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婕妤的眼眸与尉鸣鹤生得也有些相似,都是偏向狭长的类型。
故而她眼尾一挑,尉鸣鹤就推己及人,心里略厌:这又是在偷偷编排算计谁呢?
他慢慢地将那掌心大的一碗过甜糖水用完,俊颜上的笑容浅淡了三分。
“秋蝉,将碗盏收拾下去吧。”慕容婕妤看着空下来的碗,双眸含笑,唤来秋蝉。
适才得知尉鸣鹤要来,她特意找了一串鎏银的绢花给秋蝉戴上,让其在陛下面前露露脸。
秋蝉这几日似乎已经认命,此时格外乖巧配合,小脸净俏,上前收拾碗盏。
尉鸣鹤眼风微微扫去,在秋蝉脸上停顿了一瞬。
须臾后,他的笑添上了几分意味深长:“这是婕妤新添的宫人?看着倒是灵巧好用。”
见秋蝉顺利获得尉鸣鹤的注意,慕容婕妤也说不上心头是酸涩还是高兴,只维持着微笑:“倒不是新添的,是从前被分来的,一直安安分分,嫔妾就提拔了她,也是让底下人看着,不要再有生事的想法。”
得了回答,看着慕容婕妤弧度不变的微笑,尉鸣鹤就明白了她的打算。
心里倒是生出一点儿赞赏:女儿家很少有像这样,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了,甚至愿意提拔宫女,送去宠爱,盼望能如愿得到攥在手中的皇嗣,再登高位。
可惜尉鸣鹤身为被算计的人,这一丁点儿的赞赏过后,就是无尽的厌恶。
他正欲起身离开,就见门口有了福如海的身影——入冬后,福如海的腿脚愈发不好,尉鸣鹤就将其留在朝阳殿,若有要事再来通知。
“禀陛下,前朝传来要紧奏折。”福如海走动时有些瘸腿。
“陛下,既有政务,您就快去吧。”慕容婕妤有一分可惜晚膳时用的坐胎药,脸上的笑意愈发端庄:“夜晚风寒,嫔妾给您系上披风。”
系好后,慕容婕妤仰面笑道:“明儿是腊月初一,您要去乾正宫上早朝,今儿可不能熬夜,千万要注重圣体安康。”
可惜她自以为体贴,落在尉鸣鹤眼里,就是话中有话——既是提醒帝王明儿是她的生辰,也是有一分想干预政事。
“爱妃如此关怀于朕,朕心甚慰。”尉鸣鹤付之一笑,看似柔情似水,而后转身离开兰心堂。
坐在回朝阳殿的轿辇上,尉鸣鹤就微微冷了脸,心底莫名想起他每回要离开时,沈知姁认真叮嘱的模样——漂亮的杏眼中满是不言的眷恋与关切,眼底亮亮地含着光,令人瞧着就心生柔软,舍不得挪开目光。
不似慕容婕妤,一言一行都带着让人难以忽略的目的性。
*
兰心堂门口,慕容婕妤待銮驾离开,就自行起身,唤了秋蝉进屋。
“这珠花你带的不错,本嫔那儿还有个喜鹊珠花,明儿你带正好。”慕容婕妤很满意今日秋蝉的配合,伸手拉住秋蝉:“只是你这脸有些太素净了,来挑些胭脂用。”
秋蝉被拉住手,只觉得慕容婕妤指尖泛凉,像是一柄暗刀抵在自己的掌心。
她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一声不吭由着慕容婕妤摆弄自己。
等慕容婕妤选好胭脂,定好发髻,秋蝉才敢小声问道:“婕妤,奴婢想知道奴婢的母亲怎么样了,往后奴婢还能再见她么?”
“原是要安排你在前日见一见的,谁知你母亲忽然病情反复,这才作罢。”慕容婕妤遗憾地叹一口气,对着秋蝉和气道:“你放心,你母亲在丞相府上被奉为贵客,好好养着病呢。”
秋蝉听着和自己前两次询问差不多的回答,讷讷行礼:“奴婢知道了,奴婢多谢婕妤。”
慕容婕妤颔首笑道:“至于你想见你的母亲……本嫔只告诉你一件事:太祖皇帝晚年时,有位年轻的淑女承宠有孕,格外思念家人。太祖老来得子,高兴之下就定了规矩,不论后宫妃嫔是什么位份,家眷身上有无诰命,只要有孕,就能上请得见家人。”
“只要你争气,还怕不能再见自己的母亲么?”
见秋蝉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慕容婕妤也不恼,反而更加和颜悦色,话语间满是诱惑力:“再说了,你要是真那么争气,说不定能给自己的母亲求个诰命。即便没有诰命,也能给你你母亲买个宅子,再雇人照顾。”
“不必你们缩在那又窄又小的屋子里好?”
“是,奴婢蠢笨,多谢婕妤提点。”秋蝉回过神来,对着慕容婕妤福身,拿着喜鹊珠花与两盒胭脂出去了。
等出了正屋,秋蝉就似丢了魂一样,脚步轻飘地回了慕容婕妤特赐给自己独住的小屋。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前日的见闻:
十一月廿五至十一月廿八,是今年的宫人探亲之日。
秋蝉虽从慕容婕妤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来不了,却仍带着期盼,每日用空闲跑来西德门,期盼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秋蝉记得,去年见面时,母亲说去学了雕木簪子的手艺,争取今年给自己送个蜻蜓木簪。
她也在一年间攒下了几十两白银,预备着交给母亲。
可一连去了三日,直到十一月廿八,宫门落钥,秋蝉也没见到自己的母亲。
就在她失望转身的时候,她与一个宫女撞了满怀。
那宫女走得飞快。
秋蝉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发觉怀中多出来两样东西:一张母亲绣的帕子与一根较为粗糙的蜻蜓木簪。
来不及多想,秋蝉就抱着这两样东西,往宫女离开的方向追去。
等走到一片僻静的假山处,才重新看到那个宫女的影儿。
从那个看不起面容的宫女口中,秋蝉得知了事情截然不同的一
面——她的母亲没有生病,慕容婕妤也不是她的救母恩人,反倒是想用她的母亲挟制自己,好让自己为其争宠。
看着手中的帕子与木簪,秋蝉信了眼前人的话。
准确来说,她是相信自己的母亲。
那宫人将手伸出,掌心是一枚药丸。
“我家主子善心,不忍见你们母女不分离,就想了个计划,能让你提前和母亲团圆。”
“只是这计划有些冒险,不知秋蝉姑娘愿不愿意做?”
思绪渐渐回笼,秋蝉坐在床边,拿出被自己藏起来的那一枚药丸。
目光渐渐从慌乱无措变成视死如归的坚定。
*
“这秋蝉也忒笨了些,奴婢每次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都不忍心看。”黄鹂端来一碗没加软柿的糖水,轻笑道:“明儿是婕妤生辰,奴婢在此提前恭贺婕妤。”
一旁的黄莺也跟着道贺,顺便说了个好消息:“奴婢探查过了,新来的两个洒扫宫人都非京城人,不过来了这六七日,都很老实本分。奴婢照着旧例先赏,她她们激动地要来给婕妤叩头呢。”
“本嫔知道了。”慕容婕妤笑意加深:“你们辛苦服侍本宫,想要什么,本宫今晚提前赐给你们。”
黄莺是从小服侍慕容婕妤的,是丞相府的家生子,所求的赏赐也事关自己的家人:“奴婢跟着娘娘,在宫中也用不到什么银钱,只是奴婢的母亲黄妈妈腰不太好,求娘娘给奴婢母亲换个清闲的活儿。”
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慕容婕妤欣然允诺:“这简单,回头本嫔就告诉父亲,还照常让你母亲拿最高一等的月钱。”
黄鹂却是想着适才被秋蝉拿走的珠花与胭脂。
她无亲无故,一人在宫中,倒是想为自己求一点东西——哪个十几岁的女郎不爱美呢,更何况主子用的都是顶好的,是用钱都买不来的。
于是黄鹂为自己求一份胭脂。
她低着头,没看见慕容婕妤道好的时候,眼底划过一分冷色
*
等到了御书房,尉鸣鹤看着里头等候的喜公公,眼中掠过惊讶:喜公公刚捉了沆州和景州刺史,他特准好好休息,怎么现在来了?
