
可眼前的男伎实在勾人, 他们就站在那看看也好。
“小昭, 你这招真是高明。”
潘妈妈本以为苏珏会得罪客人, 却没曾想到, 这些客人就算挨了打也一脸赔笑, 甚至个个立下豪言壮语,定要独拥佳人一夜。
苏珏心里无语,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的受欢迎。
而那些人就是喜欢上赶着挨揍,也罢,那就吃点苦头好了。
“妈妈,男人嘛,就是那么一回事,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起哄。
“他看过来了!”
“天哪!这眼神好辣!”
苏珏上眼皮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这些人是被他揍出脑子有病了吧?
要不是他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他都恨不得对他们说一句:死变态!
但一想到那些人可能会更兴奋,苏珏忍不住浑身起了起皮疙瘩。
对此,潘妈妈看着客人越发迷恋的眼神笑的都快合不拢嘴。
她果然是捡到宝了。
“小昭,你先上去休息,晚上才是你的主场。”
“谢妈妈。”
苏珏也不客气,转身便上了楼,刚才的那个胡羊世柯,出身名门,乃是的定国公的独子,自幼便锦衣玉食,这也就养成了他极度任性的性格。
之前强抢过民女,那女子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女子的父母悲痛之下选择报官,但官府怎么会做得罪胡羊家的事,案件不了了之,眼见申冤无望,女子的父母一头撞死在官府前。
“好一个胡羊公子,既然你入了我的局,那便好好的演。”
苏珏冷笑一声,越发期待今夜的竞价。
……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天胜街上百花争艳,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新来的花魁男伎引得城中无数公子哥儿竞相争艳,只为博取佳人一笑。
为了达到利益的最大化,潘妈妈还特意安排了一场游街。
时辰已到,一袭红衣的苏珏上了一顶精致的花车,花车上尽是娇艳的鲜花,四周还挂着粉色的轻纱。
他坐在花车里,透过轻纱可以看到外面的人群和热闹的街道,以及抬轿子的轿夫。
是桂平,吴江和黄烨,再加上另一个小厮。
花车缓缓地抬了起来,伴随着欢快的鼓声和锣声,花车开始在街道上游行。
见此热闹,人群纷纷围拢过来,争抢着想要一睹花魁的风采。
只可惜,美人此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难见真容。
即便如此,苏珏所到之处,仍是引起一阵阵的骚动和欢呼。
不过半个时辰,闻风想要来看花魁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路堵得是水泄不通。
众人纷纷起哄,“公子,别那么小气嘛,给我们看看你的脸啊!”
“摘了面纱吧!”
“这位公子当真是春楼的新花魁吗?怎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那还用问!虽说看不到全脸,但只看他那双翦水秋瞳、香雾云鬓,便可知其相貌定然不俗啊!”
一书生摇着扇子点头:“嗯,依我所见,这位怕不是近几年来所有花魁中姿容最胜的一位啊!”
见此盛况,潘妈妈笑着迎了上去,“诸位真是好眼光啊,我们新来的花魁当的是倾国倾城,只是没见过客,还有些羞涩呢!”
此话一出,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苏珏甚至还在人群中看到了乔装而来的楚越。
察觉到苏珏扫过来的目光,楚越十分坦然地与他对视。
花魁竞价,她可不得来看着点,省得自己养的花被人端走。
旁人有人热情地同楚越介绍,“这位公子,这花魁只一袭轻纱覆面,从不露真容,也向来不接待外客,今夜只有抛洒千金的客人才可与之度一夜良宵,我是没那个本事和福分了,不过我看公子相貌不俗,不如去试试!”
楚越嘴角抽抽,她的十三可真受欢迎啊!
“多谢好意,我还是不去了。”
“年轻人,别气馁嘛,万一能独拥佳人一夜呢……”
那人说着还指了指天上绝佳的烟花光景,全是为了见花魁一面而绞尽脑汁的嫖客们安排的。
“其实说实话,这么好的美人,若是真的落在了那些无耻之徒手里估计也难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心生不忍。
“无耻之徒”这四个字还是刺激到了楚越,“那就试一试!”
于是楚越理了理衣角,确认自己仪容仪表还算端庄之后便也跟着人群来到了春楼。
又过了一个时辰,转了一大圈,花车终于回到了春楼。
刚一进门,苏珏一眼便看见了早上调戏他的胡羊世柯,看样子他已等候多时。
苏珏像是没看到他般径直走过,却被他一下子拉住了手。
“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放手!”苏珏不愿搭理他,一使劲就挣脱了胡羊世柯的束缚。
眼见美人性格倔强,胡羊世柯越发被勾起了兴趣,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然后目送着苏珏上了楼。
只见苏珏玉手轻轻一扯面纱,一张令人心驰神往的脸便露了出来。
他往台上那一立,便是万般风情,举手投足间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娇艳欲滴,却又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雅。
身着红衣环佩叮当却不俗,面容精致如画、双眸明亮如秋水,顾盼生辉摄人心魄,微张的红唇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不消多说,台下人已看得痴了,不少人暗暗下了决心,今夜无论如何要试上一试。
突然,台下的人群起了骚动,一道苏珏熟悉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本公子来迟了!”
苏珏定睛一看,是那日他故意冲撞的国公公子——鬼方山仓。
这个鬼方山仓定国公的长子,也是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但与胡羊世柯不同,他性情阴沉,行事诡谲。
当日他冲撞了鬼方山仓,今日他成了花魁,鬼方山仓自然不会错过。
这便是男人的劣根性。
“不迟不迟,鬼方公子来得正是时候。”潘妈妈热情地迎了上去,赶紧招呼人上酒伺候。
只一刹。胡羊世柯与鬼方山仓的目光相遇,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知道,今夜的花魁竟价其实是一场权势与财富的博弈,他们这些普通人无非就是凑个热闹,给人家当陪衬罢了。
“哼,胡羊世柯,想不到你也来争花魁?”鬼方山仓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着挑衅。
胡羊世柯眉头一挑,不屑地笑道:“鬼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花魁竞价向来是有能力者得之。说白了,你鬼方山仓有何资格与我争?”
听闻此言,鬼方山仓脸色一沉,冷声道:“好啊,那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还未开始,二人已是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之后随着潘妈妈的一声高呼,花魁竟价正式开始。
起拍价一千两黄金,瞬间便被人群中的楚越以一千五百两黄金的高价超越。
烘托气氛而已,她最拿手了。
“二千两!”胡羊世柯眼也不眨的加价。
鬼方山仓自然毫不示弱,立刻以三千两黄金的价格反超。
接下来两人你来我往,价格一路飙升,引得宾客们阵阵惊叹。
“五千两!”胡羊世柯大喝一声,气势十足。
“六千两!”鬼方山仓不甘示弱,继续回击。
价格已经高得离谱,但两人却毫不退缩,势必要将对方彻底压垮。
较量到了此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二人之间争夺的已经不是台上的苏珏,而是自己的面子和好胜心。
现在就算台上站着的是一头猪也是如此了。
“七千两!”胡羊世柯再次加价。
“八千两!”鬼方山仓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要将胡羊世柯彻底吞噬。
“九千两!”胡羊世柯咬了咬牙,继续跟进。
看出胡羊世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鬼方山仓不屑一顾,声音更是志在必得。
“三万两!”
