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更(捉)“本宫要去朝阳殿”……
司造局的奉御姓钟,生得一双浓眉,很是惹人记忆。
只是此时浓眉近乎谄媚地弯起,让人觉着颇为滑稽。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钟奉御还是第一次来瑶池殿,激动得手脚都有些发抖,
脸上的谄笑到了略显夸张的地步:“奴才日前失职,竟忘了瑶池殿的炭盆已然用了些年头,劳烦娘娘让箬兰姑娘跑了一趟。”
“请娘娘恕罪。”
钟奉御这模样,和她想的不一样呀。
瞧着是真心要讨好瑶池殿的模样。
“钟奉御多礼了,还请起。”沈知姁心头计较,面上不显,仍是口吻温和:“钟奉御何罪之有?若真说起来,是本宫的疏忽,才让宫人们用着旧的。”
她昨日做了试探司造局的决定之后,就以此为借口让芜荑给了宫人们一点儿小赏赐。
以这种细节为理由,往往更能够打动人心。
钟奉御急忙拱手福身,再次将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还极力吹捧沈知姁是个体恤宫人的大善人。
不过他也不是没眼色的,见沈知姁面上的笑意变淡,立刻就对身后的奉仪使了个眼色。
须臾后,就有两精致炭笼被抬了上来。
这炭笼外嵌鎏金,做工精致,细节处还镶嵌了宝光柔和的宝石。
最让人觉得惊喜的是,这炭笼中上部镂空的部分,并不像寻常炭笼雕着花朵、祥云或是仙人。
而是送子观音。
除此之外,炭笼的底部并没有做成全底的敦实模样,而是仿照香鼎,做成镂空的四脚。
许是和观音的图文相呼应,四脚上还特意做了弧度,像是观音脚边的裙摆。
的确做得精巧。
钟奉御见沈知姁望着炭笼微微发怔,周边的大宫女们亦觉得惊奇,不由得嘿嘿一笑,略带得意的解释道:“娘娘,这是外头的贡品,前几日才送进宫。”
“奴才一看到这送子观音,立刻就想起来娘娘您了。”钟奉御搓了搓手:“您现在是宫中第一位有孕的,还是陛下的第一位皇嗣。有陛下的宠爱和龙气护体,娘娘您必定平安产育、后福无穷,将来步步高升,荣宠无极呢。”
他一口气将会的四字词语都说了出来,随后欢喜道:“奴才当时还可惜,说这天渐渐暖了,娘娘也不需要炭笼了。”
“幸而有这一场倒春寒,让奴才能借机在娘娘这儿露脸。”
“本宫多谢钟奉御的好意。”沈知姁眸光流转,并未说喜不喜欢,而是简单点了钟奉御一句:“不过,陛下似在为春寒飘雪烦恼,奉御可要小心慎言。”
听到这一句,钟奉御吓得魂都要飞起:哎呦呦,他就是个司造局小奉御,哪儿知道御前的事情呀!
幸亏今天带来的奉仪是他一手提拔的,否则被有心人听了去,就要说他有意膈应陛下了!
钟奉御吓一激灵,立刻叩首谢恩,只说写贵妃娘娘指教,心中则悄悄高兴:奉仪说的对,这礼物可是送到贵妃娘娘心坎上了。
你瞧,贵妃这不就立刻开口提点了他这是要将他收为自己人吧
想到这,钟奉御微微抬首,一双浓眉愈发带着滑稽的讨好:“贵妃娘娘,奴才虽是司造局的奉御,可与娘娘相比较,就是一小蝼蚁。”
“适才娘娘提点,是救了奴才的命!”
“奴才无以为报,愿意帮娘娘将瑶池殿修缮得更富丽舒适些!”
这话说得诚心,让沈知姁眼底划过一抹暗光。
这奉御要么是真心想和瑶池殿攀关系,要么是真的演技精湛,想借机骗过沈知姁,从而趁着修缮时在里头做一些手脚。
不过沈知姁没错过,钟奉御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后,他身后跪着的奉仪,莫名地轻笑了一下。
可以解释为她因为上司得了贵妃青眼而高兴。
但沈知姁直觉,恐怕没有这么单纯。
她笑而不语,转了个话题:“这炭笼做得实在是精致好看,不知是哪儿送来的贡品”
“回头本宫可以禀报陛下,让他们多做些别的新奇花样。”
钟奉御在这方面脑子挺灵活,立刻就想到:要是冬日里,给太皇太后送“寿星捧桃”的炭笼,给陛下送“龙腾虎跃”的炭笼,这两位最大的主子肯定高兴啊。
这对着炭笼一高兴,不就想起司造局,想起他来了
他得了看重后,殿中省每年批给司造局的银子就多了,在外头他还能收上贡人的孝敬……
哎呦呦,大美事呀!
钟奉御当即就道:“这北方天冷的时间多,这好看的炭笼、炭盆,就是他们琢磨出来的。”
“这两个是凉州的工匠做出来的。”
凉州,平郡王的封地。
沈知姁自然而然地想起关键之处:藩王谋反,丞相府,慕容氏。
她心中愈发警惕,脸上仍带着笑让钟奉御起身,嗓音比先前略低些:“这炭笼送的及时,本宫会用上的。”
芜荑会意上前,将赏赐送去,顺便扶起钟奉御:“娘娘有些乏了,不便多留奉御,还请奉御见谅。”
“姑娘言重了,娘娘怀着皇嗣,又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奴才怎么敢打扰您歇息”钟奉御将荷包收起,笑呵呵地麻溜告退。
出瑶池殿前,他还求着芜荑道:“娘娘要是有修缮的想法,还请姑娘帮着提一提奴才。”
钟奉御这也是为着多让尉鸣鹤记起。
芜荑笑眯眯地颔首,并不多言,看着钟奉御离开后与身后的奉仪自然地并肩离开。
等回到正殿后,就见沈知姁略蹙秀眉,思索半晌后才开口:“你们今日都劳累了,先去歇息。”
“等到明日,白苓,你去查一查钟奉御和那位奉仪的身份、日常往来。”
“箬兰,你最是细心,就与连翘一块儿,查一查这炭笼是否有问题。”
说罢,沈知姁温和的目光转向芜荑:“你去殿中省杜少监那儿。”
她要写一封信送给韩栖云。
沈知姁想起来,这场倒春寒,不但带来北方的寒春,还有江南水乡在夏日里的汛期。
沆州与粟州之间,连串着一条奔流长河。
其中十余道大小堤坝,都在这年夏日暴雨中,轰然崩塌。
数十万名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甚至爆发过一场小瘟疫。
其中牵扯到工部贪污、州官失职、偷卖赈灾粮草等案,牵涉甚广,几乎将朝中大半官员都牵扯了进来。
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也是在百姓间给尉鸣鹤悄然埋雷的好时机。
沈知姁眼睫轻眨,像是春日里翩飞的蝶:尉鸣鹤想掌控所有权力,同时也想要留下千古英名。
帝王独坐高台龙椅,是尉鸣鹤最大的底气,却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缺点——百姓间的言论意见,他只能通过旁人知晓。
韩栖云很聪明,他知道如何做尉鸣鹤手中的好刀,知道该怎样悄无声息地堵住帝王的耳朵。
今生的贤名,就当是她送给韩栖云额外的礼吧。
可别像前世一样,提起韩督公就是心狠手辣、酷吏这样的名声。
这样对她后续用韩栖云也有好处。
*
北方春雪之事颇为严重,让尉鸣鹤三日不曾入后宫,只在去了瑶池殿陪着贵妃用了两次午膳。
尚寝局的人早就做好了新人牌子,却苦于没有机会递上去。
张总管一边收新人银子收得手软,一边有些心虚:陛下您快翻新人牌子吧!您再不翻,他这钱收的可就要心虚死了!