元子在后面悄悄拉住福如海:“师父,不是说有奏折么?”
怎么变成了喜公公这个大活人?
福如海在元子耳边低语:“在什么人面前,就要说什么话,在陛下面前也要如此。”
“要是在瑶池殿,我自然直接说喜公公求见,可在兰心堂,就不能直言了。”
说白了,就是陛下不信任慕容婕妤。
“多谢师父提点。”元子感激行礼,扶着福如海回屋:“陛下现在还用不到徒弟,徒弟就先陪您回屋换药。”
御书房中,喜公公见尉鸣鹤进来,就捂着左上臂,有些困难地行了一礼。
“哦?督公受伤了?”尉鸣鹤双眼眯起,骤然凝成厉色,将可以的人选在心中迅速过了一遍。
夜影卫已然顺利设立,难道是有人不服,所以暗中刺杀喜公公,想让他知难而退?
正怀疑到前景州刺史的姻亲,尉鸣鹤就听到了喜公公带着痛意的回答:“禀陛下,微臣的伤不是在外头受的,而是适才在宫中遭受突袭,微臣没带武器,一时不妨才受了伤。”
“督公稍等,朕唤御医来。”尉鸣鹤目光更沉,决定先关怀得力心腹的身体。
喜公公摆手:“承蒙陛下关怀,微臣已经简单处理过了。”
说罢,他拱手正色:“陛下,微臣受袭,是因为微臣在皇宫无人之处,目睹了有人在放高利银,并将不服者杀之,震慑借银人。”
尉鸣鹤闻言转首,透过手边的窗子望向夜幕中的皇宫,眼神如一把冷刀。
半晌后,他才开口,声音中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危险意味:“朕记得先帝时,冯皇贵妃曾仗着宠爱,在后宫广放高利银,一年之间获利十数万两。”
最后还是欠债最多的几位宫人实在偿还不下,打起了其主良妃的主意,又在夜晚运输财物的过程中被良妃之子八皇子目睹,几人失手害死了八皇子,这才让冯皇贵妃放/贷之事暴露。
太皇太后震怒不已,令先帝直接处死皇贵妃冯氏。
可先帝不忍,冯氏的心腹又一人担下全责,最后只以御下不严的罪名,将冯氏降为淑仪。
半年后,冯氏有孕,最后为护先帝流产,这皇贵妃之位就又回到了冯氏手中。
整个事情中,最无辜可怜的就是八皇子和受刺激变得疯癫的良妃。
要说高兴的话……应该只有他的生母李氏了。
李氏乐意看所有地位高于自己的人倒霉受难。
“不想朕的后宫之中,竟也有人效仿冯氏。”尉鸣鹤的薄唇扬起冷厉的笑:“公公可知是何人?”
“能如此胆大妄为、不顾帝威,行事谨慎又狠辣……”喜公公不曾点明,而是用三言两语总结了所见之事。
尉鸣鹤轻叹一声:“督公不提,朕都快忘了,咱们这位素有声望的慕容丞相,当时不是就靠着冯家站稳脚跟的么?”
从前是冯氏身边的一条狗,现在自己有了势力,装得人模人样,可行事还是不改冯氏的作风。
“微臣会继续追查下去,陛下只管专心于户部,不必担忧此事。”喜公公将拱拳的手放下,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带了一分笑意:“微臣还有一件喜事告知陛下——微臣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接班人。”
“待微臣教好后,就带他来觐见。”
“督公做事,朕一向是放心的。”尉鸣鹤颔首,唤来元子:“去库房抬了轿辇,送督公去中元坊尽头的那个三进宅院。”
中元坊是京城一处位置极佳的住宅区,里头的宅子是他给喜公公的赏赐。
奖励他此次沆州与景州之事办得极佳。
喜公公微笑着叩首谢恩,又极为恭敬地告退。
坐在轿辇上,喜公公就想起今夜救下自己的小宦官——够冷静,够狠,想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尉鸣鹤则坐在御桌前,提起笔开始拟旨。
*
腊月初一,是慕容婕妤的生辰,也是诸位妃嫔要去颐寿宫请安的日子。
沈知姁并未乘坐肩舆,而是一早踱步去凝碧阁,等着和蓝岚一块儿去请安。
等蓝岚出来,两人彼此打量一眼,发觉对方穿的都是花纹简单的衣裙,心照不宣地笑了。
“姐姐和我想的一样呢。”沈知姁将刚用蛋液煎出来的薄馒头片递去,嫣然笑道:“我今早嘴馋,想起幼时和姐姐吃过这个,就让小厨房做了,上头撒了点葱粉,香的很——姐姐小心烫就是。”
“今儿的主角可不是咱们两个。”蓝岚戴了手套,接过烫乎乎、香喷喷的馒头片,也不在乎礼仪矜持,直接小口吃了起来。
她边吃边道:“小姁妹妹,你问我要了那东西有什么用,我昨儿翻来覆去都没想到。”
“那东西”指的就是送到秋蝉手上的药丸。
沈知姁拉了拉蓝岚的衣袖,一双眼儿俏皮地眨了眨:“我先卖个关子,岚姐姐就等明日看好戏罢。”
要等明日……
蓝岚瞬间明白了什么,跟着弯起了唇角:“好吧,好吧,那我就期待着。”
“对了,我好像没见她给你们发邀请笺表?”沈知姁提起此事:“昨日她从瑶池殿出去后,就去了一趟颐寿宫,之后就回去了。”
“发了,不过是让黄莺送来的。韦宝林那儿更敷衍,直接指了个二品的茶水宫女去送。”蓝岚并不在意:“反正按照位份,我并不如她,她不来也是常事。”
只是这样有傲气,和慕容婕妤素来端庄和气的形象有些割裂。
想到这,蓝岚挑眉看向沈知姁:“我估摸着,等她今日得封九嫔,那副慕容氏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掩盖不住了。”
沈知姁扑哧一笑,示意蓝
岚停下,自己靠过去咬了一句耳朵:“姐姐要是想看慕容婕妤变得嚣张,恐怕最早要到明年了。”
“原是如此,这也是她应得的。”蓝岚将最后一点儿馒头片咽下,英气的眉略蹙,透出些无奈与后悔:“啧,我不该多嘴说的,可少了个惊喜。”
她与沈知姁慢慢并肩走着,忽而轻声道:“我对靖文侯从来都是厌恶的,现在却有件事情很感谢他。”
“万幸他没有对定国公之事无关,后来也没有落井下石。”
“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
沈知姁伸手握住蓝岚的手,软声打断:“靖文侯是靖文侯,你是你,我分的清楚,姐姐自己也无须烦恼。”
“你是岚姐姐,哪里是旁人随便能随意相关的?”
