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面巾,拿出一个口罩示范戴上。
随后向大家宣布:“每人可按家中人口领取口罩,在场之人凡戴口罩者,皆可领一枚鸡蛋。袁如海就在这里,若你有怨,若你家中父母姊妹曾因此丧命……
就举起手中鸡蛋,砸他。”
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有补过,造成的伤害却无法挽回。
太子摇了摇头。神人果然纯质,砸鸡蛋算什么惩罚。
他从未打算放过他,不过暂时利用其身份,大开方便之门。
袁刺史大惊。
之前没说过还要砸他鸡蛋啊。
不是说好的演戏吗???
人们陷入呆滞。
真的不官官相护?
可以免费领金贵的鸡蛋,用来砸狗官?
何等尊贵的太子和仙子亲临,也来到他们这座病城。
包裹心石的最后一层膜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融化。犹如心头一棒。
一片死寂。
然而枪打出头鸟,没人敢上前,担心对方只是做做样子,一出头就被抓起来。
锄头帮老大在旁边观摩已久。能从一介乞丐混成老大,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他踏出一步:“我来。”
众人的视线集中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帮派老大也有点拿不准,上前摸了一颗鸡蛋和一枚口罩,学者仙子的方式戴上。
看了眼怒目而视的袁刺史,咽咽口水。
又瞅一眼仙子,见她眉目含笑、目露鼓励,顿时混身打了鸡血,做出一个投掷的准备动作。
袁刺史瞪大铜铃,奇耻大辱,没想到真有庶民敢砸。不是演戏吗?
恐慌席卷而来:“竖子尔敢……”
“啪。”
一抹混杂黄与白的蛋液在脸上炸开。
与此同时,热议也在人群中炸开。
“真的,可以领鸡蛋和什么口罩,还能砸那狗官?!”
有人急不可耐地排到最前面,其他人本还在犹豫,见状,忙不迭加入队伍。
没多久在场大半人已经戴上口罩。
到底灾难年头,大家哪里舍得把珍贵的粮食丢出去,都是把鸡蛋小心藏进内衬,又从地上捡石头捡树枝。
“打狗官!还我家人性命!”
石头树枝不要钱的砸向袁刺史。
袁刺史被人们围住,砸的浑身是伤,只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殿下,仙子,你们骗我……”
附近有跟随的副官,不由皮子一紧。
万万没想到殿下这般不留情面。
袁大人好歹是三品大员,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即便做了错事,也自当由朝廷处理,怎能任由庶民侮辱。
殿下行事这么不拘小节……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吧。
他们的惊慌并不重要,在人群的狂热中,人心彻底发生了变化。
……
一传十,十传百,最混乱的安喜县暂时迎来平静。
大大小小因为活不下去成立的帮派、贼寇按下心来,暗中窥伺。
诸多百姓头一次听话地呆在家中,每家只余一人可以出门。
维护治安的官兵受宠若惊。以往哪怕重刑罚之,少数终究抵不过众手,哪里管得过来。
于清浅看着人烟稀少的街巷,随处可见的口罩、面纱、和艾草味,终于满意。
就像被抛弃过的孩子,安喜县一向最为叛逆,现在可算和其他三县一样平静下来。
【果然民心比什么酷吏手段都高明。】
只是这民心初稳,需要巩固,于清浅便和太子每日出游。
辇车上,太子静闭双眸,不发一语,却生出无端威严。
也不知是不是金丝的原因,他咳嗽变少,脸色也红润许多,像是自己见好。
他什么也不必做,端在哪儿撑腰。
于清浅悄悄瞥他一眼:【啥也不干,都让我来,你是不是小白脸。】
“咳咳……”护卫们一个踉跄。
太子依然紧闭双眼,只是微勾的眼角透着一抹轻松。
这便是他的神人,明明超凡脱俗,却如此重视蝼蚁之命。
他从小学的是为君之道,权衡的从来是朝堂利弊与党派纷争,救民是因为把他们当作江山的所有物,对蝼蚁的内心想法其实很少关注。
也只有神人会把民心看得这么重。如今看来,民心确实很有用。
一顿出行后,他们来到今日目的地——一处台子。
台下有规律的放了许多小石头,横竖相距各有三尺左右。
“他们来了,快!”
