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黎勾了勾嘴角,脸颊上的两只小梨涡若隐若现,眼眸里染满了笑意,“没有啊,只是有些事情超乎我们认知之外而已,未曾见过不代表就是没有啊。”
“你就是在嘲笑我啊,坏阿黎。”闻辞佯装生气地把半碗药往桌子上一放,环抱着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单纯的温黎以为闻辞是动真格的了,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左右来回地轻扯着他的衣袖,软了软嗓音,“我真的没有笑你,你别生气啊。”
闻辞的视线从温黎漂亮的眉眼掠过,然后停留在微微张开的嘴唇上,莫名地想起了那一夜的触感,简直是食髓知味触目惊心,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又强迫自己将目光往上移,盯着他清亮的眼眉,“在撒娇吗?”
“啊?我没有撒娇呀~”温黎毫无察觉地轻轻拖了一个尾音,听起来特别的可爱。
“你就是有啊,谁说话像你这样“呀啊呀”的。”闻辞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上次还见到那个大臣的女儿,忘记叫什么了,她就这样尖着嗓子说话,嗲嗲的,让人都起鸡皮疙瘩了,但你不一样,你……”他配合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好像一想起来就打冷颤一样。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温黎情绪激动地打断了,“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咳咳咳——”
温黎倏地急了起来,又被口水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着,好像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闻辞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拍他的后背,急得他又是喂药又是喂水的。
温黎喝得急了一些,又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眼角不自觉地沁出了泪花,好不容易咽下的汤药都咳出来一些,挂在嘴角,就连下巴上都水盈盈的。
闻辞哪里知道就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就惹来了温黎这么大的反应,肠子都悔青了,只能好好地哄着,“慢些慢些。”
温书礼听到阿淮的禀告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猛地推开门,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脚下一歪,差点儿摔倒。
温黎捂着嘴巴轻轻地咳嗽着,闻辞脸上挂着柔和又紧张的表情,半点不见不耐烦和生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后背顺气,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他喝药,“都是我的错,你慢点喝……”
末了还用手帕给他擦嘴角的药汁,动作轻柔到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温书礼又揉了揉眼睛,怕是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
没错,就是自家宝贝眼珠子和那个小魔王太子,从前就老实听说自己宝贝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是如何如何的亲厚,可听说归听说,他依旧不能全然放心,如今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似乎……好像……确实是没有一回事,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阿爹?”温黎抬眸望去,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
闻辞犹如被人抓包了一般,立刻撤回了手,“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强装镇定地看着温书礼,挂着笑容。
虽然他觉得温书礼迂腐固执,也会在暗中说他坏话,但他在面对这个老师时一直是崇敬和尊重的,在他面前比在自家父皇面前表现得还要像一个小孩子。
温书礼朝着闻辞行了行君臣之礼便直接略过他奔向了温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担忧地询问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黎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些咳嗽而已。”
温书礼还是不放心地让府医上前来,细细把过脉之后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后这才松了口气,朝着闻辞问道:“太子殿下为何在这里?”
“孤知道过段时间便是老师的生辰了,所以特来送贺礼。”闻辞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话。
温书礼将闻辞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身上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于是微微蹙着眉头,狐疑着。
闻辞嘴角挂着标准性的笑容,“贺礼随后就到,孤先来祝贺。”
“就算是祝贺,殿下也应该知会臣一声,让臣好生出来迎接才是。”
“孤与老师不必拘于这种小礼节。”闻辞看了温黎一眼,道:“阿黎也要好好休息了,孤便先告辞了。”他走之前还冲温黎眨了两下眼睛。
闻辞走后,卧房彻底安静了下来,只有温黎微微有些浓重的呼吸声,他垂着脑袋不敢看温书礼的眼睛。
“到底怎么回事?”温书礼的语气很淡,有着不易察觉的怒意,但不是对着自家小宝贝的。
好不容易自家宝贝眼珠子回家住几天,都还没过晚上呢,太子殿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翻墙闯进民宅了,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温黎轻轻地抖了一下,揪紧了衣角,“就是阿辞所说的那样啊。”
温书礼叹了一声气,语气放缓了一些,“你当爹是三岁小孩吗?”
温黎抿了抿嘴唇,解释道:“孩儿是病着出宫的,他不放心,所以才来瞧一瞧,他过来一会儿就要走的,不是有心要瞒着阿爹的。”
温书礼也信了这套说辞,揉了揉温黎的小脑袋,“阿黎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未免太亲厚一些了。”
天子近臣是该与未来天子的关系亲近些,温书礼与闻言殷当初便是这样,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不好。
***
闻辞回宫后就去了一趟藏书阁,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在各国异闻录里面翻到了有关于男人产子一事。
古西疆有记载,有一种生子密药,可令男人怀孕生子,当时的西疆生产力不足,女子稀少,产子率升不上去,不够充盈军营壮大兵力,于是国师便研究出来一种生子药,喂给体力不强悍不足以上战场的男人吃,达到能够产子的目的,增加人口。
那时候的产子率确实大幅度上升,而且成年之后个个身强体壮异于常人,但很快有很多弊端渐渐地显露出来,没多久西疆也被渊国所灭,有关于生子药的配方下落不明。
至于什么样的弊端,书上并没有明确地记载。
可闻辞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温黎的身子骨不好,和自己所生的怪病会不会都是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生子药?
长生殿。
闻言殷刚处理好堆积如山的奏折,浑身上下酸疼得厉害,德英在帮忙按摩,眼见着闻辞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不禁问道:“怎么了,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后面有鬼追你啊。”
闻辞直接开门见山道:“父皇,你是不是用了生子药。”
“噗——”闻言殷直接喷出了一口茶水,一时没控制住大声嚷了起来,“什么!谁跟你说的!”