蓝岚展眉一笑,像是迎着风雪绽开的一枝寒梅,冷艳动人。
沈知姁亦回以一笑,和蓝岚一块儿入了颐寿宫请安。
两人这次来得较早,落座后慕容婕妤和韦宝林才到。
随后太皇太后出来,随意说了些话,就提起慕容婕妤的生辰:“昨日宋尚宫来回了哀家,婕妤的生辰宴就于酉时在吉庆斋举办。”
“到时候哀家和皇帝都会去。”
说话间,太皇太后的目光落在慕容婕妤的衣衫上:“婕妤,今儿是你生辰,怎么穿得有些这么素净?雅是雅了,就是不太喜庆。”
“正好哀家准备送你一套金镶绿松石的头面。”
“嫔妾晚宴备了另一条衣裳,和太皇太后送的头面极搭,嫔妾晚宴前定会戴上。”慕容婕妤微微扬起下巴,满面笑容地起身谢恩。
被太皇太后叫起后,她重新坐下,目光扫过在场其他三位妃嫔,口吻谦和:“还请三位姐妹定要赏脸来参宴。”
韦宝林难得没有和慕容婕妤呛声,坐在最低处当着被锯了嘴的葫芦,心里面自有自己的算计:陛下晚上也要去吉庆斋呢……
蓝岚一贯看不下慕容婕妤的虚伪,慢慢品着颐寿宫的茶水。
“这是自然的。”沈知姁笑吟吟地搭了腔:“同为后宫姐妹,我们哪能儿不去祝贺呢。”
“况且,婕妤亲手做的笺表当真是好看,夜里面还会隐隐发光。”
太皇太后闻言,点头笑道:“昭仪夸赞得不错。昨晚哀家见了,就想起夏日里上林苑在夜间明灯的萤火虫,当真是巧思。”
“太皇太后谬赞,臣妾不过是借用了磷粉……”慕容婕妤自不会放过这个展现的机会,和太皇太后说起制作笺表的过程。
话毕,这次请安也就散了。
到了酉时,各人都怀着心思,到了吉庆斋赴宴。
慕容婕妤身为主角,来得最早,随手抓了个御膳房的宫人,问起晚膳备了多少道菜。
在听到确切回答的那一瞬间,慕容婕妤只觉得自己的心要凉透了。
是三品婕妤的宴席规格,连半道点心都没有多加。
听到太皇太后驾到的通传声,慕容婕妤咬牙端出微笑,接待着前来参宴的众人。
沈知姁瞟了眼慕容婕妤身上的月白镂金挑线纱裙,唇角抿出一点儿笑意:果然,慕容婕妤将她故意给的暗示,当作自己分析出来的消息給用了。
祝愿她成功吧。
将要开席时,尉鸣鹤的身影却迟迟不见。
不光慕容婕妤,就连韦宝林都勾着头,带着期盼望向门口。
片刻后,元子带着金灿灿的圣旨到来。
他先依次行礼,而后举着圣旨:“前朝忽有急奏传来,陛下让奴才传话,待晚上去兰心堂给婕妤贺寿。”
慕容婕妤望着那金色的圣旨,觉得自己发冷的心又热乎起来:“前朝有事,陛下勤勉,定是要紧着朝政。”
她上扬的凤眸扫过圣旨,眼底是发自内心的笑意。
元子也不卖关子,等除太皇太后之外的众人都做好行礼的姿势,就直接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婕妤慕容氏,勤谨恭敬……”
“特赐封号‘谨’,钦此。”
“恭喜谨婕妤。”元子读完,按住心底的惊讶,脸上是公式化的笑容,轻声提醒有些愣住的谨婕妤:“快接旨罢。”
沈知姁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尉鸣鹤当真是爱直截了当地诛心。
希望这“谨”当真是取自“勤谨恭敬”的赞美,而非是提醒有人要谨小慎微罢。
第57章 临幸兰心堂后头的井里有具尸首
且不提有些不能接受的谨婕妤,就连太皇太后微微惊讶了一瞬:照着皇帝的脾性,怎么着都该在大选前晋一晋旧人的位份。
她原以为,谨婕妤是在生辰时,小姁和蓝容华则是在新年时。
谁知皇帝竟这么小气,只赐了个令人难以琢磨的封号。
太皇太后不由眉眼微沉:她虽然只看着皇帝长了两年,但对皇帝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必定是慕容氏暗地里做了什么,才让皇帝赐下“谨”做封号。
啧,原以为谨婕妤不同于其父,是个文静端庄的,结果却……
韦宝林则在底下偷着乐,还险些笑出声来:噗,今早看这个贱/人得意半晌,还以为她怎么着都能捞个九嫔最末的修媛,最后却只是在原地蹦跶,真是笑死人了!
即便有了封号,也是个不好听的!
在场唯二能保持平静的,就是事先知晓的沈知姁和蓝岚。
“恭喜谨婕妤,这可是陛下自登基以来,所赐下的第一个封号。”沈知姁率先起身,唇角绽开诚挚的笑意:“可见婕妤素日里侍奉时勤谨用心,很得圣心。”
蓝岚也随之站起,淡笑道:“嫔妾观婕妤打扮,就知婕妤往日谨行俭用,当真是配得上这个封号。”
相比之下,韦宝林就直白许多,直接捂着嘴娇笑:“谨婕妤平日行事就是三思而后行,可不就是谨小慎微的谨么?”
谨婕妤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略微缓了缓后,她优雅起身,姣好的面容上是标准的微笑:“嫔妾接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请公公告知陛下,嫔妾很喜欢这个封号。”谨婕妤接过圣旨,牢牢攥在手中:“往后定会愈发勤勉,谨守宫规。”
“陛下会在晚些去兰心堂,请婕妤好生准备。”元子一笑,随后和太皇太后行礼告退。
太皇太后敛去惊讶,手握佛珠,轻声笑道:“婕妤生辰逢赐号,当真是大喜。”
“方尚宫,让底下人继续罢,可不能停了这热闹喜庆的氛围。”
“太皇太后说得对。”谨婕妤将圣旨交给黄鹂送回去,坐回太皇太后的手边:“嫔妾前两日选曲儿的时候,发觉这丝竹之声中融入梵音,可以增添雅意,故而让歌舞坊编排了出来。”
“现下正好请太皇太后细听。”
于是乎,吉庆斋中的乐声又婉转响起。
众人如常品着菜肴,听着曲儿,由谨婕妤领着话题,随意闲聊。
莫约半个时辰后,太皇太后扶着方尚宫起身离开:“哀家年纪大了,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累了。”
“你们这些年轻女郎自己玩罢,哀家在这儿也拘着你们。”
临走前,太皇太后莫约是对加了梵音的乐曲很感兴趣,点了演奏者明日去颐寿宫,顺便让方尚宫从自己的私库中再取两匹绸缎赏给谨婕妤。
算是对其投其所好的嘉奖。
太皇太后走后,谨婕妤念着尉鸣鹤和自己的计划,也没了维持宴会和气氛围的念头,微笑着送客。
沈知姁吃饱喝足,从善如流地拉着蓝岚离开。
韦宝林滴溜着眼珠子,也旋即离开。
“婕妤,沈昭仪和蓝容华这些时日似乎关系颇好。”黄莺看着几人离开的身影,忍不住轻声开口:“韦宝林嘛……估计在想着怎么半路拦住陛下争宠呢。”
“不用管韦宝林,她可不是争宠,是在陛下面前犯蠢。”谨婕妤的笑意微微冷下:“至于她们两个……后宫中哪儿有什么真情实意,不过是表面功夫。”
“你瞧着,等哪日蓝容华的位份再往上提一提,能威胁到沈昭仪,你看她们俩能不能像现在一样和睦。”
“先回去,陛下一会儿要来。”谨婕妤将备好的赏赐发给歌舞坊的人,就带着黄莺急匆匆地回兰心堂准备。
*
蓝岚与沈知姁并肩离开吉庆斋后,心里一直思索着沈知姁所说的“好戏”是什么。
她虽寡言少语,但并不代表她不喜欢看热闹。
想不出来,蓝岚就伸手拉了拉沈知姁的衣袖,冷艳的眉眼间难得有一分俏皮:“小姁妹妹,你不如提示提示我?”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一整晚都能想着你说的好戏,心里面像被芝麻团挠了一样。”
“姐姐哪里是想不到?”沈知姁受不住蓝岚的请求,握住她的手,两人凑近了些:“姐姐难道没有发现,谨婕妤最近身边多了些什么?”