不多会儿,下面每块石头前都站了一个看热闹的百姓,彼此相距三尺远,戴着口罩或面纱。
这便是于清浅想的第二个收复民心的法子——精神宣讲、打入民心。
也是叛逆的安喜县如今被快速安抚下来的重要原因。
这样的台子已经搭建许多个。
第86章 丢失的人(捉虫)于清浅知道,人……
于清浅知道,人都有从众倾向。
当人在不知所措时,常常以群体中多数人的意见和态度作为参考。在群体压力的作用下,也会尽量使自己的行为、认知和大多人一致。
组织一场场群体演说,也正是从认知上改变人们的想法,重新建立他们的信任。官府的公信力恢复,秩序才能恢复。
只是这发展有些奇特……
台上大肆宣讲的正是此地保长。
即便事先打好腹稿,身后坐着两尊大佛。保长腿肚子发软,说话也中气不足。
保长:“乡亲们,听我一言,太医院院使和神医乔大夫正在研制新药,已初有眉目,大家紧闭门户,避免交叉感染。”
每次念到“交叉感染”这个词,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仙子的词奇奇怪怪,倒是十分贴切。保长与本地住民熟悉,说的话容易让百姓信服。
然而不等他说完,下面已然闹闹哄哄。
大家这么积极,一来是对大人物心生敬畏,二来早听闻有位仙子断案如神,正在到处主持公道。
一对夫妇推推搡搡,不过二十,却布满风霜。
妇人犹豫道:“大郎,狗蛋是不是被老李头偷的,听说仙子什么都知道,奴家想求问一翻。”
丈夫是个老实人,闷声道:“那样的大人物怎会搭理咱们泥腿子。”
按理一家只能出来一个,但现在秩序初建,为了某些目的,两人都出来了。
她口中的老李头正是邻居,正好站在附近,听罢,嚷嚷道:“你这蠢妇,说了多少次,我没偷你家狗蛋。”
夫妻俩没想到邻居就在旁边,顿时眼红:“就是你偷的,可敢找仙子对质?”
老李头顿时心虚,憋着气:“仙子何等人物,也是你能攀扯的?”
周围人见状,欲要推搡起哄,奈何只得站在石头跟前、三尺开外。
动静还是传到了台上。
于清浅看过去,夫妇二人正扭着老李头穿过来,本来气势正强,见了于清浅本人,顿时瘪了下来。
“干甚干甚,你这妇人,说了没偷你家狗蛋!”
台上,前排的保长看着地上扑跪的三人,哽了下。殿下和仙子命令每家每日只能出来一人,这夫妇二人同时出现,要是被发现,恐怕要治他一个看管不当的罪名。
当下只想让这几人赶紧离开,保长偷瞄一眼于清浅和太子,复厉声道:
“刘家夫妇,殿下和仙子在此,也敢冒犯?来呀,拖下去……”
三人哪里还想着什么告状,连连求饶:“小人知罪,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
几名壮汉走上前,准备将人拉下去。队列整齐的百姓也失去一开始的轻松,纷纷噤声。
却见仙子挥手,一阵仙音传来:“何事?”
夫妇二人瞬间有了力气:“求仙子为小人做主,这丧良心的老李头,偷了我家狗蛋,将他,将他……”
于清浅凝眸看去,那老李头贼眉鼠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偷人家小孩卖钱,确实丧良心。】
太子捻了捻手,觉得神人天真的时候也很可爱。
于清浅望向老李头:“可有此事?”
老李头大喊冤枉:“回禀仙子,小老儿是刘大郎的邻居,真的没有偷狗蛋,要是偷了,天打雷劈啊!”
周围人被镇住。能发这种毒誓,莫非真的问心无愧?
于清浅没有妄下断言,搜索起来。
视频中渐渐出现一个瘦成排骨、脸颊凹陷、睁着大大眼睛的小孩。
刘家夫妇哪里肯罢手,刘大郎向地上啐了一口:“还说没有,狗蛋不见那天,你虽然窗户关的严实,但我闻见了肉香。”
于清浅还没反应过来:“……肉香?”
老李头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你个烂嘴巴的,我要是煮了狗蛋,你当时怎么不进来,那是我自己藏的存粮。”
刘大郎红着眼想冲上去跟他干架,却被壮汉拦着。然而老实人爆发的力量难以估量,竟挣脱壮汉来到老李头跟前,揪住他的衣领。
“当初家家户户都找不出一粒米来,你自己都饿成皮包骨头了,哪来的肉吃?”
“当时不知道那是狗蛋,等我们发现狗蛋不见的时候,偷偷去你院子里挖出我们狗蛋的……狗蛋的……”
刘大郎说不出话来。
他挖出了小孩的骨头。
他妻子已经冲上去,眼神仿佛要吃人:“你还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周围人叹息地摇了摇头,那段时间饿死了多少人,为了活着,啃树、吃人又算得了什么。多少人都丧了良心,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于清浅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无粮,食人。
这些视频她不是没有见过,一般都被模糊处理看不清,她平时也不会没事去搜,这才想起这都是灾民常态。
这类事属实不好处理,特殊时期,藏在黑暗中的积恶数不胜数,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背着官司。
不患寡而患不均,今天处理了这一个,那些成千上万的人又待如何。
于清浅久久不语。
太子阖下眼帘。
台下三人也忐忑不安。
于清浅上前一步,看向刘家夫妇:“将你们那天看到的都说一遍。”
她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人审案。
刘家夫妇把过程复说了一遍。
“回仙子,老李头是我俩的邻居,那天狗蛋就在家里,我们去山上找吃的,回来见不到人。
老李头还骗我们,说狗蛋出去找树皮,和他打过照面。
哪里是打过照面,分明掳了他去,可恨他家传来肉香时我们还傻傻分不清。求仙子为小人做主。”
于清浅看向老李头:“你怎么说。”
老李头自然大喊冤枉:“青天大老爷,我没有见过他家狗蛋啊!”
