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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一切顺利她等着尉鸣鹤愿意为她死的那……

正如芜荑她们的猜测,朝阳殿前一片紧张气氛。

韦宝林不情不愿地给慕容婕妤行了礼,起身后就忍不住阴阳道:“嫔妾怎么记得,上回有人和嫔妾说,不会做这等邀宠之事?”

“当时嫔妾瞎了眼,还以为此人算得上高风亮节,结果竟是想等着竞争对手都没了,自个儿趁虚而入。”

慕容婕妤回头看她一眼,目光在韦宝林的双膝上停留一瞬。

看得韦宝林双膝发疼,早晨被罚跪的难堪和怒气又涌上心头。

她看了看朝阳殿的匾额,撑着站直身子,挑衅地望向慕容婕妤——这可是在朝阳殿面前,有本事也带着宦官逼她罚跪!

“元子公公,不知金侯公公去了哪儿做事?”慕容婕妤懒得搭理韦宝林,对元子含笑行了半礼,神色关怀,低声道:“本嫔知道金侯公公因……受罚,但从前本嫔受到金侯公公的诸多关照,想要尽些绵薄之力,报答金侯公公。”

说着,慕容婕妤就从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元子手中。

见元子收下,慕容婕妤脸上的笑意就深了些:她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拉拢元子,让元子知道她是个讲究情义的人,即便你落魄了,也愿意看在往日情分上帮你一把。而且出手大方,对着个没前途的宦官也能掏出金锭。

至于荷包中的钱财能不能到金侯手上,慕容婕妤一点儿都不关心,甚至希望元子将这荷包给昧下。

所谓拿人手短,元子贪了这荷包,将来就更好收买一些。

慕容婕妤却没有想到,元子提着两个食盒进去之后,直接将那一包金锭交给了福如海,原话复述了一番。

福如海眼中流露出几分深思,让元子跟在自己身后,在御书房前请见后,进门觐见尉鸣鹤。

他低着头,假装看不到前头站这的喜公公,将慕容婕妤的话道了一遍:“金侯是奴才的徒弟,没教好让他成了罪人。陛下开恩免他一死,奴才感激不尽。”

“不过慕容婕妤所给予的钱财过多,话中又有别意,所以奴才不敢擅加处置。”

福如海上前,将荷包打开一角,里头顿时就有金光流泻。

“都说韦氏门楣豪富,朕瞧着慕容氏也不差。”尉鸣鹤瞥了一眼,眼中露出几分厌恶:“把点心都退回去,这荷包你自己收了吧。”

他还点了点元子:“不错,不为金银动心,好好跟着你师父学。”

元子心情激动地退下,顺便将两盒糕点给退了下去:“陛下忙于朝政,心领了婕妤和宝林的心意。”

韦宝林见自己的点心被退,有那么一点伤心,但看到慕容婕妤和自己一个待遇,瞬间就心情舒畅起来。

她谢过元子,拿回自己的点心盒子,斜了一眼慕容婕妤,斗志昂扬地走了:陛下没生气,就说明自己在陛下心中还是有地位的,只是慕容婕妤碍了陛下的眼,才让陛下没收自己的糕点。

哼哼,且等着瞧,看她怎样夺回自己的恩宠!

“这盒糕点是御膳房苏师傅做的,陛下既心领,本嫔就不好意思拿回去。”慕容婕妤却没接,和气微笑道:“元子公公侍奉陛下辛苦,歇息时可以尝一尝,搭茶是极好的。”

说罢,不等元子反应,慕容婕妤轻笑着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元子看着慕容婕妤的背影咂舌:苏师傅可是被重金聘进来的江南厨子,专给陛下做点心,旁人想要请他,估计要花不少钱呢。

慕容婕妤真是出手大方,舍得花钱也懂得做人。

不怪从前金侯想靠着慕容婕妤出头呢。

但有金侯的前车之鉴,加上沈知姁的提点劝告,元子心中更加警醒:他是要做朝阳殿总管的人,千万要忠于陛下,不能被他人轻易收买,也要闭紧的嘴,别将朝阳殿的事情都轻易吐露给他人。

嗯……沈昭仪自然不算是他人,娘娘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兼提点恩师!

况且昭仪对陛下一往情深,又不会对陛下做出不利的事情。

*

待两人退下后,尉鸣鹤对着喜公公淡声:“朕记得,现在的户部侍郎,是慕容丞相的门生罢?”

韦中尉昨儿给他从来韦氏半壁家财,他也不好再拿韦氏的人开刀,干脆动狠一点,直接切中慕容氏的钱袋子。

“陛下英明。”喜公公当即明白了

尉鸣鹤的意思,不过多说了一句:“依臣拙见,慕容丞相对慕容婕妤很抱希望,很有几分当国丈的野心。”

至于当了国丈之后……自然就是熬死皇帝、扶持女儿、掌控幼帝这样熟悉的戏码。

“朕知道,多谢公公提醒。”尉鸣鹤转了转金镶玉的扳指:“户部侍郎出事,慕容丞相必定更加谨慎,对他的女儿也就更寄予厚望。”

“慕容婕妤年轻,又屡屡受到父亲的敦促,恐怕性子会变急躁。”

他不介意对慕容婕妤进行捧杀。

反正他吩咐过范院使了,兰心堂的避子汤不会停。

“陛下总是这样胸有成竹,令臣拜服。”喜公公拱手:“有关沆州税务之事,微臣预备亲自探查,再顺手练练微臣挑出来的苗子。”

尉鸣鹤想起此事:“哦?都选定了?”

喜公公答道:“微臣挑了两个小宫女,两个小宦官,都是肢体柔韧、反应敏捷的,再练个两年就能做合格的死士。”

“但是……微臣还没寻遍皇宫,请陛下多允些时日。”

“朕知道你对朕忠心耿耿,不会介怀于你常常进出皇宫。”尉鸣鹤并不在意,他对有能力又忠心的人,总会多一些宽容。

喜公公千恩万谢地行礼告退,说今晚立刻启程去沆州。

等喜公公离开之后,尉鸣鹤拿起朝中官员的名册,开始勾画圈点,同时思索着自己的可用之人。

直到天色渐暗,福如海带着司寝局总管前来:“陛下,您今日可要翻牌子?”

“太皇太后今儿特意召了奴才去,让奴才劝诫陛下呢。”

司寝局总管满脸苦笑:这陛下翻不翻牌子,哪儿是他这个奴才能劝得动的?

只能可怜兮兮地和陛下说一声,万望陛下起怜悯之心罢。

提起侍寝,尉鸣鹤第一时间就想起沈知姁,自然而然地伸手去翻瑶池殿的牌子。

然而刚伸手,尉鸣鹤就起了几分犹豫。

司寝局赶紧把盘子往前送:“陛下可是要翻沈昭仪的牌子?”

尉鸣鹤摇了摇头,转而翻了另一块牌子。

司寝局总管一瞧,是凝碧阁的,心里面就泛起了嘀咕:蓝容华侍寝,莫约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吧?陛下这是想换换口味了?

不过蓝容华最近帮着沈昭仪理宫务呢,手段不错,采买办和藏书阁的那群人这些日子都紧着皮呢!

他一边在心里揣度,一边被福公公送出门。

“欸,福哥哥,你快大发善心,告诉小弟,怎么陛下忽然改了主意?”莫不是沈昭仪又惹了陛下厌恶?

司寝局总管忙拉住福公公的手,面上满是谄媚。

福如海一眼就看出司寝局总管的心思,伸手敲了下对方的脑壳,严肃道:“可别擅自揣测圣意!我就一句话,别总想着拜高踩低!”

见对方吃痛,福如海就低下声音:“你又不是刚坐上总管的位置,难道不记得昭仪的小日子?”

沈昭仪月信总在每月中旬,每每来时,总会疼痛不适。

陛下记得这件事,特意不点瑶池殿,是心疼宠爱沈昭仪呢。

司寝局总管这才恍然大悟,连连道着“小弟糊涂”,回了司寝局做准备。

福如海摇首回去,有句话没有对司寝局总管明说:今日陛下商议政务,他隐约听到了“沆州”二字。

这蓝容华的母家,不就是沆州出身么?