“我告诉姐姐一点——据诸葛院判所说,负责谨婕妤的太医多配坐胎药。”
“再想想如今的后宫情势,就知道谨婕妤在打算什么了。”
闻言,蓝岚就笑了:“她身边那个宫女生得俏丽喜庆,还是后宫中没有的美人类型,真是吸睛得很。”
随后,她面渐染霜:“现在咱们这后宫中,先排除掉韦宝林,剩下三人中,你有权有宠爱,却少家世;我有几分权,可宠爱位份不如慕容氏。”
“三月份就要进新人了……”
“她是想着……提拔宫女,拢住宠爱。”蓝岚秀眉一挑,有些惊讶:“再争取新人来前有孕,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宫女,对慕容氏都是极有好处的。”
“只是她如今才十七,竟也有这样的决断。”
“丞相府中唯有慕容燕一个姑娘,还是在慕容氏崛起时出生的,自然是尽全族之力教养。”沈知姁轻叹:“为入宫前,她虽是丞相府庶女,可外头都当她是嫡女出身的。”
蓝岚与沈知姁交握的手轻拢:“妹妹,有一点你恐怕不知道,现在的慕容丞相入京城前,只是个沆州小吏。”
“他当初,是将自己的嫡女送给了皇贵妃冯氏那极为好色的弟弟做妾,这才得到在京城的官职,从此步步为营,坐上丞相之位——妹妹你瞧,这和谨婕妤的手段像不像?”
沈知姁听得心中微微发寒:“可我不曾听说此事——那位姑娘,后来如何了?”
“我也是听照顾我的乳娘说的。”蓝岚一声轻叹:“还能如何?那冯公子好色暴戾,慕容小姐不过一年就香消玉殒,成了自己父亲升官路上的垫脚石。”
“其母为了此事和丞相闹翻了,最后拿了和离书,回了家乡。”
“我知道现在的丞相夫人是续娶,但不知道还有这前情。”沈知姁若有所思,将这位慕容丞相的前妻记下。
她抬眼,正看到前面金黄的銮驾。
……说着说着,倒忘了这条路是从朝阳殿到兰心堂最近的路。
“免礼。”尉鸣鹤坐在銮驾内,见到沈知姁,放掀开帷帐,轻声叫起:“可是预备回宫了。”
“臣妾打算先去和蓝容华的猫儿玩一会,再回瑶池殿。”沈知姁上前两步,眉眼弯弯地望着帝王:“陛下快去罢,免得谨婕妤等急了。”
“哦?谨婕妤她在宴席上过得可开心么?”尉鸣鹤倒是不着急,凤眸中含了笑意,望向沈知姁。
“谨婕妤自然是开心的。”沈知姁软声笑道:“不过陛下朝政繁忙,谨婕妤理解之余,难免会有失落。”
尉鸣鹤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以谨婕妤的心性,肯定不是在为自己没去而伤心,是在为自身没挣足面子和没获得晋封而失落呢。
“钦天监报了,说今天夜半恐怕会下雪,早些回宫,让宫人们将炭盆都烧足了,但也要注意通气儿。”尉鸣鹤复看向沈知姁,见女郎一身粉衣,更显明媚,声音就不由得柔和下来:“朕走了。”
沈知姁眼中娴熟地流露出几分不舍,但是面上只乖巧行礼:“臣妾恭送陛下。”
尉鸣鹤将帷帐放下,脸上的神色和缓许多:经养病一事,阿姁果然识大体许多。
沈知姁没想尉鸣鹤的想法,转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蓝岚——适才尉鸣鹤并没提及蓝岚,只和她说了话。
“不提我才好呢,我乐得轻松。”蓝岚捏了捏沈知姁的手,毫不在意地一笑:“你不用因为这点觉得别扭,我将来和你走的并不是一条路。”
她微微附身,凑在沈知姁耳边:“不过小姁妹妹,你下次可以多眨眨眼,这样能有几率逼出一点儿泪意。”
“你的眼睛好看,泪眼蒙蒙地,更能让皇帝心疼。”
“多谢姐姐,我下回知道了。”沈知姁捏了回去,眼底满是明色:“今夜要下雪呢,我记得小时候咱们一起畅想将来,就说了要一边赏雪,一边用炭炉烤年糕吃。”
“好,正好今晚的菜也忒甜了些。”
两人的影儿在灯烛下慢慢拉长。
好像回到了六岁时江南的春日,有两个小女郎的影儿,也是这样并肩走着。
*
兰心堂正屋的寝室中。
“秋蝉妹妹当真是天生丽质。”黄鹂看着带着珠花、抹上胭脂的秋蝉,眼中的妒忌几乎要化作实质。
她咬牙笑道:“妹妹有这样的运道,明儿可不要忘了婕妤和我呀。”
秋蝉还是受不住黄鹂暗藏的恶意。
她心中一颤,想起那位贵人通过中间人传的话——“黄鹂,浅薄张扬,又不安分,最适合替代你。”
“姐姐说笑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是万万不敢忘的。”秋蝉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茶壶,勉力压制住指尖的颤抖,对黄鹂笑道:“而且在我看来,姐姐若是打扮起来,可比我美多了。”
“今儿是婕妤大喜之日,姐姐稍作打扮,婕妤定不会怪罪。”秋蝉起身,将梳妆台前的位置让给黄鹂。
黄鹂被夸赞得心花怒放,看着台上上好的胭脂,起了心思。
犹豫再三后,她坐了上去,心想:她就选最浅的颜色,稍稍抹个嘴儿,婕妤肯定不会在意的吧?
而秋蝉呢。
她握紧手中从贵人那儿得来的小药。丸,趁着秋蝉正在全神贯注地抹胭脂,将其悄悄融在茶盏之中。
“姐姐今日辛苦了,我给姐姐奉一盏茶。”秋蝉双手捧着茶盏,行了蹲礼,态度称得上卑微。
黄鹂听得格外享受。
她端过茶盏,一边一口抿着,一边对秋蝉喋喋不休地说教。
直到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缓缓晕趴在梳妆台上。
黄鹂的面颊渐渐泛起红晕,吐息声渐重。
秋蝉有些慌乱地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没人进来,就赶紧上前,将自己的珠花戴到黄鹂身上,再将人搬到床上,面朝内放着。
完成这个动作后,她想了片刻,将繁复的帷帐拉下,又吹熄了几盏靠床的灯烛。
随后,秋蝉瞅着外头无人,那帕子掩着面儿,装作黄鹂回了黄鹂的耳房。
她能听见从兰心堂暖阁中传来的宴饮声。
秋蝉想着贵人给自己的计划,只觉得心头发热,手脚发软。
然而想念母亲的心,让她强撑着站稳,等到兰心堂暖阁的声音渐熄,兰心堂的宫人回去歇息,她才换上一身普通宫女的服装,从窗户那儿悄悄地爬出,再从看守松懈的后门出去,往与贵人约定好的地方抄着小路摸黑跑去。
她没忘记将谨婕妤赐给自己的衣裳带着——贵人说了,可有大用呢。
*
这一晚上,谨婕妤睡得极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就醒了。
外头还飘着
细雪。
“陛下昨夜都没有叫水,可见很喜欢秋蝉。”谨婕妤望着窗外的雪,语气中是压不住的酸涩:“希望她一举有孕,免得本嫔往后要多做贤惠的模样。”
说罢,谨婕妤转了口吻,冷静分析道:“宫女封妃,只能从更衣做起,她要是有孕,顶多晋位宝林。诞下皇嗣后,也至多是个小小才人。”
要处理起来也简单的很。
谨婕妤有自信: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至少也坐上九嫔的位置。
黄莺自是赞谨婕妤聪慧,顺手奉上燕窝牛乳。
“黄鹂呢?本嫔让她先回来负责秋蝉的事情,可怎么不见人影?”谨婕妤微微蹙眉,难得有明显的动怒。
“她估摸着是在正屋中看着秋蝉呢。”黄莺解释了一句。
“别是动了想跟着秋蝉的心思。”谨婕妤眼底有火气:“本嫔看她近日不算安分。”
总是说陛下生得英俊,还主动求了胭脂做赏赐……
就在谨婕妤吃着燕窝,思索着黄鹂可不可用的时候,她的总管宦官张禄宁慌张进来:“婕妤,陛下起身回朝阳殿了。”
“哦?陛下可封了秋蝉?”谨婕妤捏着勺子的手微微用力,一副漫不经心、尽在掌握的模样。
谁知张禄宁一张方脸哭着拧在一起,跪下叩首:“陛下口谕,封、封了……黄鹂姑娘作淑女,归还本姓霍。”
说到最后时,张禄宁的嗓音压得不能再低,就像是刚被捉出洞的老鼠,哆哆嗦嗦的。
屋中寂静了一瞬。
谨婕妤回过神来,将用了一半的牛乳重重搁下,满面阴云,眸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杀人目光,直问重点:“秋蝉呢?”