这一次,胡羊世柯没有继续跟进,三万两黄金,如此高价根本是望尘莫及。
“三万两!鬼方公子出价三万两,最终抱得美人归!”
潘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赶忙拉着苏珏下台。
苏珏从始至终都是顺从,鬼方山仓挑衅地搂着苏珏,看向胡羊世柯的眼神尽是得意。
胡羊世柯自然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最终,鬼方山仓心满意足地拉着苏珏出门上了马,拉住缰绳的双手拥苏珏入怀的时候,他还心猿意马地感叹着美人真的是太瘦了。
他得意于美人的顺从,“骄傲”两个字差点写在脸上。
一声轻叱想要驾马离开,惹得全场众人艳羡唏嘘。
“鬼方公子,美人在怀,实在是人间乐事啊!”
“要我说,还得是鬼方公子财大气粗,气宇不凡,自古英雄配美人,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啊”
周围人的起哄声越来越刺耳,胡羊世柯觉得丢了面子恼恨不已。
他没有多想,也直接翻身上马,径直拦住了鬼方山仓的去路。
“怎么,竞价不成便想硬抢?”鬼方山仓一脸挑衅的搂着苏珏的腰身,看得胡羊世柯更加怒火中烧。
“我就是想硬抢,你能奈我何?”
“我爹是定国公,你有本事就试试!”
“定国公又如何,还不是缩头乌龟,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丢人啊!”
一听对方竟然辱骂自己的父亲胡羊世柯立马怒气上头,“你敢骂我爹,今天必须给你个教训!”
说罢,胡羊世柯抡起拳头挥向鬼方山仓。
就是这一下,鬼方山仓毫无防备地从马上摔下。
接下来事情开始不受控制起来,马儿又突然受惊,竟然直接从鬼方山仓的身上踩了过去,然而驮着苏珏飞驰而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鬼方山仓当场毙命。
血,好多的血,胡羊世柯甚至还看到从鬼方山仓的口中吐出的内脏碎末。
人群顿时惊叫起来,然后乱作一团。
“死人了!死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
“快跑!快跑!”
第152章 借刀杀人
“哒哒——”
清晨寂静的街道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本来外出狩猎的金润泽连夜骑着马赶回京都。
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快速向王宫奔去,铁骑部队紧紧跟上, 一路畅通无阻。
直到王宫红色的檐角开始显露,金润泽已隐约看见空荡荡的街道和清晨的薄雾。
此时的太阳完全跳跃出地平线,王宫也完全进入了光亮, 金润泽飞身下马, 守着外城门的侍卫赶紧将门打开。
身后沉重的宫门再次合上, 金润泽眼见到鬼方山仓的父亲鬼方英德跪在内宫门外, 他头发斑白,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双眼红肿。
宫墙之内金碧辉煌, 宫墙之外却是凄凉一片。
鬼方英德乃是两朝元老, 地位超然,金润泽脸色黑沉沉,快步朝他走了过去去。
一路上的宫人侍卫被吓得赶紧跪下,屏住呼吸。
“大王, 我儿死得冤枉,还请大王为老臣做主!”
一见到金润泽那巍峨的身影, 鬼方英德又膝行了几步, 他的声音是沙哑凄凉的, 眼中的悲愤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
“大王啊, 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鬼方英德声泪俱下, 金润泽赶紧扶起鬼方英德, 吩咐宫人看茶并好生侍奉。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并在进入宫门前便吩咐侍卫将胡羊世柯押入大牢。
这件事非同小可, 他处理起来必须慎之又慎。
听到金润泽早已做了安排, 鬼方英德这才稍稍安心些许,到底大王还是看重他们这些老臣,可胡羊一族亦不是普通人家,能不能让那胡羊世柯给他儿子偿命还是未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君臣各怀心思,那边出事的春楼也是人仰马翻。
昨夜鬼方山仓于马下毙命,那马又载着新花魁不知所踪,春楼前登时乱作一团。
之前还因为奇货可居而志得意满的潘妈妈落了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三万两黄金没捞到不说,花魁也不见了踪影。
更棘手的是鬼方公子就惨死在春楼前,他们脱不了干系,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向魏施大人禀告。
但出了这么大的事,魏施怎么会不知道,甚至已经惊动了大金氏。
鬼方山仓不是普通人,就那么被胡羊世柯推下马,还被马给踩死,他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潘妈妈这边前脚刚把六神无主的胡羊世柯送回国公府,看热闹的人也给打发走了,后脚春楼里又出了状况。
眼见这次闹得太大,姑娘们人心惶惶,临近四更天时,不知是谁说了什么,鼓动小厮伙计起了暴动。
“咱们还留在这干什么?等死吗!”
“潘妈妈,赶紧将钱结给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想走,你们想的美,你们早就被卖给春楼了,要钱?呵呵,做梦吧”
即便出了这么大事,潘妈妈依旧端着威势,再加上她手里还有身强力壮的打手,双方很快便打在了一起。
一片混乱中,有人打开了地牢,
等时暴乱平息时,潘妈妈才发现之前被绑来的木晴不见了踪影,许是昨夜趁乱逃走了,潘妈妈不敢大张旗鼓,只得派人去偷偷的寻。
而新招的三个伙计看着力气很大,可还是被人给她的手下给打死了。
于是趁着天还没亮,直接将死了的这些人扔到了乱葬岗。
再说昨夜被扔出春楼后,桂平三人便卸了伪装。
“桂平大哥!吴江大哥!黄烨大哥!”
一路逃跑的木晴恰好与他们相遇,她又惊又喜,却也惦记着苏珏,“对了,还有韩公子,他人呢?”
面对木晴的询问,三人知道她说的是苏珏,可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只能长话短说,“木晴,你放心,他没事,你会见到他的。”
“好,我明白。”
木晴也知道时间紧迫,不是适合叙旧的时候,便不再浪费时间跟在他们三个后面。
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后院。
后院里停着一辆马车,桂平让木晴上了车,他们三个则是架着马车。
一路上,小苏元都在后面跟着,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驶过一条条街道,终于停在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前。
在吴江的搀扶木晴下了车,走进小院。
这里是木风选的的秘密据点,旁人轻易找不到。
木晴看着这个温馨而安宁的小院,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她终于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重新获得了自由。
“晴儿!”
正当木晴庆幸着自己的劫后余生时,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彻底热泪盈眶。
“哥!”