他更站稳,又得了尉鸣鹤的吩咐:“再开朕的私库,将去岁北疆进贡的白狐皮送去瑶池殿。”

“然后传晚膳,顺便让御膳房给兰心堂送一道御膳,不拘什么,有什么就做什么。”

福如海将后一道命令交给元子去做。

一来是再锻炼锻炼他的心性,二来他腿上的旧伤因天气渐寒,有复发的迹象。

元子得了命,心中倒莫名想起下午时分,昂首挺胸离开的韦宝林,微微叹一口气:这位不服输的主儿,往后的日子可有的难熬呢。

*

沈知姁得了白狐皮,并未像从前一样急着去看,而是慢悠悠用完晚膳,听了外头传来的消息。

在听到凝碧阁侍寝的时候,沈知姁露出个浅笑:她上午说起岚姐姐,也有此意。岚姐姐不在乎圣宠,她却深知,要想巩固岚姐姐手中的宫权,这圣眷是最便捷的手段。

相信岚姐姐也明白这一点。

至于兰心堂被送了一道烩明珠……

沈知姁想了想,想起午膳时,御膳房就送来了这个菜,不过尉鸣鹤不爱吃,就动了一筷子。

唔,尉鸣鹤这抬举,抬举得真敷衍。

“这白狐皮当真是难得。”芜荑的声音将沈知姁从思绪中拉回:“而且这狐皮极大,给您做完后,还能剩下许多,再做些手套、镶在披风上,都是可以额。”

“狐皮保暖,一般都是用作风领。”沈知姁轻笑一声:“尉鸣鹤这是点我呢,让我快点将答应他的风领给做出来。”

的确,都过去七八天了,她还没动选好的材料呢。

上回拿出来演戏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让青葙进来,陪着我说话做事。”

沈知姁摸了摸毛茸茸的狐皮,想起了牛乳团:“明日送去司衣局,记得和他们说,定要留一块,给牛乳团做些小脚套。”

省得年年下雪,它又要出去玩,又嫌雪冻脚,最后还是要沈知姁抱着玩。

芜荑应了,觑看沈知姁的神色:“娘娘今日得到赏赐,奴婢瞧着您比之前更高兴些。”

“你且想一想,我先前糊涂时,也曾做过东西给尉鸣鹤,可他从没有像如今这样有所敦促。”

“而且今日他来陪我用膳,也是第一回没让你们伺候,还亲手盛了汤羹。”

沈知姁细眉一挑,将这些地方细数出来:她现在虽不在乎这些,但能从中看出来尉鸣鹤对自己的态度变化——比从前更有期望,也更有珍视的意味。

如果先前是将她看作精心养护的雀儿,那现在就是视她为独一无二的珍宝。

不过,这怎么够呢。

她等着尉鸣鹤愿意为她死的那一日。

正想着,青葙就带了针线进来。

“快来,坐在小凳儿上,和本宫一块儿绣。”沈知姁对青葙挥了挥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芜荑带着笑意出去,守住内殿的门。

她知道,娘娘除了绣花,还要顺带和青葙交代一些殿中省的事情。

*

当答允给尉鸣鹤的风领绣好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一月中旬。

宋尚宫将殿中省管理得极好,手段刚柔并济,只请了沈知姁出面过一次——李少监胆大包天,意图趁贡品进宫,殿中省忙乱之时,破坏贡品陷害宋尚宫,以谋夺总管之位。

沈知姁去回了太皇太后,当场将人送进了尚刑局。

经此一事,宋尚宫在殿中省威严更重,原先不服气的三位尚宫也安分不少——宋尚宫可不像云总管,什么好事情都自己做或者分给两位少监,她们这一个月来分的好差事比过去半年都要多!

宋尚宫提拔了资历最深的李尚宫,顺便将手下人和青萝也抬举了一番,愈发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同时顺利发展的还有沈知姁的人脉网络,有宋尚宫为表诚意提供的人手,还有白苓从同乡中发展出的眼线。

后者和前者比人数较小,但胜在隐蔽可靠,能抓住宫人中流通的消息,甚至能在“不经意中”探听到各宫妃嫔的消息。

比如韦宝林天天在冷霜馆咒骂慕容婕妤,比如慕容婕妤近日很看重一个叫秋蝉的美貌宫女。

“尚宫的意思是说,范少监近日和纪尚宫来往甚密?”沈知姁双眼轻眯:纪尚宫可是慕容婕妤的人,由此来看,范少监恐怕……

“准确来说,是他们的心腹有所往来。”宋尚宫捧着十月的账册,面容沉稳:“而且栖云同奴婢说,李少监想利用贡品陷害奴婢之事,里头有范少监的影儿。”

“栖云还说,宫人之中,一直有没被爆出来的大事。”

“栖云?”沈知姁在口中咀嚼着这两字,对宋尚宫好奇问道:“说起来,他入殿中省已经一个月了,表现如何?”

“回娘娘,韩栖云表现极佳,要不是他提醒奴婢,奴婢现在已经栽在李少监的算计之下了。”

毕竟动贡品是掉脑袋的事情,谁晓得李少监竟这么胆大?

宋尚宫明显很喜欢韩栖云:“这孩子,长得俊,头脑好,出手狠却有分寸,再有娘娘您的赏识,说不

准过两年就能做到少监的位置。”

沈知姁想起韩栖云前世的青云路,眉眼轻轻弯起:“依着本宫看,恐怕不止呢。”

“娘娘说的是。”宋尚宫笑着应了一句,旋即说起宫女选拔:“五日后就是宫女选拔,候选的女子都已经入宫,安置在掖庭旁的宫人巷重学规矩。”

“娘娘安排进来的人都聪慧拔尖得很,想来前途差不了。”

“烦请宋尚宫不必特别照顾,根据她们的擅长之处分派就行。”沈知姁轻声道:“明年大选,宫中要进来不少妃嫔,最好多选些宫女。不过,要对她们的背景查一查,最好选出身地方的,然后是家中无人为优先。”

宋尚宫应下,说起最后一件正事:“娘娘,再过半月,即腊月初一,就是慕容婕妤的生辰了。”

“奴婢斗胆请娘娘问一问陛下,这生辰宴以什么规格置办?”

宋尚宫有此问询,也是基于这一个月来的圣恩变化:

沈知姁借着小月子的借口,安安生生过了大半个月,一心都在宫务和宫女选拔上,顺便被诸葛院判督促着养身子。不过尉鸣鹤每日都吩咐了御膳送去,时不时还有贡品赏赐,依旧是独一份的恩宠。

而尉鸣鹤这一个月朝政颇忙,只翻了七日的牌子,蓝容华和慕容婕妤对半分,往日排第二的韦宝林只得了一日。

介于慕容婕妤这一个月恩宠不错,这次生辰很有可能成为晋位的时机。

“本宫回去问陛下的,到时候遣人告诉你消息。”沈知姁颔首,表明知晓了此事,心中却想起蓝岚的生辰:岚姐姐的生辰在大年初二,到时候她要为岚姐姐争取一个晋位,最好再加上一个封号。

“多谢娘娘。”宋尚宫行礼告退,临走时还帮韩栖云带了一句话:“栖云他说,上林苑的东北角有山茶盛开,娘娘可前去观赏。”

沈知姁心中升起几分好奇,不过并未立即前去,而是唤来青葙,将预备送给尉鸣鹤的风领拿了过来。

确保绣得和自己水平差不多后,沈知姁赏了青葙一整把的碎银,还让诸葛院判去看一看青葙姐妹的母亲。

“牛乳团快来。”沈知姁拿出一个木制提盒,引/诱牛乳团进去后,就前往朝阳殿觐见。

此时尉鸣鹤午憩刚醒。

听闻沈知姁来了,他唇角轻勾,也不要福如海请人进来,而是自己出去迎人:“正好朕有些晕,走走也清醒些。”

福如海听得低下了头:陛下,前几日慕容婕妤来,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直接说睡起没精神,让人给回去了。

尉鸣鹤刚出正殿的殿门,就看在汉白玉阶上伫立的亭亭玉立的倩影。

女郎白玉似的颈间围了毛茸茸的白狐风领,将一张甜润明媚的小脸衬得愈发玲珑。仰面时有风吹来,那狐茸就挠在女郎的颊上,让女郎脸上盈盈笑意愈发动人。

看沈知姁将自己赐下的白狐皮穿得如此漂亮,尉鸣鹤心中就是一阵满足于高兴,

眼见着沈知姁又要小跑上来,他就先下了台阶,伸手将沈知姁被吹乱的碎发和狐茸给拨开,嗓音愉悦:“这条白狐皮,果然只有阿姁配得上。”

