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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有报,今年江南天水颇多,汛期恐怕会提前一两月——时间紧迫,你务必行动迅速。要是完满做成此事,朕重重有赏。”尉鸣鹤浅笑着给韩栖云画饼。

自然,要是失败,韩栖云就等着去刑部大牢蹲着吧。

韩栖云接过令牌,眼底划过一抹暗光,立了势必完成的军令状。

忽然间,元子掀起御书房的门帘,也没提前求见,算得上是连滚带爬地进来,连拂尘都丢到了低上,发出一声闷响。

商议朝政被人突然闯入,尉鸣鹤刚转晴的脸色瞬间变得多云。

他正要呵斥元子,却听元子哆哆嗦嗦,带着哭腔禀报:“陛下,不好了!瑶池殿来报,说贵妃娘娘在百花园落水,胎气大动!”

尉鸣鹤一张俊颜瞬间阴沉下来,他攥紧双手,勉强令人送喜公公二人出宫后,就往瑶池殿大步疾走而去,任由大力宦官们抬着圣銮在后面追赶。

元子亦跌跌撞撞跟上去。

喜公公轻叹一声:“但愿贵妃这一胎能平安保下,并且是个健康的皇子。”

“若能如此,陛下就不用担忧外戚专政了。”

说完,喜公公转头,看见韩栖云唇角下撇,脸色有些不好,不觉有些奇怪:“你这不高兴的神色,都快赶上陛下了。”

韩栖云勉笑一声:“徒弟得以在宫中遇见师父,全因当初贵妃一念不忍,救了徒弟,所以徒弟为贵妃而担忧。”

喜公公拍了拍韩栖云的肩膀:“好,师父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

“不过,此事要看天意,你也别因此误了正事——完满江南暗访之事,将来夜影卫的下一任督公,绝对是你。”

韩栖云垂下眼眸,轻轻道是。

*

尉鸣鹤赶到瑶池殿时,就见汉白玉的地砖上,逶迤着一长条歪歪曲曲的深色水迹,如一根结实又扭曲的麻绳,将一颗帝心死死地捆住。

令尉鸣鹤感到心痛与难以呼吸。

还有一股从没有过的无力惊慌,如海上掀起的惊天巨浪,铺天盖地地淹过尉鸣鹤整个人。

谨容华因有“帮忙救助”的举动,被一同带回了瑶池殿,此时抱着手炉、披着披风,浑身颤抖地坐在正殿的座位上。

她狠狠地呛了几口水,正一边面色青白地咳嗽,一边回想起刚才水下的场景。

宸贵妃那样冰冷的笑意,在水中转瞬即逝,下一瞬就变成了惊慌无措的神情。

谨容华不由得怀疑起来:是不是自己被池水冻坏思绪,或者自己看岔眼了?

嘶……可她的头皮还发着疼呢,一摸上去,就感觉有块光秃秃的。

贵妃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慌乱之下扯到了自己的头发?

谨容华思来想去,还是偏向后一种:贵妃要真那么聪明,知道这一切,干嘛还那么毫无防备的上当?

还有,这瑶池殿的宫人是干什么吃的!就塞给她手炉和披风,还都是半旧的那种,让她浑身湿透呆在正殿里!

虽然有地龙,可还是湿冷冷的。

就在谨容华沉思的档口,尉鸣鹤身着明黄龙袍,如一阵风,带着愤怒、惊慌又哀痛的凝沉气场,步入瑶池殿。

“陛下……”谨容华眼底闪过轻微的亮光,循着自己的计划起身,咳嗽着上去行礼,希冀起身后,尉鸣鹤能询问自己缘何如此模样。

她就能将自己救落水贵妃之事道来,必定能得到尉鸣鹤的赏赐,很有可能是复位婕妤。

谁知尉鸣鹤看都没看谨容华一眼,直接往寝殿内走去。

谨容华顿时愣在原地,面上的青白之色更甚。

她暗中咬起口中的软肉,对沈知姁的仇视愈发变深。

*

沈知姁亦才刚刚被抬回来,芜荑首先就带人将湿透的衣衫给换掉,再用热水以最快的速度为沈知姁擦拭全身。

芜荑的动作极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全都处理好。

轻轻握了下沈知姁冰凉的指尖,芜荑转头镇定吩咐:“青葙,将娘娘的衣衫拿出去。”

“院判,您可以带人进来诊脉了。”

青葙将留仙裙拿出去,正好撞上急匆匆进来的尉鸣鹤。

“见过陛下!”青葙捧着衣裙,福身行礼。

尉鸣鹤正要略过,却被粉蓝裙摆上殷红的血迹所吸引。

他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盯着那刺目的红色,嗓音中第一次带上几分颤抖:“这是什么?贵妃如何?”

青葙低头:“禀陛下,娘娘自救上来后,身上就带了血迹。”

“娘娘现在还没醒,由诸葛院判在里面救治。”

尉鸣鹤紧抿薄唇,周身气压愈低,绕过多宝阁与屏风,进了寝殿。

闻到殿内淡淡的血腥气,尉鸣鹤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眼前又恍惚看见刚才粉蓝色上的血迹,双眼暗暗发疼。

看到殿内足有四名太医候着,尉鸣鹤心底才略松些。

不过环视一圈,并没有看见范院使的身影。

尉鸣鹤拧起眉头,没有去打扰诊脉的诸葛院判,而是点了身边的一位太医:“范院使呢,怎么不在?”

算算时间,今儿正好是范院使旬假结束的日子。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这个太医院之首怎么不在呢?

被点名的是马太医,当下战战兢兢道:“禀陛下,范院使一早告了假,说是旬假时多贪了两口酒,被冷风一吹,起了重风寒。”

“啧。”尉鸣鹤不悦地轻啧一声,面色愈发阴沉,决定以后给太医院下禁令,不许饮酒!

就在马太医两股战战,几乎要站不住的时候,诸葛院判给沈知姁诊脉施针完毕。

写好药方后,他让芜荑迅速去熬药,方才来到帝王面前汇报情况:“禀陛下,娘娘骤然落水,心惊之际,寒气入体,方动了胎气。”

“不过微臣已经开了安胎药方,又为娘娘施针安脉,保得娘娘与皇嗣暂时无虞。”

“娘娘尚且在昏迷之中,只要娘娘等会儿醒来服药,之后静养两月,就能重稳胎像。”

诸葛院判拱手行礼,冷静说道:“范院使不在,于臣并无太大妨碍。臣若要问,可以去寻范院使为贵妃诊脉的脉案。”

“太医院尚有许多优秀的医者,微臣预备等会儿和他们商议贵妃的保胎之法。”

听到沈知姁与孩子暂时无碍的消息,尉鸣鹤一直攒拳的双手总算松开,浑身上下散发的阴郁不悦也散开不少。

帝王没多说话,而是步近床榻,先去触沈知姁放在外面供诊脉的一节玉臂。

往日温热软腻的肌肤触感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寒冰冷石一样的触感。

那股子冰冷感顺着尉鸣鹤的指尖缓缓攀升,顺着血流向帝王的心口。

再轻掀纱帘,就见沈知姁容色惨白,樱红的唇毫无血色,整个人像一具毫无声息的美人尸首。

让尉鸣鹤怀着痛颤的心,小心探了鼻息后,才放下心来。

见沈知姁细眉紧蹙,似在昏迷中仍惊悸不安。

尉鸣鹤

眼底就流露出浓浓的心疼与爱怜。

轻柔地将女郎皱起的眉头舒开后,尉鸣鹤才起身离开寝殿,吩咐诸葛院判必定尽力保住贵妃母子后,方抬脚往正殿去。

他细长的凤眸中蕴满了恼火与愤怒,看向元子:“你立刻带人前去,将贵妃落水的地方封锁住,仔细地搜,务必探明贵妃落水的缘由!”