兄妹二人分别了那么长时间,又担惊受怕,又是互相牵挂,此刻见了面,
等,木风安排了一个房间给木晴休息,并准备了一些热食和药品。
木晴躺在床上,吃着热乎乎的饭菜,感受着身体逐渐恢复的力气。
“哥,春楼的人会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木晴突然问道。
木风摇了摇头,道:“放心,不会的,他们很快就会自食恶果了。”
“真的吗?”
“真的。”
“那韩公子呢,他安全了吗?马儿把他带去了哪里?”
终于有了踏实的感,木晴还是放心不下苏珏。
“木晴姑娘,我在这,什么事都没有。”
木晴往门口看去,那里站着的正是救她出地牢的韩公子,不过他也卸下伪装,露出了更加惊为天人的容貌。
……
春一过,就是磨人的夏。
这一年的胡地格外的不安生,胡羊世柯被下了大牢,春楼的一众人等也被抓去问话,可问来问去,还是胡羊世柯自己动了手,与他们春楼无关。
没办法,官府只能放人。
而苏珏在回来的第二天病了一场,身边人急得够呛,他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似的。
除了畏寒乏力,看不出有什么毛病,往案前一坐就是小半天,信件来来去去没个停时候,手头几个人指使得团团转。
然而骤然一场降温,终于把苏珏按回了床上,一倒就是十几天昏昏沉沉。
也就是这十几天,胡地又起波澜。
先前报官的木风主动去销了案,说是妹妹已经回来。
更让人惊诧的是那夜被马带走的花魁也出现了官府的大门前,作为当事人之一,他一字一句地阐述了当夜发生的一切。
可诡异的是,那花魁从官府出来后又不见了踪迹。
有人便猜测他是山野精怪所化,一传十十传百,百姓又有了新的谈资。
综合几轮的审问,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胡羊世柯属于过失杀人。
至此案件清晰明了,金润泽为了安抚老臣,虽然拖延了一段时间,还是判处胡羊世柯死刑,缓刑三个月。
可此案背后的牵扯仍旧是盘根错节。
据目击者所说,当夜花魁竞价,鬼方山仓三万两黄金拔得头筹,其数目之巨令人瞠目。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的生活不过二十两白银,三万两黄金,够整个胡地百姓过活三年不止。
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就算父亲是两朝元老,所食俸禄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财产,这其中必有蹊跷。
一时间百姓猜测不断,议论纷纷。
而春楼那边也是波折丛生,没了花魁,又牵扯了人命官司,生意每况愈下。
眼见姑娘们不顶事,潘妈妈越发不把她们当人看,动辄打骂已是轻的,甚至还动了私刑。
就在三日前,姑娘们亲眼目睹了前花魁红绡在潘妈妈磋磨之下含恨离世。
是,春楼里的生生死死都是常事,她们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了。
可她们也是人,也有人的心气,再加上不少姑娘都受过红绡的恩惠,眼见红绡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们多年麻木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难道她们生来便是任人轻贱的吗?她们难道不配有自由吗?
人若压迫到了极致便是反抗。
七月十三,苏珏在一场风沙里醒来。
屋里门窗都关着,炭火烧得很暖和,苏珏从空无一人的梦里睁开眼,先看见的是许攸。
不是,七月份还烧炭?他又不是漏风的墙!
这是苏珏醒过来的第一个想法,不为别的,他是真的有点热。
不过看着许攸脸上掩不去的疲态,头发也乱糟糟的,苏珏就有点心虚。
见苏珏醒来,许攸长出一口气,露出个笑。
苏珏挪挪胳膊试图把自己支起来,许攸就伸手来扶,之后便开口叫了楚越进来。
苏珏:好像大事不妙!
楚越刚进屋便看见苏珏朝自己撤娇,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忙道:“十三,你感觉怎么样?”
苏珏皱眉顿了一会儿,苦着个脸控诉:“疼。”
许攸点头,找着穴位顺着揉,追问:“还有吗?”
苏珏摇头:“没了。”
许攸放松下来,解释:“你经脉受损内腑有伤,疼是正常的,这得等它自己好,怎么也得个一年半载的……”
原来那夜马儿狂奔不受控制,苏珏便受了伤。
“行了,我也不在这做你们两个的电灯泡了。”
与苏珏楚越相处的久了,许攸也学会了他们偶尔说出的新词。
待许攸一走,楚越便沉下脸色。
苏珏一缩,倒回床上卖乖:“阿越,我错了……”
不过楚越这次不为所动,她不去看苏珏,而是打开木窗,又添了两个炭盆,移得近了些,倒了热水放在床头,叮嘱道:“冷了就喊人关窗,好好儿歇着,老实吃药。”
苏珏应下。
看出楚越是真的生了气,苏珏便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吃药,老老实实睡觉,就差长出蘑菇来了。
不过没等他长出蘑菇,春楼那边就又出了人命,据说行凶的是一伙流匪,一群人冲进春楼,见人就杀,扬言他们这是为民除害。
据百姓所说,那伙流匪在春楼里搜出很多宝贝。
玛瑙、翡翠、数不胜数的金银珠串、名贵花瓶、罕见的玉石、字画、上等的人参、甚至还有进贡给中原的贡品,说是堆积如山,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说来也怪,那流匪什么也没拿,而是直接将抢到的东西送至官府。
一时间,春楼成了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小小春楼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名贵的东西,甚至还有贡品,实在是匪夷所思。
虽说这春楼的老板是魏施,但他一个主事,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莫不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支撑着?
人啊,一但有了疑心,那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两日的时间民意沸腾,扬言官府必须查出真相,如此压力下,金润泽不得不下令彻查春楼。
第153章 胡地日新
朗朗乾坤, 青天白日。
从前门庭若市的春楼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潘妈妈一干人等被禁军直接带走,只剩下一片狼藉。
姑娘们没了安身之所, 可身契还在潘妈妈手里,若等潘妈妈出来东山再起,她们依旧不得自由。
已经受够了压迫的姑娘们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 更是想替死去的姐妹讨个公道, 她们决定破釜沉舟, 为自己拼个前程。
另一边, 为了防止大金氏狗急跳墙,楚越将陶庄几人的家人都接到侍中府里,以防万一。
经过了几日苦药的摧残, 苏珏也终于被允许出门, 不过他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先整理了卷宗,又让吴江出去办了点事,然后才带着陶庄等人出了门。
谁曾想刚一出门便碰上了一场热闹, 为了看这场好戏,苏珏特意与陶庄他们进了一家茶馆, 几人临窗而坐, 正好将一切景致尽收眼底。
茶已泡好。
苏珏抬眼看向边几上的茶杯, 指腹沿着那杯口摩挲, 唇角虽微微扬起, 眸中却是寒冰:“我之前就说过, 我们既然做了局, 就有人要入局……”
话落, 苏珏将那茶杯推到了边几的边沿, 勾唇道:“有人搭台,就有角儿要登台,戏还没唱完。”
茶杯应声落地,碎裂四散。
“老陶,你可知这王宫的闻冤鼓有多少年没有被敲响了?”