沈知姁午后听到韩栖云传来的消息,共有两个要点。
一是南方水患之事,他愿意相信沈知姁的猜测,将来寻机会去江南办差,也明白沈知姁的言下之意。
二是春雪之事,尉鸣鹤交给了尚在北疆探查的喜公公,准备暗访搞完了,来个明查,试探试探昌王与平郡王。
而喜公公的奏报今早到了夜影卫,说他早就察觉到北方天气异常,会处理好此事,让尉鸣鹤放心。
沈知姁掐指一算:北方春雪有了解决的着落,这尉鸣鹤心情高兴了,估计今儿要翻新人牌子了。
这霍淑女有孕的消息,也该被谨容华爆出来了。
“芜荑,快将牛乳团抱来,备好轿辇,本宫要去朝阳
殿。“沈知姁立刻行动起来。
——她要去截谨容华的胡,坚决不能让霍淑女在谨容华的手下养胎。
顺便弄清楚尉鸣鹤对诸位新人的态度,方便她之后行事。
“差人告诉诸葛院判,这个月,可以去约范院使饮酒了。”
第82章 道喜霍淑女有孕
第八十二章
“禀主子,司造局的钟奉御果然忙不迭带着东西去了瑶池殿卖好。”
“宸贵妃十分喜爱,听闻已经放在殿里用了。”
黄莺站在正屋里头,脸上带笑,将此事说来:“那钟奉御果真是个傻的,尽想着攀高枝。”
这话让谨容华眼中闪过一分不悦:尽是些目光浅薄的,位份高难道就叫高枝了么?
像她这样聪明又有能力的,才是真正的高枝。
“要不是本嫔借口要让瑜宝林和龙胎一同陪葬,本嫔竟然不知父亲私下与平郡王有来往。”谨容华眉尖蹙起,格外不喜欢这种受到蒙骗隐瞒的感觉:“更不知道,平郡王手中竟然有不少秘密害人的方子。”
不过想一想,谨容华也能想通:平郡王的母妃,就是因着谋害皇嗣被赐死的。听闻那庶人手上还有许多的疑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原来是有暗中害人的手段。
“这一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谨容华想起沈知姁坐于轿辇上的高高背影,不觉咬牙恨声:从小到大,除了陛下和太皇太后,还没人敢这样以施舍、赏赐的语气和她说话。
沈氏这个愚钝的罪臣之女凭什么!
偏她合了陛下的性子,惹得陛下心软宠爱,更是好运有了龙胎!
谨容华越想越气:她就不信了,这回找了两个替死鬼,就不信不能完美地除掉沈氏!
抿了口茶,谨容华缓了缓心气,问起霍淑女:“霍氏如何了?她身边的人可有听从本宫的吩咐?”
黄莺笑答:“主子放心,她的贴身宫女很识趣,一直在和霍淑女分析利弊,让霍淑女相信,她有了身孕后只能依附主子您。”
“霍淑女最近挺听话的,自从您给她修了地龙之后,她就放心吃您给的补品了。”
而不是想以前一样,表面上都吃光了,实际上有一大半都赏给了宫人。
“瑜宝林和洛御女那儿呢?”谨容华语气很是轻松:两个刚进宫的妃嫔,心思计谋都浅得很,随意说两句她们都信。
“瑜宝林对主子的态度亲近许多,早晨遇见奴婢,还和奴婢笑着打招呼呢。”黄莺给谨容华添了茶:“至于洛御女,她听从了主子的建议,正在苦练舞艺呢。”
谨容华一笑:“洛氏生得美艳,又腰肢细软,自然是跳舞才最能发挥优势。”
“男人最喜欢这样的尤物了。”
只要洛氏侍寝,谨容华有自信,能扶持她成为压过沈知姁的宠妃。
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谨容华新提拔的领头宦官,姓窦。
他进来低声汇报,说是丞相府传来消息,陛下选派了喜公公去北方视察春雪之灾,并颇有成效。
“那陛下今儿就该翻新人的牌子了。”谨容华眼尾上扬,口吻愉悦地吩咐:“黄莺,你吩咐人去太医院将林太医请来,再去朝阳殿向陛下报喜。”
“至于窦公公……上林苑那边……”
*
“哎呦,这外头天寒,娘娘怎么来了?”元子刚走出朝阳殿,迎面看见沈知姁,满脸惊喜地上前关切,又说道:“陛下正让奴才去看看娘娘呢。”
说罢,他上前扶着沈知姁下轿辇,目光扫到沈知姁怀中懒懒的牛乳团,脸上就闪过喜色,主动将牛乳团抱过来。
朝阳殿正殿内,尉鸣鹤听到元子的通报惊讶了一瞬,旋即放下手中的书册,亲自带了沈知姁进殿。
“还好,手没有很凉,可见宫人伺候得精心。”尉鸣鹤习惯性地握住沈知姁的指尖感受冷暖,原是冷冷的凤眸中泛出暖意:“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知姁将面容轻敛,双眸一弯,指了指被元子放在地下撒欢的牛乳团:“陛下明鉴,臣妾原要窝在瑶池殿取暖饮茶的,谁知牛乳团思念陛下,硬是对臣妾撒娇卖乖,想要来见陛下。”
“臣妾正好觉着有些无聊,转念一想就同意了。”
尉鸣鹤以手支着下颌,长眉一挑,深深的目光望着沈知姁,笑言道:“是么,朕怎么有些不信?”