“所有在贵妃落水前后半个时辰,出现在上林苑的人,全都给朕扣来瑶池殿。朕亲自审问!”

这些日子,阿姁有多爱护他俩的孩子,吃穿用度又是多么地谨慎小心,尉鸣鹤全都看在眼里,并不相信今日是意外。

芜荑闻言行礼:“陛下放心,奴婢留了白苓几人在百花园,好保存场地原状,方便调查。”

尉鸣鹤微微颔首,正要令芜荑跟自己去偏殿,仔细说一说今日的事,却岔耳听见女子说话:“你们真糊涂,快将炭笼燃上。”、

“贵妃落水,现在最不能做的,就是让贵妃受冻。”

抬眼望去,就见谨容华形容狼狈,眼神关切地望向寝殿内。

快将寝殿内那观音送子的炭笼点上吧。

送走贵妃的孩子。

第87章 落水(二)“搜宫,一定要找到韦宝林……

送子观音的炭笼如谨容华的愿,被宫人燃起。

殿内也愈发暖和,好闻的薄荷清香掩住了殿内淡淡的血腥气和水腥气。

望着室内从观音腹腔中探出来的一点儿炭光,谨容华抿住唇角,掩盖内心的喜意。

眸光一转,她就对上尉鸣鹤阴冷的目光,心头一凛,敛下眼帘,行了一礼,咳嗽两声道:“嫔妾再给陛下请安。”

此时尉鸣鹤理智回笼,方才想起自己刚刚匆匆进来时,的确听到请安声。

不过自己未曾搭理。

“谨容华这模样,也是落了水?”尉鸣鹤上下打量了谨容华两下,眼中顿时疑窦渐起。

谨容华胳膊肘拐了拐黄莺。

黄莺立刻就带着哭腔,将谨容华“奋不顾身”跳入如意池中救贵妃的事情说了一遍:“……陛下您瞧,容华还受了伤。”

“不打紧,就是一点儿小伤罢了。”谨容华伸手摸了摸头顶,感受到痛意,一边疼得嘶气,一边故作轻松:“哪有贵妃娘娘与皇嗣重要。”

尉鸣鹤见状,眼底的怀疑略散了些,让寝殿内最闲的马太医过来,给谨容华看一看。

马太医过来,细细地检查了谨容华的头顶,发觉有一小块地方秃了些,伴着血丝,很像是被人抓拽后的模样。

但想想当时如意池中的人,再想想主子宜婕妤的吩咐,马太医只道:“容华放心,这块应当是在水中时,在池边的石头上磕碰了一下。”

“容华等会儿去清洗一下,涂上药就好了。”

听得马太医的诊断,谨容华倒真确信自己是在水下混乱中感觉错了。

她知道,这马太医是宜婕妤的人,宜婕妤和瑶池殿的往来仅限宫务,压根没必要帮着宸贵妃。

从谨容华的角度出发,她觉着蓝岚应当是这个宫里最盼着贵妃倒台的。

只要贵妃没了,宜婕妤就是宫中唯一接手过宫权的人,晋位成一宫之主理所应当。

虽说宜婕妤表面从不参与斗争,也不争宠,可谨容华自觉已经想明白了:以前还以为宜婕妤是个专攻宫权的蠢货,现在看来,应是靖文侯府知晓女儿的斤两,故意走了这条道。

没有宠爱却有个好处——但凡宫中有个什么事故,陛下天然就难怀疑到凝碧阁。

哼,靖文侯当真的老狐狸,选了条这样稳健的道路。

要不是宜婕妤不好惹,凝碧阁又和铁桶一样,贵妃落水的头号嫌疑者,就该是宜婕妤。

谢完马太医,谨容华作关心的模样,问了两句沈知姁的情况,就要借瑶池殿的浴间换上干净衣裳。

芜荑当时在沈知姁身侧,也落了水,现在还未曾换衣裳。

她当即招呼着宫女去备热水,对谨容华道:“容华,奴婢服侍您去换衣,您让黄莺回去拿衣裳——贵妃与您的身量不合,您穿着恐怕不舒服。”

谨容华想了想,便也同意了:让她穿沈知姁的旧衣裳,简直是侮辱于她。

因为惦记着沈知姁落水的事情,所以谨容华、芜荑和黄莺的动作都极快,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就换了干衣裳进来。

元子正派了人回来向尉鸣鹤汇报进度。

是朝阳殿年前新进的小宦官,叫小鱼子。

沈知姁特意选了他送进去,看重的就是小鱼子是元子的老乡。

果不其然,在沈知姁给元子潜移默化了“同乡较为可信”这样的想法,小鱼子得了重用,成为御前元公公的徒弟。

小鱼子也争气,十三四岁的年纪,在尉鸣鹤面前回话时口齿清晰,毫不怯场,说起事情来亦条理分明:

“禀陛下,元公公到百花园时,瑶池殿的白苓和箬兰姑娘仍封锁着现场,也因为有她们,才明白贵妃落水的缘由。”

“贵妃脚滑之处,本就生了青苔,还凝了一层冰,还用厚厚的花瓣掩盖住。现下接近午时,那层冰融化了大半,要不是白苓指出地方,奴才们恐怕都找不到异样。”

“奴才们又仔细搜遍了百花园,只有那一处有未融化的碎冰,就确定此乃有人刻意为之。”

“元公公先遣了奴才回来说明,然后带了上林苑总管,预备将昨晚出入百花园的人捉住送来,再仔细搜查百花园附近,看可有线索。”

尉鸣鹤的面色随着小鱼子的话语渐渐沉下:果然是有人要故意害阿姁和孩子!

他转了转玉扳指,冷声道:“只查,昨晚亥时过半(晚十)到今早辰时(早七)之前的人即可。”

这天虽受倒春寒影响,可到底暖和一些,泼水成冰需要一点时间。而他指出的时间,大多宫人正是休息的时候,此时行事也不容易被发觉。

谨容华在旁坐着,闻言略有心惊:陛下当真是敏锐,一下就猜中了行动时间。

幸而她早有准备,让那两人行事遮掩,这样查起来困难重重,对查出来的结果也就更加确信。

小鱼子应下后,又将上林苑门前新人间的争执道来:“几位妃嫔主子皆是在贵妃之前到上林苑的,冲突间有提及贵妃,而贵妃落水时,主子们俱在上林苑。”

“现下瑜才人、吴美人、何宝林与洛宝林都在瑶池殿外,说要求见。”

“让她们都回自己宫里好好呆着,在事情查清前满宫的人都不许随意走动,否则视为有谋害贵妃、通风报信之嫌。”尉鸣鹤听了新人们争执的话语,将主要人物何宝林与洛宝林点了出了:“让她们两个回去各抄一遍宫规,修一修口舌!”