第52章 拿捏心理沈知姁眼底是亮晶晶的崇拜……

“臣妾多谢陛下的赏赐与夸赞。”经过一个多月的近距离历练,沈知姁已经将深情仰慕的目光练得自然而纯挚,脸上的笑甜丝丝的:“不过,主要还是陛下的眼光好,挑了一条最好的给臣妾。”

“做完风领后,臣妾还让司衣局用剩下的边角做了旁的。”沈知姁说着,将手中的提盒双手提起,先展示了手上的一双狐茸手套,因料子不够,司衣局的宫人想了新奇主意,做了半包手指的,虽不如全套的保暖,但胜在手指灵活。

尉鸣鹤低首,就见沈知姁的大部分手掌都被包裹在狐茸之下,唯独有两截指骨露在外面,指尖微微有些冻红,泛着嫣色,倒愈发显得她手指莹润纤细。

令尉鸣鹤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想将其握在掌心,小心呵气的想法。

“这个手套倒是不错,不过等进了腊月,天气彻底寒冷,最好就别穿了,小心冻坏了。”尉鸣鹤接过提盒,带着沈知姁往殿内走。

朝阳殿的殿内燃足了银炭,一进去就有暖风扑面而来。

像到了春日的午后。

“喵~”牛乳团被这温度所吸引,顶开半阖的提盒盖子,跳出来伸了个懒腰,优雅地溜达转了一圈,发觉正殿里没自己心心念念的肉干,就颇为丧气抬起脸,用那双漂亮的鸳鸯眼儿牢牢盯着沈知姁。

可怜巴巴的。

尉鸣鹤心中倒有些失望:他见阿姁提着食盒,还以为是又备了什么精致点心。

接过里面的确是个“点心”,不过是不能吃的牛乳团。

然下一瞬,尉鸣鹤就看到了牛乳团脚上的小脚套,凤眸轻扬:“这脚套倒是有趣。”

“那当然,这可是臣妾想的。”沈知姁将身上的披风卸下,眉如弯月:“陛下这张白狐皮,臣妾可是一点儿都没浪费。”

尉鸣鹤笑而回望:“朕知道,阿姁从来都很珍视朕的礼物。”

沈知姁垂下眼帘,稍稍别过娇面,只在唇角处漾出笑意,俨然一副极美的美人含羞图。

看得尉鸣鹤眸中情意渐深。

牛乳团在一旁自觉被冷落,忍不住娇娇叫唤了两声,破坏了殿中涌动的绵绵情意。

它自己浑然无知,跑回来扒拉沈知姁,顺便仰脸歪头,十分娴熟地使出卖萌卖乖的手段。

沈知姁这段时日为牛乳团制定了减重计划,颇有成效,就是苦了牛乳团,少了小鱼干和牛肉干,嘴馋地喵喵叫

此时被牛乳团注视得心软,将其抱起,交给芜荑:“罢了罢了,你带它去找元子玩,给它两块小鱼干解解馋就好,可别多吃了。”

“近日事多,去找侧殿的小刘子,他先前跟着元子照顾过牛乳团。”尉鸣鹤插了句嘴。

沈知姁听罢,面上不显,心中则为元子悄悄高兴了一把:听尉鸣鹤的话,是越来越看重元子了,而且还记得与元子交好的小刘子。

这是好事儿。

昨儿元子来送赏的时候,还和她透露,说这几日尉鸣鹤心情极好。

算算时间,就是为着前朝户部查账之事了。

“送礼要讲究礼尚往来嘛,臣妾给陛下做的风领也好了。”沈知姁将绣好的风领拿出,特意软声道:“臣妾应着陛下的要求,特意不曾弄狮子纹,而是选了蝙蝠纹,用金银二色线缠着绣的。”

“阿姁费心了。”尉鸣鹤眉峰舒展,满是期待地将风领接过,翻来覆去细细看了一遍:“嗯,不错,能看出来是蝙蝠纹,可是有进步得多。”

他刚刚都在心里做了“蝙蝠变老鼠”的心理准备。

结果成品比他预想的要好太多。

可见阿姁在做的时候很是用心,

想着可以穿出去,尉鸣鹤便将风领拿起,准备试穿。

“陛下要是喜欢,臣妾今儿回去再做一条厚实的,差不多年节时能做好。”沈知姁体贴地为尉鸣鹤系好风领,秋水似的眼眸中流转着光亮:“前几日陛下去亲选御林军,竟是没带风领,也没披大氅。”

“陛下纵然身体健壮,可也要小心才好。”

说起御林军,沈知姁就在心中悄悄地高兴:这回被选上的,可有几位旧相识,是从前跟随过父亲,但又没进定国军的。

昨日偶遇了一人在巡逻,那人还和她打了招呼,说路过瑶池殿时,会巡查得格外仔细。

从前有些旧情,将来收拢起来就容易些。即便现在不笼络,那要请人行个方便就也会容易许多。

这点也提醒了沈知姁:她父兄通敌叛国之事,并未牵连从前的旧部将。

父兄都是重情义气的人,手下部将多是热血男儿,对父兄自有崇拜和信任。

她身为定国公的女儿,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朕知道了,阿姁下回不必担心。”尉鸣鹤对沈知姁的关心很是受用,又见她眼底笑意流转,唇角的笑也跟着深了些:“今日阿姁好似格外高兴,这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臣妾见到陛下,自然是欢喜无比的。”沈知姁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套话:“不过臣妾觉着自个儿和从前一样,已经是最欢悦的模样。反倒是陛下自己,愉悦更甚从前,所以连

带着觉得臣妾也更愉悦了点。”

“今日的确是有件大喜事。”尉鸣鹤想着喜公公传回来的消息,胸腔中燃起想要与人分享的热切,

他拉过沈知姁的手:“一月前有人上书,参奏沆州刺史与地方皇商勾结,行贪污受贿、压榨百姓、虚报账务之事。”

“朕遣人调查,终于捉到罪证,并抄了刺史与皇商府上。”

“抄出来的银两,可抵江南三年的税收。”

沈知姁在心里嘀咕:江南乃鱼米富庶之地,江南六州每年的税收,基本是整个大定税收的四分之一还多。这一下子多了那么多钱,既能填补国库,又能丰富帝王私库,还有剩余培养亲兵和夜影司。

这沆州刺史和皇商说不准还和慕容氏有些关系。

难怪尉鸣鹤乐成这样呢。

嘀咕完,沈知姁就用双手握住尉鸣鹤的一只手,娇面仰起,眼底是亮晶晶的崇拜:“陛下当真是厉害,不但明察秋毫,而且知人善任,一出手就利尽百姓,将那蛀虫拔起。”

沈知姁心里清楚,尉鸣鹤肯和她说起沆州贪官之事,除了她先前的婉转铺垫,还有帝王自己的几分居功之心。

——在尉鸣鹤眼中,除贪官,自是加在他身上的美名,也是百年之后,史官书写时的功绩。

沈知姁的话正正好说在尉鸣鹤的心坎上,让尉鸣鹤格外开怀,朗朗而笑。

这笑声从正殿中传入,落到司寝局总管的耳朵里,立刻就喜上眉梢。

“福哥哥,小弟我进去请陛下翻牌子了?”张总管忍不住美滋滋:他真是来了个好时候!

陛下心情好,翻牌子就利索,这样他的工作就能早早完成,真是美哉妙哉!

福如海立刻一个眼刀过去:“你不要命了?”

“沈昭仪在里头和陛下说话,你觉得陛下今晚还要翻牌子?”

张总管一听里面是沈知姁,立刻收住脚步,带着两个心腹溜了。

临走前还别出心裁,塞给福如海一小壶佳酿。

福如海知晓张总管嗜酒,拿到后闻了闻醇厚的酒香,就摇着头无奈叹气:张总管能顺顺当当坐着司寝局的位置,应当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怎么总是这样憨头憨脑的?

*

“外头刚到了一批精巧手炉,还有云锦和蜀锦。”扬声笑完的尉鸣鹤只觉得身心舒畅:“朕让宋尚宫都送去瑶池殿,正好给你做新年的衣裳。”

“臣妾多谢陛下。”沈知姁笑盈盈地应下好处,然后推辞了一下:“难道都给臣妾么,臣妾又没有三头六臂,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说是一批,实际上那手炉就三个,锦缎各两匹,给你用差不多。”尉鸣鹤嗓音含笑:“而且后宫处,仲秋节不是分过一批蜀锦了么?”