“臣妾要是说谎,后头就罚自个儿每天喝一盏酸梅茶。”沈知姁面色严肃,一双杏眼中却满是笑意。
尉鸣鹤无奈叹气:“这可怎么办,惩罚都变成赏赐了。”
再抬眼时,他神情温柔:“这两日不曾陪阿姁入眠,睡得可安稳么?”
“陛下放心,臣妾吃得好、睡得香,诸葛院判和范院使都说臣妾与孩子十分健康。”沈知姁用手抚了抚小腹,眸光柔和:“而且臣妾到现在都没有孕吐的反应,是这个孩子在心疼臣妾呢。”
“都三个多月了。”尉鸣鹤想着范院使说的话,满面愉悦:“四个月后,就要渐渐显怀了。”
“就是这孩子有些不懂事,出生时是九、十月,那时候京城正闹着秋老虎。”
沈知姁听了,倒不由得点头,想起前世那个孩子:她当时仔细地算过,那个孩子会在春末出生。
那时候倒是不错。
说话间,沈知姁敏锐地听到外头传来动静。
想是尚寝局的人来了。
“元公公,外头怎么了?”沈知姁将正在与驼绒地毯做斗争的牛乳团抱起,扬声询问外头。
外面的声响竟一时停了。
帘子掀起,元子有些无措紧张的脸伸了进来,对两人行礼:“尚寝局的张总管来请陛下翻牌子。”
“张总管说,新人的牌子做好了。”
他身后的张总管也是满脸惴惴:他还寻思着,今儿总算轮到新人们了,就赶紧来露个脸。
谁晓得贵妃娘娘还在里面呢!
这不是既让贵妃不高兴,也打扰陛下的兴致么!
尉鸣鹤发觉自己下意识地看了眼沈知姁。
心中莫名涌起一点儿难以察觉的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正要让张总管回去,谁知道沈知姁却先开口:“那就让张总管快进来。”
对上尉鸣鹤略有疑惑的眸光,沈知姁浅浅一笑:“昨日陪太皇太后礼佛,臣妾觉着太皇太后正为此事烦忧。”
“纵然臣妾心中发酸,也要做好贵妃的职责。”
说话间,张总管低眉垂眼地进来,亲自奉上满盘的牌子供尉鸣鹤选择。
尉鸣鹤听了沈知姁软糯的话语,眼底流出几分宽慰,旋即扫了眼牌子,复又含笑望着沈知姁:“你尽了贵妃的职责,朕回头赏你。”
“不过皇嗣最为重要,朕再多陪你几日也无妨。”
“臣妾知道陛下心疼臣妾。”沈知姁莞尔:“不过陛下刚从劳碌中抽身,应当好好歇歇,哪儿能再费心陪伴臣妾。”
她用手抚上心口,对着帝王甜甜一笑:“反正臣妾明白陛下的心就够了。”
尉鸣鹤的笑意越发温和,正要对沈知姁说什么,刚回到外头的元子就去而复返:“禀陛下,兰心堂的黄莺求见。”
“让她回去。”尉鸣鹤的笑意一下子就变淡了,这才想起谨容华的禁足已经解了。
这又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元子皱着眉应道:“黄莺说,是有大喜事要给陛下道贺。”
沈知姁见到这预料之中的一幕,噙着一抹笑意,对尉鸣鹤轻声道:“谨容华倒不是那种刻意夸大事实、博取眼球的性子,陛下不如听一听是什么大喜事?”
话落,尉鸣鹤就对元子挥挥手,示意他将人带进来。
黄莺满脸喜色地进来,在看到沈知姁时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就向尉鸣鹤行大礼叩首,嗓门嘹亮:“奴婢奉谨容华之命,来向陛下贺喜——经太医院林太医诊断,霍淑女已经有了近两月的身孕!”
沈知姁露出早就准备好的惊讶神色,对尉鸣鹤起身道贺:“臣妾恭贺陛下。”
尉鸣鹤脸多是惊色,看不出来多大的欢喜。
回过神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将沈知姁扶起:“快坐着,你有身孕,别总是行礼。”
然后对黄莺点点头:“朕知道了,这的确是喜事,朕回头就赏赐霍淑女。”
“你回去吧。”
尉鸣鹤说着,还丢了个眼神给元子。意思就是让元子赶紧送黄莺出去,再去库房随便选点东西给霍淑女送去就是。
“是,陛下。”黄莺响亮亮地应了,然后才后知后觉:咦,陛下这反应和主子说的不一样呀?
霍淑女在禁足前也算得宠,现下又是宫中唯二有孕的。
陛下即便要
顾及一旁的贵妃,不说立刻前去兰心堂探望,也该有晋位分的表示吧?
怎么感觉这么不在乎霍淑女的肚子?
黄莺还没想明白这些,就被元子给拉了下去,跟着去库房那赏赐。
张总管还举着木盘呢,在一旁听了这些,不免汗如雨下:哎呦,看来陛下今儿是不会翻新人牌子了。
这些新妃嫔还要继续给他送钱……不是,要继续等待了。
张总管还没腹诽完呢,就见尉鸣鹤冷淡着一张脸,将手臂伸来,两指微微一动,就翻好了牌子。
“去霁月轩,让瑜宝林准备着。”
沈知姁假装摸怀中的牛乳团,掩住面上的微笑。
谨容华呀,你到底不太了解尉鸣鹤的薄情。
你今日这一招,不但不会成功拦住新人侍寝,还会让尉鸣鹤愈发厌恶慕容氏的心思,
第83章 求问(修)沈知姁露出温和的笑意……
第八十三章
张总管得了准信,立刻就告退出去,准备通知瑜宝林准备着。
同时他心中动了心思,预备将尉鸣鹤对霍淑女的态度透露给亲近的宫人,卖个好。
“霍淑女有孕,当是喜事,陛下怎么瞧着不大高兴?”沈知姁觑着尉鸣鹤的神色,口吻轻柔而略带疑惑。
不等尉鸣鹤应答,沈知姁已经善解人意地问道:“陛下可是因为霍淑女的宫女出身?”