见张禄宁只是愈发哆嗦而不吭声,谨婕妤那种“不妙”的直觉,又再次出现。
她将半碗燕窝牛乳都砸在张禄宁身上,怒声道:“秋蝉呢!”
“回、回婕妤。”张禄宁狼狈地叩首,任由牛乳在自己面颊上滚落:“秋、秋蝉……可能、可能在咱们兰心堂后、后面那个井里。”
第58章 好戏(捉)“姐姐可别小瞧我。”沈知……
在兰心堂后头,有一条被竹林环绕的的小道,弯弯曲曲通向一口幽井。
里头凉意清清,少有人声,很适合乘凉纳暑。
早先和茯苓联系的时候,就是到这井边。
但到了冬日里,这井边容易起冻,就更无人前去。
谨婕妤也将这口井抛诸脑后。
随着张禄宁的讲述,这才回忆起来。
“可有旁人知晓?快命人将那个地方看起来,不许人去。”谨婕妤顾不上黄鹂背叛自己之事,一向定若磐石的心猛地跳起,先下令封锁此事。
——事发突然,关乎人命,又在兰心堂附近。这任谁发现了,都会觉得这宫女之死和她谨婕妤脱不了干系。尤其是那等碎嘴的宫人,背地里嚼说她刻薄等等是肯定少不了的。等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又是焦头烂额的一件事。
谨婕妤明白这惟一的破局之法:压下此事,等陛下小朝会之后,自己作为发现者,惊魂不定地前去朝阳殿觐见,给自己立起“受害者”的形象,才能最大限度上让陛下认同自己的清白。
自然,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秋蝉在陛下面前露过脸。而她昨日与陛下宴饮,趁着陛下有醉意举荐时,也说了秋蝉的名字。
可一眨眼,人死了,抬举的人换了……
还不知道陛下心中如何想呢。
“婕妤放心,目前只有小花子发现了。”张禄宁赶紧应道:“他一发现,就连滚带爬地来找奴才了。”
说着,他抹了抹脸上残留的牛乳燕窝,就要下去办事。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尖叫:“啊——”
“死人啊——”
正正好好在兰心堂的后头响起。
“韦宝林!”谨婕妤一听就听出了喊叫的人,端庄的面容上是扭曲狰狞之色。
銮驾才刚刚从兰心堂离开……
谨婕妤心中一跳,一边在腹中骂着韦宝林是坏事精,一边匆匆穿戴了往井边赶。
“转头去看看。”尉鸣鹤正坐在銮驾上闭目养神,闻声被惊了一跳,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倒是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只是听内容出了人命,就想着绕道去看一看。
自他登基以来,皇宫中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
现下竟出了人命?
等到了地方,尉鸣鹤就看到韦宝林花容失色地从一竹林小道中跑出来。
看到銮驾,韦宝林惊慌失措的脸上下意识地挤出一分喜色,用帕子擦着眼泪,哭着到面前行礼:“陛下,您来了!嫔妾要被吓死了!”
她正欲娇声陈情、细说适才的惊魂一幕,就被身后一声惊叫打断。
韦宝林有些不悦地回首,就看到谨婕妤苍白着一张脸,出来请安:“嫔妾适才被惊醒,就顺着声音出来一看,谁知道竟看到那井中……”
谨婕妤捂着心口,微微倒在身后的黄莺身上。
“元子,去尚刑局一趟,让闫旺来处置。”尉鸣鹤眼风淡淡扫过眼前的两位妃嫔,没有半点要出声安慰的意思,只对元子冷声吩咐:“晚膳之前,朕要知道一切。”
说罢,尉鸣鹤就叩了叩銮驾的扶手,示意大力宦官们赶紧去朝阳殿。
小朝会的时间要到了。
户部查账之事快要收尾了,可不能有所延误。
銮驾走前,尉鸣鹤想了想,还是对谨婕妤和韦宝林叮嘱了一句:“爱妃们今日受惊了,回头宣太医看一看。”
说罢,銮驾就不回头地离开了。
韦宝林因为昨日中途拦截没成功(压根没见到人),所以今早起了再度偶遇尉鸣鹤的心思。
毕竟年节快到了,她可要多在陛下面前刷刷脸,保不住陛下就心软了,愿意在年节时复她位份么?
只是韦宝林计划得好好的,还特意选了小竹林这个幽雅的地方。
谁知却在井里看见……
韦宝林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几乎要呕出来。
尉鸣鹤不走心的关怀算是给了韦宝林一点儿安慰。
看着眼前唇色泛白的谨婕妤,韦宝林心中那点儿初次看到死尸的恶心感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看敌人倒霉的幸灾乐祸:“哎呦呦,我说怎么一大早就见了秽物,可见兰心堂是个晦气的地方。”
“以后谁还敢来呀~”
和韦宝林过于丰富的内心活动不同,谨婕妤正在因为尉鸣鹤过于冷静地处理态度而隐有惴惴:从陛下的态度来看,似乎并未将此事和自己联系上,可也不见得相信自己。
而且让尚刑局来处理……总管闫旺可是个实打实的烈犬,贿赂不得。
还是黄莺在耳边低声道:“婕妤莫要泄气,即便秋蝉真死了,那也不过是个宫人。”
“许是她在年节前一时想不开,却令兰心堂遭了殃,咱们该是受害者。”
年节。
谨婕妤抓住了关键词,迅速振奋起来:确实,快到年节了。身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年节,前后绝不能出丑闻。
轻顺了两下气息后,谨婕妤转身就要回兰心堂。
秋蝉之事她要自己先查一查,黄鹂她也要问一问!
“雁儿,咱们回去烧柚子叶水辟邪!”韦宝林见谨婕妤神色不变,看都没看自己,自觉被轻视,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往后啊,都要绕着兰心堂走!”
“宝林的位份不高,本嫔回头就去殿中省一趟,让他们多支一些柚子叶给你,省得你用不够。”谨婕妤回首瞥了眼韦宝林,轻哼道:“回头按照规矩,霍淑女要去各宫请
安。”
“宝林还是备好赏赐罢。”
说罢,谨婕妤就快步进了兰心堂。
韦宝林对着谨婕妤的背影一撇嘴,和雁儿一起往冷霜馆,嘴里嘀咕道:“你瞧,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对自己住所后头出现尸体之事一点儿过激反应都没有。”
“刚才还假模假样地惊叫一声——依着我看,这事儿指定和她有关系!”
雁儿见周遭无人,立刻就将自家主子的嘴给捂上,焦急道:“宝林,您可别瞎说话了!您没看大小姐和中尉给您的书信么,上头都分析了,您那日就是嘴上胡乱说话,逮着无辜的沈昭仪不放,这才惹了陛下厌烦,给您这么大的处罚!”
“父亲也就算了,韦明珠又不是我正儿八经的亲姐姐,有什么资格说教我!”韦宝林嘴一撅,柳眉倒竖,格外不服气。
她从小就看自己的庶姐不顺眼,处处为难,进了宫也不曾改变。
“宝林,您虽然不喜欢大小姐,可有一点您不能否认——不管您如何刁难她,她都没害过您啊!”雁儿急得不行:韦中尉可是给她递了话,她的奶奶在韦府中生活得好不好,就要看大小姐进宫前这段时日,韦宝林有没有闯祸了。
韦宝林心中不屑:那是韦明珠善于伪装!