闻言,陶庄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既然有人不愿过安生日子,那便让水更浑一些,他不介意。
之后果然应了苏珏所说,这会所有人都成了一场热闹。
春楼的姑娘们不知得了何人的点拨,今日一大早便聚集在官府前击鼓鸣冤。
苏珏一身白衣慵懒的倚坐在茶楼之上,斜对面便是官府外面安放着的大鼓。
胡地不是多雨之地,今年却有些反常。
天上不知何时,竟然下其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珏望着外面的烟雨朦胧,笑着饮下杯中的热茶。
鸣冤的鼓声震天响,可那官府甚至是更远处的王宫都是巍然不动,它们像是一座庞然死物,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亲眼看着衙役只远远守在官府的门前,对鼓前的血泪声声视而不见,亦或是呵斥几句,让她们不要妨碍公务。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侧目,或是驻足,却没人前去问候,没人关心她们的冤屈,更有甚者,劝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声称不过死的是烟花女子,不值当告状,也不值当挨一顿板子。
甚至还有人直接拿她们的身份说事。
“你们本来就不干净了,死不死,活不活的,又有什么两样?”
“就是,以为自己多干净,就是想求公道,也得看看你们配不配。”
“我劝你们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赶紧回去吧,官府不会管你们的事的,哪里没有青楼,这都是寻常。”
言语刻薄又尖酸,一句一句砸进姑娘们的心中,也砸进了苏珏的耳中。
“老陶,你们看,这世上人都如此,只要是事不关己,都是能慷他人之慨的,甚至还要落井下石奚落一番,果然是刀不砍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疼,她们也是人,如何就不能追求公道了呢,还是这公道本来就不存在呢。”
苏珏饮酒发笑,只觉得这世道太过极端。
愚昧者终生愚昧,清醒者装聋作哑,理想主义前仆后继,血溅高堂,现实主义龟缩守旧,任由被剥削一生。
眼见官府无动于衷,行人避之不及,姑娘们也没有生出退缩之意,她们擦了擦眼泪又往王宫走去。
在黑暗里挣扎了不知多少年月,如今有机会重见天日,她们怎么可能放弃。
就算一死,也是干干净净地死,不受旁人的折磨。
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苏珏几人没有跟上去。
后来的事是苏珏他们听说的,那群姑娘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王宫。
已有二十几年没有被敲响的闻冤鼓在那日声撼天地。
与其说是那群姑娘的血泪,倒不如说是万千悲惨女子的共同心声。
她们恨,她们怨,她们有苦不能说,有冤无处诉,只因为她们是女子。
闻冤鼓一响,自然是惊动了王宫的金润泽。
高高在上的王第一次听到来自民间最底层的呐喊,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震惊愤怒的。
从前的种种放纵包庇,皆在此刻化为怒火。
就算这些女子出身微贱,那也是他胡地的子民,未经他的允准,其他人哪有权力处置。
震怒之下,金润泽下令彻查,若有徇私舞弊者,一律格杀勿论。
有了这道旨意,办案的人行动迅速,不出三日便将春楼和潘妈妈查了个水落石出。
正如姑娘们所说,春楼里藏污纳垢,草菅人命,买卖男女,条条罪状是罄竹难书。
眼见事情越发严重起来,本来还想包庇潘妈妈的大金氏终于还是放弃了这颗棋子,眼下还是保住自己最重要。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已经不起眼的鬼方山仓一案又牵扯出了新的案子,为了查清案件来龙去脉,太子金景琛的手下耗费了不少时间上打探消息,终于将所有与当街杀人案相关的人物全都追根溯源,整理成册送到太子金景琛的手中。
彼时,苏珏正侯在一旁,只听得那人说道:“太子殿下,胡羊世柯杀人一案已经了结,但当夜鬼方山仓竞价的三万两黄金却另有蹊跷。
经过我们查实,胡羊与鬼方两家的大部分财产都来历不明。”
太子金景琛缄默不语,手中翻阅着苏珏送来的案件名册,似乎是没听见底下人的这番话。
“太子殿下,我们查还是不查?”
底下人以为太子是有所顾虑,这才有此一问。
“自然要查,这些人几乎是富可敌国,钱哪来的,为何他们如此富庶,百姓却过得节衣缩食,甚至还违背法令私下买卖奴隶,如此目无法纪,难不成还要包庇他们吗?”
太子金景琛的这一番言语掷地有声,无论是他还是金元鼎,要的都是胡地的繁荣,这些人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自然不能姑息。
苏珏深以为然。
于是就在当夜,金润泽又发了第二道旨意——彻查胡地所有官员。
……
世上荒谬之事何其多,太子,皇后先后薨逝,一直谨小慎微的张家也因为谋逆之罪销声匿迹。
“夫人还在里面吗?”
“是的,夫人就在里面。”
“我进去看看。”
张禾瑶听到外面的对话声,缓缓转过头来,便看见穆羽站在门边,神色忧伤的望着自己。
张禾瑶心中又惊又喜,但更多的是心疼,她站起身面向着穆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来了?”
“来为父亲母亲安灵。”
穆羽缓步走到张禾瑶的身旁,看向她的那一刻,张禾瑶的眼眶瞬间红了,“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说完,她转过身,好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颓然地坐了下来。
穆羽的眼中饱含泪水,轻轻的坐在她身边“他们一直都在……”
“我这次离家之前,就见了姐姐一次……那天,她拉着我的手说,瑶儿,你瘦了呀……”
张禾瑶低着头,脑海中全是那天入宫见到姐姐的情景,未曾想那竟是永别。
“父亲母亲一向与人为善,他们自是不会谋逆,姐姐身为皇后更是无可挑剔,可他们一句话都没留下……”
张禾瑶说着说着,渐渐哽咽起来,穆羽脸上挂着泪花,听到她的话,自己也是心如刀绞,她忧心忡忡地抱着张禾瑶的手臂,一脸忧愁。
“我一直盼着一家人和乐安康,可是现在,我连这个念想都没了……”
穆羽心疼的看着他,手指轻轻抚摸着张禾瑶的手臂,试图安慰说:“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他们希望你快乐……”
张禾瑶听完,微微笑了,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她几乎直不起身来,穆羽赶紧为她抚背顺气。
过了许久,张禾瑶才缓缓的说:“我现在一想到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到父亲母亲,还有姐姐当时的绝望,我就觉得自己心如刀绞,生不如死,你说,到底是谁错了……”
穆羽犹豫了一会,似是下定个什么决心,恳求般看着张禾瑶说道:“瑶儿,为了将来……为了我……你要好好保重……”
“夫君……”
张禾瑶有些欲言又止,穆羽那两道炙热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眼神中透露着无限的心疼与担忧。
面对穆羽那缕深深的情意,张禾瑶竟有些不敢直视她,她是张家的女儿,她现在不敢期望与穆羽的将来。
“夫君,其实,如果你的将来没有我,也一定会很好的……”
张禾瑶抬头看着穆羽,神情中有些隐忍,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相信我,会很好的……”
穆羽听完愣愣的看着张禾瑶,“不,不是这样的,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况且许多事还没有水落石出尘埃落定,你不能说这些丧气话。
瑶儿,我希望你能够安然无恙,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担着。”
张禾瑶抿着嘴,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泪水还是不断滑落,她低下头,任由泪水打湿衣襟。
穆羽温柔的捧起张禾瑶的脸,轻轻的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张禾瑶紧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前,顺势靠上她的肩膀。
二人像寻常夫妻一般,依偎在一起许久……
……
金氏父子动了真格。
不过半年的时间查办贪腐已见成效,朝廷顺着春楼这条线,太子金景琛先是收拾了傀儡魏施,之后又找上了大金氏,
大金氏虽没被赐死,朝廷却收回了他大部分财富权力,至此胡地有了清明的未来。
风波一过,金润泽打算好好嘉奖苏珏,谁知苏珏却拒绝了封赏,表示还是愿意留在学堂教书,金润泽痛快地应了。
苏珏甚至还上书让陶庄代替他继续在清正堂为朝廷效力,就连木风桂平吴江和黄烨也有了正式的官职和封赏。
惊心动魄了那么长时日,如此结果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经此一事,陶庄木风几人是真心对苏珏拜服。
“以后我只听大人的。”
“跟着大人,这辈子值了!”