“不错。”尉鸣鹤想了想顺势颔首:“而且她品行不算上佳,又和谨容华一块儿住着,朕暂时不打算晋她位份。”
阿姁性子纯良,不方便将谨容华打的“杀母夺子”的算盘说与她听,既脏了耳朵,也容易惊胎。
“既然如此,那陛下就为霍淑女重新挑选宫室吧。”沈知姁细眉弯弯:“这样既能让霍淑女住得宽敞些,也能当陛下对霍淑女的用心赏赐。”
“免得霍淑女因不曾晋位而伤心,影响皇嗣。”
说起皇嗣,尉鸣鹤沉吟片刻,同意了沈知姁的建议:“阿姁言之有理,朕回头让宋尚宫去安排。”
沈知姁挠了挠牛乳团的下巴,唇角的笑如春风拂过。
交给宋尚宫安排,可不就等于交给瑶池殿?
换了住处,那自然要安排新的宫人服侍霍淑女。
正好能借着尉鸣鹤的名义,不费吹灰之力地让霍淑女和谨容华离心。
当然,她们俩本来也没心可互相相信。
“陛下英明。”沈知姁将心绪回转到尉鸣鹤身上,杏眸中涌起亮晶晶的期待:“这样英明神武的陛下,愿不愿意陪臣妾在用晚膳时听先生说书?”
“臣妾还惦记着年节时没听完的呢。”
霍淑女的事得到暂时妥善的解决,尉鸣鹤手头又没有政务,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沈知姁娇面绽开浅笑:她特意留了一出专讲主角夫妻和睦的章回。
就等着尉鸣鹤呢。
果然,等用完晚膳,再听完书,尉鸣鹤很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眸光微深地盯着沈知姁:“阿姁当真不用朕陪着?”
方才说书人口中,小夫妻恩爱叙话的日常,简直和他与阿姁的寻常闲话没什么分别。
尉鸣鹤听得津津有味,心底升起对沈知姁的情意与不舍。
沈知姁正预备着起身离开,闻言就湛然笑开,仿若画上落入凡间的俏皮仙子。
她避而不答,只笑道:“陛下,瑜宝林就要来了,臣妾就不多留了。”
“下一章戏可是小夫妻吵嘴的,臣妾就自己看了。”沈知姁由芜荑扶着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尉鸣鹤俊眉微扬,照旧亲送了沈知姁出门。
轿辇被稳稳地抬起上路,又在即将到达瑶池殿时,在旁边的一条小巷停下。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瑜宝林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沈知姁将轿帘微微抬起,略有惊讶地望着眼前的瑜宝林——指尖、鼻尖与耳尖都微微泛红,可见在这小巷中等了一会儿。
“瑜宝林,朝阳殿就在前面。”沈知姁露出温和的笑意,好似不知为何瑜宝林会在这儿等她。
心里面却是想道:她还以为要再等一些时日呢。这样大咧咧地就来问她,可见瑜宝林是个急性子,就是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富贵险中求。
又或是被帝王莫名其妙地态度给弄得有些害怕。
瑜宝林咬了咬牙,想着从二等宫女那儿得来的消息。
那是个相貌平平、嗓音略粗的宫女,在宫里做了二十年,方被提拔为二等,足以知晓此人不聪明,也不会钻营。‘
就是看中这一点,瑜宝林才让父亲打点过的贴身宫女去探寻消息。
那宫女说,宫中要问陛下的心思,那必定是要去问贵妃娘娘。
而且贵妃性子良善,只要你别起坏心,再恭敬地送点礼,贵妃说不准会问两句。
瑜宝林对这句话存疑,可这两日她广撒银子,多多打听贵妃的往事,都得到差不多的评价。
兼之今日她被骤点侍寝,要是还搞不清为何自己惹了陛下不喜,等明日过去,她就要面对妃嫔嘲笑、家族厌弃的后果。
横竖陛下点了她侍寝,就算贵妃不愿意说,或是生气了,也不会惩罚于她。
所以瑜宝林干脆决定赌一把。
瑜宝林面上挂着的笑意变大,带了一点儿优柔,将一盒圆润的明珠奉上,在一番奉承后,将自己的疑惑道来:“嫔妾虽还未见天颜,可能对比出陛下对嫔妾的不喜。”
“嫔妾求问贵妃娘娘。”
沈知姁对上瑜宝林清澈的眼底,不由浅笑:虽是性子偏急,可正中她下怀。
“瑜宝林,你该知道太祖皇帝的一句话。”沈知姁压低嗓音,语气听来意味深长:“同族不能出两位高位妃嫔。”
“陛下对你不是不喜欢,而是失望呢。”
说罢,沈知姁就放下帘子,继续往瑶池殿走。
在皇宫中,最忌讳的就是将话说明白。
她都说这么浅显了,瑜宝林要是还反应不过来,就注定要落下去了。
瑜宝林闻言则当场怔住,连行礼都一时忘了。
这和远房堂姐(谨容华)说的正是相反。
堂姐说,正是慕容氏如日中天,陛下要格外抬举,这才来个欲扬先抑,她们俩堂姐妹好好抱团,这才能久得圣宠。
其实仔细想想,贵妃说的才有道理。
陛下又是给她赐号,又是给她赐居所,明显是看中她。
那奇怪无用的赏赐,可不是她去拜访了兰心堂后赐下的么?
在陛下眼里,自己这不是主动将抬举拱手让人么!
难怪陛下失望了。
瑜宝林定了定心神,寡淡清丽的面上覆起几分坚定。
她带着贴身宫女往朝阳殿走,侧首低声道:“明日你多拿些银子,打听打听堂姐缘何会在年节降位。”
不论进宫前后,瑜宝林所知道的,都是谨容华受宫人拖累,不得已才自请降位。
而且父亲也对她有叮嘱,说对谨容华往事不要多过问。
瑜宝林此时顾不了这些了:哪怕是亲生姐姐,她也要撕掉这个面子。
人在宫中,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身,其他都是假的。
贴身宫女应了,回头想起一事:“主子,咱们刚刚路过兰心堂,里面似有吵闹声呢。”
“想来是为了霍淑女有孕的事。”
瑜宝林亦想起此事:晚膳前乍一听,还以为是件大喜事,今儿必定是兰心堂侍寝。
哪里知道,陛下听了后,只是如常赏赐了些东西,也没提来探望霍淑女。
赏赐虽然丰厚,可对比贵妃当场晋封,简直是不值一提。
哎,这喜事是谨容华的贴身心腹黄莺去传报的,难道谨容华在里面插了一脚?
*
不光瑜宝林这么想,后宫中有一大半人都抱着这样的怀疑。
当事人霍淑女更是如此。
“黄莺,你没有听错或是假传圣旨吧?”霍淑女面色不悦,质问黄莺:“妃嫔有孕晋升,这可是宫中惯例!”
沈氏当时都是二品婕妤了,都能直接升一品贵妃。
她就是个九品淑女,怎么会得不到晋升?