“父皇就算是不说,我也知道,父皇从来不避讳沈清泉出入后宫,而我长得和那个沈清泉那么像,他是不是我阿娘?”闻辞自从见到沈清泉真面目的时候就有这样的猜测。
不过他和温黎可不一样,他是一直不相信的,毕竟男人产子简直是不可思议,可是现在看见了有书籍记载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让人不得不相信了。
一时之间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让闻言殷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阿辞,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父皇为什么要用生子药?是不是因为我与阿黎皆是男子生的,所以我们才会得怪病。”闻辞的情绪十分激动,他不敢去想自己与生俱来的病症是因为这个原因,可又不得不问出口。
“不,阿辞,绝对不是这样的。”闻言殷连忙道。
其实闻言殷也不知道,他们对生子药的认知也来自于古西疆异闻录,当初他怀孕的事情一出,沈清泉就翻遍了西疆古书,可关于这类记载寥寥无几,有很多未知的事情等着他们,沈清泉不敢去赌,于是他想要闻言殷把孩子打掉,可是太医所言月份大了,打掉孩子对母体损伤极大,很有可能会致命,最后被迫无奈只能生下来。
闻辞是足月生产,生下来时和温黎完全不一样,他健壮得像只小牛犊子,与寻常孩子也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到了四五岁时才发现性格有问题,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会狂躁,会摧毁一切,遍访名医都无效,他们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寄托于钦天监身上。
钦天监说闻辞命中带煞,需要对应的生辰八字克制,就这样温黎开到了闻辞身边,事实确如钦天监所言,温黎真的可以压制,只是缘由不得而知。
“父皇是真的没办法向你解释,除了那本异闻录一切有关于古西疆的记载都被渊国毁了,根本无从查起。”
闻辞沉默了下来,紧紧地揪着那本异闻录,脸色阴沉,十分难看。
闻言殷走到了闻辞面前,他以为自家小太子是痛恨自己是男人生的,认为这是不正之道,他害怕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会因此存在嫌隙。
在不知不觉间,闻辞已经比他这个父皇还要高出半个头了,再也不是那个需要自己弯下腰身和他说话的小豆丁了。
闻言殷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解释着,“父皇也不是故意的,当初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是个意外,在知道有你存在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可父皇还是很欢喜你的到来,你也不要……不要恨父皇……”他说着说着不禁难受得哽咽了起来。
“你……你别那么肉麻。”闻辞不自在推了推闻言殷,没用多大的力气,闻言殷的肩膀都没有动弹一下,小声地嘟囔着,“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事实,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我才不会干涉呢。
闻言殷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家大太子,一时之间都反应过来。
“好了,既然你不知道我就自己去查。”闻辞轻轻地拍着父皇的后背以示安慰,他最讨厌别人掉眼泪珠子了。
如果查到了真相,追本溯源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解决他们的身体病症,阿黎也就不用那么难受了。
出了长生殿,闻辞盯着德英看,把他盯得心里毛毛的才开口道:“德英,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外头听了个全过程的德英猛地一怔,“啊……这……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闻辞步步急逼,“阿黎的父母是意外,他们也是意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意外?”
德英简直是如临大敌,“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这……这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太子殿下就不要再为难奴才了。”
“啧,没用的东西。”闻辞一阵烦躁,甩袖离开。
燕王府。
闻言钦正悠然自得地修剪着花枝,府里所有的花都是由他一手培育,开得枝繁叶茂娇艳欲滴,闲来无事之时更是溜溜狗逗逗鸟,日子无聊但平稳。
“什么谣言?”他听着手下来禀告,多问了一嘴。
“就是有关于陛下的……”
手下没敢说得太明白,但闻言钦已经听懂了,冷冷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关于此类的传言还少吗,只不过从前没人敢说出来罢了,过两日就会消了。”
“怎么?还没有消停了?”闻言钦蹙着眉头,“上次陈之昂就来府里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话,这才过了多久啊,看来想把当时之事翻出来的人还不少呢。”末了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满不在乎地继续修剪着花枝。
手下吓得冷汗淋漓,连忙低声劝告道:“王爷这话可不能说啊。”
闻言钦手上一重,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就被剪断了枝丫,“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他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就在即将要发火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王爷,夫人的咳疾又犯了,您快去瞧瞧吧。”
闻言钦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立刻放下了手里剪刀就往卧房奔去。
第28章 第 28 章 我想见你,只会来找你……
闻辞又被闻言殷派出去了, 第二日巳时出发,他们都没能好好道个别。
虞苑在这里住了一晚,温黎不知道他与温书礼究竟发展成什么样子,他原本想靠生病挽留住虞苑, 可是最终也没有实行。
一是就是觉得欺骗不好, 二是虞苑曾说过自己生病一次, 他就痛苦一分, 温黎也不愿意这样了。
虞苑出门的时候, 温书礼去送了, 温黎躲在门后亲眼瞧见他为虞苑系上了披风, 关系似乎亲密了一些, 又似乎没那么亲近。
等人走后,温黎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阿淮拿着水蓝色的披风迎上来给他披上,“公子,快进屋吧, 虽说方圆五里的杨柳树都被清理干净了, 但正值杨花飘零的季节, 到处是飞絮,指不定就飘进府里,还待在家里比较安全。”
杨花飘落会引发哮症,所以每年春季,温黎都不怎么出门。
回到屋内没多久,温黎就收到了一封来自闻辞的书信,约他到城西一叙,想再见见他,只是这个时辰他应该已经出城了。
他又仔细对比了一下字迹, 确实是闻辞的,便不疑有他。
阿淮见小公子神情有异,不禁问道:“怎么了?”
温黎合上了书信,“没什么,你下去吧,我又想睡一会儿了。”
“是。”阿淮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
温黎知道阿淮是阿爹的耳报神,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透露给阿爹,若是被阿爹知道自己跑出去见闻辞了,又该生气了,所以这次他不打算带任何人,悄悄地去悄悄地回。
温府处于神武大街最繁华的地段,距城西还有一部分距离,靠人力双腿是完全走不了的,只能骑马,可温黎马术不精,骑不了多长就会累,于是租了一辆马车,让人把他送到目的地。
车夫又借口有事要回去一趟,于是他们约定好了时间,什么时候过来接他。
城西满是杨柳树,杨花飞扬,温黎戴着厚厚的面纱都隐隐有些不适,呼吸不太顺畅,连忙吞了一颗药丸,这才舒缓很多。
可是他在原地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瞧见闻辞的身影,他渐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转身就准备离开。
忽然,他听到了草丛中有细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小声地呼喊着“救命”。
温黎顿住了脚步,装着胆子一步一步地往那边挪去,轻轻地拨开杂草,那样的画面让他永生难忘。
一个姑娘衣不蔽体地被捆绑着,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满身都是血,红艳艳的一片,脸上已经血肉模糊,辨别不出相貌,两只眼睛如血洞一般死死地盯着他看,如同鬼魅一般。
惊魂未定的温黎猛地大口呼吸了好几下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下身去查看她的情况,可刚焦急地唤了两声,那位姑娘就不动了,睁着两只血洞死不瞑目。
温黎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腿都软了,哆嗦了好几下才勉强站直了身体,环顾了一下四周想找人帮助,可是这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鬼影都没有,他害怕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盖在姑娘的身上,“你……你别怕,我回去找人……找人来救你。”
陡然间,温黎感受到一阵疾风袭来,他本能地退让了一步,一转身便看见了一个黑衣人,浑身上下用黑布包裹着,只留下了两只凶狠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盯得温黎心里发毛,抖着声音道:“你是凶手?”
黑衣人不语,只是紧握着棍杖朝温黎袭击而去。
温黎的身体很是灵敏,每一次袭击都被他轻巧地躲过,可是尚在病中,终究是体力不支,逃跑的时候被人一棍子敲在了后颈处,身体一软就昏倒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经过城西上山砍柴的樵夫晃悠晃悠地走过来,看见路边躺着两个人就过去瞧了瞧。
这么一看就直接吓尿了,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手里的镰刀都扔掉了,连滚带爬地跑起来,嘴里喊着,“杀……杀人了!杀人了!”