天幕已经播放起那天的画面,皮包骨的小孩悄悄打开门,东张西望。
路过邻居家门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一条缝,老李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狗蛋,你要去哪儿,我这儿有好东西,你过来呀。”】
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巴。
狗蛋犹豫不决,一条腿向他迈去。
视频外,夫妻俩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恶狠狠扑向老李头:“事到临头,你还敢说谎。”
打脸太快,老李头战战兢兢。
于清浅看向一旁官兵,官兵识得眼色,将几人分开。
她突然看向刘大郎:“你家中可有其他亲人,为何不照看孩子?”
刘大郎不明所以:“小人乃家中老大,本侍候寡母,有两弟三妹,均已分家。那些日子过去……还剩一弟一妹。”
却见仙子突然吩咐官老爷:“将他兄弟姊妹喊来。”
“是。”
众人云里雾里,离得近的不敢作声,远些的小声议论。
“叫他兄弟姊妹作甚,难道他们有人能当证人?”
事实已经清晰明了,老李头做贼心虚的神色、香味和尸骨,还有天幕中的场景。
难不成还有别人参合,分一杯羹?
众人细思极恐。
却见仙子作思索表情:【审案好像要将三亲四戚、相关人员召集,总不能干巴巴地问,突然得出结论。】
于清浅感觉脑子炸了,已知正确答案,她要怎么审才能服众,总不能说她看过电视吧。
【该怎么以符合逻辑的方式将答案‘推理’出来?】
一阵后,刘大郎的弟弟妹妹几家人齐聚台下。突然被召到大人物面前,不管有鬼没鬼都被吓得不轻。
刘大郎的二弟、三妹走到前面跪下。
刘二郎正是其二弟,一向机灵,胆子也大些,率先疑惑。
“大人,不知找我们有何吩咐。”
于清浅垂眸:“狗蛋一事,你们可清楚?”
刘二郎看向自己大哥,伤悲道:“回大人,那是小人的侄子,小人怎会不知。老李头也忒狠毒。”
刘大郎说:“若非三妹提议去老李头院子里打探,我们也找不到狗蛋的尸骨。”
于清浅看向刘三妹:“你如何知道去老李头家的院子找人?”
刘三妹一愣,看向刘二郎:“狗蛋不见那天,二哥说有人见过狗蛋和老李头说话。”
刘大郎紧跟说:“正是如此,那老李头不仅当日传来炊烟,而且拐骗狗蛋时还被人撞见,铁证如山啊仙子。”
老李头心中拔凉,趴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这时,于清浅看向一旁的刘二郎。
“你说有人撞见,那人是谁,姓甚名谁?”
刘二郎本以为事已了结,没想到仙子还要细问。
大抵出于紧张,或是热着了,他满头大汗,布襟也被汗水浸湿。
“仙,仙子,是街尾的花大姐花氏。”
“哦?”
刘二郎半晌没听到声音,偷偷抬头望向台上,却见仙子淡淡地看向他身后。
他随即低下头,快垂到地上,这才看见身后人群中的花氏。
刘二郎心中一跳。
于清浅:“传花氏。”
不一会儿,花氏被带到台下。
花氏似乎很
害怕:“仙子,民妇什么也不知道啊。”
刚说完,视频中已经出现她的身影,躲在一个柴堆后面。
花氏心神不宁。
于清浅自然不知,从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摸了摸,竟摸出一颗铁核桃。
帘后的太子本来正看热闹,见状,突然朝衣袖摸了摸。
空无一物。
原来他消失已久的核桃在神人荷包里。
太子哑然失笑。
于清浅:“你不知?刘二郎却为何指认你看见?你在撒谎。”
第87章 棉衣洗童花氏满头大汗:“民妇确……
花氏满头大汗:“民妇确实看见了,刚才只是太害怕,求仙子勿怪。”
于清浅继续问:“你何时何地看见的,狗蛋怎么被老李头拐走的,说了哪些话,你为何不阻拦。”
“你住街尾,他们住街头,当日何故经过那里,可有人证,事后为何只告诉刘二郎,而非正主刘大郎?”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花氏头晕目眩,只能重复:“这……这……”
于清浅缓缓道出,手中捏了捏,铁核桃竟化为齑粉。
花氏心中大骇,终于支持不住,跪地求饶。
“仙子饶命,都是刘二郎的主意,民妇也不想的啊。”
众人一听,事情竟然还有隐情。再看向仙子,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不等于清浅继续问,她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
“当时家里已经饿死俩,那刘二郎自己提议,让民妇的小闺女和他大哥家的狗蛋交换,然后……”
众人结舌,竟是刘二郎将狗蛋卖了。
易子而食。
而且是用亲侄子交换。
“啪嗒”一声,刘二郎应声而倒,额头和衣衫被汗水浸湿。
刘大郎有些不敢相信,求证地看着他。
“老二,那是你亲侄子,怎么可能被你拿去换花氏的闺女,分明老李头才是凶手对不对?”