随后,尉鸣鹤就将目光投向谨容华,方温和些的眸光又似融了雪,冰冷一片:“朕念在你救贵妃有功,就不罚你了,谨记下回,莫要随意编排贵妃!”

谨容华乖顺应下,唇边的喜意化作苦涩:她话说的好听,全都是打着为贵妃和皇嗣着想名头,在外人听来并无不妥。但凡陛下对自己的偏见没那么深,或没那么偏爱沈氏,也不会说出这话。

之前匆匆

掩盖的百香果与高利银之事,实在是伤了她端庄明/慧的形象。

不过,先前流年不利,才导致自己的谋算总是未到俱备,就被风吹起。

谨容华这回很是自信:她筹谋了好几个月,不仅能为自己谋划功劳,还能顺便踩下去韦氏与瑜才人,为父亲分忧。

*

且说外头正等待的新人们。

“也不知道贵妃是否无恙。”瑜才人双手交握,神色担心。

吴美人亦蹙眉:“希望贵妃无事。”

她平生最不喜欢见人出事,何况贵妃面善,稚子无辜。

“陛下将上林苑都封了起来,想来贵妃落水并不简单。”何宝林眼底闪过精明之色,转瞬又柔弱起来:“哎呀,咱们可在这儿站了好一会了,只有刚刚那个小宦官过来问了几句。”

贵妃手下的宫人真是不懂事,怎么着都该让她们去侧殿歇着,说不准还能见到陛下,留一个印象呢。

洛宝林用手支了支腰,唇角一晃就露出妩媚笑意:“那可不是什么小宦官,而是朝阳殿的小鱼公公,元公公的徒弟。”

“哎呀呀,都怪我忘了,姐姐还没侍寝呢,哪儿能认得朝阳殿的人?”

眼见两人又要爆发冲突,小鱼子及时出来,将尉鸣鹤的口谕一传。

何宝林与洛宝林的反应一致,先是惊讶,然后愤愤不平地瞪着对方,心中愈发看对方不顺眼。

不过她们再不敢造次,而是掉头往两个方向分开回各自的寝居。

瑜才人独居霁月轩,就怀着担忧慢慢踱回去,顺便交代贴身宫女:“回去后你搬张椅子,我要亲自坐在门口,防着有人要耍小把戏。”

然后她一顿,想起瑶池殿前,没来的惟有宜婕妤和韦氏姐妹。

宜婕妤不用说,必定是有自己的主意。

可韦氏姐妹没出面,表达对贵妃的关心,那可就奇怪极了。

韦宝林不聪明,韦才人可是闺秀中最八面玲珑的人物。

难道贵妃落水,与韦氏逃不开干系?

就在瑜才人思量的时候,杜仲略带愁眉地和连翘道:“我知道娘娘安排好了一切,可娘娘如今躺在寝殿里头,外面那韦氏要是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贵妃的算计里头,可是将韦才人的反应都算了进去。

杜仲就怕,这韦才人没有娘娘算的那么聪明。

连翘温和一笑:“贵妃是咱们的主子,咱们就该信任贵妃。”

“而且,你以为娘娘让白苓她们留在外头,难道只是看住现场的?”

“你说得对,是我多想了。”杜仲放心地轻叹一声,然后眼尖地看到元子面色严肃,压着几个人,带着东西飞步走来。

虽然元子走得极快,但是杜仲还是看清了,那木盘上摆的是一方手帕,上头还沾了点泥点子,像是刚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出来的。

杜仲内心就是一跳:贵妃早就猜测了,说谨容华设下此局,极有可能是获得了韦宝林的贴身物件,才敢放手去做。

娘娘当真是料事如神呀。

*

瑶池殿正殿内,元子与诸位太医擦肩而过。

太医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庆幸:还好他们要下去商讨医治贵妃的方案了,不然就要直面帝王的雷霆之怒。

也不知道这手帕是谁的呢?

“禀陛下,经司衣局的绣娘认证,这手帕出自韦宝林之手。”元子屏气凝神,顶着上头尉鸣鹤锋利如刀的目光,拱手沉声:“奴才让人去过冷霜馆和延禧宫,都没有看见韦宝林的身影。”

这倒是有点畏罪躲藏的意思。

尉鸣鹤的玉扳指叩在桌上,骤然发出略吓人的响声。

“去找吴统领,搜宫。”

“不论如何,一定要找到韦氏!”

谨容华低着脸儿,唇角弯起些微的弧度。

一切顺利呀,真感谢韦宝珠这个蠢货。

第88章 落水(三)韦氏必定有一个极为通透的……

元子见尉鸣鹤动怒,当下跪着回话:“陛下息怒,奴才立刻着人去做!”

让小鱼子去找吴统领传帝令之后,他继续跪着将自己这一个时辰内搜到的东西缓缓道来。

“禀陛下,奴才检查过百花园的碎冰之后,立刻让人去找上林苑的管事,又派人在百花园周边搜查。”元子将木盘中的帕子呈上:“这帕子,是奴才在百花园周边的一个假山后发现的,掉落之处较为隐蔽,所以奴才起了怀疑。”

谨容华装模做样地细看了两眼,随后惊讶道:“陛下,这手帕像是鱼牙绸的。”

尉鸣鹤深冷的目光微动,鱼牙绸是边陲小国送来的贡品,属于外藩贡品中精致的那一等了。又因其国力衰微,只能每三年上贡一次,一次十五匹上下。最近一次,正是在他登基之后,说是小国遭灾,今年只贡了五匹。

尉鸣鹤刚登基不久,就命喜公公护送着一批粮草,给那小国赈灾,一是展示大定的威严宽和,稳固小国民心;二是给喜公公一张名正言顺入朝的入场券。

随后他转头问了太皇太后与沈知姁,见两人都不喜欢鱼牙绸的花样,就让殿中省给各宫妃嫔看看,要的就拿走,不要的就让殿中省照着辈分,给外头的皇亲送过去,就当是体恤宗亲老人了。

尉鸣鹤现下想想,就想起当时后宫中,惟有谨容华和韦宝林各拿了一匹。

“你倒是眼尖。”尉鸣鹤睨了谨容华一眼,口吻不咸不淡。

谨容华莫名地心中一跳,手指微攒,照着腹稿浅浅一笑:“陛下眼尖,嫔妾春日里得过一匹,全做了春衫。前几日还没倒春寒的时候,嫔妾还特意叫人找出来晒晒,所以眼熟些。”

“嗯。”尉鸣鹤随意应了一声,然后对着元子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叫元子继续往下说。

元子就道:“奴才也看出这手帕是鱼牙绸,觉得肯定不是宫人所有,就一边去请宋尚宫查记档,一边寻上林苑总管召集宫人,看有没有人见过这个帕子。”

“结果宋尚宫那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就有洒扫宫人表示,这帕子近日在一位夜间给上林苑看后门的宫人身上见到过。”