***
闻辞已经出城十里,心脏猛地揪了一下,一坠一坠地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徐昀徐大将军的儿子徐挽枕驱着马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闻辞狠狠地揉了两下又好了不少,恢复了往常的神态,“没什么,就是忽然感觉心里闷闷的,不是很舒服。”
“身体不舒服?不会生病了吧?”徐挽枕问道。
“没有。”
徐挽枕静静地看着闻辞,满脸地不相信,忍不住道:“你说说你,咱们这些同龄人谁没被你打过啊,特别是陈相家的那个小胖子,虽然他现在不胖了,那可是往死里揍啊,可唯独不打温黎,你为什么这样?”
“阿黎和你们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啊,哦不对,温黎确实是比寻常男子好看些,柔柔弱弱的模样比女子还要纤细。”徐挽枕每每想起了温黎的小模样都忍不住咂舌。
闻辞不喜欢有人编排温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徐挽枕立刻噤声,做出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驱着马走远了一些,生怕闻辞下一刻抡起砂锅大的拳头给他一下子,打个半身不遂,哪怕他一个武将都害怕着呢。
闻辞的心脏又难受了起来,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
温黎从一阵剧痛中醒了过来,揉着自己发疼的后脖颈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牢房中,地上还有几只老鼠在爬,吓得他立刻抱紧了自己的双腿。
低头一看,看见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迹,用力地用袖子擦拭着,可血迹就像是粘在他皮肤上一般怎么都去不掉。
牢房的大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狱卒,温黎爬了起来,他还想着那位重伤的姑娘,来得及的话说不定还能救一救,于是朝他道:“城西那边有位姑娘发生了危险,你们快去救她,还有一个黑衣人袭击了我,你们……”
“什么黑衣人,哪儿有黑衣人,明明只有你一个,你杀了人。”
温黎的脑袋“轰”地一下炸了,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我也是……”
狱卒直接打断了温黎的话,厉声道:“你手上有刀,身上沾满了那女子的血,你不是凶手谁是啊!”
温黎的脑袋“突突突”地疼得厉害,连忙叫住了狱卒,声音有些抖,但还能勉强保持镇定,“不是,这是个误会,不是我杀的人,我是温府的公子,麻烦你……”
狱卒立刻摆了摆手,很是不耐烦的样子,“什么温府冷府的,我不认识,杀人偿命是自古不变的道理,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等人头落地吧。”
“等等。”温黎见此人油盐不进,渐渐地冷静下来,压下焦灼的情绪,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你们究竟是哪一支巡逻兵,什么编制,上头人是谁,为何不仔细调查就随意定罪,受害者的死因是什么,我的动机是什么,杀人手法是什么,你们为何一盖不问。”
狱卒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双眸贼眉鼠眼一般滴溜溜地转着,磕磕绊绊道:“什么不问,还没到提审你的时候呢!老实待着!”
说完就关上了牢狱的大门,黑沉沉的一片,周围静得可怕,总觉得哪里有阴风吹进来,冷得温黎不禁蜷缩了起来,不断地搓着自己的手臂。
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温黎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冻得他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阴暗的牢房中唯有一个小窗户,照射进来一丝微亮的光。
杨花透过窗户飘了进来,无孔不入地钻进了鼻腔,昏昏沉沉的温黎顿时就激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咳疾还没有完全好,杨花吸进去,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眼眸水光潋滟,满是水汽通红一片,又引发了哮症,肺腑灼热地厉害,嘴巴长得很大,极力地撷取着空气,可是能够呼吸到的简直是微乎其微。
温黎去摸腰间的药瓶,可是什么都没有摸到,早在他们把自己抓来的时候就把身上的东西全都搜刮了一通,那些能救命的瓶瓶罐罐自然都被拿走了。
忽然想起什么来,他赶紧拽下来挂在腰间莲花绣纹的荷包,放在鼻子前面猛地嗅了起来,草药的气息充盈着鼻腔,哮症这才渐渐地缓解了一二,眼神空洞地盯着黝黑的房顶。
空气钻进鼻子的那一刻,温黎想明白了。
从“闻辞”的那封信开始就是一个局,故意以杀人的罪行把他抓过来,不通知任何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仅将他放在一个飘满杨花的牢房里,还拿走了他全部的药,就是有人要自己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温黎喘着粗重的气息,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像是水涝的一般,脸色苍白着勉强地支起身子,抬起手将小指头放在唇间用力地吹了起来。
这是沈清泉教的本事,哪怕没有哨子也可以唤来信鸽,用力地扯下了一片衣角为纸,咬破了手指划出血珠为笔,写下了一封信,然后塞进了信匣子里。
“拜托你,帮我……帮我传出去吧……”
***
虞苑发现信鸽的时候已经出了京城,在看见内容后立刻调转马头飞奔回到温府。
温书礼一接到消息就派人出去找,整个温府的人都散了出去,还借用了闻言殷的禁军,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找温黎。
在一个破败的牢房里面,满是杨花飘过的痕迹,这么瘦弱的一个人缩蜷缩在一起,荷包被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靠在鼻子旁边,可是已经呼吸不了多少气息了,脸色憋得通红。
温书礼看见早上还好好的一个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惨样子,差点儿脚下不稳昏死过去。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全部涌进了温府,黑压压地跪到了一片,全部围着温黎打转,整整一夜才让他的情况好转。
院判浑身都是汗,喘匀了气才道:“这个草药香囊是太子殿下让微臣配的,里头还掺杂了殿下的血,本就是可以抑制小公子病症的东西,幸好小公子随身携带着,如果没有它,或者发现时间再晚点,小公子恐怕真的就……”院判顿了一下,也不敢再继续说了,然而接下来的话众人都心知肚明。
温书礼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是在他波澜不惊的面上从未见过的阴郁低沉,双拳捏得“咯吱”响,沉沉地丢下一句“好好照顾阿黎”便离开了。
陈相府。
陈之昂正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水,抬眸看了温书礼一眼,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呦,这不是温相吗,什么风把你给……嘶!”
温书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陈府的护卫都拦不住,一上来就揪住了陈之昂的衣襟,猛地往墙上一掼。
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就文文弱弱的书生,没想到爆发力这么强,撞得陈之昂后背生疼,龇牙咧嘴地怒道:“温书礼,你发什么疯!”
温书礼的额间的青筋凸起,他已经在极力地忍耐着自己的脾气了,没有把手直接掐在陈之昂的脖子上,咬牙切齿着,“我看你才是疯了,我跟说过我们怎么斗,怎么不合都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能牵扯到旁边,你是怎么敢对我的阿黎动手的。”
城西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陈之昂自然也有所耳闻,也知道温黎深陷其中,看温书礼这副六亲不认的模样,怕是受了不小的伤害,恐怕还危及了生命。
然而陈之昂反应更加激烈,像是被侮.辱了一般,紧紧地抓着温书礼的手腕,“你疯了吧温书礼!你我虽是政敌,从来就意见不合,但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把手伸到孩子身上!”