刘二郎看了一眼心虚的老李头,不住点头:“大哥你信我,我没有害狗蛋啊,就是老李头害的。”
随着他脱口而出,视频也一一还原当时的场景。
视频中,为了节省体力,小孩一个人躺在床上。
突然,院墙外传来声音。
【“狗蛋,快开门,二伯捉到一只臭鼠,给你炖了汤喝。”】
下一秒,瘦弱得仿佛失去生命的小孩打了十二万分精神,蹭地跑出去。
蹑手蹑脚出门后,碰见隔壁老李头:【“狗蛋,你去哪儿,我这有好东西,你过来啊。”】
小孩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几步,却看到后面墙角探出的、自家二伯的身影。
刘二郎手中端着一个破盆,上面盖了一个漏洞的盖子,冒着热气。
狗蛋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里面的鼠肉,直勾勾地越过老李头。
老李头找了不痛快,只好闭门,并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看到自家院墙外的刘二郎。
等狗蛋走过去接过盆,掀开盖子,发现只是一盆沸腾的水。
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脖颈。
没过一会儿,狗蛋躺在地上毫无动静,沸水洒落一地。
一个妇人抱着睡着的小女孩过来,正是花氏。
两人交换孩子,啥也没多说,便匆匆离开。
后续干了什么,不用看也能明白,于清浅没有再放下去。
视频外,现场。
于清浅继续审问:“刘二郎,花氏承认你将狗蛋与她女儿易子而食,你可有话说?”
刘二郎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小人……”
看了视频,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大郎夫妇当即扑向他:“那是你亲侄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畜生,你怎么不拿自己儿子去换?!”
于清浅自然不知道他们也能看电视,吩咐官兵:“来人,去刘二郎和花氏家中搜查。”
刘二郎自知事成定局,求饶道:“青天大老爷,小人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吧。”
于清浅没料到证据还没出来,人家就自己认罪了。
她凝眉沉思,衣袖轻拂,端是一副高深莫测模样。思索间,另一个铁核桃也无意中化为齑粉,逐渐从手指缝隙掉落。
台下几人咽了咽口水,对这神秘的仙子心生无数畏惧。
只有太子发现,余晖下,神人故作稳重的样子隐藏一丝紧张。
【看来审案也不难,吓唬吓唬人就招了,但要怎么判?】
她悄悄看向侧后方的太子,岂料太子正好掀开帘子一角,与她隔空对视。
他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半响,吐出一个字:“绞。”
刘二郎惊恐:“大老爷,小的知道错了,我不想死,哥,哥!我是你亲弟弟啊,我知道错了……”
随着官兵将他拖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大郎心中复杂,他恨弟弟害死自己唯一的孩子,但这毕竟是从小相伴、骨肉相连的弟弟。
随着花氏也被带下去,还没被处理的老李头吓得一动不敢动。
于清浅只是看了老李头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他下半身渐渐浮现水渍。
竟吓尿了。
视频播出那段日子,他饿的快死、开启偷尸饱腹之旅。
偷尸。
原来这便是他心虚的缘故。
众人神色各异,死者俱是街坊领居,老李头偷尸……
连干过吃人恶事的个别灾民也难以忍受,活人尚可假装当作牲畜,但那可是腐烂多日的尸体。
一阵呕吐感涌上胸口。
视频又播放到他半夜刨刚埋的新坟,是个小孩,之前的骨头已经被他扔掉,这一具他还没来得及丢,便藏在院子的地窖里,被刘大郎逮个正着。
众人怒目而视。能入坟的都是他们的亲人,老李头竟如此不挑、丧绝人伦。
看向仙子淡漠悲悯的眼神,老李头只觉自己如同蝼蚁、被看得干干净净。
他痛哭求饶:“大老爷,求您饶过我,当时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实在饿的不行了,才挖坟吃尸。我不敢杀人,只是不想死,别杀我呜呜呜!”
于清浅同时说:“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便恕你……嗯?”