“那人名叫有福,经过奴才审问,有福承认,自一个月前,隔三岔五的,就有人来给他送钱,说是要拜大哥,愿意孝顺大哥,好让大哥有闲钱去采买办买些酒喝。”

“而冬日夜寒,有福说他当值喝酒,是为了暖和身子。昨日下午,送钱那人给送了好酒,有福贪杯,就醉倒了过去,直到辰时换班才醒。”

“据有福所说,这手帕子是第一回收钱时包着银子用的,他见好用,就留了下来,估计是昨儿急着喝酒,从百花园附近走过时落下的。”

说到这,元子暗暗惊奇:他还以为是哪个谋害贵妃的小主落下的呢,结果这刚查,是查到一个看门宫人身上,可见背后那人是多么地心思缜密。

可惜却忽略了手帕材质这个关键问题,啧啧。

“奴才为了确保消息可靠,查过了尚宫局的记档后,还去司衣局转了一圈,有位绣娘曾经被韦宝林请教过绣工,认出这帕子上的喜鹊出自韦宝林之手。”元子将查出手帕之主的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他再说,刚才就说过了,不论是冷霜馆,还是韦才人的住处,都找不到韦宝林。

不止韦宝林,就连韦才人也不见了。

实在是可疑得很。

“韦宝林?”谨容华面上的惊讶之色更甚,起身对尉鸣鹤行礼道:“请陛下恕嫔妾多嘴,依着嫔妾与韦宝林的相处经验来看,她并不是这样心肠歹毒的人。”

元子尚且跪着,闻言一愣:等等,现在查出来的东西,只是说明韦宝林有嫌疑,还没盖棺定论呢,怎么谨容华就给韦宝林辩解上了?

他还等着说,自己虽然没找到韦宝林,但是将冷霜馆的几个宫人都带了过来,还将有福押了来,就等着尉鸣鹤亲自审问呢。

这些日子近身服侍尉鸣鹤,元子自己也琢磨出一点儿:这位天子,凡事都有点儿想要亲力亲为的感觉。自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亲力亲为,而是一切事情,帝王都要它处于自己的掌控中。

元子正想着呢,谨容华就继续道:“虽说自打进宫后,韦宝林就和贵妃闹过几次不愉快,可到底是小事情,还是从前发生的,都快过去一年了。”

“现在韦宝林吃过了降位禁足的教训,贵妃怀着皇嗣,深得陛下与太皇太后的爱重,她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嫔妾恳请陛下查明此事,莫要让韦宝林蒙冤,更不能让谋害贵妃与皇嗣之人逍遥法外!”

元子低着头,瞧不清神情面色,实际上他快把一双眼睛给瞪出去了:天爷呀,这韦宝林是哪儿惹到了谨容华?

这一番话说出去,表面上是给韦宝林说清,可却将韦宝林与贵妃不和的事实点出。而且现下这情况,韦宝林和贵妃同时入宫,一个深受宠爱,四妃之首,一个只能和冷宫做邻居。

要是说韦宝林不嫉妒贵妃,元子自己扇自己十个耳光都不能说服自己。

而嫉妒之心,会随着时间流逝日渐滋长,成为人心中吞噬理智的猛兽。

说不准韦宝林真的……

不光元子这么想,就连尉鸣鹤都长眉微动,眼见得有些意动,寒冷似霜的眼底划过一抹怒火。

寝殿内,芜荑见正殿的情形,略露愁容,快步行至床榻,隔着轻纱帷帐,对里头轻声道:“如您所料,外头的情况果然不妙,谨容华当真是一双巧舌如簧的嘴。”

“也不知道韦才人会不会如您算得那样聪慧,及时找到韦宝林,再借个能借势的人来瑶池殿求见。”

纱帐内,沈知姁给自己垫了三个大引枕,正舒舒服服地靠着,手中端着巴掌大的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热乎乎的红糖姜茶。

整个人身体都暖了起来。

她在一开始就是装昏,等着让尉鸣鹤看见、起了极大的疼惜之心的后,沈知姁就睁开了眼。

反正今日在屋里头的都是可信太医,从岚姐姐手中借来的马太医站在最外头充数,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芜荑,你还记得白果香之事么?”面对芜荑的担忧,沈知姁神色柔和,如大风中岿然不动的银杏:“韦中尉和韦宝林的性格相似,勇多于谋。”

“可就是这样一个武夫,却能在闻传召到面圣这不到半个时辰内,就想到了挽韦氏于不倒的法子。”

当时韦中尉对尉鸣鹤的请辞,沈知姁从福如海口中委婉打听了过来。

沈知姁从那时起,就觉得这韦中尉府中,必定有一个极为通透的人。

加上蓝岚所给出的信息,韦才人极有可能就是那人。

沈知姁思绪一转,见芜荑反倒眉毛更皱,像是要打结了,不由失笑:“没事,咱们不信韦才人,也要信白苓和连翘。”

只要韦才人有一丝丝在乎韦氏这个能给她支持的母家,就不会将韦宝林置于不管不顾的境地。

毕竟谋害贵妃和皇嗣,足够韦氏被人参奏抄家了。

反正今儿她“胎气暂稳”,让谨容华和其找好的几个替死鬼掐架去吧,明儿才是她沈知姁表演的重头戏呢。

简单问了正殿发生的事情,沈知姁不由得感到几分惊奇:这谨容华当真是奇怪,她分明能很好地利用尉鸣鹤的多疑,再说中尉鸣鹤对贵妃的偏爱与对韦宝林的不喜,由此来落井下石。

可是谨容华却看不透尉鸣鹤的薄情善变——对尉鸣鹤来说,别管你是谁,只要让帝王起疑的次数多了,往后再出现什么问题,尉鸣鹤是绝对不会再相信此人。

比如登基之后屡屡暗中作妖的慕容氏和谨容华。

沈知姁想到这一点,十分准确地猜出来尉鸣鹤的心理活动:先是琢磨谨容华的话,略有认同的同时对韦宝林愈发愤怒。可转念一想,又因为对谨容华的不信任而深入思索,发觉谨容华话中的陷阱。

估计现在已经将谨容华也列进怀疑对象里了。

正殿中,尉鸣鹤盯着行礼的谨容华看了片刻,冷沉的目光忽地波动了一下,薄唇勾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此时,殿中人俱是垂眸下跪,无人敢直面圣颜。

“元子,将谨容华扶起。”尉鸣鹤嗓音中带了一丝笑意,很像是欣慰:“谨容华这样注重后宫和睦,又为朕与贵妃着想,当真是没有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这些都是嫔妾应当恪守的后妃之德。”谨容华松一口气,转而说起韦才人:“不过嫔妾也疑惑,韦才人……”

她话音还没落,杜仲就小跑进殿:“禀陛下,太皇太后驾到,还有韦才人与韦宝林随侍身边,一同求见陛下。”

谨容华眉心一跳:韦氏姐妹,怎么和太皇太后一起来了?