见韦宝林还要张口反驳,雁儿直接道:“宝林,就算您说得对,这事儿是和那人有关系,那您还这样屡屡挑衅?”
她话音刚落,韦宝林就一个哆嗦,想起来自己适才看到的场景——阴暗潮湿的井壁,静谧不动的井水,飘在水中的衣裳与黑发……
一股幽幽的瘆人感爬上韦宝林的脊背。
那股子反胃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联想到雁儿的话,韦宝林再不敢停留,而是一边捂着嘴,一边往冷霜馆跑。
雁儿说得没错,谨婕妤她就是个会杀人的疯子!
还是要韦明珠这样的伪善小人来对付!
然而跑着跑着,韦宝林突然脚步一顿:
等等,谨婕妤刚刚是不是说“霍淑女”来着?
宫中哪儿有这个人?
*
兰心堂与瑶池殿相距并不算远,大概隔了两三座宫殿。
沈知姁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她伸了个懒腰,就此起身,并不吩咐传膳,而是命白苓泡了浓茶,浓了些山楂糕与杏仁干,抱着牛乳团坐在廊下,看后院的雪景。
不多时,杜仲就领着蓝岚进来。
随后,他和芜荑一起守在后院的入口。
“你是不是昨儿也吃多了烤年糕,晚上撑得睡不着?”蓝岚一扫小几上摆着的茶点,会心笑道:“下回咱们可就吸取教训了,这烤年糕蘸白糖,真不能多吃,三个就够了。”
沈知姁揉了揉自己还未有饥饿感的胃部,将一碟山楂糕递过去:“我问过诸葛院判了,说吃些酸的有助克化。”
“快来看雪景,我特意没让她们扫。等会儿咱们推个雪人,也算圆满幼时的愿望了。”
蓝岚接过,说起茯苓与小文:“你宫中那两个,今儿格外不安分,眉来眼去的。”
“她们也该自掘坟墓了。”沈知姁展颜一笑,示意蓝岚放心。
“你昨日说的好戏,我今日可都听到了。”蓝岚咬了一口山楂糕,说起今早之事:“黄鹂飞枝头,将定好的雀儿给挤下摔在井里。”
“经此一遭,谨婕妤原先的计划落空,只能硬着头皮强捧黄鹂。偏她心里面揣着恶心,黄鹂又是得了势就张狂的。”
“这其中有得谨婕妤烦恼筹谋的呢。”
“只是那美貌宫女最后无事罢?”蓝岚对秋蝉印象尚可,也怕沈知姁入了歧途,忍不住问了一句。
“昨儿半夜,宫中运夜香的车出去了。”沈知姁轻巧一笑:“现在她应该和自己的母亲团聚了,母女俩祖籍在北,我就让她们往南走。”
“那就好。”蓝岚松一口气,看向沈知姁,认真问道:“我想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办到的?”
“姐姐可别小瞧我。”沈知姁杏眼微弯,眸光似初春化雪的清泉,有狡黠闪烁其中。
“我这两个月以来,宫中清人,提拔宋尚宫,再加上宫女选拔,足够我积累出不少的可用之人。”
最关键的是,尉鸣鹤深信她依旧眼瞎、保持着纯粹秉性,也就不会有疑心。
沈知姁吹了吹茶盏冒出的热气,将金蝉脱壳之计对蓝岚说了一遍:“……兰心堂的粗使宫人中,我特意放了几个品性不好的,稍加引诱,就能让他们在夜间擅离职守、自去玩乐。”
“而秋蝉去的一路上没遇到御林军,是我请了我父亲的手下,让他昨夜多在瑶池殿附近巡视。”
“至于井中的那个可怜人……”沈知姁想起韩栖云的描述,眸光微凝:“是个因高利银死去的的冷宫宫女,就在两日前。”
“冷宫长久无人管辖,里头的宫人渐渐起了赌钱作乐的风气,也成为范少监放高利银的地方。”
“范少监的心腹,因那宫女赖着不还钱,就以石块砸面逼迫。失手后,他将其混在冷宫病死的宫人尸首中,准备过两日送去乱葬岗的。
倒是便宜了沈知姁,得了一具看不清面目的“秋蝉尸体”。
沈知姁思绪略微飘散,想起昨日夜半,自己窗下递进来的一封信。
是韩栖云写的,上面简单写着,计划一切顺利,他引喜公公撞破收高利银的场景,又救下喜公公,得到了喜公公的感激与赏识,并能参与夜影卫对于高利银的调查。
韩栖云利用宋尚宫的信任,提前打了个时间差,给范少监安排了去京郊行宫督办宫殿修的活儿。
只留下范少监的心腹急得团团转。
在信件的末尾,竟夹了一朵粉白的山茶,已经做成了漂亮的书签。
正是沈知姁亲手给韩栖云戴上的那一朵。
第59章 一更去母留子,不必手软
沈知姁看到时有一瞬的惊讶。
想起自己赠花时曾说,等着他的好消息。
韩栖云的意思是……自己已将好消息送来了?
这位未来的督公,当真是喜欢打哑谜。
“不过,韦宝林这嗓门当真是厉害。”蓝岚的感叹声将沈知姁的思绪拉回:“我听宫人说,当时銮驾都要走远了,给她一嗓子嚎回来了。”
见蓝岚好奇望着自己,沈知姁摇首笑道:“我的计划中可没有韦宝林这一环。”
纯粹是韦宝林在争宠上太过积极,又运气不好,撞见了那一幕。
不过倒是误打误撞,顺利让尉鸣鹤瞧见此事。
沈知姁笑完,轻声道:“可惜,快要到新年了。”
尉鸣鹤那样讲求面子,又要抬举谨婕妤,是不会彻查此事的。
“谨婕妤此人很有韧性。”蓝岚眼底划过深思:“要是让她有喘息之机,恐怕会有后患。”
沈知姁颔首赞同: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谨婕妤就像是一株野草,如果不能连砸断了她的根,她就永远不择手段地往高处生长。
而自己的计划之所以顺利,是因为自己抢占了先机,先捅破白果香之事,再借此清掉谨婕妤的人手,最后将宫权分给蓝岚,在殿中省提拔宋尚宫。
三件事情连在一块儿,压得谨婕妤缓不过来神。
正好尉鸣鹤要抬举谨婕妤,慕容丞相估计也给了谨婕妤压力,两相冲击之下,谨婕妤就急着要巩固恩宠、早日有孕。
比前世要提前举荐秋蝉,谨婕妤自然准备不足,对于兰心堂的管理也稍有疏忽。
而且谨婕妤不会想到,沈知姁和蓝岚并非表面交情,而是真正有情谊。
“多谢姐姐提醒。”沈知姁对蓝岚一笑:“姐姐放心,我不会小看谨婕妤。”
“等这场戏过去,我还想问姐姐借药。”
接下来还有茯苓与小文等着谨婕妤呢。
*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户部侍郎嘶哑的叫喊声在御书房中回荡。
然而下一瞬,他就被喜公公
打晕,让宫人们拖了下去。
只留下四品侍郎的梁冠落在他原来跪着求情的地方,昭示一瞬前,这儿还有人。
尉鸣鹤扫过面色难看的慕容丞相与户部尚书,自觉心情甚好:然后面上摇首叹息,一派痛心疾首之色:“李侍郎是朕亲手提拔的,就是看中他做官仁厚、中正持身,欲其做为国为民的肱骨之臣。”
“谁知还不到一年,他竟监守自盗,联合沆州、景州等地方官员,侵吞国帑。”
“也不知道李侍郎是自己误入迷途,还是受人误导?”