“这种事情你难道是第一次做了吗?”温书礼阴冷道。
“什么?”陈之昂蹙紧了眉头,不明就里地看着温书礼,然后将他的手狠狠地甩开,“你放什么屁呢!”
见自家大人挣脱了束缚,不敢轻举妄动的护卫们才涌了进来,把温书礼挡在了身后,七嘴八舌地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陈之昂被吵得心烦意乱,怒道:“滚,都给我滚出去!”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急,了解了解情况再说啊,我们两个到底谁是莽夫!”
那不是任何不想干的人,是他的宝贝,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无价之宝,是任何人不可触犯的逆鳞,无法触碰的底线,哪怕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好他。
温书礼的情绪难以平复,在那儿不停地踱步,“我冷静不了,此事就是冲着阿黎而来的,不,阿黎乖巧懂事,与人为善,人人都喜爱他……”父亲夸赞起自己的孩子来可谓是如滔滔江水一般,被陈之昂无情地打断才停了下来,“他从未与任何人树敌,都是因为我,是冲着我来的,燕王?”
陈之昂整理着自己被扯乱的衣襟,掏了掏快听出茧的耳朵,吹胡子瞪眼着,“温书礼,如果我是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真凶抓到,给你那宝贝儿子洗刷罪名,比你在这里猜来猜去要有用得多。”
“我早就拿到了陛下的手谕,命令京兆尹全权调查此事,如果真的是你,我也不会放过你。”温书礼睨了陈之昂一眼。
陈之昂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继续喝着他刚刚还未喝完的茶水,“那你来找我干嘛?质问我?还是提前告诉我这个“幕后黑手”一声?温书礼,你现在可不相信任何人啊。”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一心为了衍朝之心不容置疑,在京城地界发生了如此恶劣的命案,你不会置之不理,所以不论我们之间有怎样的龃龉,是否依旧你死我活,只是此刻我只要真凶。”
温书礼面无表情,但陈之昂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不可控制地翘着嘴角,吹了吹茶水,满脸的得意,“温书礼,我只当你是在求我了。”
陈之昂重新站起身,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衣角,高昂着脑袋,神采奕奕的,“来人备马,我要去趟府衙。”
***
温府。
虞苑小心翼翼地给温黎擦拭着额间的汗珠,心里忍不住的后怕,怕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信鸽,怕自己没有来得及去救温黎,怕造成连自己都无法承受、无法挽回的后果,哪怕在面对沈清远的谋逆造反时他都没有这么怕过。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什么都瞧不清楚,只有一个隐隐戳戳的影子,却生出了浓浓的亲切感,察觉到他想走,便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张了张惨白的嘴唇喃喃自语些什么。
虞苑听不清楚,只能凑到了他的耳边,听到了他在喊“阿娘,别走”,虞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疼得犹如一把剑插入了胸膛,血液都要流干了,他回握了温黎的手,哭着摇了摇头,“不走,我不走了。”
第三日,闻辞即将回京的时候才得知这件事,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跑死了三匹马才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温府,与虞苑打了一个照面。
闻辞有些意外他还在这里,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阿黎很想你,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见他,不愿承认你们之间的关系,但你不能让他伤心。”有些事情是他便说的,可是事关温黎,他不能不多一句嘴,
虞苑简直是心痛到无法呼吸,他没想到自己的优柔寡断和躲避会让温黎这般痛苦,失魂落魄地哑然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闻辞没再管他,掀开幔帐走到了温黎的床边,谁能想到三日前还冲自己笑和自己软着嗓子说话的人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又有谁能想到自己差点就失去了他。
“我早说了,没有我在身边就不能照顾好自己了,你还和我吵嘴呢。”闻辞俯下身,语气很轻,生怕声音大一些了就会阿黎一般,“你再起来和我吵嘴吧,我什么都依着你。”
温黎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两下,眼皮子缓缓掀开,眼神尚且不能聚焦,无神地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闻辞那张焦急的脸上,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怎么回来了啊?”
闻辞的瞳孔颤了颤,红着眼睛用微凉的手指摸了摸温黎的脸颊,轻声道:“你都昏睡三天了,我的事情早就办好啦。”
“原来这么快啊。”温黎轻轻地笑了笑,忽然猛地回过神来,脑袋犹如过电一般想起了一些事情,艰难地撑着身体,“那个姑娘呢,她怎么样?”
闻辞顿了顿,“人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她受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你别担心,凶手已经被抓到了,一定会还那些受害者一个公道。”
“那些?”温黎蹙了蹙眉头,不明就里。
“这已经是遇害的第三个人了。”
闻辞在温黎的震惊之中娓娓道来,“城西刚刚结束了难民动乱没多久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命案,城西兵马司指挥使怕担责,被父皇重罚,所以将此事压了下来,秘密调查,可是查了一段时间都没有结果,正好有人报案说发现了第三起,他们为了尽早结案安抚人心,就胡乱地定了你的罪名,只是他们没想到抓了不该抓的人,暴露了此事。”
“不对。”这怎么听都像是巧合一样,可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巧合啊。
“那他怎么会利用书信引我出去呢?”温黎紧紧地揪住了闻辞的衣袖,情绪有些激动。
“什么书信?”闻辞显然不知道。
温黎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闻辞的脸色越来越沉,又气又悔,情绪临近崩溃的边缘,竟然有人利用自己去诓骗阿黎。
“简直是混账!”闻辞猛地站起身,猩红着眼睛,双手握着拳头,上面的青筋凸起,在极力地忍住自己的情绪,“来人,给我去查,把兵马司上上下下通通查一遍!”
温黎不惧危险地握住了闻辞的拳头,软着声音安慰着,“阿辞,你冷静一些。”
温热的手掌心包裹上来的那一刻,闻辞渐渐的平复了自己的怒意,望向温黎,郑重其事道:“我不可能让你去遍布杨花的地方,更不可能让你拖着病躯来见我,若我想见你,只会自己来找你,温黎,你记住了吗?”
“嗯,我记住了。”
第29章 第 29 章 你只许想我
闻辞用力地抱住了温黎, 恨不得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让他再也不能离开自己,“我感觉差一点儿就要失去你了。”
温黎僵在了原地,温暖的怀抱烫得他心脏都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好像要坏掉一样, 他贪恋着这份暖意, 将头埋进了闻辞的胸膛, 感受着他同样剧烈有力的心跳声, 柔柔道:“我真的没事了, 不用担心。”
心神不安的情绪被温黎三言两语就轻易化解, 能够重新拥抱到这件宝物已经是最大的幸事, 只会更加珍惜。
温黎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来气了,抬起了头,望向闻辞,“你有受伤吗?”