没想到老李头自己承认了。
乡邻怒道:“再如何也不能干这种事,你定然妖魔附体,居然敢做这种事,仙子必会让你沉塘。”
于清浅看下去,老李头衣摆一片湿润,胆子小得不行。
【虽然这行为着实让人诟病,但特殊时期,也是为了活着,并没杀人放火……】
若放在前世,可能判定紧急避险无罪释放,最多判几年侮辱尸体罪。在古代轻拿轻放显然难以服众。
想到他家徒四壁,就剩自己一个,唯有几亩被淹过的田,现在还靠救济粮吊命。
【皇帝好像已经下了免税三年的圣旨……】
于清浅道:“打十杖,三年内田里的四成收成用来赔偿被你渎尸的死者亲人。”
老李头不可置信,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虽然十杖能去掉自己小半条命,好歹命保住了。
他胆子最小,不敢杀人,也最怕死,要不然也不会忍着恶心、吃死人吊命。
“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其余人见没能要老李头的命,但自家以后能白得粮食,又突然听到减税三年的消息,哪里还惦记老李头,满脑子都是“粮食”“减税”。
老
李头被拖下去打板子的时候,满脸喜极而泣。
案件妥善处理完,于清浅暗暗呼了口气,这还是第一次干她老爹的活儿,当堂审案。
在场人眼中,这位仙子神秘莫测,唯有太子看出她的紧张。
他深处一只苍白的手,拿着一张纸条,一旁的侍卫躬身接过,又来到台前交给于清浅。
于清浅看了眼,很快收了起来。
“诸位,传太子殿下口谕,过往受灾有些人迫于无奈干了违心之事,若未杀人放火,则过往不究;但今后如再食人,一律绞杀。”
众人镇住,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太子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三下。
侍卫收到指令,朝人群使了个眼色。
排列整齐的人群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仙子降临大赵,庆贺大赵天子一统江山之功,故与太子结秦晋之好,救万民于水火。”
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声音:“哔——神女,大赵福音!”
人群跟着起哄:“大赵福音,大赵福音,大赵福音!……”
台上于清浅囧了片刻,觉得这情景与某个电影似曾相识,自己好像什么教派头头,正组织一场大型洗脑。
她以前努力低调,完全没料到走出京城后,自己越来越高调。
【这假神仙的身份是脱不掉了。】
尽管她心里一再暴露真相,众人看着那偌大的天幕、不似凡人的仙子,哪里会当真。
幕后,太子苍白的唇角微勾。
为神人造势,将神人与大赵捆到一根绳上,便不能有人反咬一口、将她妖魔化,父皇也不能限制她。
给她比皇权更大的尊贵,同时她和自己也会融为一体,不能脱离。毕竟神人的使命之一,就是“与太子结秦晋之好”。
*
如此过了些天,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这天,于清浅游离在其中一个疫点,正用金丝将一名濒死患者拉回人世。
太子的症状越来越轻,却没用什么特效药,仅仅吃了些祛寒祛湿的药。
于清浅暗暗猜测:【人体的免疫系统能自主地对抗病毒,但挡不住最凶险的时刻,休克就直接致命了。
轻症患者辅以汤药增强免疫,所以能渐渐挺过来。重症会面临多次休克,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成因,但这里的人一旦遇上,往往药石无医。】
她也只是碰巧能用金丝“手术”。
【这样说来,病毒其实并不可怕,只要熬过几次致命发作,免疫系统是有一定抵抗力的,并非不堪一击……】
于清浅“肺部金丝手术”正在收尾,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呼吸都放慢了。
病人和大夫们听得云里雾里。
病毒到底是什么?难道仙宫也有恶神,向凡间投毒,导致疫病。
棉衣洗童又是什么,竟能打败恶神的疫毒?
周围人迷惑的眼神不断交接,联想到仙子颁布的“勤洗勤换”布告,莫非仙子想告诉他们……
“恶神当时只在童子身上投毒,所以只要勤洗童子的棉衣,便能遏制毒源?”
门外,几个太医正在聚首。
作为院首的胡太医得出如此结论。
之前在京城他就见识过神人的种种手段,将皇室朝堂搅的天翻地覆。他每每给娘娘和王世勋贵请脉,耳边总充斥着对她的讨论。
当时只感慨这样的大人物神通广大,有股不真实感,猜测传闻夸大其实。
直到这段时间,他亲眼目睹神人神鬼莫测的救人手段,只需将手覆在病人胸前,不一会儿“刚死”的病人就活了过来。
胡太医俨然成了脑残粉。
其余太医讨论不休:“原来如此,怪道童子更易染病,原来根源是童子的棉衣!”
一旁的医女陷入思考,她听到了“人体”两字,猜测不是什么“棉衣”,而是身体本身的自愈能力。
由此再结合刚才仙子所言,她醍醐灌顶,第一次从自愈角度来看待这次疫病。
她知道人受轻伤可以自愈,但效果甚微,基本依靠药物强制恢复。但如仙子所言,人体有另一套不亚于药物的力量体系,在疫病这等恶疾中也能产生强大的作用。
于清浅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围成一堆的太医们。
她有些纳闷,看向院首:“胡太医,你们不在各疫点诊治病人,怎么聚集此处?”
却见胡太医目光炯炯,激动地问:“仙子,是否只要勤洗孩童的棉衣,就能遏制毒源?”
于清浅:“啊……嗯?”
她完全没把这和刚才自己所想的“免疫系统”联系起来。
毕竟谁能想到“免疫系统”会被曲解为“棉衣洗童”,并做出这种解释。
她点头回应:“正是,不止孩童的衣物,大人也要勤洗勤换。”
几位太医却好像得到了证实:“果然如此,那恶神歹毒,在孩童棉衣上投毒,想不到吧!逃不过我们仙子的法眼。”
于清浅乍舌:“啥,什么?”
什么恶神?跟小孩衣物有啥关系?