尉鸣鹤的目光落在慕容丞相的身上:“朕记得,李侍郎是丞相的门生?若是他能像丞相一样克己奉公就好了。”
“陛下夸赞,微臣不敢当。”慕容丞相见自己的钱袋子被被拖走,又联想到自己的女儿生辰只得了一个“谨”字,心中难免惴惴不安,极力在尉鸣鹤面前表现得谦卑:“微臣未能教导好门生,恳请陛下降罪。”
“丞相言重。”尉鸣鹤轻笑一声,亲自扶起慕容丞相,对因户部之事而空出来的官位进行安排。
他特意点了慕容丞相在外做官的儿子回京。
最后宣布散会时,他特意夸赞了韦中尉,希望诸位重臣能像韦中尉一样,大义灭亲,检举家中族人的不法之举。
小朝会后,尚刑局总管闫旺便来求见。
行过礼后,他直截了当地说了事情结论:“禀皇上,经过奴才查证,兰心堂后井里死的,是兰心堂的秋蝉,虽然面部有所磕碰,兼之被水浸泡,但根据衣裳、身形和贴身衣物,可以认定身份。”
“奴才觉得,莫约是秋蝉在半夜时意外跌入井中。”
尉鸣鹤对闫旺的回答很满意,从多宝阁上拿了个用玉雕成的骏马,赏给闫旺:还有一月就是新年,关乎未来一年的年运,最好别出什么幺蛾子。
闹出什么故意杀人的丑闻,既不好听,也晦气得很。
不过尉鸣鹤对于秋蝉还是略微有点印象的。
想起昨夜的霍淑女,尉鸣鹤的凤眸中就闪过嗤嘲:看来是兰心堂的内部出了些问题。也不知道是那位霍淑女野心勃勃,还是谨婕妤临时换人,秋蝉不服,才导致闹了人命。
横竖兰心堂的事情影响不了朝堂,尉鸣鹤就抱着点看戏的心思,并不打算插手。
同时心里划过一点儿主意:慕容氏内部也该自己乱起来了。
不知道慕容丞相面对外忧内患,会不会像女儿谨婕妤一样,变得慌不择路起来。
“元子,你带些药材去兰心堂,就说谨婕妤和霍淑女受惊了,朕会派人将井填上,让她们接下来几日好生在兰心堂歇息歇息。”尉鸣鹤想起来韦宝林的那一嗓子和早晨周遭有所聚集的宫人,眉头略皱:“……冷霜馆也去一趟吧,不过不用带药材。然后去宋尚宫处跑一趟,让她约束宫人口舌。”
元子领命下去,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陛下若真的为谨婕妤和霍淑女着想,怎么着都该给换个地方住罢?
可见陛下对二人也就那样。
元子下去不久,喜公公就行觐见,汇报高利银一事的调查情况。
听到“谨婕妤”这个名字时,尉鸣鹤毫无意外:“丞相是个谨慎的老狐狸,他女儿倒是年轻急躁,不过更有疯劲儿。”
当初听闻冯皇贵妃放高利银敛财时,尉鸣鹤心中就觉得可惜,认为其白瞎了一个攫取人脉的好手段。
没想到谨婕妤倒是利用起来了。
“微臣将事情交给了看中的人。”喜公公闻言一笑,里头倒是有如释重负的意味:“若他在三日内就能拿到证据,微臣就带过来给陛下看看。”
尉鸣鹤长眉一挑,眼底划过一抹好奇。
“好,朕很期待。”
*
兰心堂。
黄鹂,不,霍淑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自己不但如愿以偿地代替秋蝉侍寝,而且直接越级晋封为淑女。
等到她被黄莺强制穿戴好、带去暖阁对上谨婕妤冰冷瘆人的目光时,霍淑女才恍然发觉: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梦,而是真的?
“啪——”
谨婕妤见霍淑女一张脸透着红润,瞬间就怒从心起,毫不客气地赏了对方一个耳光,然后示意黄莺将手帕拿来。
“这一巴掌,是本嫔打你的不安分。”她一边慢条斯理地擦自己刚刚打人的手,一边冷声询问昨晚的事情。
霍淑女从床榻上被强行拖来,又受了这一巴掌,被谨婕妤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来气,整个人都是懵懵的。
她下意识地遵从做贴身宫女时的本能,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奴婢抹完胭脂之后,就、就觉得自己做了一场美梦……”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这头上的喜鹊珠花是秋蝉给你带的。”谨婕妤想起刚刚花大价钱从尚刑局的人手里得来的消息,怒极反笑:“然后她将你拱手送上了龙床,自己把自己的脸砸烂,然后跳井自杀了?”
“霍淑女,你将这话说出去,路边的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谨婕妤认定了霍淑女是在愚弄自己。
听到秋蝉已死,霍淑女一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秋蝉死了?”
回应她的,是谨婕妤掷在她面前的茶盏。
热水透过并不厚实的衣裳,烫得霍淑女一缩。
黄莺在一旁叹气:婕妤一直信奉成大事者,定要动心忍性。
不过这一回,婕妤实在是气急了。而且丞相府中有消息,说是婕妤生母的病一直没好。
霍淑女被烫得脾气上来。
她的性子素来浅薄张扬,因做了宫婢,才有一二收敛。
现下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加上初次侍寝,身体不适,霍淑女就咬了牙:“禀婕妤,嫔妾所说的都是事实,自抹完胭脂之后,嫔妾的记忆就有些模糊。”
“婕妤您爱信不信。”
她心里不服:现在她已经是陛下妃嫔,凭什么还要受谨婕妤为难审问?谨婕妤又不是不知道秋蝉本就不情愿,指不定她自己想不开呢,干什么要怪在她头上?
在霍淑女心中,越级成为八品淑女的喜悦,超越了其余一切事情与疑点。
——横竖秋蝉死都死了,她有不在场证明,谨婕妤莫名其妙就说她杀人,指不定是嫉妒陛下看上她侍寝了!
谨婕妤见霍淑女这样梗着脖子,心里愈发笃定是对方生了别样的心思,找准机会,心狠手辣害死秋蝉,然后趁机上位。
想着兰心堂莫名其妙被扣上一条人命,自己的计划被打乱,谨婕妤就不由得呼吸加重,双手紧攒。
忍了又忍之后,谨婕妤亲自将霍淑女扶起,面上的微笑如常:“瞧你急的,本嫔是今早亲眼目睹了,所以心慌的很,想激一激你,听你的实话。”
“你自本嫔入宫以来就一直跟着,你既说不知,本嫔自然信你。”
恰在这时,元子带着药材赏赐进来,还有让二人好好修养地口谕。
兰心堂顿时一片默默:虽说陛下给了赏赐,可这口谕,怎么和当初让沈昭仪养病的口谕那么像呢?
谨婕妤谢恩送元子,转头就让张禄宁去找自己最新收拢来的林太医,为自己和霍淑女诊脉。
又对霍淑女浅笑:“你昨儿劳累,先去侧屋歇着吧,等醒了挑两个宫女用。”
尉鸣鹤既没有单独指给霍淑女住所,那就是默认随着谨婕妤住。
等与黄莺进了屋,谨婕妤的笑就像夏日里的冰块,一瞬就化没了:“找几个手脚利索的,将正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换上新的,旧的扔侧屋去!”