“没有。”
“这次没有骗我吗?”温黎有些不相信地上下扫视了闻辞一圈。
“没有。”闻辞翘了翘嘴角,目光柔和, “以后都不会骗你了。”
闻辞比温黎高一些, 体型上也很明显地大了一圈, 哪怕是坐着,还是显得比温黎高大。
从闻辞的角度看去,温黎小小的一只,整个人都被圈在怀抱里,微微扬着小脑袋,头发乱糟糟的,一些小绒毛还翘着,有种天然呆,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口。
但这次闻辞忍不住了, 他怕温黎会生气,现在生气的话对身体的恢复很不好。
抱了一会儿后,温黎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就说着要喝水。
就着闻辞的手喝完了一杯温水,沙哑的嗓子才好了一些,“我要去见见那个凶手。”
闻辞立刻拧紧了眉头,“不行,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全。”他毫不留情地拒绝,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温黎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一定要去的,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袭击我的那个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凶手。”他怕又是官府那群人为了息事宁人而随便拉出来顶罪的。
“不可以,现在一切以你身体为主,牢房那样脏乱差的地方不是你能待的。”闻辞依旧不同意,好不容易从那种地方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再进去。
倔强的温黎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改变,于是软下来态度,伸出细白的手指扯了扯闻辞的衣袖,像是撒娇一样软软道:“好阿辞,你让我去看看吧,只是看一眼,不需要费多大的心神的,若是我不去瞧一眼,我心难安啊,这样对身体恢复更不好……”
温黎的一双杏眼圆溜溜晶亮亮的,盯着人看的时候湿漉漉地像只小鹿一样,欲落不落的眼泪珠子就是有种让人心软的魔力。
闻辞根本招架不住,于是选择了闭上眼睛不看,让温黎的魔力宣告失败。
温黎松开了手指,垂下了脑袋,眼眸里满是失落与不甘,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清清冽冽道:“没关系,你不想去,我自己去就好了。”
求人不如靠自己,温黎很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已经休息了整整三天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差到连路都走不了。
可在闻辞看来温黎的表现就是撒娇不成的颓靡感,让他的心理防线彻底溃不成军,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带你去看,不过我只能容许半柱香的时间。”
“我不勉强你的。”温黎掀起眼帘,静静地看着闻辞,“我可以自己去。”
闻辞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提了提被子给温黎盖好,一副拿他没办法但的样子,“小祖宗,你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总是折腾自己做什么呢。”
温黎摇了摇头,“不是折腾,是确保万无一失。”那个画面一直存在在他的脑海中,血腥可怖就算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骇人的厉害。
闻辞走后,温黎又睡了一会儿,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地,不能再继续睡觉了,于是拿了一本书看。
没一会儿,虞苑掀开幔帐,走到了温黎的身边,轻声细语地关切道:“阿黎,你好些了吗?”
温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虞苑看,有些不可置信,眼神中充满了惊喜与期许,却又不安地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还病着呢,就不要看书了,我熬了一些小米粥,喝一点吧。”虞苑端着碗坐到了床边,舀了一勺米粥轻轻地吹着,小心翼翼地送到了温黎的唇边。
温黎松开了书本,书页自动合上,被冷落在一边,他的眼角红红的,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乖乖地张开了嘴巴。
小米粥暖暖的,心也是温暖的。
等一小碗小米粥全部下肚之后,温黎才敢缓缓开口道:“你怎么……怎么没有走啊。”
“暂时不走了,等你病好了再说,以后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虞苑轻柔地抚摸着温黎的脸颊,有些哽咽,“阿黎,对不起,这些年都是我不好……”
温黎不自觉地蹭了蹭虞苑的手掌心,像小宝宝依赖至亲之人一般,阿娘的手心很温暖,和很多年前一样,一切都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是难过为什么我的阿娘不要我了。”
“我……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虞苑顿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一开始他确实不想要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所带来的变数是不可控的,在那样混乱危险的情形下,他根本不敢承担那些未知的后果,如果不是温书礼的出现让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与温书礼的关系混乱、复杂,剪不断理还乱,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处理好,那一封封从衍朝而来诉说思念情意的信,连接了他们看似毫不相干的关系,掀开了他们之间隐晦的爱意。
温黎是比他们都勇敢的人。
可是温黎不是勇敢的人。
虞苑的回信,每年的生辰礼,每次生病时都偷偷跑来看望他,给他喂药擦汗,尽心尽力地照顾,温黎全部都知道,但他没有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知道虞苑最初的想法,知道他一路走来的不容易,知道他的歉疚与,知道他也是爱着自己的,所以……
“我还是很想你的。”温黎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虞苑,将脸蛋埋进了他的肩窝,嗅着他身上清新好闻的气味,犹如回到了故乡,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小声地唤了一句,“阿娘。”
虞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与温黎如出一辙的眼眸轻轻地颤了颤,眼角不自觉地沁出了泪花,热烈地回抱了温黎,紧紧地拥着,正大光明地回应了一句。
“嗯,宝贝。”
第二日,闻辞依言带着温黎去了牢房,阴暗潮湿的空间不亚于城西的那个地方,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气息,腐烂混杂着血腥,进去的那一刻进去就让人很是不舒服。
然而温黎刚迈进去一步就被闻辞拉了回来,偏了偏头,“在旁边。”
旁边的牢房相对于刚刚那个地方要干净一点,气味不是那么的难闻,还可以忍一忍。
男人被吊在十字架上,身上囚衣应该已经被换了一件,但血迹还是印了出来,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很是凄惨,可跟受害者比起来简直是不值得一提。
来之前温黎已经从闻辞口中了解了整个事件的过程。
死去的三位姑娘是刚成婚不久的新娘,都死在了回门的那一日,而凶手李明是今年参与科考的秀才。
李明有一位未婚妻子容儿,幼时定下的娃娃亲,原本打算在三年前完婚,但接二连三的科考失利让他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无心婚嫁之事,眼见着容儿年岁渐长,他父母便给她张罗着新的婚事。
今年李明毫无疑问地再次落榜,回去便看见自己的未婚妻子嫁给旁人,事业爱情通通失去的他逐渐癫狂,怨天尤人,将一切错处都归结于未婚妻子身上,见不得穿着嫁衣的女子,更见不得旁人幸福美满。
卖豆腐家的小女儿在回门的那天傍晚穿着大红色的裙装给外出的父亲送饭,撞上了醉酒的李明。
鲜红的血迹混着火红的裙装流淌了一地,大雨冲刷了所有的犯罪痕迹,让他侥幸逃脱,紧接着是第二件,第三件,直到陈相与京兆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将人捉拿归案。
其手段令人发指,更是可恨,对于这些无辜新娘而言简直是无妄之灾,李明被取消一切功名,判处秋后问斩,头颅挂于闹市示众一年,以儆效尤。
李明身上的伤口除了是用刑之外,还有被人狠狠抽了一顿泄愤的痕迹,到处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温黎走进了一些,将他仔细地看了一个遍,又看了看他斑驳的手指,觉得有些不对劲。
半晌之后,李明忽然睁着一双血洞似的眼睛“咯咯咯”直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闻辞上前一步捂住了温黎的眼睛,将他带远了一些,“好了,人也看了,咱们该回去了。”
温黎跟着闻辞出了牢房,阳光照射到温黎身上的那一刻才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了一丝温意,但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他不是袭击我的人,他真的是凶手吗?”