“大人心有玲珑沟壑,咱们跟着大人不会吃亏!”
时间悠悠而过。
夏走秋至,冬又归,苏珏也迎来了第一个在胡地过的新年。
虽然眼前物是人非,这个新年仍是热闹的。
陶庄几个与其家人被邀请到侍中府上一同过年守岁。
这个新年,注定是不寻常的。
第154章 异域除夕
“小苏元, 把这个挂上去!”
大街上到处张灯结彩,人潮汹涌,而侍中府也早早挂上花灯, “小苏元,接着。”
“嗯。”
小苏元一向严肃的脸上也沾满喜气,在屋檐上飞来飞去, 像极了燕子。
其他人也是各有忙碌, 陶庄大刀阔斧地剁肉馅, 他母亲在一旁炸着各色丸子, 吴江也在厨艺上大显身手,惹得招财不肯离开厨房。
桂平与木风在外面劈着柴火,许攸则带着黄烨各处布置, 小苏元跟着他们, 欢欢喜喜地挂着彩带花灯。
一众人等忙得不得了,乒乒乓乓,噼里啪啦,叮叮当当, 烟火气十足。
除夕午后,楚越辞了宫里的宴会回了府中, 她径直来到苏珏房中。
只见他已换上一套新衣, 手持书卷, 倚在榻上看书, 但目光却不在书卷之上, 频频向门口张望。
楚越知他在等自己, 心中甜蜜。
定睛细看, 只见苏珏着一袭淡红色长衫, 外套浅黄色色长坎肩, 发束金冠,端的是“风流倜傥,举世无双”。
苏珏见她进门,忙道:“阿越,我有一份新年礼物要送给你,你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喜欢?”
楚越见桌面木盘上放着一套浅红色女装,刺绣纹样与他身上长衫上的花纹颇为相似,知他心意,心中感动,遂依言换上。
她此时心中柔情无限,双颊绯红,苏珏见她在新衣映衬之下,显得更加明丽动人,娇艳欲滴,不由看得痴了。
“上面的花纹是我自己绣的,怎么样,好看吗?”
苏珏握住楚越的手,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好看,也好喜欢。”
而到了午后时光,二人相伴在房中喁喁细语,之后又陪小苏元玩了一会他的机巧玩具。
到了晚间,许攸来说大厅中已摆好了晚宴。
两人遂并肩出房,来到大厅。
只见上首长桌摆了两个座位,下方两列小方桌旁,均已坐满了人。
苏珏携了楚越之手,行到上首落座。
此时许攸带领众人,上前拜年,齐声道:“祝大人、先生,新春吉祥,万事胜意!”
“大家除夕安康!”
苏珏拿起桌上一个红包,放在手中,楚越会意,将之递给许攸,许攸接过红包,又说了几句吉祥话。
之后众人鱼贯上前,从苏珏与楚越的手中接过拜年红包。
最后一个乃是小苏元,他从楚越手中接过红包,乖乖地道了声:“谢谢姐姐!”
“小苏元真乖!”
听到在夸奖自己,小苏元忍不住笑了起来,受他的感染,其他人也喜笑颜开。
苏珏还贴心地在招财脖子戴了个金锁,招财看起来十分喜欢。
之后兴致一起,众人便吆三喝四地拼起酒来。
辛苦忙碌了十二月春秋,所求的不过就是今夜的安康团圆。
这一顿年饭吃了许久,楚越细心为苏珏布菜,又把两人盘中的饺子分给小苏元。
招财也分到了六个。
说来胡地的年夜从不吃饺子,今年在侍中府是头一次。
许攸特意加了些益气补血的可食用药材在里面,馅料也是他调的,不过和面擀皮都是苏珏与楚越做的。
其他人吃的新奇,更是可口。
所有人都是其乐融融,十分尽兴。
……
今年西楚王室的除夕格外冷清。
从前太子皇后还在,到处和乐融融的盛世之景。
如今的长安城一改喜庆繁华,满城缟素,今年失收,百姓脸上的悲恸唏嘘大多是为了自己的境遇哀痛。
再加上陛下有诏谕,太子皇后丧期三年内宫中不行礼乐宴会,不许嫁娶。
如今登仙楼已经建成,宫里冷清,楚云轩便带着中贵人灵均,两位丞相,和承文将军去了登仙楼。
然而杨兰芝并未应邀,于是高处不胜寒地登仙楼上除了侍奉的宫婢便只有四人。
冷清,冷清到了极点。
从前的除夕夜,百官列坐,太子与皇后陪伴在侧,南仪歌舞助兴。
可现在呢,不过是丝竹管弦声声,君臣四人闲坐,空对着满城寂寥。
心念种种皆是不如意。
楚云轩自认仁德,他虽子女宫妃众多,然太子皇后薨逝之后,他迟迟不立太子,中宫之位也一直空悬。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入得梦来。
楚云轩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只觉得世事无常,人心难测,他的一切政令都是为了让天下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是他们不懂他的苦心。
这边的君臣四人冷清对坐,千里之外的冀州倒是阖家团圆。
虽然因为国丧不能同往年一般,但这个新年仍过得热闹。
燃了烟火,煮了饺子,拜祭了祖先,一切井然有序。
酒过三巡,李元胜自然而然地提起了李明月的婚事。
然而就是这一提,这顿年饭便出了变故。
……
宴席散后,众人皆聚到院中放起烟花,苏珏与楚越没去,他们还有体己话要说。
两个人心知肚明,过了这个新年,苏珏便要回到中原,再见之期不定。
想至此处,楚越的脸有些烫,许是酒后站得醉了,她一心往苏珏的身边靠近。
“十三……”
“十三……”
楚越不住地唤着苏珏,问着他的安康,像是要把他们离别后所有问候一次问完。
苏珏一直认真回应着,又不停地往青瓷杯中添着白水。
与其说是突如其来的沉默,不如说是心照不宣的寂静。
新年将过,却要到了离别之时,纵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般寂静维持了好一阵子,终是被楚越的一句话打破。
“十三该放灯了。”
苏珏不解。
只见楚越一把抓过苏珏的狐裘为他披好,便扯着他往院内跑。
刺骨的寒风吹着,楚越的醉意少了一半。
回头见那人无辜意外的模样,自己就算醉倒了也不会轻易松开。
楚越在院内寻到个空旷处,和苏珏取来孔明灯,一起把它们送上夜空。
楚越侧过头仔细端详苏珏的脸,苏珏却凝望着远方道:“阿越,你看,远处的万家灯火多美啊。”
此刻,苏珏看向楚越的目光里有着不可名状的复杂之色。
“阿越……”
“十三,你说,我听着呢。”
楚越攥着苏珏的那只手紧了紧,似是要通过触感再次予以提醒。
“阿越,你许了什么愿?”