陛下再抠搜也不会这样的。
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谨容华这时候也极为不快:她挑中这个时机,就是期望将陛下的目光从新人身上转到兰心堂来。
再不济,也能让龙銮驾临,顺便升个位份,刺一刺贵妃的心,将瑶池殿皇嗣的重量给挤下去。
谁晓得霍氏竟然这样不中用!
见一个背主的废物对自己的贴身心腹横眉竖眼,谨容华立刻重重地放下手中茶盏,冷目望向霍淑女,将心头的怒气尽数发泄来:“这的确是宫中惯例,不过也要看圣心偏向!”
“你可别忘了,黄莺报喜时,贵妃正在朝阳殿呢。”
她话故意说了一半,然后让霍淑女自己在心中猜测。
见霍淑女的脸色变来变去,谨容华饮了一盏好茶,心情好了些,看了眼对方的肚子,重新露出端庄微笑:“罢了,现在有贵妃在前面,陛下哪儿还有眼睛看别人?”
“你就好好养着这个孩子,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有了。”
霍淑女听得不由点头:是这个理儿。
要是贵妃生了个公主,她生的是皇子,那还愁晋不了位么!
指不定陛下一高兴,给她越级晋封呢!
做着这样的的美梦,霍淑女美滋滋地回屋休息。
只留下谨容华脸色变黑,更确定了要杀母夺子的念头。
*
翌日一早,宋尚宫就来到兰心堂。
谨容华正在与霍淑女用早膳。
“再给淑女盛一碗芝麻糊炖奶。”谨容华见霍淑女有吃饱的迹象,立刻就嘱咐对方的贴身宫女。
贴身宫女亦劝道:“这芝麻糊可防孕期脱发,淑女多吃点。”
见到宋尚宫来行礼,谨容华细长的凤眸中划过诧异:“宋尚宫请起,可是宫中有要事?”
宋尚宫起身后对着霍淑女笑道:“禀容华,奴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请霍淑女收拾收拾,准备挪去钟粹宫东侧殿居住。”
“殿中省昨日得知消息后,就连夜备好了宫室与人手,只等霍淑女收拾东西,即刻就能入住。”
谨容华扬起的笑意倏然僵住。
第84章 有毒会不会有大鱼上钩呢?……
在谨容华的预想里,霍淑女不论晋不晋位,她身为低阶妃嫔,注定要在兰心堂的偏房中好生呆着,直到生产。
当霍氏“难产”而亡后,自己位份不低,又一直照顾着霍氏,于情于理都该是她抚养这个孩子。
怎么陛下莫名就要给霍淑女换地方住?
这钟粹宫,距离兰心堂可不近……
想到这,谨容华直觉有些不对:陛下昨日对霍淑女有孕之事反应平平,怎么竟想着要给霍氏换住所?
谨容华很是不痛快地看着宋尚宫扶着霍淑女下去,转首对黄莺担忧低语:“你说陛下到底是关照着霍氏,还是如父亲所说,对慕容氏起了忌惮,不想慕容氏的女儿养育皇嗣?”
“又或是昨儿贵妃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刚说完,谨容华自己将最后一条给否决了:“就贵妃那样的性子,估计听了后只能着急上火。”
她的人脉可是递来消息,说贵妃得知霍氏有孕后回到瑶池殿,立刻就去请了诸葛院判。
极有可能是在陛下面前憋着气呢。
“要是第一条,本嫔一点儿都不担心,宫中还有那么多新人没侍寝呢,陛下再多点几个,估计都想不大起来霍氏。”
谨容华紧蹙眉毛:“可是陛下对慕容氏起了忌惮……慕容氏是扶持陛下登基的功臣,陛下这样明晃晃的忌惮,难道不怕天下人觉得他忘恩负义?”
谨容华自打进宫来,就将自身和尉鸣鹤视作同一类人,是天生要坐上高位,享受权力与赞美的。
所以理应要爱惜羽毛,讲求名声,方便获得更多更大的权力。
可惜谨容华看不明白尉鸣鹤的薄情寡义,也小看了皇权的庞大和威严。
——甭管将来尉鸣鹤如何针对慕容氏,只需随意找个理由,群臣就会附和而上,指责慕容氏为官不公。传到天下人耳朵里,也只会觉得皇帝除去了与他们没多大关系的权贵罢了。
更何况,慕容丞相又不是那等体贴百姓、贤名远扬的真正好官。
哪有百姓尊敬于他?
慕容丞相察觉出几分不对,写信提醒谨容华这个女儿,要她小心圣心。
偏谨容华从小自诩聪慧,有几分自负,又被接连出手失利和沈知姁成为贵妃的事实打击,心浮气躁,对着丞相就有抱怨,觉得对方在宫外做壁上观,压根不清楚宫内情况,就胡乱指点。
“虽说圣心难测,但父亲也太谨慎多疑了。”谨容华长叹一口气,很快就振作起来:钟粹宫离兰心堂是不近,可也不远,多跑跑有一样的效果。
再说那头霍淑女,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好了东西,坐着特批的小轿去了钟粹宫。
在路上,霍淑女拿出攒下的几串铜钱,委婉询问宋尚宫缘何自己不曾晋位。
宋尚宫和气一笑,说话轻声细语:“奴婢也不大清楚,不过听元公公感叹了一句,说是可惜小主和谨容华走得近,不然也不会有了身孕,连迁居都要贵妃来提。”
霍淑女闻得答案,原先往谨容华那儿靠拢的心渐渐收起,一下子从利用变成痛恨:果然,她就知道是谨容华的缘故!
呵,还以为她是从前任打任骂的黄莺么,做梦!
*
“瑜才人又送来一盒明珠,比上回那一盒更大更圆润。”芜荑捧着锦盒,露出笑意:“她也是个听劝的。”
瑜才人前日侍寝,昨日拒绝了谨容华的游园邀约,今儿就被晋封为六品才人了。
弄得瑜才人对她家娘娘感恩戴德,在娘娘的问询下,主动说了些慕容一族的情况:瑜才人的祖父是当前慕容氏的族长,理应掌一族兴衰。可谨容华那一房有了丞相,底气足,在族中颇有独大之势。
有不少和其血缘疏远的慕容氏族人,对丞相府的行事颇为不满。
沈知姁将这个消息牢牢记住,预备回头传给韩栖云。
箬兰轻叹一声:“可惜是和洛御女,不,和洛宝林的晋封圣旨一块儿下的,没占到第一位。”
不过看瑜才人的模样,似乎并不想成为新人中的第一人。
“今儿还是洛宝林侍寝。”白苓伴着暮色进来,将今夜侍寝的人选道来。
刚开始侍寝,就一连两日被翻牌子,这位洛宝林才是新人中的佼佼者。
沈知姁并无意外,问起前几日做的吩咐:“司造局的奉御和奉仪,可有查清楚?”