“阿姁今日处理六宫事宜辛苦,就当朕犒劳你。”

沈知姁扬眉:“蓝容华也帮了臣妾不少。”

“为着后宫和睦,蓝容华能继续帮臣妾,臣妾请分予蓝容华。”

“那就手炉两个,云锦选蝶翅蓝那一匹,送去凝碧阁。”尉鸣鹤心中喟叹:这些日子,阿姁操持六宫,没有出过错,言语姿仪上也渐渐有了贤良宜惠之姿。

等再过两年,朝中党羽尽除,大权在握之时。

只要阿姁不再和他离心,那椒房殿的新主人,是毋庸置疑的。

沈知姁不知尉鸣鹤竟在心中想了这么多。

她顺着赏赐,提起慕容婕妤的生辰:“陛下说起赏赐,臣妾就想起后宫的妃嫔来。”

“韦宝林就罢了,可慕容婕妤没得赏赐,陛下可是准备为慕容婕妤大办生辰宴?”

尉鸣鹤长眉一挑,想问慕容婕妤是哪一日生辰,还没问出口,就得了沈知姁的解答:“慕容婕妤的生辰在半个月后,即腊月初一。”

“臣妾请旨,殿中省应当用什么规格来置办?”

见尉鸣鹤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沈知姁在脑海中想起前世这个生辰,让慕容婕妤一举成为“惠昭媛”,并顺利协理六宫。

这一回,沈知姁必定不会让慕容婕妤这般顺利。

什么晋封?什么昭媛?

她要让慕容婕妤安安分分的呆在原地踏步。

第53章 侍寝美得让尉鸣鹤心惊与着迷。

不过此时,沈知姁只是面带莞尔,等着尉鸣鹤开口。

要是尉鸣鹤有晋封之意,那她回去就点一点宋尚宫,让她通过元子将李少监之事告诉给尉鸣鹤。

尉鸣鹤多有疑心,肯定会让人追查。

查到范少监,再查到慕容婕妤,对帝王来说,只不过是想不想的问题。

如此一来,也可阻了慕容婕妤的晋封之路。

然而出乎意料沈知姁的意料,尉鸣鹤在短暂的沉思后说道:“临近正旦,宫中还是俭省点儿,让殿中省照常办就行,顶多菜的样式做得精心些。”

实在是慕容婕妤每次侍寝前,都要悄悄喝上一碗坐胎药,那一副十分想要有孕的模样,让尉鸣鹤格外不喜欢。

他想起自己的生母李氏。

听福如海说,李氏刚爬床封更衣那会儿,就是急吼吼地想要怀上龙嗣,好青云直上。

如此急迫,不是因为疼爱孩子,而是将皇嗣当做自己的工具。

闻言,沈知姁面上的笑深了些:“是,臣妾知道了。”

“既然问了慕容婕妤的生辰,那臣妾就顺便将蓝容华的给一起问了。”

“陛下,蓝容华今年的生辰在大年初三,正好在年节期间。”

“蓝容华上次晋封还是在五月侍寝后,算算也有半年了。”尉鸣鹤想着蓝容华出色的管理能力,还有沆州之案中靖文侯所占的功劳,没有过多犹豫:“到时候就让殿中省准备晚宴,按照三品婕妤的规格来。”

“不过晋封的旨意,倒是可以接着除夕的喜气。”尉鸣鹤含笑道来这句话,目光细细地落在沈知姁的眉眼间观察。

当看到沈知姁眉眼间全是郑重,认真记着自己的话,半点没听出来话中的暗示,就不由得叹口气:他就差明说,准备除夕时再提一提后宫妃嫔的位份了。

昭仪虽然是九嫔之首,可到底是从二品。

尉鸣鹤这些时日被沈知姁骗得心神眷挂,觉得这从二品低了些。

殿选定在二月十八,雨水之日。

尉鸣鹤想,在此之前,总要找个借口,将阿姁提拔到正二品的妃位也好。

看着眼前并不求荣华利禄的沈知姁,尉鸣鹤的一颗帝心渐渐柔软起来,将到嘴边的话语吞下,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罢了,他也不提示了,到时候就当给阿姁一个惊喜吧。

完全听懂尉鸣鹤暗示的沈知姁微微抿唇,止住唇角的笑容,维持着平静认真的神色,心中转过新的思量:

既然年节要给她晋位,那她回去可要仔细想一想,如何给自己这次晋位加一加分量……

“好了,不说了,咱们去用膳。”尉鸣鹤见沈知姁下意识地捂了捂肚子,猜到她是饿了,立刻起身吩咐传膳。

沈知姁在用膳前后,都没看到司寝局张总管的身影,就猜到尉鸣鹤今日要自己侍寝。

做了将近一个半月的心理准备,沈知姁此时心情还算轻松,一切流程都和从前侍寝一样。

等用完膳沐浴时,尉鸣鹤又想起来一个无关紧要的

小事情。

出来后,他带着热蒙蒙的水雾气,对沈知姁说道:“近日,沈府可有给你送信?”

大定后宫对于妃嫔还是颇为宽容的,准许每月来往家书一次,二品九嫔以上或有孕妃嫔,可以在大年初二召见自己的母亲姐妹。

而像丞相父女那样频繁的消息递送,多是通过口信,用钱送进来的。

“臣妾和大伯他们家并不熟,与其他亲戚更是关系平平。”沈知姁想起来上次被她报复的大伯,一双杏眼无辜地眨了眨:“他们好端端地给臣妾送信做什么?”

尉鸣鹤犹豫了一下,选择实话实说:“你的大伯前两日欠了赌坊巨额赌债,被打断了左腿,不能再做官。”

“而且他还涉收受贿赂、挪用公款、在奏折中胡言乱语的罪状,所以朕已经下旨,将他抄家打入天牢服刑。”

沈知姁脸上一派惊诧之色,心中却是清楚:沈庆生性贪财好赌,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来钱的途径。

唔,这最后一个罪状,还是她借着沈庆的手,冒用慕容丞相的名儿做的呢。

“朕是怕,沈府利用你信息不通这一点,哄骗你来为他求情保留官职。”尉鸣鹤放缓了语气,目光密密地落在沈知姁面上。

“即便臣妾收到了这样的信,也不会为他们求情的。”沈知姁理所应当地说道:“陛下这样圣明贤能,哪里会无缘无故就撤职抄家?定是他们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说到此处,沈知姁露出想起自己父兄的愧疚之色,眸光闪了闪,又漾起清清盈盈的水光:“而且臣妾经过教训,不论是身为妃嫔,还是身为沈知姁,永远都会相信陛下,相信阿鹤。”

她微微向前,盖着的锦被的滑落,露出女郎纤薄好看的肩颈。

精致的锁骨在烛光的笼照下,蒙上了一层珍珠般柔润的光泽,和流云般的乌黛青丝想辉映。

美得让尉鸣鹤心惊与着迷。

“臣妾说过,不愿让陛下有第二次为难,就定会用下半生来证明。”

沈知姁的嗓音覆着一层淡淡的忧伤,还有一种永不变更的坚定之感。

“朕对阿姁说过的话,也不会更改。”尉鸣鹤的鼻尖萦绕着浅浅的清香,眼瞳缓缓放大,胸腔处像有狸奴在蹦跳。

他深深望着沈知姁,一向冷冽的凤眸中映着美人影儿,满是柔和朦胧之色。

沈知姁轻轻环住尉鸣鹤的颈脖,感受着尉鸣鹤渐渐急促的吐息,粉面含着晚霞一样动人的羞意,娇怯动人。

唯独眼底留着一分清明。

*

沈知姁醒来后,望着帷帐顶端的九龙戏珠图案微微发愣。

身畔早已无人,而寝殿内一片安静,只有炭炉中传来轻微的“噼啪”声。

她缓缓动了动有些酸涩的腰,伸手挑起一点儿纱帘,漫不经心地扫过夜漏。

一瞬后,沈知姁又将目光挪回来,颇为震惊地看着时辰。

竟然还有半刻钟就到午时了!