曾几何时,苏珏与楚越从不信这些玄虚之事,所以他们从不轻易许愿。
然而前前后后十几载,苏珏这双手托起不知多少盏孔明灯,也常常合十,或祈祷,或忏悔。
回过神再抬头时,楚越看着孔明灯升上去,映出新岁簌簌飘落的雪,烛火摇曳划开寂寂夜空,如北斗七星般引着她和苏珏走向春和景明。
“家国常安,万象一新,景和玉暖。”
楚越望着天喃喃。
两人相携而站,共赏满天七彩绚灿的烟花,心中均是十二万分的温暖满足。
楚越依偎在苏珏身旁,轻声道:“十三,真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欢喜……”
苏珏执起她手,郑重道:“会的,一定会的……”
余音未尽,却有几分黯然。
楚越心中感动,却觉身旁之人歉疚之心又起,正寻思如何开解他,苏珏又继续道,“等那些事了结,我们就再也不问世事,清风明月闲适意,烟波沧海寄余生,好不好。”
“好。”
见身旁无人,楚越踮起脚尖,在苏珏脸颊上轻轻一吻。
苏珏心旌摇曳,如痴如醉,轻声道:“我也是……”
夜阑风急,苏珏将楚越揽入怀中,展开斗篷为她挡去寒风。
二人依偎在廊下,携手守岁,共看满天火树银花,满院欢声笑语,均觉心中平安喜乐,暖意充盈,唯愿今夜流光走得慢些再慢些,天明来得迟些更迟些……
……
除夕刚过。
三日后,苏珏收拾行装,早早备上了马车,刚一出门便遇到前来送行的陶庄一行人。
此是晨曦初露,天边泛起一抹温柔的蓝紫色。
苏珏站在门前,看着几位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必须回到中原的。
行李已经打点完毕,健壮的黑马在旁安静地吃着草料。
“大人,一路保重!”陶庄的声音依旧稳健,此刻却带着几分不舍。
他的身侧是木风桂平几人,知道苏珏要走,他们特意来为苏珏送别。
这半年以来,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彼此间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苏珏望着这些真诚的朋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微笑着说道:“诸位,虽然路途遥远,但苏某相信,我们终会有再见之日。”
陶庄走上前,拍了拍苏珏的肩膀,眼中闪烁着泪光:“大人,你此去定要小心。中原局势复杂,你孤身一人,务必多加保重。若是有难,记得派人传信,我们定当竭力相助。”
苏珏点了点头,感激地握住陶庄的手:“放心,苏某会的。你们也要保重,等再见的时候,苏某希望看到你们都好好的。”
说完,桂平等人也纷纷上前,与苏珏拥抱告别。
“大人,您放心,我们一定守好清正堂。”
“大人,等有了归期,一定要写信告诉我们”
“大人,我们可以去中原找你吗?”
“大人,你一定要保重!”
“大人,能不能再多留几日?”
“大人,我们,我们会想您的。”
几人依依话别,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完,道不尽。
终于,还是到了启程的时刻。
苏珏上了马车,回望了一眼陶庄几人,还有这片土地,然后毅然地挥鞭启程。
黑马四蹄翻飞,扬起一片尘土,沿着古道向中原疾驰而去。
陶庄等人站在原地,目送着苏珏远去的身影。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他们才缓缓转身,带着几分落寞与不舍,也踏上了各自的路途。
苏珏的马车方才驶出胡地京都的城门,便突然停了下来,许攸与苏珏没什么表现,仍是闭目养神,
倒是小苏元疑惑的趴在小窗上往外看去,见前方不远处的禁军,忙将手伸到身后拨弄苏珏:“苏珏哥哥,有禁军,你快看!”
“放心,禁军不会抓我们的,小苏元,你不用紧张。”
安抚好即将冲出车外的小苏元,苏珏又将脑袋伸出窗外,春日的暖阳泼洒在他的脸上,照的他睁不开眼,却又舒服的紧,下意识将小臂垫在下巴上,懒懒的趴在窗台上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今儿天气好舒服啊……”
噔噔——噔噔——噔噔——
马蹄声渐渐响起,地面上薄薄一层灰尘被带起。
许是天气舒朗,苏珏突然有些困倦,眼睛也不想睁开了。
他愣愣的看着那逆着光而来的高头大马,马背上银甲泛光,刀刃金鸣,依稀可辨别那马背上的人影。
一道阴影投下,可苏珏像是无感闭塞一般,眼眸轻阖,嘴角带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是太子殿下?”
话落,苏珏的眼睛应声而开,眼帘抬起,太子金景琛正笑意温柔的望着他。
苏珏先是一怔,随后笑道:“太子殿下今日是巡城吗?”
太子金景琛见苏珏一副毫无防备的温软模样,虽是笑着的,但总觉得笑的不那么真心实意,于是他微笑道:“苏珏公子这是要举家搬迁?”
苏珏神采飞扬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才笑着道:“嗯,这个嘛,或许是逃跑也说不定呢?”
“公子,留在胡地没那么可怕,不必急着逃走。”
“太子殿下,落叶归根,你们留不住我的。”
第155章 风城奇遇
“太子殿下, 落叶归根,你们留不住我的。”
苏珏对着太子金景琛露出一个极其清浅的笑意。
“也罢,本宫知道留不住公子, 今日是来送行的。”
说完,他的属下竟从车队的后方牵出一辆马车来,太子金景琛还特意掀开轿帘给苏珏展示一番。
软轿香车, 连车厢内壁都是绸缎铺的, 还有吃食衣物, 被褥茶盏, 以及一个白瓷香炉和小型熏笼!