“再选个人放在她身边。”
黄莺应了,旋即犹豫开口:“婕妤,其实昨日之事,还是有些疑点的……”
比如谋杀秋蝉之事,凭黄鹂的心性,怎么着都不可能做的如此完美。
“可兰心堂值夜的人,除了那个看后门和洒扫的玩忽职守,其余人都说听见了耳房那是有动静,不过见后院的人没反应,也就没当回事。”谨婕妤脸色紧绷。
她已经花了钱,让尚刑局的人将玩忽职守的那几个给带走了。
结合宫人的供词,谨婕妤是能通过时间线排出霍淑女杀人的可能。
黄莺也就沉默下来:有可能,就意味着会发生,婕妤这样多疑,就注定了黄鹂的下场不会多好。
等到林太医过来请脉,谨婕妤又细细询问了一番。
“禀婕妤,您的身子就如黄院判所说,依旧体寒,需要调养。”林太医如实说道:“而霍淑女,身子健壮,很适合生育。”
“她体内可有迷药等
类似的残留。“谨婕妤沉吟一下,还是根据霍淑女的叙述,询问此事。
见林太医摇首,谨婕妤凤眸中就有寒芒一闪。
很好,这是拿她当蠢货耍呢。
既如此,那去母留子,也不必手软。
第60章 双更只有得到又失去,才能让人铭记……
晚膳时,沈知姁听到了兰心堂传来的消息。
品行不好、玩忽职守的那几个被处置了,而暖阁早晨传来的动静,也被外头洒扫宫人听到,送到了沈知姁耳边。
“奴婢原本还担心着,这兰心堂像被铁板围着,插进去的人要从粗使做起,很难被信任。”负责对外人脉的白苓一边给沈知姁布膳,一边敬佩笑道:“谁知娘娘将品性坏的和粗使宫人搭配起来,效果一样好。”
“运气好罢了,这一招只能用一次。”沈知姁有些遗憾:因为是谨婕妤生辰,所以宫人们都有所放松,很轻易就和她的人换了前院的夜班。而那些爱偷奸耍滑的,也想趁着值夜偷偷去松快松快。
这就方便了秋蝉行事,也有了人证。
谨婕妤经过这一遭,必定会加大对于手下人的管束力度,故而不能再行此事。
想着谨婕妤对霍淑女先是恼怒,后来却好生相待、还给请了太医的态度,沈知姁便轻笑:看来靖文侯府的药丸确实不错,太医没能检查出有什么异常。
下回还用这药丸。
横竖岚姐姐听她要,直接将全部都送了来。
沈知姁喝了两口甜汤,想起了高利银与范少监。
她唤来青葙:“你去殿中省跑一趟,让宋尚宫预备着再选可用的人,顺便镇压殿中省诸人。”
*
接下来的两日,尉鸣鹤忙于户部贪污大案的后续处置,未曾翻牌子。
等忙完了事情之后,喜公公就再次觐见。
这回他带来了放高利银的账簿:“禀皇上,微臣已经顺利拿到账簿,并且将一干人等捉拿入刑部审问,证实他们受到后宫谨婕妤的指使和资助。”
尉鸣鹤看过后心情甚好,直接令元子和福如海分别去兰心堂、丞相府进行问责。
自然,尉鸣鹤知道,谨婕妤必定会将亲信推出来顶罪,慕容丞相则态度谦卑地请求辞职谢罪。
于是他也不等元子和福如海回来,直接拟了两道圣旨。
一道给谨婕妤,御下不严,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一道给丞相府,教女不严,罚俸一年,将慕容丞相正在负责的选人修建堤坝之事交给了出身清流的太傅。
尉鸣鹤还很顺手地削去了慕容丞相两个族人的官职,让喜公公派人在这两个倒霉蛋面前加以挑拨、煽风点火,今早让慕容氏族人心生嫌隙。
做完这一切后,尉鸣鹤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看你笑得像一朵花,就知道这账簿是你看中的人拿到的。”
“你出去,让他进来与朕说上几句话。”
须臾后,看着自己面前恭敬行礼的韩栖云,尉鸣鹤陷入一阵安静的沉默。
当玉扳指被转动第十次时,尉鸣鹤眼尾一挑,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韩栖云:“十年前,朕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
“朕很好奇,朕既然安排你去上林苑打探消息,怎么又莫名去了殿中省,更是恰巧救了喜公公,发现了高利银。”
韩栖云面对尉鸣鹤,神色恭谦,跪下回话,将早就准备好的腹稿缓缓道来。
他将自己被韦宝林为难、又被沈知姁救下之事说出,随后缓缓转到曾为自己借过钱的御马场小宦官失踪。
尉鸣鹤细细听来,每件事的发生与发展都极为合理,且都有人能够作证,并非是编来的谎话。
他还想起沈知姁真的对自己说过,救下了一个会识字的小宦官,将人点去了殿中省。
沈知姁坦荡清澈的杏眼似乎浮现在眼前。
尉鸣鹤难得感受到了几分后悔:早知道当时就多问几句那小宦官是谁了。
“你又见了沈昭仪?”尉鸣鹤低声询问,眼中厉色参杂了疑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回陛下,昭仪见奴才可怜,所以帮了一把。”韩栖云跪着叩首,嗓音平静:“奴才有幸再回陛下身边做事,得以报陛下当年救助之恩,心中甚是感激。”
可怜。
这个词大大取悦了韩栖云。
他展眉一笑:“她总是这样心软。”
旋即就在心中忖度韩栖云的话:自己对韩栖云确实有恩情,只是当年落水之事令他对韩栖云起了三分疑心,这才将其忍痛放到棋盘最偏僻的地方。
可现下想想,韩栖云当年的辩白确实能相信。
而韩栖云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地做最苦的活计,倒也可以证明一些忠心。
自己第一个拓展的人脉,尉鸣鹤很清楚韩栖云的本事。
他的确是最适合接替喜公公的人。
想了想自己如今天下在手,尉鸣鹤面上放心笑道:“朕知道你的本事与忠心,这些年对你的历练也更显出你的稳重。”
“朕的夜影卫刚刚建立,正是缺人才的时候,你就和喜公公好好干吧。”
说罢,尉鸣鹤就让韩栖云出去,单独召了喜公公说话。
“韩栖云不是个简单人物,让他进夜影卫做事,你要防着他一点,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很是喜欢韩栖云的喜公公略有不解,不过还是答应下来,行礼告退。
他预备直接带着韩栖云出宫去夜影卫。
谁知韩栖云却并未答应。
“奴才谢过公公好心。”韩栖云的笑容感激温和:“只是奴才在殿中省还有事务未曾忙完,想交接好了再跟着公公。”
喜公公一听这话,忍不住点了点头,用赞赏的目光看向韩栖云:这小子不但像年轻时的自己,而且还有勇有谋,仗义负责,不骄不躁。
要知道,之前选的那几个苗子,听见他喜公公的名字,当下就乐得找不到北了。
成功刷了一波好感的韩栖云微微一笑,心头想起的,却是沈知姁。
直觉告诉他,他在出宫前,要再去见一次沈家小女郎。
*
沈知姁看着为自己诊脉的诸葛院判,含笑问道:“院判今日与范院使的关系如何”
她根据前世的记忆得知,范院使有个收藏古玩的小爱好,就拿了银钱给诸葛院判,让他投其所好,与其交好,以备后用。
“范院使性子温吞胆小,不过的确对古玩爱不释手。”诸葛院判从前满身在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和范院使虽是同僚,却关系如陌生人。
有了古玩这个突破口,诸葛院判就和范院使迅速熟悉起来,已经到了相谈甚欢的地步。
“他待人倒是真诚,和陛下并不是一路人。”诸葛院判道:“经过我的试探,他提起陛下时,总有一丝丝的不情愿和胆颤……像是曾经见过陛下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沈知姁不由点头:“还要辛苦院判继续接触,我让芜荑每月送了银钱给您。”
“对了,您给我的药丸,臣回去进行了实验。”诸葛院判眼中是惊奇之色:“被人服下后,即便是微臣,也只能在三个时辰内诊断出来。”
一旦过了三个时辰,那异常脉象就完全消失了。
“这是前朝的秘方。”沈知姁略解释了一句,在心中遗憾起来:可惜靖文侯给岚姐姐的都是助兴迷药什么的,没有要人命的。
不过倒是有一味假孕丸可用……
“院判,我听闻,避子汤并非能完全避孕,可是真的么”沈知姁心中一动,询问了诸葛院判。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沈知姁亲送了诸葛院判出去,旋即就陷入思索。
马上快要年节了,尉鸣鹤透了晋封自己的意思,那至少是个妃位。
她想给自己的晋封添一个足够重的砝码。
重到尉鸣鹤欣喜若狂,要给她增添无上的荣宠。
沈知姁亦深知一个道理:所有的东西,只有得到又失去,才能让人铭记。
然后在下一
次得到时……疼爱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