芜荑耳朵尖,听到一点儿动静,立刻就进来查看。

“娘娘放心,这是陛下亲口允诺,让您就在龙榻上歇息着,还叫奴婢们别打扰您。”芜荑一边帮沈知姁洗漱更衣,一边轻声解释。

解释着解释着,芜荑就想起昨夜到半夜才叫了水。

她脸上有点羞红,又很欣慰地看着沈知姁——自从娘娘和她坦白目的之后,她就寻了好几本话本子看。

话本子上都说了,那些个做反面人物的妃子,都是通过床笫将那些个皇帝给掌控住。

娘娘虽然既不是反面人物,也没有妖媚放/荡的气质,可走的路数是对的!

而且娘娘还比那些妃子聪慧百倍十倍,必定能顺顺利利还国公爷他们的清白,再复定国公府的荣光!

“今日可是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日子呢。”沈知姁没太注意芜荑红彤彤的脸蛋,有些忧愁地去用早膳。

准确来说,是早午膳。

“娘娘放心,陛下打发奴才去颐寿宫说过了,太皇太后笑呵呵地让您好好休息呢。”

元子端着避子汤进来,带着笑对沈知姁解释了一遍:“这就是诸葛院判为您专门开的避子汤,不伤身子。”

“您也知道,只要调养好身子,您一年后就不必再喝了。”

“本宫知道,这是陛下为了本宫的身子考虑。”沈知姁干脆利落地喝了药汁。

不过放下药碗之后,沈知姁微微蹙起细眉,用手轻轻抚了抚小腹,一副忧愁的的样子。

演完之后,沈知姁得知今日尉鸣鹤要赐宴喜公公,就带着不舍的神色,坐着肩舆回了瑶池殿。

后面还跟着一大串赏赐,昭示着帝王的深重眷宠。

既在朝阳殿用过早午膳,沈知姁就将午膳给芜荑杜仲她们分了,自己去小憩一会儿。

可睡得不大安稳,混混沌沌得有些难受,不到两刻钟就醒了。

醒来后,沈知姁也不要人伺候,一个人抱着牛乳团在后院的廊下发呆。

任由牛乳团将自己的手指当作小鱼干轻轻啃咬。

“娘娘是在担忧什么?”芜荑敏锐地察觉到沈知姁的情绪不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芋泥牛乳进来。

对上芜荑关怀的眼,沈知姁长叹一口气,惆怅中带着一点哀色:“只是今日服了避子汤,让我忽然联想起,若我真的有孕,该如何护住这个孩子。”

“保着这孩子诞生后,又该如何将她/他养育成人。”

这后宫,可是会吃人的。

尤其是那么点大的孩子,养起来更是艰难。

沈知姁想起前世那个她没护住的孩子,只觉得心痛不已。

芜荑将牛乳团拨开,把芋泥牛乳放到沈知姁掌心,目光严肃:“娘娘放心,等您真的有孕的那一天,我、箬兰、青葙、白苓、连翘……还有杜仲,都会用尽所有的心力看顾娘娘和小主子。”

“而且您还有太皇太后的关怀,有握在手中的人脉网络,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知晓。”

“最重要的是,陛下对您的孩子也抱有期待。”

芜荑的嗓音低沉圆润,轻声细语间就宽慰了沈知姁。

瞧着沈知姁愁色渐散,芜荑就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再说啦娘娘,万一您一气儿怀了两个小主子呢?”

“到时候咱们瑶池殿上下都忙不过来啦!”

第54章 高利银“本宫等着韩公公的好消息。”……

芜荑故意说起俏皮话,想让沈知姁高兴高兴。

心里面也悄悄抱了期待:双胎在大定可是大吉之兆,娘娘若真如此,那往后也不必愁前途了!

可是、可是,双胎娘娘也定然会辛苦些,产育时恐要吃大苦头。

到底要不要祈愿娘娘有此机缘呢……

芜荑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纠结之中。

沈知姁听了芜荑的一席话,原本紧紧揪起的心渐渐舒展开来。

眼底的哀愁转化为几分信心和勇气。

——是啊,她自重来后,在人脉上花费大量金银,在帝心上锻炼精湛演技,不就是为了往后能万事尽在掌握么?

不光是为父兄翻案,还有孩子诞生,更有皇权更替……

“怎么劝着劝着,你自己反倒是眉毛纠在一块儿了?”沈知姁一抬首,就看到眉毛打结的芜荑,忍不住露出浅笑,将愁色化尽。

“多谢你的话,点醒了我。”沈知姁抿了一口香甜的芋泥牛乳:“我方才是自己吓自己呢。”

也实在是前世,落入水中时,从小腹传来的剧烈疼痛,和伴随而来要失去孩子的巨大恐慌太过……刻骨难忘了。

她昏过去的那一瞬,能看到原本清澈的池水,染上了淡淡的猩红……

喝完芋泥牛乳,沈知姁敛起心神,抱起牛乳团狠狠揉了一把,将最后一点儿消极情绪给释放完,重新振作了起来。

让连翘抱着牛乳团去和羊乳后,沈知姁就梳洗打扮了一番,前去颐寿宫补早晨的请安。

到了颐寿宫后,方尚宫就迎了过来,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娘娘对太皇太后当真是孝顺有加。”

“晨时元公公来了一趟,太皇太后为您高兴,也是想让您好好休息,结果您下午还是来了。”

要知道,这一个月一来,太皇太后眼见瑶池殿只有赏赐,未有侍寝,而慕容婕妤有所冒尖,心中在悄悄担忧呢,生怕沈昭仪又见罪于陛下。

方尚宫很能理解太皇太后的担忧缘由:一是出于对沈昭仪年幼时就亲近的几分疼爱;二

是为了自己的母家承恩公府——与丞相府关系不睦,且府中没有出色的女儿家能进宫,即便有,太皇太后也不会同意。

现在太皇太后是希望沈昭仪惦记着自己的慈爱照顾,要是将来承恩公府出了什么事,能有所说和呢。

不过方尚宫心里也明白:定国公之事,太皇太后看得清楚,选择明哲保身,只让承恩公随老臣上了份奏章聊表心意。等承恩公府有事时,沈昭仪会尽心说和,不过会耗尽彼此间的情分。

只盼着别走到这一步罢。

“太皇太后怎么还在礼佛?”沈知姁听着从小佛堂传来的念颂声,有几分惊讶:太皇太后的作息一向十分规律,常常是上午礼佛,下午进行散步、看戏、听曲儿来消遣。

“娘娘您不知道,晨起请安时,韦宝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冷霜馆的银炭不够。”方尚宫回想起沈宝林的独角戏,面色有些惨不忍睹:“又是说殿中省明明有银炭却不发,又是说慕容婕妤因此嘲笑于她。”

总之将宫中妃嫔都控诉了一遍。

先不提旁的,只说这银炭,殿中省的确是有多余的。

可韦氏现在只是个七品宝林,按照份例规定,宝林那点儿无烟上佳的银炭已经分过去了,剩下的都是次一级的暖炭。

韦宝林想享受从前的待遇也行,那就掏出银子来。

这既没有位份,也没有银子,难道让殿中省的人自讨腰包给你拿银炭?

太皇太后和方尚宫一看就知道,韦宝林是因为这个月屡屡邀宠失败,眼看着从前不如自己的慕容婕妤和蓝容华一跃得宠,心里面渐渐不平、失衡起来。

韦宝林是被韦夫人宠着长大的,现在还以为能和幼时一样,哭着闹着就有糖吃呢。

“太皇太后性子宽仁,不忍冷脸苛责,所以由着她闹了一会儿,才得耳畔清净。”方尚宫叹气道:“随后蓝容华留下,由太皇太后审过宫人探亲的章程,盖了章,如此就到午膳了。”

“今日辛苦太皇太后了。”沈知姁也跟着轻叹,心里倒是一动:宫女选拔完的第二日,倒正是宫人探亲的时候。

这宫人探亲持续三日,宫人们可通过申报名字,获得去西德门门口见家人的机会,每个人可见半刻钟。

沈知姁想起从宫外传来的消息,做了决定:是时候和秋蝉联系了。

方尚宫不清楚沈知姁的所思所想,见眼前人低垂眉眼,只以为沈知姁是在为早上没能来请安、没能帮到太皇太后而伤心。

她连忙福身下去,旋即拿着一封信出来:“娘娘,今儿华信公主的回信到了。”