按理说,韦宝林这个蠢货,现在还应该在练武场等陛下呢。

第89章 落水(四)“阿鹤,我梦见这个孩子没……

谨容华一早就遣人去冷霜馆附近说闲话,只说陛下近日兴致甚好,会去练武场操练几下,然后再去御马场骑马。

这话版半真半假,毕竟尉鸣鹤前两日的行程真是这样的,不过不是为了自身兴致,而是看新入职夜影卫的训练成果。

看过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去了。

而练武场虽说在皇宫之中,实际位置更偏向于前宫,和后宫较为脱离。

尤其是韦宝林这种没有人脉的,估计要晚上一天半天的,才会知道贵妃落水的事情。

谨容华算过,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她给韦宝林扣上极大的嫌疑了。

且韦宝林遇事就急,只会哭闹不休,根本为自己辩解不了。

不过谨容华漏算了,宫中还有另外一个姓韦的妃嫔。

*

“皇祖母,您怎么来了?”尉鸣鹤亲迎过去,给太皇太后行礼,将沈知姁的情况到来:“您放心,诸葛院判医术高明,保得贵妃母子无恙。”

“朕刚刚打算差人同您说的。”

“哀家知道,哀家刚从小佛堂礼佛出来,听见这个消息真是吓了一跳。”太皇太后在尉鸣鹤的下首落座,眼角的细纹中满是担忧:“幸而韦才人是个懂事的,早就打听好了一切,带着韦宝林候在颐寿宫,免了哀家慌乱。”

尉鸣鹤略惊讶地看了眼韦才人。

韦才人认真行了礼,语气温柔:“嫔妾听到此事后,就知瑶池殿忙乱,陛下心系贵妃,自然无暇见后宫妃嫔。”

“嫔妾家中亦有祖母,知晓长辈最经不得忽然惊吓,又知贵妃情况暂稳,就带了韦宝林去颐寿宫等候,待太皇太后礼佛完毕后缓缓告知。”

“也算为陛下与贵妃尽一份心。”

“韦才人有心。”尉鸣鹤眼底划过一分满意之色,对韦才人点点头,旋即就眸光变冷,看向缀在最后面、缩成鹌鹑样的韦宝林:“如此说来,今早韦宝林一直和你在一块儿?”

韦宝林现在这瑟缩模样,其实是在瑶池殿外头看见了被押着的、自己宫里的人,心下有些惊疑不定,像是回到了白果香事发的那一天。

不过这模样落在尉鸣鹤眼里,就是心虚的表现。

韦宝林这是学聪明了,知道拿太皇太后与韦才人做幌子;还是被韦才人指点,姐妹两个一起利用太皇太后?

尉鸣鹤一边思量,一边抿起薄唇,眼带笑意地等候韦才人的回答。

却见韦才人神色不变,眉目依旧柔和,摇首道:“禀陛下,韦宝林今早不曾与嫔妾在一块儿。”

“是嫔妾念及要去见太皇太后,想着带她一块儿,在太皇太后面前混个好,所以特意寻人找了韦宝林。”

“哦?那之前韦宝林在哪儿?”尉鸣鹤指了指韦宝林:“你自己来说。”

韦宝林下意识地看了眼韦才人——她虽然讨厌、瞧不上韦明珠,可到了这关键时候,她却会信任韦才人。

她心里清楚,韦才人自小就将家族荣辱挂在嘴边,不会不管她的。

收到韦才人实话实说的眼神,韦宝林小小的不情愿了一下,旋即就颤声道:“嫔妾昨儿出去散步,听见有宫人说,陛下近日爱去练武场。”

“所以、所以,嫔妾起了个大早,去练武场等陛下。”

谨容华轻声道:“韦宝林,窥伺帝踪可是大罪,你下回可莫要犯糊涂了。”

韦宝林被一激,当下反驳道:“你别胡乱污蔑,我只是听过路宫人说的,并非有意窥探!”

“行了,这些都不重要。”尉鸣鹤冷淡出声,打断争

执,用下巴点了点鱼牙绸的手帕:“韦宝林,你来看看,这手帕可是你的。”

韦宝林讷讷应是,转头仔细看了看元子手中的帕子,原先还有些随意,可这帕子,尤其是上面的喜鹊,当真是越看越眼熟……

辨认出是自己手帕后,韦宝林几乎是面色大变,银盘样的面上满是仓惶惨白之色——她虽然笨,但还不至于蠢到以为,自己这手帕是被陛下随意捡到,问一问要物归原主的。

她这手帕,必定与贵妃落水有关。

尉鸣鹤观韦宝林神色有变,当下就摆手,止住韦宝林欲张的唇舌:“朕知道了,这手帕是你的。”

韦才人秀眉微动,略上前一步,诧异道:“这是妹妹的帕子?嫔妾记得,嫔妾母亲年节来探望妹妹,回来便叹妹妹自降位后,变得节俭不少,用的还是在闺阁中自己绣的鸳鸯帕子。”

“陛下容禀,这帕子虽是嫔妾的,可早在年节之前,嫔妾便找不到了。”韦宝林眼前一亮,抓住韦才人抛出的话头。

太皇太后在一边蹙眉:“皇帝,这手帕可有什么说法?”

不用尉鸣鹤开口,元子就将这手帕与落水之事的关联细细道来,末了道:“相关之人都被奴才带来了瑶池殿,只等陛下亲自审问。”

正说着,小鱼子急匆匆地回来:“陛下,吴统领率人搜了各处,尚未发觉韦宝林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殿中站着的韦宝林,颇为尴尬地收了话头。

尉鸣鹤对他轻颔首:“你且下去,告知吴统领,他辛苦了,不必再找韦宝林。”

小鱼子赶紧受命告退。

韦宝林愣了片刻,随后意识到,在自己等着在练武场“偶遇”帝王的时候,帝王就因为这条手帕与有福的供词,将自己视作嫌疑人。

她急忙上前为自己辩解:“陛下明鉴,这条手帕在年节前已然不见,嫔妾又怎么能让人拿一条已经丢失手帕去拿银子贿赂那个什么有福呢?”

“而且陛下,嫔妾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蠢到让自己手下的宫人,带着嫔妾亲手绣的帕子去收买有福吧?”

这话颇有道理,可尉鸣鹤目光在韦宝林身上逡巡一圈,想起韦宝林这几个月为了争宠做下的蠢事,心中不由道:说不准,当时做决定的韦宝林,真有那么蠢呢。

尉鸣鹤眼尾微挑,对元子道:“你方才还没说完,顺着查到冷霜馆,还查出了什么?”

韦宝林见状,只以为尉鸣鹤是不信任自己,当下就要上前,拉住帝王的衣袖哭泣求情。

韦才人秀眉微蹙,一把拉住了韦宝林,心里轻叹:她总算明白,先前白果香之事,为何陛下对韦氏颇为震怒了。

帝王一看就是不吃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样的把戏,而且询问元子,证明陛下对韦宝林的辩白信了几分,所以查问更多的确凿证据。

韦宝林屡屡犯禁,可不是耗尽了陛下的耐心?

连帝王最浅显的举动都看不明白,如何侍奉陛下左右?