白苓轻笑回答:“奴婢去外头查他们的家人,青葙从殿中省查。”
“那个奉御没多大问题,在宫外头没有亲人,是靠自己的手艺和资历慢慢熬上来的,这些年困于奉御之位,大概是想往殿中省发展发展,所以拼着一股劲儿,想得到陛下的赏识。”
因朝阳殿无需修缮,钟奉御就将目光放在了沈知姁身上。
“奉仪姓高,家中有母兄二人,俱在京城一药铺做事。”白苓说到高奉仪,神色变得严肃:“瞧着似乎并无不妥,可巧合的是,她的祖籍与兰心堂黄莺一样。”
是同乡,家中又有人懂药理,白苓不能不对这个巧合上心。
沈知姁眼中闪过两分兴味:谨容华这回行事当真是谨慎许多。
“诸葛院判那儿怎么说?”沈知姁望着殿中压根没用过的观音炭笼,眸光微沉,如入暗渊。
三日前,沈知姁自朝阳殿回宫后,就命人传诸葛院判,一是特意透露消息给在瑶池殿附近探查的人,让谨容华以为她在为霍氏有孕和新人侍寝而闷闷不乐。
二是经过大宫女们和杜仲对观音炭笼的一番检查折腾,只剩下炭笼的漆料和保护胶层未曾检查,正好刮下一些,能让诸葛院判回去分析有无害人之物。
问及此事,芜荑面色沉重:“院判说,外头的漆料无毒,可内里靠着银炭的漆料中浸了朱砂与
少许的水银,保护胶层中更是掺了一种含冰片与麝香的香料,还加了薄荷香粉加以掩盖。”
她记得钟奉御来送炭笼时,特意说了,内加薄荷香粉,可以掩盖银炭的火燎气味。
“真是煞费苦心呀。”沈知姁秀眉深深蹙起,心中惊跳两下,手掌略出了些薄汗。
要知道,前世的谨容华,可没有使出过这样阴毒的手腕。
连翘惊出一声冷汗,瞪圆了眼睛:“这些对孕妇可都是大毒之物!”
“置于炭笼内部,到时候被炭火的热气一熏,这毒性不就散发得更快了?”
而且现下正是倒春寒,寝殿内是必定要放置炭笼的。
这故意做成观音送子的形状,恐怕就是要娘娘看中喜欢,从而选中放在身边日日夜夜燃着银炭。
一时间,殿内诸人都觉心惊肉跳,相顾难言。
青葙回过神来,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怒气:“娘娘,奴婢立刻请姐姐去查,查司造局这两样贡品,究竟是凉州哪两位工匠打造的!”
小女郎怒气冲冲,转身就要走,被身边的箬兰拉住。
沈知姁轻叹一口气:“这些不用管,这是元子要去查的事情。”
而且凉州路远,皇宫中人到的时候,估计都那两位工匠尸首都凉透了。
“本宫且问你们,你们近两日进出瑶池殿,可有听到外头有什么新鲜事。”沈知姁眸光一转。
她能感觉到,谨容华的耐心在一点点的消失。
一阵默然安静的杜仲回话:“这两日春日贡品陆续到了,殿中省和妃嫔处颇为忙乱。少有人顾及旁处。奴才趁此机会,以娘娘为借口,到殿中省和皇宫各处转悠着。”
“奴才听到最多的,就是说上林苑的宫人辛苦,他们精心侍弄的百花园在绽放期碰上倒春寒。幸而这两日寒气稍散,上林苑宫人又及时做了保暖措施,所以百花如期绽放。”
杜仲抬起眼,加重了语气:“有不少宫人都说,百花带霜之景难得,要是不去观赏一眼,恐怕抱憾终身。”
正说着,小岑子报来最新的消息:洛宝林到朝阳殿后,撒娇卖乖,求了尉鸣鹤和她一块去百花园夜赏霜花景色。
尉鸣鹤倒也真应了,现下正带着洛宝林去上林苑,还赏赐了洛氏一件兔绒大氅。
小岑子生怕贵妃生气,赶紧补充道:“陛下自己坐着龙辇,让洛宝林跟在后头的。”
哪里像对待娘娘,直接和娘娘共驾。
沈知姁对小岑子含笑颔首,让青葙领着他去小膳房拿热乎的糖炒栗子。
“有得宠的洛宝林喜欢,还有陛下亲自前往观景。”沈知姁摸索着手炉上的百花纹样,杏眸中粼粼含光:“本宫自然而然有了去百花园的兴致。”
杜仲一听,立刻明白过来沈知姁的意思,高声应道:“贵妃要赏花,奴才们必定小心伺候,让贵妃与皇嗣事事顺心!”
“奴才等会儿立刻去找孔司膳和宋尚宫,让他们明儿将茶点、提炉什么的都备好,务必令娘娘赏景尽兴!”
芜荑会意接口:“上林苑离得不远,人多恐扰娘娘兴致。”
“就奴婢带着几个可信的人跟着就好。”
“箬兰,你们正好带着人给瑶池殿大清扫一次。”
沈知姁见压根不用自己开口,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眼底更流淌出深思。
她已经抛下鱼饵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沉不住气的大鱼上钩呢?