闻辞将温黎抱上了马车,道:“此事有陈相和京兆尹联合办理,卷宗都记录在册,你也看过了,不会有错。”他亦参与了其中,所有的证据通通指向李明,人证物证动机俱在,不可能有错。
温黎摇了摇头,面色沉色,“是,我看过,但他是书生,手上光洁无茧,而那个黑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不是寻常路数。”
闻辞顺着温黎的话猜测着,“可能他们不是一伙人,而且是故意冲着你去的。”
温黎继续分析道:“他肯定了解我的身体状况,他把我身上所有的药瓶全部收走了,就是想让我死,可我想不明白的是他想杀我直接杀了便是,何必多此一举,难道是想为李明脱罪吗?”
“假设是这样,那他所选择的就不可能是你,谁敢让一朝丞相的儿子成为替罪羊,就像你说的他是冲你来的,可能正好有这个机会,直接给你定罪,你死了,老师身上的脏水也洗不清。”
“所以是冲阿爹来的。”经过两人一番梳理,很快确定了理清了其中的关系。
那么这个一定清楚温黎的身份,对他的身体状况很了解,所以故意选在了城西,杨花遍地的地方,只是幕后之人是仅仅想给他们一个震慑,还是想要温黎痛苦而死。
温黎的瞳孔震了震,“还是因为之前城西难民闹事的事情吗?难道是燕王?”
闻辞摇了摇头,“不好说,我们没有确切的证据。”
温黎的眸色暗了暗,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既然是想对付阿爹,对付我,那就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次,一次不成就会有下一次,与其等待时机,倒不如请君入瓮。”
闻辞一下子就理解了温黎的想法,立刻厉声道:“阿黎,收起你危险的小心思。”
这样的语气把温黎吓了一跳,轻轻地抖了一下,他甚少在闻辞脸上看见如此骇人的表情,不禁垂下了眼眸,“我就是说说啊,咳咳咳……”
闻辞轻抚着温黎的后背,帮他顺气,放缓了声音,“此事交给我,我定把那个人给你揪出来,你好好休息吧,太医也说了不要忧思过度,你的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想得太多了,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温黎的神色漠然起来,浅浅地叹了一声气。
闻辞忽然捧住了他的脸颊,微微抬高,让他正视着自己,“从现在起,你只许想我。”
***
温书礼帮温黎向翰林院又告假一个月,让他好生在家修养。
这段日子都是虞苑陪着他的时间多一些,温书礼尔会在午间的时候探望一二,眉宇之间总有着化不开的忧愁。
温黎拉住了即将要走的温书礼,“阿爹,你是不是还在为了上次的事情烦恼?”
温书礼浅浅地笑了笑,揉着温黎毛茸茸的脑袋,“没什么,阿黎好好地照料身子就好,不会有人来打扰阿黎的。”他的语气轻柔如沐春风,好像还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温相,和蔼可亲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改变。
又过了两日,闻辞抓到了那个袭击他的黑衣人,只是在审讯过程中没发现他齿间藏有毒药,服毒自尽了,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不过在他背后发现了类似于狼图腾的图案,一时之间还没有头绪。
午后,有人来请平安脉,但不是府医,是一个青年人,看起来有些面熟。
温黎疑惑道:“怎么不见府医啊?”
虞苑面不改色,只是眸色闪过一丝凌厉,继续擦着他手里要送给温黎的镯子,“他年岁已高,身体不太好了,于是请辞回老家了,你爹爹已经同意了,日后会换个人来照顾你。”
听阿娘这般说,温黎也没有过多在意,倒是一旁的大夫笑眯眯地看着他,“小阿黎,你还记得我吗?”
温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试图从自己的脑海里搜刮出这么一个人,忽然与被绑架的那段记忆中那个游医的脸重合了起来,“方神仙。”
方知许被这个称呼喊得翘了翘嘴角,随意地摆了一下手,“神医可不敢当啊,不过是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游医罢了,以后就换我来照顾你啦。”
“那边劳烦方神医了。”温黎噙着一抹笑意。
“不麻烦不麻烦,叫我大夫就好,或者喊我叔叔哇,其实我们更早就见过,你出生的时候还是我抱的你呢!”
“好了,”虞苑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还是先号脉吧。”
方知许收敛了情绪,认真地去干他的本职工作,“脉象如常,平缓有力,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避免吹风受寒就好了。”
如此这般就都放下心来了,温黎还想着要早些回翰林院才好。
方知许根据温黎的脉象调整了药方,从抓药到煎药都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
一旁的虞苑问道:“阿黎的怪病你可有良策?”
方知许从师于渊国巫医,通晓疑难鬼症,也对古西疆的奇幻丹丸有所研究,他扇风的动作没有停留一下不停,“这些年我也翻阅了不少古籍,走访各国各地,也算是了解了一些,虽有府医留下的脉案,但切入点不同,而且各种病状因人而异,具体情况还得等阿黎病发的时候观其脉象才知道。”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渊国?”方知许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虞苑不假思索道:“等书礼的生辰过去吧。”
方知许一脸揶揄,“我瞧你现在是有些乐不思蜀了,也不知道温书礼是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撬动了你这颗冰冷的心。”
虞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睨了他一眼,“流星应该还不知道你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吧?”
方知许被噎了一下,悻悻地不说话了。
***
第二日,荆州安抚使赵景舟到访温府,风风火火地进来,直往温黎的卧房奔去。
温黎刚喝完药,朝门口望去,歪了歪脑袋,“赵姑姑?”
赵景舟是当年被温书礼招安的龙虎寨大当家,率性洒脱,她与温书礼结拜为兄妹,好哥哥的儿子就是她的儿子,又长得又乖巧漂亮,是他那几个皮猴儿所不能比的,格外地喜爱,是他的宝贝小珍珠。
“哎呀,我的小珍珠哦!怎么都瘦成这样了!”赵景舟迎了上来,抚摸着温黎的小脸蛋儿,满脸的心疼,“快快快,把我那百年人参拿去炖汤给我们小珍珠喝!”
温黎的神色雀跃起来,“赵姑姑,你怎么会来啊?”