元子见韦宝林被拉到后面,方拱手道:“禀陛下,奴才还查到,昨日有福喝的好酒,是青州酿造的青梅酒,是……宝林及以上位份可拿的份例酒。”

“时间紧迫,奴才去冷霜馆捉人时,看了下库房记档,发觉韦宝林在三月领了三壶青梅酒,现下只余两壶。”

尉鸣鹤眉峰冷厉,复望向韦宝林。

韦宝林对此事尚有印象,忙不迭道:“禀陛下,原是三壶,可前几日宫人运送时手脚粗笨,摔碎了一壶——陛下,有福喝的青梅酒,绝对不是嫔妾那儿的!”

“宝林请恕奴才冒昧一问,那宫人打碎青梅酒时,可有旁人目睹?”元子开口询问:“那宫人,可是名叫缸子的宦官?”

“没、没有,嫔妾知道时,宫人说已经收拾好了才来请罪的。嫔妾想着,不过一壶酒,素日又不爱喝,罚了月俸就算了。”韦宝林应着元子的问题,回答到第二个问题时,心头漫过一丝悚然:“他、他的确叫缸子。”

元子轻轻一叹,对尉鸣鹤福身:“陛下,给有福送酒送银子的宦官,就是冷霜馆的缸子。”

尉鸣鹤轻哼一声:“倒真是好几处巧合。”

他要寻韦宝林,韦宝林就恰巧不知后宫发生的事情,也找不见人。

给有福送美酒的人出自冷霜馆,这酒又恰巧被送酒人打碎,除了韦宝林无人知晓。

韦宝林被帝王的话语弄得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下,嗓音中带着几分哽咽:“陛下,嫔妾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尤其是青梅酒一事,陛下不信,可以问嫔妾的贴身宫女雁儿,她当时也在场!”

一旁的谨容华表面皱着眉头,实际上心头暗喜,长长叹息一声,对韦宝林道:“韦宝林,雁儿是你带进宫里的,自然是你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并非人人都如英儿那样深明大义,愿意揭露主子的罪行。”

提及英儿,韦宝林就骤然想起,白果香那一日,自己信任的贴身宫女却背叛了自己。

现在的韦宝林就像重回那一日,满心满眼都是愤懑与无措,鹅蛋脸气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对谨容华道:“你还说,当日英儿就是受你的指使来污蔑我的!”

“这一回,你是不是又买通了缸子!”

说着,韦宝林气上心头,就要往谨容华那儿扑去拉扯。

韦才人用尽力气,都拦不住韦宝林。

谨容华也故意被韦宝林拉住,从座位上被扯起身,踉跄两下。

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发出闷响。

“陛下!”谨容华刚换好的衣衫被茶水浸湿,端庄的面色中带上委屈:“当日白果香之事,陛下已然查清真相,与嫔妾全无关系。”

“韦宝林现在怎可为自己脱罪,而质疑陛下!”

韦宝林现下最听不得这些,红着眼就要抬手掌掴。

还好一旁的元子和韦才人及时上去,生生拦住韦宝林。

尉鸣鹤见此场景,心中升腾起怒气,只觉韦宝林眼中压根没有自己这个地方,当即重重地放下茶盏,冷声道:“韦宝林,你放肆!”

太皇太后亦是深深蹙眉:“韦宝林,哀家和皇帝尚在此,你怎可意图出手伤人?你眼中有没有宫规?”

沈知姁在里面听得津津有味,对芜荑道:“你瞧谨容华,多么会说话。”

韦宝林分明说的是二人之间的矛盾,可谨容华将其硬生生抬高到韦宝林质疑尉鸣鹤、有不敬天子的嫌疑。

并且可以激怒韦宝林,让其冲动之下做出错误举动,还可以令尉鸣鹤不快,心中怀疑的天平更飘向韦氏。

而太皇太后嘛,一向最讲究规矩,眼见韦宝林不守宫规,说不准对韦才人的印象也会下降。

可谓一石三鸟。

说罢,沈知姁浅浅一笑:“罢了,我可不想谨容华如此得意——你去外头,就说我醒了,可以喝诸葛院判开的药。”

希望韦才人能好好利用,她为其争取来的喘息机会罢。

随后,沈知姁将手边的茶盏掀开,用指尖蘸了温水,在眼角点了几滴饱满的“泪珠”。

芜荑带着一点欢喜之色出去禀报:“陛下,娘娘醒了!奴婢先去将诸葛院判带来!”

尉鸣鹤敛起怒容,眼底划过一抹欢色,迅速起身往寝殿内走去。

太皇太后亦紧紧跟上。

沈知姁听着外头的动静,掐进时间,撑起身子,将帷帐轻轻掀起一道缝,让自己含泪落珠、水光盈盈的杏眼展露,略显苍白的樱唇微微下撇。

整个人又可怜又委屈又惶然。

沈知姁目光飘忽着,知道尉鸣鹤步入寝殿内,立时就将眸光凝去,咬着唇,带着哭腔:“阿鹤……”

听到沈知姁这样唤自己,再对上女郎轻颤的眸光,尉鸣鹤心尖悸动,疾步上前,将沈知姁小心地拢入怀中,温暖的手掌握住沈知姁稍冷的指尖:“没事,没事,朕在呢,阿姁不要怕。”

“阿鹤,咱们的孩子没有事情吧?”沈知姁抬起双眸,眼底泛起希冀与小心的涟漪。

恍惚一片美好又脆弱的琉璃,随时都会破碎。

“诸葛

院判在呢,怎么会让我们的孩子出事?“尉鸣鹤狭长的凤眸中转过深切的疼惜,柔声宽慰道:“太医们都说了,你与孩子都无恙,接下来好好养着,就能一切无虞。”

沈知姁眼睫如蝶翼颤抖,闻言缓缓阖上双眼,任由眼角滚落一大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她软声泣道:“那就好,那就好。”

“阿鹤,我刚刚在昏沉中,梦见自己失去了这个孩子……”

太皇太后见沈知姁哭得不能自己,亦是上前,温声慰道:“傻小姁,梦都是相反的。”

“这个孩子定然会平平安安出生的。”

尉鸣鹤长眉心疼地蹙起,拿过一边的软帕,动作温柔小心地帮怀中女郎拭去眼角的泪水。

沈知姁似水做的一般,眼角泪流不止。

让尉鸣鹤一颗心沉甸甸地泛疼,绞尽脑汁想着宽慰的话。

刚想出两句好听的软话,却见沈知姁自己拿过帕子,用一股干脆利落的劲儿,将剩下的眼泪都成擦干。

她鼻尖盈红,眼睛哭成两颗红宝石,嗓音中的抽泣哭腔却被压下:“让陛下与太皇太后担心了,到底都是臣妾不好,贪玩去了百花园。”

“要不是这样,臣妾也不会失足……”

尉鸣鹤低低地截断女郎自责的话语:“不是阿姁的错,是有人天生一副蛇蝎心肠。”

“也是朕的疏忽,没让底下人时刻关照着瑶池殿。”

“是有人刻意要害臣妾?”沈知姁不敢置信地眨巴着眼睛,心底亦有几分诧异:尉鸣鹤这一回,倒出乎意料地先认了错,可见对自己,对孩子的情感积累,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已经到了另一个高度。