第85章 百花园沈知姁脚下一滑
翌日一早,就传来洛宝林再得丰厚赏赐的消息。
沈知姁将写给韩栖云的信交给青葙,让对方借口找青萝,送去给杜少监。
“娘娘,兰心堂送了赏赐去洛宝林的住处,说是很喜欢洛宝林的性子,以后常常来往。”
白苓将消息递过来,眼角眉梢都不自觉地含了一分轻视:谨容华自以为此举,能昭示自己的和睦好相处,可老人中,娘娘和宜婕妤对待新人皆是一视同仁,只在刚入宫那日给过赏赐,
谨容华如此拉拢洛宝林,只会让人窥见谨容华久不得宠的焦急。
“本宫知道了。”沈知姁一笑置之:“现下刚到巳时,去百花园逛一圈,再回来用膳。”
“不必准备轿辇了,本宫自己溜达着去即可。”
白苓应了一声,立刻去通知宋尚宫和孔司膳,让她们将备好的东西都提前送去百花园。
走时还略有忧心:“昨日奴婢与杜仲去殿中省时,感觉到有部分竖着耳朵在听咱们瑶池殿的消息。”
自打这些新人入宫后,这种被人打听的感觉就日渐加深。
“不用担心,娘娘一早就将关窍处给把握住了。”芜荑正走进来,笑着劝了一句:“在皇宫中生活,哪儿能一点消息都不打听呢。”
安慰好白苓,芜荑将一碗浓黑的药汁的端来,一向沉稳的眼底泛起一点儿涟漪:“娘娘,诸葛院判熬的安胎药好了。”
“昨日冷霜馆晚上,冷霜馆的两个洒扫宫人出去了一趟,就是往上林苑的地方走。”
沈知姁闻言,和芜荑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碗的药都仰头灌下。
她心知肚明:哪里是什么安胎药,是专活血的药。
除夕前,沈知姁服下蓝岚提供的药丸做假孕,而后服了两次推迟月信的药。、
现下谨容华上了钩,这活血的药就可促月信提前到来。
“给本宫梳妆,选那件粉蓝色的留仙裙。”沈知姁选了颗蜜饯杨梅放入口中,安排好今日的事宜。
“……这护甲就不带了。”
今儿不是摔倒就是落水,带着护甲反而容易伤到自己。
待出了瑶池殿,沈知姁就抱着手炉,往上林苑走去。
路上碰见了专出来见她的蓝岚,两人共走了一段路。
因在人前,蓝岚勉力控制着上扬的唇角,摆出一副谈公事的冰冷模样,低声问道:“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她也算提供了鱼饵,想着在收竿时帮一把。
“姐姐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沈知姁眼底盈出笑意:“这些日子,姐姐估计忙碌的很,我是不会打扰姐姐的。”
“只是要借用姐姐可信的太医。”
“管宫务嘛,虽然事务细繁,可我做得挺开心的,比服侍陛下轻松多了。”蓝岚英气的眉稍展,缓了脚步:“我信你,那我便就此回宫了。”
“我也想了想,咱们这样只在表面以宫务、狸奴为由来往最好。我就在宫权上做最公平公正的宜婕妤,到时候在陛下面前开口也有分量。”
“我回头会通知马太医的。”
沈知姁含笑应了,目送蓝岚转身离开后,仍旧顺着小路溜达着。
没想到距离上林苑还有一段路,就看见门口聚集这几位云鬓钗环的妃嫔,隐隐约约有对峙之意。
定睛一看,是吴美人、何宝林、瑜才人站在一块儿,对面则是容光妩媚红润的洛宝林。
不远处还站了个谨容华,和新人们刻意保持了距离,端着微笑,一副不打算插手的模样。
沈知姁示意芜荑和身后几位二等宫女放轻脚步,站在一颗两人合抱粗的大树下,不动声色地看着新人们第一次的矛盾爆发。
莫名觉得自己手中应该多上一把瓜子才对。
片刻后,洛宝林率先开口。
她虽然容色焕发,可眼角眉梢间都有几分羞恼:“我已然行过礼,诸位姐姐合该让路才是!别在这儿莫名其妙地发笑,
还挡着别人的路!”
瑜才人拧起眉头,很明显对洛宝林口中话语颇为不满。
适才她用完早膳,想着来皇宫转一转,认一认路,结果碰见永安宫的何宝林与吴美人,邀约她去上林苑赏景。
想着今日天气明朗、略有回暖,瑜才人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刚到上林苑门口,就见到谨容华与洛宝林,还有宋尚宫和孔司膳。
她那堂姐没说话,就看着洛宝林对宋尚宫二人颇为颐指气使,说她们有心了,将这些精致茶点放到百花园外头的碧波亭就行。
洛宝林还说,等再见到陛下,会说她们两句好话。
这给瑜才人都听笑了:宋尚宫和孔司膳,可都是有品级的宫女,尚宫是五品,司膳是六品,可都比洛氏这个七品的宝林强。
而且两位都是直接侍奉朝阳殿和颐寿宫的,这洛氏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指使陛下的人?
同时,瑜才人对谨容华的警惕心更上了一层楼:昨日晚上,贵妃有吩咐,说今日要游百花园,特意请殿中省和御膳房的人准备些茶点用具。这事只要关注些,都能知道。
为着贵妃,宋尚宫和孔司膳才亲自来上林苑布置的吧?
洛宝林昨日侍寝,不知道这件事也就罢了,可谨容华竟然一声不吭,看着洛宝林自作多情!
谨容华这是要让洛宝林落了面子,然后记恨上贵妃?
瑜才人想起自己打听来谨容华降位的内情,怎么都想不通谨容华屡屡对贵妃出手的动机:贵妃没有母家助力,自身又得宠有孕,为求稳妥,慕容氏该和贵妃交好才对!
一个在后宫有圣心,一个在前朝有权势,互惠互利,何愁不能稳住脚跟,欣欣向荣?
幸好陛下看在贵妃的身孕上,容了谨容华自请降位。对内对外都有意瞒着。
否则凭借谨容华的所作所为,自己能得到贵妃的指点么?
丞相府这是贪心不足,将来恐怕要带着整个慕容氏一块儿死呀!
就在瑜才人暗自心惊思量的时候,宋尚宫和孔司膳回过神来。
宋尚宫是第一等安和的性子,闻言只是抿唇,孔司膳却明晃晃皱起眉头——她是会做人,可也要看对象是谁。
要是如贵妃那样,绝境之中仍能获得皇帝关心,她绝对愿意承认自己看错了眼,并愈加殷勤侍奉。
可这洛氏是谁?刚得了两天宠爱,比得上贵妃一根手指么?
听得宋尚宫一声轻咳,孔司膳口中的话语委婉了些:“禀宝林,您误会了,这些都是预备给宸贵妃游园的。”
“您若是需要,可以去找大膳房的刘司膳。”
洛宝林想起自己刚刚表现出的得意模样,当下面色一变。
正想说什么,就听见后面一阵如铃的轻笑。
是何宝林没忍住,笑出了声。
洛宝林面对宋尚宫二人可能不敢直接呛声,但对着同期还没承宠的新人,自觉宠爱加身,底气十足。
就有了沈知姁一开始见到的那一幕。
瑜才人一入宫就体会到尉鸣鹤的心意莫测,即便不满,还是未曾对洛宝林说什么,而是同谨容华行了个见面礼,全程低着头。
吴美人性子烂漫,不喜欢争吵,转头去打量上林苑从门口露出的景色。
倒是何宝林,被吓到了似的,双眸含泪,往后退了两步:“原来宫规中,竟有关于不许笑和不许走在洛宝林前面的规矩,受教了。”
见何宝林抹泪,吴美人倒劝慰了两句。
洛宝林眉目圆瞪,指着何宝林道:“你!”