“还说呢,我一回来就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会儿你被当成凶手了,一会儿又危在旦夕了,把我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给陛下述完职就立马赶了过来,”赵景舟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好像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一般,紧接着又横鼻子竖眼睛起来,“是哪个杀千刀的不要命,敢动我们小珍珠!还把我们小珍珠弄成这副样子,我把他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从小到大这位异性姑姑就特别宠爱他,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身孩子一样对待,甚至比那几位哥哥还要好,温黎也是打心眼里也十分喜欢她。
温黎笑得眼睛弯弯的,拍了拍赵景舟的手,安抚着这位脾气火爆雷厉风行的姑姑,“我没事的,我现在好得很呢,我一天能吃两碗饭了呢。”他俏皮地竖起来两根手指头。
赵景舟眼底的疼惜之情都要溢出来了,忍不住抚摸着温黎的脸颊,“两碗饭算什么厉害,你那几个哥哥一顿能吃好几碗,所以才壮得跟头牛一样,阿黎要多多吃饭才行啊。”
“嗯嗯,我会的。”温黎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有些为难起来,“姑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姑姑能帮帮我。”
赵景舟猛地拍了拍床框,“这话说的,什么叫做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
“您以前是走镖出身,手下的人遍布各地,能不能帮我查查这个图案来自何处?切勿打草惊蛇,要悄悄儿地去办。”温黎将描绘下来的狼图腾递到了赵景舟面前。
“没问题,姑姑回去就给你几个精锐,任你差遣,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而已。”赵景舟爽朗地应承下来,看着温黎瘦了吧唧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兄长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一声,看把我们小珍珠给伤的,要是找到是谁干的,老娘定把他大卸八块!”
“姑姑,这件事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阿爹?”
“为什么?”赵景舟不明就里。
温黎抿了抿嘴唇,“阿爹不想我被这些污遭的事情烦心,我也不想让阿爹担忧。”
昨天阿爹那个样子是显然不会告诉自己只言片语的,他想要真相就只能自己动手去查,更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闻辞身上,多一份人手,也能多一分希望。
“好,姑姑答应你,你有什么需要告诉姑姑就好。”赵景舟心软地一塌糊涂,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温书礼的生辰日到了,没有大操大办,仅仅只是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吃了一个团圆饭,这是他们一家三口吃的第一顿饭,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一起,充满了温馨和谐的气氛,从今往后他们还有许多顿这样的团聚时刻。
晚饭过后,夜深人静之时,温黎悄悄地从厨房里拎出来一个小食盒,然后灵巧地闪进了自己的卧房。
闻辞大咧咧地坐在温黎的小榻上,悠哉悠哉地甩着腰间的玉佩,外衣耷拉在肩头,欲落不落,英俊面容满是笑意,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眯,饱含春.情,一副浪.荡轻佻公子的模样,“抓到一只干坏事的小猫咪。”
第30章 第 30 章 不可以,我不要
温黎关上了门, 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轻声道:“你小声一些,莫要被人听见了。”
“阿黎在害怕啊。”闻辞笑盈盈地起身,坐在了桌子边。
“谁让你不好好地走正门进来, 非要翻墙呢。”要是被阿爹发现了, 免不了又要被深究一番, 这两日阿爹心情不是很好, 好不容易趁着生辰日才缓和了不少, 温黎可不想破坏。
随着食盒被打开, 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闻辞本来还不算太饿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你快吃吧。”温黎把饭菜都端了出来, 看着自己袖口沾着的汤渍,嫌弃地扯了扯,努了努嘴巴,“我要先去沐浴了,黏糊糊的好难受。”
浴间里的热水是一早就烧好了的, 里头热气腾腾地, 刚进去没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 温黎一点一点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赤条条又纤细的身体,一点人影隐隐约约地照射在屏风上,毫无察觉的温黎泡进了温暖的热水中。
闻辞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屏风上那一点模糊不清的影子上,脑海中不知联想了什么,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连耳尖都红了,赶忙喝了一口汤压一压。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吃完饭又收拾好的闻辞大咧咧地半躺在榻上翻着书籍。
温黎裹挟着一身水汽出来, 披着外衣,穿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上那一小片光洁的肌肤上还挂着水珠,长发散落,发尾还潮湿着,披着的外衣上都晕出了水渍黏在了皮肤上,漂亮的身体若隐若现。
“你怎么还没有走啊?”温黎用一块干布不停地擦拭着发尾的水珠,一步一步地朝着闻辞走过来,毫不避讳地坐在了他身边。
书对闻辞而言向来就没有什么吸引力,温黎一来就更加索然无味了,眼睛都要黏在他身上了,干脆把书甩到了一边,直起身子,“刚吃饱,想小憩一会儿,阿黎的小榻特别得软,舍不得离开呢。”
闻辞能够清晰地嗅到他身上胰子的清香,还掺杂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桂花甜味,勾得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温黎也没再说什么,自顾自地擦着头发,“对了,我向景舟姑姑讨了一些走江湖之人,如果探子都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说不准他们能够找到呢。”
闻辞伸手挑起了温黎的一缕发丝放在鼻下轻轻地嗅着,沁人心脾,“或许我们的调查方向错了,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纹身呢?”