倒是方便她明日的计划。

“哀家也疏忽了,以为这宫里都是安分的好孩子。”太皇太后转了转佛珠,对尉鸣鹤道:“皇帝与贵妃都别太自责,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前日防贼的。”

尉鸣鹤颔首,旋即将目光投向正殿,眉目冷肃:“朕必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将后宫中心术不正之人给揪出来。”

说罢,他又放缓了声音,对沈知姁允诺:“你放心,此事之后,朕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正说着,芜荑端着药,带着诸葛院判进来了。

诸葛院判再次为沈知姁诊脉,与沈知姁极快地对视一眼,然后他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有了一分笑意:“娘娘醒来,胎像更加稳固,只要后头按时服药,再配合微臣施针,就能确保无恙。”

闻言,尉鸣鹤长眉舒展,亲自喂了沈知姁喝药。

见沈知姁苦得小脸皱起,面上的惶惶伤心之色褪去,唇角就不自觉地噙了一抹笑容,让芜荑赶紧去拿蜜饯来。

做完这一切,尉鸣鹤再三观察沈知姁的面色,见果真红润了些,方准备再去正殿:“皇祖母,你且陪一赔阿姁,朕去外头审完此事。”

沈知姁却唤了“陛下止步”。

她主动提及谨容华:“陛下,谨容华这回不顾自身,下水来救臣妾,算是功劳一件。等查明真相后,臣妾想以贵妃的身份的请求陛下,复谨容华婕妤之位。”

尉鸣鹤沉吟一瞬后点头,看着沈知姁的目光愈发柔和:“朕明白。”

随后,帝王转身回到正殿,脸上的柔情一点点散去,重新布上霜色。

*

且说尉鸣鹤与太皇太后走后。

韦才人按住韦宝林,迅速地对方耳边说了句话,让处于暴怒状态的韦宝林极快地安静下来。

“元公公,等会儿陛下出来,必定要审问。”韦才人松了一口气,转首对元子温声细语:“公公不如先让他们进来,等会儿也让陛下省事些。”

元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将有福和冷霜馆的宫人全都提了过来。

因韦宝林位份低,服侍的除了雁儿外,就只有一个宫女,一个宦官,既要端茶倒水,又要扫地抹窗。

韦才人盯着他们细细看了两眼,着重瞥了眼缸子的手背,并未说话。

倒是韦宝林,冷静下来后死死看着自己的宫人:“你们要想清楚,在这皇宫之中,背主是没有好下场的!”

“若你们被人买通,现在及时坦白,本小主还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谨容华舒舒服服地坐着,闻言浅笑:“韦宝林,元公公还在这儿呢,你怎么能当众威胁证人呢。”

“韦宝林不过做了个被诬陷的假设,谨容华又何必这样着急?”韦才人也笑着开口,将谨容华的话给顶了回去。

随后她就将目光从宫人身上挪动到鱼牙绸手帕上。

直到尉鸣鹤出来。

韦才人率先起身,指着冷霜馆缸子道:“禀陛下,据嫔妾观察,这宦官除了送酒之外,恐怕还是去百花园泼水的人。”

“证据?”尉鸣鹤闻言,有一分惊讶。

“陛下请看。”韦才人示意宫女将缸子的手背翻看,上头有两道新鲜添上的伤疤:“这两道伤痕并列,一长一短,很像是被老虎刺的树叶所刮——嫔妾恳请陛下令太医检查,看着伤口处是否有老虎刺树叶独有的小尖刺。”

“据嫔妾所知,从冷霜馆到上林苑后门极近,要是抄近路过去,大概率会经过一片老虎刺树丛。”

尉鸣鹤一使眼色,元子立刻就去请马太医。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尉鸣鹤望着韦才人的目光略变,不再如视物一般。

“才人观察敏锐。”谨容华端和地赞了一句,手中的帕子不知何时变皱了许多。

她在心中咬牙切齿:因有福醉倒,缸子是泼水人之事,除了她安排的人外,应当无人知晓。如此阻挠调查进度,为的就是给霁月轩那儿拖延时间。

谁知韦才人生了一双利眼,竟立刻瞧出不对。

不对,还要怪缸子,做事毛躁,才蹭了老虎刺。

韦才人抬起眼帘,又指着鱼牙绸道:“陛下少用帕子,应当不知,这鱼牙绸颜色虽鲜亮,却难以保持长久,每月务必洗护才能保证亮眼。”

“而这鱼牙绸颜色暗淡,边缘有磨损,可见使用之人并不懂得如何养护,持续用了好几个月才导致如此。”

“陛下,韦宝林既然喜爱这帕子,就必定不可能这样对爱物。”

“所以说,韦宝林道手帕丢失三月有余,是较为可信的。”

尉鸣鹤不自觉地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就在此时,缸子忽地抬起头,对韦宝林道:“主子,所有事情都是奴才做的,您放心!”

说罢,他就大力挣脱钳制,直直地往韦宝林身边的柱子上撞去。

第90章 落水(五)只要朕想要查,就没有查不……

第九十章

韦宝林见缸子要往自己这边扑来,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去。

惟韦才人恨铁不成钢地斜了眼自己这个异母妹妹,上前要拦住缸子——要是这个人死了,那她们整个韦家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然而韦才人到底是闺阁女郎,力气并不大,只堪堪拉过缸子的衣袖。

自己险些被拽到。

这危急关头,元子一下扑上去,将缸子整个人压住。

不过还是让缸子磕了头,额角生出骇人的淤青,整个人晕了过去。

谨容华见状,手中皱巴巴的帕子松开了些:还好,虽说缸子被提早揭露身份,可事情到底发展顺利。

有缸子这一撞,陛下必定怒上心头,令尚刑局审问。

那接下来一切就都水到渠成。

韦氏姐妹不过是捎带着拖下水罢了,重头戏还在后面。

想罢,谨容华小心觑了眼尉鸣鹤,果见帝王脸上覆着阴沉乌色,似有暴风雨来临。

“没想到此人还是个忠仆。”尉鸣鹤目光扫过缩在一旁的韦宝林,又在正殿中淡扫一圈,唇角勾出一抹嗤怒:“将他抬去尚刑局,告诉闫旺,朕要他半个时辰内,审出背后之人。”

“要是做不到,朕赐他去乱葬岗住!”

尉鸣鹤说完,微抬下颌,点着元子:“你跟着去,一旦有了背后之人的线索,将相关人员全都带来!”

元子忙不迭点头,一边说陛下放心,一边让

两个大力宦官抬起缸子,小跑着去尚刑局。

也不知是闫总管的手段了得,还是缸子生性软骨头,半个时辰才过去一半多,元子就带了消息回来。

“瑜才人?”尉鸣鹤长眉一挑,显出几分诧异。

他点过瑜才人,记得是个秀气温懦的女子,处事很安分。

尉鸣鹤挺喜欢和瑜才人说话的,尤其是问些慕容氏族里的八卦事情。

而且瑜才人的父亲,算是难得没步入党派之争的慕容氏人,早早就分了家,素日进言亦颇有道理,对得起朝议大夫的官职。

元子亦对这个结果感到惊讶:“是,闫总管反复审问了三遍,确保那宦官不曾说谎——奴才已经让小鱼子去霁月轩请瑜才人过来了。”

谨容华仍是满面讶异,旋即又变作沉思。

一眼望去,就好像她是不信瑜才人会做这种事情,可又想起了什么,改变了主意。

韦才人紧蹙眉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落在韦宝林身上的罪名,就这样轻飘飘没了?