沈知姁闻言,心口就漏了一拍,随后就激动起来。

她强压下唇角的兴奋笑意,眉眼温和地道了谢:“烦请尚宫替本宫多谢太皇太后,等下回请安再来亲自谢恩。”

在回程的肩舆上,沈知姁就迫不及待地拆开外封。

里头有两封信,一封用染粉的信纸写成,一瞧就是华信公主的手笔。

另一封则朴素许多。

沈知姁并未拿出来查看,而是借着一点儿日光,先看了朴素信纸的末尾。

末尾有两个“好”字,一个遒劲有力,出自沈厉之手,另一个潇洒飘逸,是她兄长沈知全的字迹。

看到兄长字迹的那一刻,沈知姁自信件寄出后就高高悬起的那颗心,终于落下。

她的回信是给尉鸣鹤看过的,可里头的玄机只有自己和兄长才能看懂。

这还是九岁那年,沈知姁介绍尉鸣鹤给沈知全后,沈知全力争要在妹妹眼中最特殊,孩子气地弄出来的沟通方式——取沈知姁的生辰拆开,各放到每行相应的字上,才是真正要表达的话。

沈知姁只在上面溜了八个字——“照应安康、小心北王。”

这北王,就是封地紧靠北疆、会叛乱谋逆的昌王。

哥哥果然看出来了。

依着父亲与哥哥对自己的疼爱看重,还有他们自身的警惕,有极大可能会提前察觉昌王的异常,从而有所准备,不会再和前世一样,被封锁在北疆,无路可出。

由此一来,华信公主和镇北将军,也能避开前世的结局。

小心翼翼地将信件封好后,沈知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角有轻微的湿润。

接过芜荑递过来的帕子,沈知姁望了望日头:“现在还早,去上林苑罢。”

“昨日宋尚宫还说起,上林苑的山茶盛开,景色甚美。”

芜荑会意点头,在上林苑前扶着沈知姁下肩舆,就让大力宦官们先回去。

沈知姁倒不着急去观赏山茶,而是带着芜荑,慢悠悠地逛着上林苑诸景,顺手又拾了些漂亮叶子。

上回做的那些叶子书签,岚姐姐很喜欢呢。

只是这次叶子不如上回鲜亮好看,丑的就送去朝阳殿吧。

这样慢慢晃着,沈知姁终于踱到山茶盛开之处。

这是难得的双色山茶,上头绽着深红浅粉的朵儿,从树梢沉甸甸地坠着。

韩栖云站在这样的胜景之下,竟没有沦为衬托,反倒因穿了新衣、理了头发,更显唇红齿白。

芜荑会意地转身,去守着小道出口。

“本宫还以为今日碰不到韩公公呢。”沈知姁细眉轻挑,面上清浅一笑,莲步轻移,仰首去欣赏山茶美景。

“奴才与娘娘一心,自然不会错过娘娘的一举一动。”韩栖云的状态明显比初见时要好,尾音都带着浅笑。

沈知姁淡笑不言,等着韩栖云的下文。

她可不信,韩栖云让她来,只是单纯地欣赏山茶之景,顺便寒暄两句表个忠心。

“奴才是想为娘娘分忧。”韩栖云也不打谜语,直截了当地提起秋蝉之事:“奴才知晓慕容婕妤近日提拔了一个美貌宫女,预备送上龙床。娘娘一定知道此事,并且不希望慕容婕妤如愿。”

“若奴才是娘娘,必定会找个时机,趁着那宫女被献上之时,直接弄死在兰心堂。”韩栖云说得云淡风轻,眼角眉梢的笑意渐渐变浓:“这样一来,既可以提前除去竞争对手,又可以让慕容婕妤背上一条人命,还能让皇帝厌了兰心堂。”

“可谓一举三得。”

沈知姁唇边的浅笑倏然消散,心中轻轻颤栗一下:不愧是将来以“心狠手辣”著名韩督公,年轻时就能轻描淡写地算着一条命。

这的确是个干净利落、获利颇多的办法,可沈知姁并不打算用这个法子。

因为秋蝉是无辜的,前世成为妃嫔后也是安安静静的,从没有害过人。

沈知姁是预备报仇,是想手刃帝王。

可她不愿自己的手上沾满无辜人的鲜血。

就在沈知姁蹙起眉的那一刹那,韩栖云的桃花眼微微笑起:“不过娘娘仁善,是听不得奴才这些污言秽语的。”

“娘娘肯定不会平白害人性命,只打算助那个美貌宫人金蝉脱壳。”

“韩公公的意思是,你有主意?”沈知姁这几日的确在思考此事,这是她计划中最难全的一环:“这件事情可不好办。”

“娘娘,您可知道,这后宫中究竟有多少宫人么?”韩栖云莫名问了这一句话,墨色的眼瞳深了几许。

沈知姁沉吟一下:“宫人们的名姓都记在宫人册上,要是想知道人数,可以叫人去数一下。”

韩栖云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娘娘也说了,是有名有姓的宫人才会被记在册上。”

“像是充入掖庭的罪奴、被排挤到冷宫做事的宫人,还有那等倒夜香、运送秽物的……”

“这

些宫人,多是没有姓名的,或是即便有姓名,但消失了也无人在意的。”

“后宫中不会莫名其妙消失的,恐怕就只有妃嫔身边的宫人和各个司局处做了官职的。”

韩栖云说起这事时,声音十分平静,却正因此,才平添了一分毛骨悚然。

“韩公公告知本宫此事,是发现了近日有失踪的宫人?”沈知姁心中微微一沉,柔软俏和的嗓音带了一分喑哑。

“奴才喜欢和娘娘说话。”韩栖云双眸弯起,微微附身,同时嗓音压低,眼中的笑意倏然消失:“据奴才所知,御马场那边,有个喂马的小宦官,这两日忽然不见踪影。”

“在失踪前三个月,这小宦官一直在张罗着借钱,说家中急用。可两个月前,小宦官就没再提此事。”

沈知姁历经前世,闻言有所猜测,心底骤然生出一个词。

“高利银?”

“娘娘聪慧。”韩栖云眼中一亮。

他看出沈知姁眼中的怀疑,轻声解释道:“奴才先前在御马场做过事,也借过这小宦官银钱。”

沈知姁眼中的警惕和疑心稍减,忍不住攒紧了帕子,脑中飞快思索:前世她可没听说后宫中有人放高利银呀?

在宫中放高利银,肯定不是和民间一样,是以赚取高额利润为目的。

那就只剩下……要挟宫人,命其做事这个目的。

这和花银子买通是一样的道理,不过这儿算是反向买通,将收拢变成最直接的威胁。

反倒更能震慑宫人。

“奴才稍稍探查了一下,发觉放高利银的人,是范少监的心腹徒弟。”韩栖云适时出声,做了补充。

想起来昨儿宋尚宫说,范少监与慕容婕妤手下的纪尚宫交好,沈知姁的心上就如同一块巨石压过。

前世的事也有了解释:要么是慕容氏一直顺遂,没用高利银这样刁钻的发展手段,要么是只在慕容婕妤管理六宫期间有所发展,后期为不留把柄,直接取缔了此事。

“殿中省的大清扫不过才过去一个月,有的人真是大胆包天。”沈知姁眼底的眸光暗沉,掐过一朵开得正艳的浅粉山茶。

“只要有利可图,让他们弑君也不是不可行。”韩栖云眼中流露出一分嗤笑,旋即认真望向沈知姁:“娘娘应该能想到,宫中总有人会因为一时之需,或是为宫外家人,或是为自身嗜瘾,去借高利银。”

“有的人还不上,会甘愿沦为走狗,可有的人不愿意,想为自己不多的自由争一争。”

“放高利银可是触犯宫规的,而他们这些借的人要是能揭发,就能将功抵过。”

沈知姁听着,觉着喉间一片哑意:可关键是,这些宫人一般都活不到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高利银滚到宫人们无法偿还。”沈知姁垂下眼帘:“在皇宫的角落中,还会有宫人无声无息地失踪。”

如今是快到腊月,天气寒冷……

韩栖云就和听到沈知姁的心声一样,接口道:“现下天气寒冷,尸体不会那么快腐坏。”

沈知姁瞬间就明白了韩栖云的想法:只要时机得当,就能让失踪宫人的尸体替代秋蝉,而秋蝉能趁乱出宫……

原先计划中最难办的一环,就此迎刃而解。

“你且细心观察着。”沈知姁看到韩栖云桃花眼中状似柔情的笑意,眉尖微微蹙起,抿唇沉声:“即便找不到适合的,也没关系,本宫自有办法。”