温黎摇了摇头,“景舟姑姑说这样的纹身很像某种有纪律有组织的团伙,就像他们做贼匪的时候,龙虎寨的小兄弟们都会在手臂上纹个虎头,来证明他们是山寨的人。”
闻辞抽出了温黎手里的干布,接替了他擦头发的工作,“别担心,我的人也在调查此事,但首先要确保你的安全。”
“我没事的,等回了宫就会一直待在翰林院,要不就是东宫,只是两点一线,非常安全的地方。”温黎顺从地转过身去。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闻辞撩起了他的长发,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脖颈有一块小小的皮肤泛着浅粉色。
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温黎犹如过电一样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脖颈,与闻辞拉开了一些距离,“可我真的不明白,阿爹温文尔雅待人和善,虽说性子冷了一些,但在朝中也从无树敌,为何有人要用这样阴毒的方式对待他,就像是报复一样。”
闻辞似乎是不满于温黎疏远的动作,直接捧住了他的脸颊微微抬起,低头望着他,“好了,不要再想了。”
因为仰着头的动作,脖子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小巧的喉结由于吞咽而上下滚动了一下,晶亮的眸子对上了闻辞的视线。
闻辞呼吸一滞,捂住了温黎灼灼的目光,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好像在努力地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往榻上一靠,松开手往后一撑,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抽出来一看,是一只缀满了宝石的银镯子,他信手把玩着,摁动了其中一颗红宝石,一把短刃弹了出来。
重见光明的温黎道:“我阿娘送给我防身的,他说我使不了刀剑,匕首太多锋利会伤着自己,就把我一只带有机关的镯子,可以乘人不备进行袭击。”
“嘶——”闻辞痛呼出声,看着手指上冒出的血珠蹙了蹙眉头,“还挺锋利啊。”
伤口不大,但流血有些吓人,温黎慌里慌张地扯着衣角给闻辞止血,脸上全是担忧,“你怎么乱摸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看着温黎着急忙慌的模样,闻辞翘了翘嘴角,一双百媚生的桃花眼都弯了弯,心情很好的模样,轻声地哄着,“别紧张,没多大的事情啊,也算给你提个醒儿了,别随便瞎摸。”
温黎瞪着嬉皮笑脸的闻辞,虎着张脸,却没什么威慑力,“我才不摸呢,我又不傻,直愣愣地去摸刀刃。”
“你怎么不戴呢,挺精致小巧的,很适合你。”
银镯子有一指宽,雕刻着福纹,通体是描金珐琅蝴蝶的样子,十分精致漂亮。
“要戴的。”温黎伸出手,皓白的双腕上一对莲花金镯烨烨生辉,他一直没有戴是因为手上已经没有空余的地方了。
这对莲花镯他从小就戴着了,随着渐渐长大,镯子与手腕之间的空隙只剩下一根手指头,卡扣也有些问题,根本就摘不下来。
温黎一阵苦恼,“我想把它摘下来的,但是弄了半天都没有成功。”
闻辞握住了温黎的双手,发现金镯遮掩下的那一小片肌肤都擦红了,被白皙的皮肤衬得十分明显,眸色不禁暗了暗。
温黎没有注意到闻辞的神色变化,盯着自己的腕子看,“幼时戴着觉得没什么,可我都快弱冠了,还戴着双镯就显得不太合适,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摘掉啊。”
有些像幼稚的小孩子又有些女气,虽然款式中性大气,也很适合男子,但温黎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不许摘,怎么就不合适了,你戴着就是很好看。”
温黎微微蹙着眉头,“这和好不好看没关系啊,它还影响我干活呢。”
“反正不能摘,不然我会很生气的。”闻辞强硬地把银镯子扣在了温黎的手腕上,金银相应,也是相得益彰。
温黎甩了甩自己的手,两只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最后只能无奈地答应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该离开了,不然宫门下钥你就回不去了。”他看了看天色,催促着闻辞离开,自己也站起身,衣诀带风,泛起一丝香气,甜丝丝的。
闻辞看着温黎近在迟尺的背影,脚故意地往前,踩住了他的裤脚,让他被绊了一下,脚下不稳地往前面栽去,闻辞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的腰身,往后一拽,整个人坐在了他的怀里。
“干嘛赶我走,我出来一趟也很不容易的。”闻辞将下巴搁在温黎的肩膀上,鼻尖靠近后脖颈的位置,那儿的桂花味好像更加浓郁一些。
温黎浑然不觉,只觉得痒兮兮的,有些许的不适应,脑海里也不知不觉冒出了那夜醉酒之后的亲吻,谁都没有提及的隐秘之事。
“会被人发现的。”温黎小声道。
“能发现什么啊,太子和自己的伴读在一块除了讨论正事,还能干什么呢?”闻辞轻轻地碰了碰温黎的嘴唇。
温黎不禁颤抖了两下,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一副不明就理的样子,在即将反应过来要逃离闻辞怀抱的时候又被他一把拉了过来,牢牢地锁在怀里,低下了头。
而温黎却别开脸去,闻辞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就这么顺着他的脸颊往下轻轻地蹭了蹭,埋进了他的颈间嗅了嗅,“阿黎,你知不知你身上很香啊。”
温黎懵懵的小脑袋瓜子还未能反应过来闻辞的话,以为他还在调侃自己,涨红着脸,抵着他的胸膛想要把他推远一些。
闻辞捉住了他作乱的小手,软软的小小的一只,一只手就可以包裹住,继续道:“从小到大我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香气,隐隐约约的桂花甜味,起初我以为只是因为你爱吃桂花糖糕,所以身上难免会沾染这样的味道,慢慢地年岁渐长,你不怎么吃甜糕了,身上浅淡的味道还是没有消散。”
温黎听得一愣一愣地,不禁自己低头嗅了嗅,可是除了衣服上传来的浅浅的熏香味,就没有什么味道了,而且他最近都没有吃桂花糕,“可我闻不到啊。”
“阿黎读了那么多的书,不懂久入兰芷之室不闻其香的道理吗?”同一种味道存在得太久了反而会形成习惯,渐渐地就闻不到了,根本察觉不出来。
闻辞松开了温黎的手,开始抚摸着他的额头,将细碎的额发撩起,慢慢地一点点向下描摹着脸部轮廓,声音低沉微哑,“你流汗的时候、哭泣的时候、发病的时候,那股味道就会变得浓郁、甜腻,可是这个气味就只有我才能闻到。”
这是一件令闻辞十分骄傲且充满了占有欲的事情,他对温黎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他才能窥伺到这一隐秘之事。
随着渐渐长大,开始有自己的思考,闻辞会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呢,若只是普通的体香便罢了,可是并非这样。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阿黎的体.液都带有香气,汗水、泪液、鲜血、唾液、还有……”闻辞的视线赤.裸裸地往下移,停留在了腹下三寸之地,他的手指也随之滑落。
温黎倏地瞪大了双眼,瞳孔皱缩,一下子领悟到了他意图,连忙抓住了他的手,阻止他进一步前行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语音语调都忍不住拔高,“闻辞!不可以。”
闻辞乖乖地停住,没有再继续,视线重新回到了温黎涨红的脸上,“我只是想证实一下。”
温黎的另一只手揪住了闻辞衣襟,抵触着闻辞的靠近,偏过头去,耳尖连着都红透了,“那也不行,这样不对,这样不好……”
“可是阿黎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为什么我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就会冷静下来,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眼泪可以缓解我的狂症吗?”
“我不想,我不要!”温黎剧烈地反抗着。
太混乱了,温黎根本没有办法清醒着思考,可是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这样太不对劲了,简直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原来是因为这样才吸引着闻辞靠近吗!
可闻辞可他浑身上下都跟块烙铁一样,随他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温黎累极了,泄了气一般躺着静静地喘气。
室内太安静了,静到了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温黎得不到闻辞的任何回答,也感受不到他有任何动作,于是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他意味不明的眼神,深邃、阴暗,像是在看一块美味可口的点心,温黎犹如被烫了一般赶紧别过了脑袋。
忽然,闻辞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压下他的腿,让他坐在自己身上,一手揽住了他盈盈一握的小腰,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被迫面向自己,音色充满了诱惑,“可是这样说不定对我们的病情更有用处呢。”
温黎抿了抿嘴唇,继而又用力地咬住,从齿缝之间艰难地漏出了一丝声音,“不……”
闻辞的眸色暗了下去,紧紧地盯着温黎,可是漂亮的脸蛋上此时此刻充满了害怕,就连身体都在细细地颤抖着。
“好吧。”闻辞陡然间松开了手。
温黎感受到牵制着他的力量瞬间消失,他手脚并用地爬进了闻辞的怀抱,钻进了床的最里面。
等再转头时只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关门声,眼前紧闭的房门,好像闻辞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可是,温黎的头发乱糟糟的,心乱糟糟的,身体乱糟糟的,整个人都是乱糟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