韦宝林现在才回过神来,想起缸子的举动言语,气得咬牙,对韦才人低骂道:“阉人果然是贱骨头!我平日里也没亏待他,这么容易就被人收买了来陷害我!”

“呸,慕容家的人都是一肚子坏水!”

尉鸣鹤在短暂的诧异过后,眸光就恢复冷然:“你细说。”

“根据缸子供述,韦宝林自降位之后,性子就变得易怒暴躁,时不时打骂宫人,磋磨宫人做细致磨人的活儿。”

“一月前,缸子因此生了冻疮,去外头寻药,受了小越子的帮助,两人日渐熟悉。”元子将细节详细道出:“不久后,瑜才人入宫,小越子被分去伺候。”

“与此同时,韦宝林之举愈发明显,还会与韦才人一块儿咒骂贵妃、瑜才人、洛宝林。缸子说与小越子后,小越子隔日就来找他,说帮他想了个法子,既有利于瑜才人,也能帮他出气。”

“到时候缸子就能用这件事情作为投名状,去瑜才人那儿伺候,前途无量。”

“缸子贿赂有福的钱和酒,还有韦宝林的帕子,全是从小越子那儿拿的。”

元子说罢,补充道:“从始至终,小越子吩咐缸子如何行事时,都没有提到是瑜才人的吩咐。”

韦宝林在一旁怒气冲冲:“呵,那些银钱和宝林份例的酒,他一个奴才怎么可能得到!”

“必定是瑜才人在背后支持!”

说罢,韦宝林就得了尉鸣鹤一个厌恶的眼神。

她方后知后觉,缸子的供词将她素日里苛责宫人、对贵妃等嫉妒之事都道了出来。

屡犯失德之事,她还能复宠么……

韦宝林的臂膀有些无力地垂下。

韦才人却并未像方才一样去接,而是后退一步,抿唇不言:原是如此,她们韦氏并不是布局人的主要目的。

看似洗脱了嫌疑,可却在帝王眼中留下了极为不好的印象。

韦氏削爵,韦宝林极难复宠,而自己尚未承宠,后宫有瑜才人、洛宝林后来居上。

对付现在的韦氏,只要一个“有失后妃之德”足矣。

韦才人心中清楚地明白,自己从未和韦宝林一起谈论过后宫妃嫔,缸子那句莫约是被人授意的诬告——可陛下是相信的。

韦宝林既然难以扶起,现下最要紧的就是将自己脱出。

不过现在陛下全心全意在贵妃落水之事上,现在并不是好的说话时机。

伴着韦氏姐妹的后退,瑜才人被带到了瑶池殿。

她恬美的面庞上此时满是惊慌。

还有种见了可怕事情的惨白。

去拿小越子的小鱼子亦是苍白一张脸,上来请罪:“请陛下赎罪,奴才无能……奴才到霁月轩时,小越子已经在后罩房中自尽了。”

说着,小鱼子呈上一张糙纸:“这是小越子的遗书,是用炭灰写的,已经验过了字迹。”

尉鸣鹤垂眸看去,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贵妃落水,全是奴才一人主意,和瑜才人无关。”

写字的人并不会写“瑜”,所以用“于”代替。

“瑜才人,你可有要分辨的?”尉鸣鹤唇角的怒笑愈发明显。

他看得明白,此事要么是有人重重设局,要么是真是瑜才人所为。

尉鸣鹤偏向于前一种。

“陛、陛下……”瑜才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神思恍惚地应声。

瑜才人还没有从亲眼看到尸体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今儿一回霁月轩,就亲自看住正门,不许宫人们出去。

小越子素来嘴巧机灵,说了一回闹肚子、味道大,要去外头解决。

不过瑜才人没允许,让他去后罩房的厕间。

瑜才人现在想想,只觉得后悔万分:贵妃落水,陛下大怒,小越子既然聪明,怎么肯冒着通风报信之嫌出去,就为了个闹肚子?

当时就应该直接让人捆了小越子!

而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无对证……

小鱼子也见到了尸体,见瑜才人这样,倒是很能理解,壮着胆子帮说了一声。

谨容华瞥了眼瑜才人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再看看尉鸣鹤怒极反笑的俊颜,心中就是一声嗤笑:呵,遇事这样惊慌,连手底下人都不干净,也配与她争慕容氏的支持?

反正她们一房素来不从父亲的决定,正好趁此事连根拔去。

当初分家时,可分了不少良田庄子呢。

不过,下一瞬,谨容华就僵住了。

因为她听见尉鸣鹤厉声道:“元子,再去尚刑局传旨,将所有和小越子接触过的人都给朕找出来审问!”

“哪怕只说过一句话,都要审!”

“还有小越子的同乡、外头的亲人、同一批入宫的宫人,全都给朕查!”

“朕就是要有的人知道,只要朕想要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事情。”尉鸣鹤话语中泻出几分杀气。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死无对证的戏码,尉鸣鹤真是看腻了、

从前尉鸣鹤不愿意费劲动用尚刑局,一是要顾着自己仁善的名声,二是朝政繁忙,哪里顾得上后宫之事?

况且前朝和后宫诸多牵连,需要谨慎。

可现在涉及沈知姁,涉及他与沈知姁的孩子,尉鸣鹤忽然发现,这些理由通通都不成立了。

他想起适才沈知姁湿漉漉的哭颜,心中发了狠:不论如何,一定要将真正的设局之人找出来。

说罢,尉鸣鹤狭长的凤眸中闪过厉光,冷冷地扫视着在场四位妃嫔的面容。

各有反应,没有破绽。

“这还要多谢先帝的皇贵妃冯氏。”尉鸣鹤骇笑一声:“从她身上,朕知道,死人的话是最不能相信的。”

不过先帝宠爱冯氏,还是愿意相信的。

谨容华被帝王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漏了风,或是浸了水,忍不住地要发颤。

手中的帕子终究被攥得看不出原本模样。

这与她算计中的不一样呀。

谨容华知道,尉鸣鹤会怀疑小越子的死有蹊跷,可瑜才人无从辩驳,这件事情就该就此打住。然后丞相就会主动献出瑜才人一房,也算是牺牲最不听话的那一部分,让陛下觉得慕容氏的势力被削弱,好再谋安生发展的日子。

可、可陛下他,宁愿费时间,费人力,费物力,甚至不惜用刑,也要为宸贵妃查明事情真相?

“事情查明之前,各宫封禁。”尉鸣鹤收回目光,转了转玉扳指:“你们回去罢。”

说罢,他就转身去了寝殿。

阿姁今日这样害怕,定然需要他的陪伴。

寝殿内很暖和。

还有这淡淡的薄荷清香。

尉鸣鹤揉了揉额角,忽地脚步一顿,看向屏风旁新添的一个物件。

观音送子的……炭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