不等她思索,胡太医话锋一转,指向医女:“幸得仙子庇佑,下官与乔大夫日夜兼程,终于研制出一昧新药,可使大部分轻症病人痊愈。”
“当真?”于清浅惊喜,这短时间太忙,翻了电视,才发现几位老太医确实废寝忘食,终于研制出特效药。
不过……
他们前面虽然研究了许多成果,但始终未能找到有成效的的方子。最终的特效药出自医女之手。
【好你个胡太医,明明是乔大夫研出的新药,你一下就揽去一半功劳。】
胡太医尴尬。邀功习惯,一时口快,忘了在仙子面前没有秘密。
第88章 疫苗(1)面对于清浅欲言又止的……
面对于清浅欲言又止的的目光,他立马改口:“这次多亏乔大夫研出药方。
下官行医多年,自诩妙手回春第一人,从未见过如乔大夫这般聪慧的人物,真真高手在人间啊。
求仙子让乔大夫进入太医院。”
求贤若渴他倒是真心,正要拜下,却被一把拖住。
于清浅哪敢让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医下跪,虽然他邀功,但确实为了治疫兢兢业业,一把老骨头还天天奔波。
“胡太医哪里的话,成药又岂非一朝一夕、一人之力便轻易得来,你们也功不可没。”
【若没有你们先积累的经验和理论基础,乔大夫也不一定就这样成功。】
胡太医和其余几个太医听了这话,本来羞愧于药方被一个民间大夫制出,现在却感动万分。对啊,若没有他们的经验,那乔大夫一个人如何能有此成就?
当他们的功劳不被医女一个人掩盖、反而成了共同体时,先前的忌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叹服。
于清浅脑中翻看着医女和太医们在一起时各种惊人的表现,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乖乖,这种天才放我们哪儿不知道能给医学界带来多大震撼。天才不罕见,罕见的是天才还拥有超越时代的探索欲。】
于清浅感觉暴殄天物,扼腕不已:【乔大夫生错时代了,生错了啊!】
医女还沉浸在于清浅那番免疫之言,总感觉其中还有很深的学问,一旦解开,会打开一个全新的领域。
突然,她感到一阵如炬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医女竟被看得寒毛直立:“仙子为何这般看着民妇?”
于清浅调整表情:“乔大夫,听闻您研出药方了。”
“正是,民妇试了数百人,这药能让九成轻症病人转危为安。”
于清浅想到重症恐怖的致死率:“九成!基本遏制了轻症转重症的可能,不知能救多少性命,乔大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医女仍旧凝眉:“仙子谬赞,此方虽能治病,但疫病传的太快了。有几昧药材昂贵少见,恐怕更多人将无药可治。”
于清浅听罢也陷入沉思,自言自语:“要是能有疫苗就好了。”
医女一顿。
其他太医并未注意,毕竟仙子奇奇怪怪的词语太多,他们从来没懂过。
【要是给普通人注射疫苗,自身免疫系统产生抗体,大家就不会再染病,从根源扼杀病毒。
可惜这里啥条件也没有,我也就高中学过一点理论……】
说着她不自觉瞄向这位时代的超前者。
却发现医女正死死盯着她,活像前来索命的前世教导主任。
于清浅吓得后退一步。
明明已经拥有劈山之力,她却依然结巴起来:“乔,乔大夫???”
医女双眼放光,上前一步:“敢问仙子,疫苗为何物?”
医女又一次听到了那个词,雷达瞬间点亮。其他太医虽未懂,但“不会再染病”“从根源扼杀”几个大字如雷贯耳。
于清浅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被医女捕捉到。
【果然敏锐,说不定她真能搞出什么东西。】
“乔大夫可知,人体本身就有一套对抗邪毒的体系。”
一旁的胡太医摇头:“下官行医多年,自然知晓轻伤之人不用药也能痊愈。人确实有一点自愈之力,但若患重病,区区自愈力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医女却道:“依仙子所言,人体内既然有一套成型的‘体系’,就不该是轻伤自愈那般简单。”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免疫系统,既然自成一体,怎可能微不足道。
于清浅点头,一边向前挪步,一边将绞尽脑汁翻存货。
“当邪毒进入体内,这套体系出于自我保护,会生成一种专门针对此邪毒的抗体,可以抵抗邪毒。这也是身体自愈的原因。”
穿出廊道,她看向身后几人。
胡太医似懂非懂,抗体又是什么玩意儿?
难为他一把年纪还理解新的词汇,他始终觉得区区自愈力没什么厉害的,治病还得靠药。
医女已经发现问题关键:“若能让此体系生出更多的……抗体,多到足以抵抗邪毒,不就能痊愈?”
抗体两字有些拗口,但她大概能理解其义。
于清浅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当身体第一次接触到某一种邪毒时,会产生少量抗体,所以某些轻度感染能够自愈。”。
一旁的太医忍不住问:“抗体究竟是何物……”
医女捕捉到‘第一次’:“第一次和第二次有什么区别,难道多次接触会叠加抗体?”