如此豪华的车架,这太子是怕自己走的太安生了吗?若真的用了这马车,怕没等到了中原就被人给抢了。
苏珏忍不住叹气, 太子金景琛见他不说话, 心里大约是有了计较,“公子,可是本宫准备的不对?”
“不,太子殿下准备的很是周全, 但出门在外,还是低调为好, 殿下的马车太过奢华, 一路上注定引人注目。”
苏珏拱了拱手, 对于太子金景琛的这番心意, 他是感激的。
听闻此言, 太子金景琛一脸歉意,
“是本宫考虑不周了, 不过公子, 马车可以不用, 但里面的东西还请收下,这是本宫的一片心意。”
“好,那苏某就却之不恭了,多谢太子殿下!”
苏珏不是扭捏之人,他坦然接受了太子金景琛的好意。
“苏珏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既然是送别,说的再多也留不住人,终究有分别之时,见苏珏将东西收下,太子金景琛便也安心了不少,该是说再会之时了。
“太子殿下,您也保重,后会有期!”
马车渐行渐远,很快便只能看见激起的一片烟尘。
突然降临胡地的天仙终归没有久留。
……
一路上,苏珏穿越过茫茫的草原,翻过险峻的山岭,走过繁华的市井,也走过了荒凉的野径。
各处风光无限,他却归心似箭。
这日下午时分,苏珏的马车过了西楚与元夏的交界处——风城。
眼见再往前走是不见人烟,他们便停下来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客栈位于官道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生意颇为兴隆。
然而他们还没进门,就被店小二拦在了外面。
“几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客栈让人包了,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你这人真是奇怪,里面分明还有位置。”
许攸往客栈里面看了看,客栈里人虽多,但仍旧有几个空位,更不像是被包了场的样子。
“几位客官怕是不清楚,我们客栈接待客人是要看缘分的,我看几位客官与我们无缘。”
“你们有生意不做,这是什么道理?缘分,什么缘分你说清楚?”
见店小二油盐不进,许攸觉得这客栈定是有什么古怪,或许是一家黑店也未可知。
苏珏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往店里瞅了几眼后,心中便已了然。
他们几个风尘仆仆,与店里客人的光鲜亮丽完全不同,想必这就是店小二说的缘分了。
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苏珏笑着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元宝,“如何,现在有缘了吗?”
店小二眼睛都直了,赶紧领着苏珏几人进门,举止殷勤,与方才判若两人。
“有缘,有缘,您四位里边请。”
刚一进门,苏珏就看见一个小书生正给人算命,把周围的人哄得一愣一愣的。
只一眼,苏珏便认出那人是女扮男装。
只见那姑娘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灰色长衫,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应该是涂了些黄泥,显得肤色蜡黄,再加上刻意压低的嗓音,乍一看还真像个年轻的书生。
她面前摆着一块破旧的布幡,上面写着“铁口直断,一卦千金”八个字,
虽然字迹歪歪扭扭,但在这人来人往的客栈里,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店小二的招呼下,苏珏四人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也是凑巧,他们的对面正是那位姑娘。
此时,姑娘书生正眉飞色舞地给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商人算命,只见她手指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番故弄玄虚之后,突然脸色一变,道:“哎呀,不好!你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那胖商人一听,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声追问化解之法。
姑娘书生故作神秘地低声说了几句,胖商人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苏珏和许攸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张怀瑾更是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先生,许大夫,她真的会算命吗?”
许攸笑着摇了摇头,道:“人生无常,若真能铁口直断,哪里还会有什么灾祸呢。”
苏珏也微微一笑,道:“不过,这姑娘倒是挺有意思的。”
三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小苏元虽然不说话,但一直保持着警惕。
很快,饭菜齐备,几人各自拿出自己的餐具,之后边吃边留意着客栈里的动静。
“唉,听说了吗,登仙楼建成,陛下喜欢的不得了,就是苦了咱们平头百姓,这几年收成不好,杂税又重,不得已远走,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背井离乡。”
“嗐,别抱怨了,抱怨完不也得活吗,况且你说的这事早就不新鲜了,我听别人说啊,除夕当夜冀州王将自己的二儿子赶出去游历。”
“我听说冀州王的两个儿子都挺好的啊,怎么好端端的出了这么个事?”
“这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因为冀州王给二公子安排了一桩婚事,但二公子不愿意,言语间忤逆了父亲。”
商客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着,这些对话一句不落的传到苏珏的耳中。
他神色如常,仍旧淡然。
酒足饭饱,正当苏珏他们准备跟着店小二上楼时,姑娘书生突然把目光转向了他们。
她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站起身来,径直朝他们走来。
“几位可是初来乍到?要不要来算一卦?”姑娘书生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仍带着一丝清脆。
苏珏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信这个,不必麻烦了。”
姑娘书生却不依不饶,她方才亲眼看见这几人出手阔绰,于是接着道:“哎,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算命可是很准的,错过了这次机会,可就再难遇到了。”
许攸见她纠缠不休,便道:“先生若算的准,不如算算自己,看看何时会大祸临头。”
姑娘书生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也是好心,你却张口就咒我,好没道理!”
“先生,我不是咒你,只是人在江湖,凡事小心为妙。”
说完,许攸与苏珏直接带着两个孩子往楼上走去,见他们不是好相与的姑娘书生便转头将目光放在了客栈老板的身上。
她在城里早就听说这客栈老板是个黑心的,从来都是看人下菜碟,而且住宿价格贵得离谱,饭菜也不值那个价,十分坑人。
于是她微微一笑,心中有了计较,转身走到客栈老板面前,故作神秘地说道:“老板,贫道看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不祥之事啊!轻则失些钱财,重则危及性命啊!”
正在算账的客栈老板一听,半信半疑,“道长,此话怎讲?”
“老板,你前日丢了五只鸡,昨日死了一头牛,今日坏了两套桌椅,可是也不是啊?”
闻言,客栈老板觉得心惊肉跳,这人竟说的分毫不差,他脸色苍白,忙道,“道长,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呀!”
姑娘书生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然后说道:“要想破解此灾,你必须依我行事。”
客栈老板连连点头:“道长请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照办。”
于是姑娘书生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说道:“这是贫道特制的符咒,可保你平安。但这并不是万无一失,老板你还得拿出一些银两消灾解难。”
客栈老板咬咬牙,问道:“道长,那需要多少银两?”
姑娘书生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三两。”
客栈老板心中一痛,这数目可不小啊!