“娘娘吩咐,奴才必定能够遵从。”韩栖云口中轻叹,有些无奈,不过转瞬后就有肃色覆盖:“不过高利银之事,娘娘就权当不知,奴才会利用前朝势力。”

“韩公公竟认识前朝的人?”沈知姁面上不动声色,只作惊讶之状。

怎料韩栖云扬眉一笑:“娘娘抬举奴才了,奴才现在还不认识呢。”

“不过奴才知道,近日陛下允准喜公公出入宫廷,挑选适合培养的宫人到前朝为陛下做事。”

“奴才脸皮厚些,现在虽已及弱冠,可也能称得上一句‘好苗子’。要是能借着此事,在喜公公面前露脸,那奴才就能为娘娘做更多的事情。”

沈知姁压住心底的几分激动,目光探究:“哦?韩公公瞧着很有主意。”

“奴才愚笨,请求娘娘指明道路。”韩栖云撩起衣袍,行了个单膝礼,唇角莫名地有一分笑意。

“既要露脸,就要留下深刻印象。”沈知姁把玩着手中芍药,口吻有些轻飘,像羽毛一样落在韩栖云耳中:“这世上,还有哪种印象,能胜过救命之恩呢?”

“你要是真有本事,也敢赌,就将喜公公引到那些宫人失踪之地,让他亲眼目睹现场。”

“动手者为自保,恐怕连尉鸣鹤都敢动手,更何况一个宫人没见过的喜公公?”

“喜公公入宫,身上肯定没有武器。等他危难之时,你就可以表演一场‘少年救大官’了。”

韩栖云漆黑的眼底,自听到沈知姁直呼帝王大名后,就似点了明灯,满是笑意的亮色。

他应了沈知姁的话,心头转过一分莫名的雀跃——他与沈家小女郎,倒是心有灵犀。

说这会话的功夫,外头夜幕已经渐渐升起。

“本宫等着韩公公的好消息。”沈知姁双眼弯起,示意韩栖云起身,然后将手中的浅粉山茶轻轻插到对方的衣襟上。

鲜花配美男,倒是十分养眼。

沈知姁满意地点头,拍了拍手就与芜荑一道离开,准备走回瑶池殿,顺便去御膳房点菜。

韩栖云却是在原地怔愣了片刻,而后右手下意识地抬起,去轻抚衣襟上的山茶花瓣。

有浅浅的香气萦绕。

是花香,也是……女郎身上独有的清香。

他转头,看向朝阳殿的方向,桃花眼中满是冷意。

半晌后,那冷意化作热切的仇恨与嫉妒。

真是走了好运的狗东西。

第55章 挖坑(捉)给慕容婕妤挖了两个文字陷……

沈知姁从御膳房点了一碗牛乳血燕窝,就带着一手帕的落叶回到了瑶池殿。

将落叶交给杜仲处理后,沈知姁用完午膳,在用完牛乳血燕窝,翻开宋尚宫午膳时送来的宫人选拔章程,开始翻阅。

其中看到不少眼熟的名字,是从前在定国公府中就听过的。

将章程浏览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沈知姁就将那些眼熟的名字在册子上做了隐秘的记号,再让青葙去交给宋尚宫。

等到十一月廿四的宫人选拔结束,沈知姁的人大半都被分到了合适的位置,甚至有两三个和兰心堂新进去的粗使宫人交好。

剩下人则听从沈知姁的吩咐,和其他没被选上的宫人继续学习规矩,悄悄地收拢人心,预备着留给明年选进来的妃嫔。

沈知姁记得不错,三月会进来十余位妃嫔,有两三位颇有手腕,也有野心。

前世虽然和她没有交集,但今生万事待定,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只要后来的妃嫔对瑶池殿不起害人之心,她的眼线就不会启用。

翌日下午,十一月廿五,慕容婕妤生辰的前五日。

沈知姁正选了四个形状“独特”的树叶书签,交给前来送点心的元子。

“娘娘,这是陛下尝了觉得不错的玫瑰栗子酥,特意吩咐奴才送给您尝一尝。”元子笑眯眯地递上点心,然后看了看可以称得上“丑”的树叶书签,面不改色地赞道:“娘娘巧思,奴才定会呈给陛下。”

沈知姁笑吟吟地递了荷包过去:不过一个月的历练,元子是越发有朝阳殿总管的模样了。

“陛下今日可有按时用午膳么?”沈知姁关怀了一句:“可别又因为政务耽误了用膳。”

元子赶紧福身:“娘娘放心,陛下近几日虽然朝政繁忙,但都有按时用膳。”

沈知姁心里面就有数了:看来户部查账之事进行得很顺利。

这一个月来,光是地方上,就抓了沆州、洛州、景州三处刺史造假贪污之案。

朝野颇为震动,连后宫中都有所耳闻。

说话间,门口有了动静。

“禀娘娘,慕容婕妤前来求见,说想询问娘娘有关生辰宴的诸事。”杜仲进来行礼:“顺便给娘娘送亲手做的生辰宴邀请笺表。”

前一句沈知姁还有理由拒绝,

这后一句就是难以回绝了。

“请婕妤进来罢。”沈知姁挑眉轻笑,转头也笑送了元子:“想来陛下还有事,就不多留公公了。”

元子出门时,正和慕容婕妤擦肩而过。

慕容婕妤带着秋蝉和黄鹂,眼风扫过门口抓着扫把、神色有些激动的茯苓与小文,面上和气微笑,实则心底唾了一口:

当真是废物,每回传消息回来,不是哭劳作艰难,就是说些阖宫皆知的东西。

她要知道陛下每次赏了沈昭仪哪些宝贝做什么?

又不是喜欢给自己添堵。

“元公公好。”看见元子时,慕容婕妤的笑意真诚了些:“陛下近日可好。”

元子脸上多出些客气:“婕妤放心,陛下圣体安康。”

随后他就行礼离开。

只留下慕容婕妤在心中郁闷:也不知福如海是怎么教的,竟将这元子教得这么最严,连半分御前的情况都不愿意透露。

郁闷归郁闷,在短暂的调整之后,慕容婕妤笑容完美,被杜仲引到正殿觐见。

“嫔妾见过沈昭仪。”慕容婕妤行礼后,亲自端过秋蝉手上的木盘,将上面的笺表呈给沈知姁:“嫔妾此番来叨扰,是为着嫔妾的生辰。”

“嫔妾这人爱讲究,亲手做了一分简单的邀请笺表,送给娘娘。”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知姁唇角也带着一丝笑意,将笺表拿起,又命芜荑上茶:“婕妤这笺表做得精致,上面还竟然还涂了一层细闪的磷粉,想来夜间看格外好看。”

“不过……相比于这份笺表,婕妤身边的宫女更引人瞩目。”她的目光从秋蝉明显很紧张的俏丽眉眼间划过,最后落在黄鹂面上,旋即惊讶地发觉,这位黄鹂姑娘,竟也生得秀色可餐,是一位清秀佳人。

“娘娘过奖了,这宫中论容貌与宠爱,谁能比得上娘娘您呢?”慕容婕妤很是顺畅地带笑吹捧,心中高兴了些:果然选秋蝉是正确的,连沈昭仪都忍不住出言提起,而且语气还酸酸的。

要是被陛下看见了,妥妥能为自己带来宠爱。

希望秋蝉的肚子能争气些,替慕容氏诞下陛下的第一位皇嗣。

慕容氏在将来会好好祭拜秋蝉的。

“除了笺表,嫔妾还想腆着脸,问一问臣妾的生辰宴是怎么办的。”慕容婕妤将未来的计划从心中一转,转而提起自己此次来的真正目的,

因这一月来颇为得宠,所以慕容婕妤对自己生辰晋位,还是有六分把握的。

但说起剩下四分……

慕容婕妤的目光落在沈知姁手边还冒着热气的点心上,眼底转过一分不易察觉的涩意:她这一月来虽侍寝次数最多,却没在侍寝之外得过陛下的关怀,比如日常送点心,送赏赐这些。

虽说帝后常常相敬如宾,可日常也不能这般。

还有昨日新到的蜀锦,竟然有蓝容华的,却没有她的。

慕容婕妤面上不显,心底却是不服气的——不光蜀锦,就连蓝容华手中的宫权,也合该是她的!