谨容华看够了,方缓缓开口:“大家都是天子妃嫔,姐妹相称,不过一件小事情,莫要起了口舌纷争。”
“不论是传到太皇太后,还是传到陛下耳中,都不大好。”
闻言,新人们都略敛神色。
“不过,本嫔劝大家明日再来游上林苑。”谨容华微微一笑:“大家也都听到了,贵妃将来游园。为防冲撞贵妃或是皇嗣,咱们还是就此回去吧。”
哟,这是用她的名义赶人清场,顺便给她拉一波仇恨呢。
沈知姁从树后轻移步伐,对谨容华颔首笑道:“谨容华当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呀,在本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要帮着本宫占了上林苑。”
“宸贵妃安。”谨容华脸色微变,与新人们一块儿行礼请安。
“本宫虽然不喜欢和别人一块游园,可也没有那么霸道,不许别人进上林苑。”沈知姁眼风扫过谨容华,免了众人请安,依旧是贵妃的气势:“本宫是来瞧百花园的,大约一个时辰后就走。”
洛宝林嘴唇翕动了两下,明显要说什么,被谨容华用眼神阻止。
见对方颇为不服,谨容华心中啐了一口:蠢货,要是她开口让贵妃不高兴了,改主意不游园了,岂不是浪费了她这些日子的苦心布置!
要不是见洛氏美貌又没脑子,她才不会去扶持呢。
还有贵妃,看过了今日,她还能不能再振作起来!
沈知姁见诸人点头,便由芜荑扶着,一路赏景到了百花园。
果然如宫人传言的那样,桃花、梨花、春梅、李子花竞相绽放,娇嫩鲜妍的花瓣之上覆着一层极薄的霜色。
像是隔着浅色琉璃在观赏花团锦簇的热闹春景,别有一番韵味。
芜荑进百花园之后,就借口“为贵妃摘花”,将百花园中转了一圈,然后才到沈知姁面前行礼:“娘娘,百花园新挖的如意池,里头放了各色锦鲤。”
沈知姁将舌尖清甜的栗子糕咽下,如言去往如意池边走去。
芜荑照旧搀扶着,白苓和箬兰手提镂空小炭笼,紧随其后。
如意池,形如一柄如意,中间稍细处建了一座精致的石桥。
两头还做了小平台,可以站在上头喂鱼。
“娘娘,咱们站远一些。”芜荑轻声道话。
沈知姁目光望向如意池中胖墩墩的锦鲤,实际却是在观察如意池的周围。
毫无异样。
唯独在右边这一端,递上堆积的花瓣略厚一些。
沈知姁垂下眼眸,往右边的如意头走了走。
距离三四步时,脚下竟倏然一滑,落进如意池里!
尚带冰寒的池水浸入沈知姁的四肢百骸。
小腹处开始传来隐隐的疼痛。
耳中传来激荡水声,将池边宫女的惊叫给掩盖。
恍惚间,有一浅绿的身影飞奔而至,跳入池水中。
伴着一声格外尖锐的惊鸣:“容华小心!”
沈知姁睁开眼,看见谨容华略带惨白的狼狈面容,好像没有预料到,这池水是如此的寒冷。
想起前世,谨容华对自己孩子的算计。
亦是冬日,亦是落水。
沈知姁心中恨意翻涌,痛得指尖微微发热,毫不犹豫地攥紧谨容华的头发,将她往更深的池底拽去。
——既然那么喜欢让人落水,那总得自己尝一尝,是不是?
谨容华隔着绿意荡漾的水波,只觉头皮上传来痛意,带着震惊向沈知姁看去。
却见那张从来明媚又可恨的美人面上,露出谨容华从来没见过的森冷笑意。
好像在说,我知道你的所有算计了。
第86章 落水(一)尉鸣鹤怀着痛颤的心……
朝阳殿中,尉鸣鹤召了喜公公与韩栖云商议朝政。
“微臣觉得栖云有关江南水患的担忧十分有道理,故而来奏报陛下。”喜公公难得脸上有几分忧色:“而江南一带的重要官员,微臣记得,多是丞相的门生、同僚。”
见尉鸣鹤神色微动,喜公公继续道:“陛下,微臣和栖云先前去凉州、北疆一带,可证实平郡王和昌王狼子野心,私下蓄养兵马。”
“只是微臣疑惑,凉州与北疆水土不丰,依照昌王、平郡王每年的食俸,即便有陛下的赏赐,还有偶尔与边陲小国的贸易,也不足以让他们有实力招兵买马。”
韩栖云在一旁沉吟开口:“除非……他们早就与朝中勾结,贪墨税收,不愁钱财来源。”
尉鸣鹤听得面色一黑:若论税收,国中有哪个比得上江南税收之多?
要是以此为前提,恐怕先前在江南所办的各种水利工程、沟渠疏通,都少不了被人动手脚。
喜公公拱手:“陛下,微臣要紧紧盯住北疆的动静,不便南下,故而微臣推荐韩栖云前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是真的越来越喜欢韩栖云,做事踏实,不耍心眼,虽说手段尚且稚嫩,目光不够犀利,但只要调/教一番,就能成大事。
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对韩栖云颇有戒心。
闻言,尉鸣鹤目光落到韩栖云脸上。
很俊秀的一张脸,桃花眼下垂,容色平静,透露出一股乖顺恭敬的感觉。
此时听到喜公公的举荐,长眉略颤,有几分惶色,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抬举给弄得不知所措,又好像自觉本事不大,配不上这样的抬举。
帝王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回想起韩栖云自入朝以来,就从没表现出不臣之心,即便他多有刁难,不论人前人后,都不曾言不满之语。
尉鸣鹤前几日刚借从前之事试探,获得韩栖云的回答——“陛下您是天下之主,是微臣唯一的主人,所有的赏罚,皆是您给予微臣的考验。”
“微臣甘之如饴。”
对这个回答,尉鸣鹤颇为满意。
沉吟片刻后,帝王同意了喜公公的举荐,并赐韩栖云一块巡抚令牌:“朕要你带夜影卫暗访江南,在雨季汛期到来前,查明江南重要水利是否有偷工减料之事。”
只要查出来一点儿嫌疑,就可以借此事处理江南诸多丞相门生,进一步削减慕容丞相的势力。
最好逼得慕容丞相、昌王和平郡王狗急跳墙,要起兵谋反,他就可以一举拿下三人,省得对方有狡辩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