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安危,便咬咬牙答应了。
姑娘书生见他有些犹豫,又说道:“老板莫急,这钱不是给我的,是给土地神的,你需在黄昏与白日的交界时分将这些银两送到城西的土地庙,在那里焚香祷告,然后将符咒贴在庙门上,便可破解此灾。”
客栈老板不敢怠慢,记下了嘱托。
姑娘看着客栈老板慌张忙碌的身影,心中暗道:这黑心老板平日里欺压百姓,今日就让他尝尝被坑的滋味。
……
到了夜晚,万丈苍穹上星光点点,月光皎洁,大地皆是一片银色。
昏暗的客栈间,一道黑影轻轻掠过,轻快的身影向着城郊处的那一片树林走去。
月影遍地,树叶婆娑,夜风轻拂而过,树枝随风摇曳
到达目的地后,黑影先是谨慎打量了下四周,确定没人跟来后才学着鸟儿叫了一声。
三声口哨过后,落于竹林间歇息的鸟儿受惊,全都拍了拍翅膀惊慌逃走,黑影等了一会却还是不见来人,黑影有些疑惑,莫不成是记错了地点?
就在黑影感到奇怪的时候,一颗石子在空中轻抛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脚边,黑影一瞬间警觉起来,向四周不停巡望。
“喂!我在这儿……”
一道刻意压低的音量身后传来,黑影一转头就瞧见了此时躲在一棵大树后,正冲她招手的胖商人。
“任我行,过来。”
黑影身形顿了一下,随即朝胖商人走去,借着月色一看,正是白日里在客栈给人算命的那个姑娘。
眼见胖商人就在眼前,姑娘迫不及待地出声询问,“怎么样,你亲眼看着老板将盒子送到庙里了吗?”
“我亲眼看着的,不过客栈老板太过小气,三十三两,一点多余的铜板也没有。”
胖商人对客栈老板的抠搜嗤之以鼻,任我行倒是挺知足,“他肯拿钱就不错了,万一一毛不拔,咱们两个算是白忙活,这次合作愉快,之前说好了,这钱咱们五五分。”
“也是,赶紧去拿了钱平分才是正事,若是有缘,咱们江湖再见。”
他与任我行其实不过萍水相逢,机缘巧合下做了临时的搭档,干完这一票便各奔东西。
“行,快走吧,别让人捷足先登了。”
任我行加快脚步,胖商人紧随其后,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他们两个刚走到城西的土地庙就看到有人比他们下手还快,已经取了箱子。
看样貌,是白日里的那两个人!
“两位,夜深了,这时候出来可并不安全。”
苏珏冲着两人微微一笑,许攸带着小苏元在身后堵住去路。
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啊?
本来她打算恶整一下贪得无厌的客栈老板,顺便再搞点钱花花,没想到半路杀出两个分钱的。
这都什么事啊!
“月亮真圆啊,你们也出来闲逛啊。”
任我行干巴巴地笑着,眼睛却一直盯着苏珏手里的木箱子。
她的小钱钱啊……
“我们可不是出来闲逛的,是来守株待兔的。”
苏珏笑得人畜无害,却看得任我行胆战心惊。
好家伙,原来还是预谋的!
但她从小到大也不吃素的,“看样子几位少侠也是同道中人,咱们遇见即是有缘,若是想分一杯羹,自然可以,但我们必须占大头!”
听到她说“同道中人”这几个字,苏珏有些讶异,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可以考虑考虑。”
听到苏珏说可以考虑,任我行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双眼放光地看着眼前的这位漂亮先生。
苏珏不紧不慢地将箱子打开,里面的确是银子三十三两。
任我行和胖商人两眼放光,苏珏当着他们的面将银子清点了一番,然后一分为二,在二人诧异的目光中将两份银子交给了他们。
“你们不是来分银子的?”任我行有些迷糊了,难不成是专门来看戏的?
胖商人没管那么多,拿了银子便转身离开。
“哦,我们是来看黑心老板被坑记的。”
月色下苏珏莞尔一笑,在任我行看来比月宫嫦娥还要动人。
“痛快,我就知道你们是同道中人,真是仗义!”
任我行双手抱拳,相当的江湖气。
“走,我们去喝杯酒!”
苏珏兴致颇高,主动邀请任我行去喝上几杯,任我行自然没有推辞。
于是几人找了一处路边的小店,点了几个小菜和烧鸡。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坐吧。”
眼见苏珏拆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任我行也不尴尬,反而夸起苏珏好眼力。
见苏珏坐在桌前,任我行连忙过去倒了一杯茶水殷勤的递到对方手里,苏珏接过茶杯,唇角勾起一抹浅显的弧度。
“对了,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苏,苏珏,这是小苏元。”
“许,许攸。”
“好名字。”
“那姑娘呢?”
“任我行。”
“好潇洒的名字!”
几人就着酒菜说的尽兴,竟是十分的投机。
而任我行见苏珏和许攸并无恶意,便也放下了戒备之心,把自己如何女扮男装、如何在这江湖上漂泊的经历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她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位老道士收养,取名任我行,稍稍长大些便跟着老道士学些算命看相,开方看病的本事。
不过她没有耐心,什么本事她都只学了个皮毛,就连防身的本事都是三脚猫的功夫。
老道士去世后她便一个人在这江湖上漂泊,靠给人算命为生。
“我就是个跑江湖的,随时随地准备大捞一笔,反正那些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骗他们的钱也算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了!”
任我行啃了一大口鸡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任姑娘说的对,世上不公之事何其多,偏偏百姓最难求公正,任姑娘此举真是高义!”
“没错,任姑娘,君子论迹不论心,你胜过世间许多人啊。”
苏珏和许攸放下酒杯,眼底没有丝毫的鄙夷之色,反而一脸的赞赏和钦佩。
“苏公子,许公子,我果然没看错人!”
这是任我行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夸赞自己的话,她一时觉得眼热,心里也十分感动。
此番能认识这几个朋友,真是值得了!
就这样,苏珏几人结识了江湖骗子任我行。
因为顺路加投缘,他们便决定结伴同行。
苏珏相信,一路上有了任我行的插科打诨,肯定会热闹有趣。
第156章 再回临江
在风城停留了几日, 苏珏五人打算出去采买些东西,然后继续赶路。
刚一下楼,却只见客栈老板满脸愁容, 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任我行心中暗喜,知道这计谋已经奏效。
她走到客栈老板面前,故作关切地问道:“老板, 近日可好?”
客栈老板见是替他消灾解难的道长, 叹了口气, 说道:“道长啊, 自从那日我按照您的吩咐将符咒和银两送到土地庙后,我这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闻言, 任我行故作高深地说道:“这是正常的, 破解灾祸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观老板的面相,似乎还有一事未了。”
客栈老板一听,吓得差点跪在地上:“道长, 您可一定要救我啊!只要能让我平安,让我做什么都行。”
任我行不由得心中暗笑, 她故作高深地说道:“要想彻底破解此灾, 你还需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