可谁叫白果香之事突发,损了慕容氏在宫中的人脉,还让陛下起了疑心,自然不会乐意将宫权点给慕容家的女儿。

而且她手下的竟也都是蠢货,范少监不但没找到蓝容华的错处,连宋尚宫都能没搞定,还白白赔进去一个李少监。

慕容婕妤只好宽慰自己:罢了,就当是积累经验、筛选人才罢,横竖她的人脉网络已经重新在建立了。这一月以来的宠爱,可是个好的开始。

沈知姁轻捻起一块糕点,故意做羡慕的口吻:“婕妤可是问错人了。”

“这件事并不是本宫置办,而是宋尚宫遵循陛下的意思来办。”

她的品味着舌尖传来的甜蜜味道,不动声色地看到慕容婕妤眼中难以掩饰的惊喜之色,心底就庆幸道:幸而她重来一回,不止尉鸣鹤,还有慕容婕妤和韦宝林,都是年轻稚嫩的阶段。

沈知姁想着殿中省按三品规格置办的生辰宴,忙端起茶盏掩住嘴边的笑意:她如今可也学坏了,想看看慕容婕妤满怀期待,最后却失望的模样。

“嫔妾知道了,多谢昭仪告知。”慕容婕妤嘴角的弧度上扬,凤眸一转,佯装虚心求教:“只是嫔妾还有一事不明——年节将近,陛下预备如何过这个节日?是如先帝一样奢华,还是和太祖一样简单?”

“您是咱们后宫中的第一人,深知陛下圣意。嫔妾只盼望和您看齐,以您为榜样,能尽后妃为圣上分忧之职责。”

沈知姁放下茶盏,看着从头到脚都透着“恭敬”二字的慕容婕妤,不由感叹对方的能屈能伸和说话语言。

分明是想借着年节,从她口中得知尉鸣鹤的喜好,好讨得更多的圣心,偏一番颠倒后,成了要向她学习,顺便戴了“后宫第一人”的高帽。

既然慕容婕妤如此“诚心”,那沈知姁也不得不“成全”慕容婕妤的求问。

“婕妤对本宫当真是谬赞了。”沈知姁的笑容中透出一分羞涩:“陛下与本宫多次提及,将太祖皇帝视作毕生追求,渴盼能和太祖皇帝一样,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随后,沈知姁眼底有几分说多了话的懊恼:“好了,本宫还有事情要处置。”

“杜仲,好生送婕妤出去。”

在慕容婕妤起身到正殿门口这段时间,沈知姁又拿起一块御赐的糕点,对芜荑吩咐道:“快去小膳房,让他们选了柿子,做新鲜的糖水送去朝阳殿。”

见慕容婕妤的脚步有所停顿,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离开,沈知姁一双漂亮的杏眸弯起:她适才可是给慕容婕妤挖了两个文字陷阱。

——尉鸣鹤要如太祖一样青史留名,却并不喜欢太祖的简朴行事。从前世来看,尉鸣鹤就想过“天下人富,故而朕富”的享受生活。尤其是正旦、年节这样重要节日,尉鸣鹤更是要通过金碧辉煌的宫宴,展示四海升平的盛世气象。

而尉鸣鹤不爱甜,喜欢吃的不是蜜味的软柿,而是清甜的脆柿。

不过后一种脆柿是难得的贡品,沈知姁也是入宫后才知道这个,寻常人更难想到。

慕容婕妤与尉鸣鹤有些相似,总喜欢多思多想。

但是二者之间又有点不一样:尉鸣鹤是平等地怀疑每个人有可能的人,慕容婕妤则多了一点儿顺风顺水的傲气,会下意识地看轻别人。

尤其是沈知姁这样毫无心机、不懂筹谋的人,在慕容婕妤眼里,就是个高配版韦宝林。

沈知姁分析完慕容婕妤的心理,算出来足有八分的把握,便心情愉悦地去廊下捉牛乳团。

唔,真期待慕容婕妤踩坑的场景,只可惜她不能亲眼看到。

*

从瑶池殿出来后,慕容婕妤上了肩舆。

在路上,她瞥一眼身侧的秋蝉:“适才沈昭仪说的,你可也要记住。”

秋蝉身子微微一抖,有几分抗拒的意味:“奴、奴婢愚笨,没听懂昭仪的意思,也、也不值得婕妤抬举。”

更外边一点的黄鹂甩眼过去,压低声音冷道:

“婕妤可是主动出钱照顾了你忽然生病的母亲,还慈悲心肠地托了人在宫外照顾——你可不要不懂得报恩。”

“更何况,这分明是一桩好差事,还能恩荫你的母亲,不比你低声下气地做奴才、攒上那点微末的银钱好?”

“况且,陛下正当青年,又生得英俊,咱们满宫里谁不盼着?”

秋蝉的嘴唇微微翕张了两张,脸上翻涌出痛苦的神色,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自然放在腰间的双手紧紧攥住。

慕容婕妤轻笑一声,并不把秋蝉的不情愿放在心上,只微微烦恼了一下:丞相府的人竟还是没找到秋蝉的母亲,莫约真是和猜测的一样,是出京城捡拾木柴的时候失踪了。

那就罢了,只要让秋蝉相信那自己母亲在她手上即可。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黄鹂,和气说道:“不要妄自菲薄,再过几日你可就不用再自称奴婢了。”

“至于沈昭仪的话……你听不懂无妨,本嫔回去告诉你。”

不过就是陛下偏向节俭朴素、偏好糖水与甜软之物,慕容婕妤还不至于自己藏着。

想起沈知姁眼底的懊悔,慕容婕妤就是一笑:沈昭仪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条件,要是给她该有多好?

*

十一月下旬,尉鸣鹤都忙碌于户部查账之事。

收获了银子,也斩了不少预定的人选,削减了世家与新贵在户部扎的根,还清了地方上了

蛀虫。

真是一石不知道多少鸟。

“明日是不是就是慕容婕妤的生辰了?”尉鸣鹤看着司寝局总管递上来的牌子,摸索着手中的树叶书签,神色一时难辨。

见张总管点头,尉鸣鹤思索一瞬,还是点了兰心堂的牌子。

马上就要查到户部侍郎,也就是慕容丞相的门生身上,尉鸣鹤不介意打一巴掌给个红枣——不过,这红枣只能给慕容婕妤。

要让慕容丞相那老狐狸,看得见却吃不着。

等用过晚膳,到了兰心堂,慕容婕妤已经在门口等着。

尉鸣鹤抬眼打量,只见对方一袭月白色绣寒梅襦裙,头面首饰皆是银玉交错,瞧着素净淡雅极了。

“爱妃今日打扮得甚佳。”尉鸣鹤一向不爱这种调调,不过俊颜上分毫不显,反倒是凤眸上扬,薄唇勾起,赞美的话语中带着真诚。

慕容婕妤心中划过几分窃喜,面上飞过几缕浅红,将手递去:“陛下喜欢就好。”

“明日嫔妾也备了月白色的衣裳。”

尉鸣鹤拉过慕容婕妤的手,随口说着“极佳”,心里倒没有什么想法——他是爱掌控事情,可不见得要管别人生辰上穿什么。

等入了内室,慕容婕妤就捧起桌上的软柿甜酪,笑容端巧,奉于尉鸣鹤:“这是嫔妾特意命人做的,陛下尝尝可还喜欢?”

尉鸣鹤微微挑眉,心底漫过一丝不喜。

他的思绪渐渐飘到前几日,瑶池殿送来的脆柿糖水。

清甜脆爽,可见阿姁的用心。

有了对比,尉鸣鹤就愈发生了烦躁之感:果然,不给慕容婕妤晋位,是正确的抉择。

但要给甜头,就要做做样子。

尉鸣鹤脑中蓦地浮现一个字眼儿。

——那便赐个封号罢,他已经想好了。

第56章 慕容生辰谨婕妤

想到了封号的尉鸣鹤烦躁略平,唇角带着淡笑接过软柿糖水,轻抿一口后评价:“味道不错。”

就是太甜了些,他不喜欢。

慕容婕妤正轻垂眼帘,等待着回答,闻言才放下心来,抬眼笑道:“能得陛下这个评价,也是这碗糖水的福气了。”

她眼尾一挑,心里愈发笃定:这沈昭仪呀,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