【一下就找到关键。】
于清浅一手掀开院门拦路的布帘:“非也。”
“若要说叠加,确实有,但不知叠加多少次才能产生足够多的抗体,届时又能否抵挡如此多的邪毒。我要说的,其实是这一系统的‘记忆’。”
医女:“记忆??”
太医们还没消化完抗体这个新词汇,现在更迷茫了。
那些偷听的奴仆和病人已经完全蒙圈。
人体内什么东西还有“记忆”,他们怎么从来没发现?
听着怎么像被鬼附身了!
于清浅点头:“这个体系有记忆,当它第一次接触到邪毒,应付不及,只会产生少量抗体,作用微乎其微。”
来到喂鱼的小池旁边,蹲下。
她抓起一颗石子扔向池水,水面泛起浅浅涟漪。
“但是它会记住邪毒的特征,当邪毒再次降临,它会产出大量的抗体,试图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消灭邪毒。”
她抓起一大把小石子,快狠准地砸向池面。一时间,小小石子犹如深水鱼雷,炸出无数水龙。
一把接着一把石子投出去,片刻不到,池面翻天覆地,气势恢宏,仿佛在咆哮、怒吼,随时要将他们吞没,最终却只能不甘地退去。
众人被震住。
水面平息后,于清浅才缓缓说:“记忆的作用之大,就像这样。”
医女拿出手札开始狂记。如果说第一次的抗体只能击出小水花,第二次就能击起惊天骇浪。
于清浅煞费苦心地对比了一番第二次的“大量”和第一次的“少量”差距有多大。
她继续说:“邪毒之所以如此可怕,是它不仅有强烈的破坏力,更有恐怖的传染力。”
“我所说的疫苗就是采取这样一个办法,先用极少量灭活的邪毒种入正常人身体,这类邪毒仅剩破坏性,不具备传染力。当它进入人体,免疫系统会产生少量抗体,重要地是留下记忆。”
“当身体再次接触到真正的邪毒,系统就能凭借记忆产生大量抗体,在短时间内迅速消灭邪毒,避免它扩散。”
太医们感觉头快炸了,还没理解通透。奴仆们更是完全听不懂。
“这样就能提前预防百姓染病。”
所有人一顿。
这句话听懂了。
提前预防!
太医们眼前一亮。若能提前预防,疫病还有何惧?
医女停下埋头苦记,猛地抬头:“疫苗如何获得?!”
这时,于清浅的电视又接到附近病人休克的警报。
她踏进病房,熟练地走向那位休克病人。其余人忙不迭跟上。
房内其余病人见到大夫们泱泱进来,正不知所措。
于清浅一边用金丝治疗一边偏头:“对邪毒进行灭活。”
“邪毒是一种很微小、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它能以人体为原料快速繁殖。
灭活就是杀死邪毒,使它只剩下微乎其微的伤害力,但无法繁殖,也就对人造不成伤害。它刺激抗体的功能就能起到很好的预防作用。”
胡太医当即也开始在手札上写写画画。尽管有些不明白,但先把神人的内容记录下,再慢慢消化。
神人正在传授他们闻所未闻的圣言。
其余太医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吩咐人拿来纸笔。
于清浅也在绞尽脑汁回忆。
【病毒怎么灭活来着?这么多年还记得个鬼啊,等等,好像要用……。】
她手上不急不缓,面上微笑自若,一点不见心里的鸡飞狗跳。
“先从病人身上收集邪毒,比如带他们穿过的衣物,再以甲醛灭杀。”
医女奋笔疾书,抬头问:“假……全?能灭杀邪毒,定是好物。敢问仙子如何能得?”
于清浅手上未停,回忆起高中化学,额间流过几丝冷汗。
【完,化学老师长啥样我都快忘了。】
【不成,乔大夫这样厉害的时代天才,我不能在理论上拖后腿。】
好在她现在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努力想还真的记起来了。
“用甲醇。采取银催化剂法,在空气中高温煅烧甲醇,加入银粒或者银丝,就能得到甲醛。”
医女一双眸子越来越亮:“假纯从哪里得?”
“这……”于清浅卡壳。
【甲醇怎么造的……一氧化碳和氢气可以制作,但氢气怎么分离。
好像可以用金属镁和什么东西分离来着……镁在哪里有?】
【不行不行,灭活需要甲醛,造甲醛需要甲醇,制甲醇需要一氧化碳和氢气,氢气需要镁,镁需要……这里啥工业基础都没有,制作下去简直俄罗斯套娃啊。】
于清浅感觉脑子要炸了:【还有什么办法,煤也可以,我想想怎么做。】
比她脑子更炸的是太医们,手上笔耕不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院首胡太医奋笔疾书,胸有成竹,惹来其他太医侧目。
一旁的李太医偷偷看向他的手札,只见上面写着“一阳画碳和轻气”“金属没了就可合离”……
李太医松了口气,院首都和他写的一样,看来他没记错。
众人虽然听不懂,但不明觉厉。
于清浅还在头脑风暴。
【煤要先用木炭制煤,再生产煤气,然后脱硫,好像还要用酸性的气体脱除什么的,再用压缩机……这里啥也没有。】
正在硬写鬼画符的太医们头皮发麻。
脱流是何物?压缩鸡又是何物??果然是仙宫之物,不是他能凡人能够轻易参悟。
当下只能赶紧记下。
不过仙子安静许久,天幕也陷入一片空白。众人悄悄抬起头。
【酿酒!】
“啊!”休克被救醒的病人发出一声惨叫。
于清浅这才注意到病人早就醒了,金丝持续刺激导致他疼痛不已。
她尴尬地收回手:“抱歉。”
病人受宠若惊:“不敢不敢,仙子……”
于清浅已经转头对医女说:“要得甲醇,可以试试酿酒。”
【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第89章 疫苗(2)医女:“酿酒?”……
医女:“酿酒?”
“对,在酿酒的过程中会生成甲醇,届时只要做好分离,便可制成。”
【还好本土有现成的酿酒工艺,不用套娃了。只是酿酒产出的甲醇太少,大赵又没有木薯,木薯的产出才叫高呢。
尤其
玫瑰国那边,已经有炼金术士提炼出成熟的甲醇了吧。】
医女眼睛越来越亮,之前她对于清浅只是态度上的礼貌,从未像现在这般打心底里敬仰。
仙子仿佛真知世间万物,她恨不得立马去尝试。
医女抱着手札匆匆告辞。
于清浅看着她的背影,也陷入思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何分离甲醇,煅烧甲醛需要多少温度和比例,怎么妥善处理病毒,确保它完全灭活,哪有这么容易。】
还未离开门口,医女被司马儿子拦住。
司马儿子其实听了有一阵时间了,眼珠子比她还亮:“仙子,乔姨,可否容在下一起研制疫苗?”
医女:“你?”
太医们看着自己尚且鬼画符的手札,又看向那唇红齿白的少年。
“终究是黄毛小儿,太过天真……”
于清浅乐了:“好啊,正缺你呢。”
【正缺你这样的人才!拥有这么好的化学天赋,还学过玫瑰国的炼金术,偏偏被亲爹叫去考科举,现在就是证明你自己的时候呀。】
脑中快速闪过司马儿子的过往,老是喜欢捣鼓一些新奇东西,将不同成分在一起混合,还会不断记录、实践。
一切来源于他小时候和一位远渡重洋的玫瑰国人结下的不解之缘。
那位玫瑰国人本是一位炼金术士,流落此地,租了司马家的庄子。见小孩有天赋和兴趣,便带他学了几年。
后来那人找到国人,便跟着那些玫瑰国商人回国了。
可惜司马儿子总是被他爹教训不务正业,督促成了一个舞文弄墨的翩翩公子。
司马不知道的是,他儿子其实偷偷办了个秘密基地,取名原味斋,自己搞研究。
电视显过秘密基地的模样,玲琅满目的陶瓷、琉璃和木制器材一一闪过,初具化学雏形。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司马儿子身上。
家中小儿都能有如此多精细的琉璃,这位司马大人府邸恐怕富得流油。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目光笼罩中心,司马儿子脚跟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好家伙,真有两把刷子,就是你爹如果知道自己藏宝阁最里面、唯一值钱的、几代人的古董全变成了赝品,被你偷卖的钱都用在了这里,估计得吐血。】
众人目光变得微妙起来,带入自己,心里也跟着肉痛起来。
太败家了。
那可是祖上传承下来的古董!
几代人的古董全被这败家子拿去卖了,就为买这些银样蜡枪头的琉璃?
他们家里若是有这样的败家子,非得给他腿打折!
司马儿子脸色爆红,隐隐有逃跑之势。
完了,大家都知道了,这要传到他爹耳朵里,还不得打死他!
【这些可都是宝贝啊。有了它,搞研究就有门路了,何愁造不出疫苗。】
众人目光一遍再变,尤其是太医们。
依神人所说,这些东西就能做出那预防邪毒的神物?
能做出那等神物,区区几个古董算什么。祸兮福兮,这位定州司马傻人要有傻福了。
于清浅十分期待地看着司马儿子:“秦郎君才华横溢,若能加入,便再好不过了。”
司马姓秦,故称司马儿子一声秦郎君。
【有实验室还有科研能力,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大宝贝。】
司马儿子的恐慌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真,真的吗?”
医女也重新审视这位让她一度别扭的初恋儿子,笃定道:“自然。”
司马儿子越来越激动:“既然如此,乔姨,仙子,不如小子现在就带您二位去我的‘奇味斋’。”
几人迫不及待离去,司马儿子兴奋得走路都轻飘飘的。他干的这些离经叛道的事还是第一次被如此肯定。
只是他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于清浅边走边叹:【秦郎君果然坑爹,乔大夫离开一整天,司马大人正闹绝食呢,差儿子过来喊人,结果秦郎君自己都要跑路了,让他爹傻等哇。】
电视中,司马面色苍白地坐在桌前,桌上摆了一碗人参燕窝粥。
奴仆在旁边不停劝导:【“老爷,您快喝了这碗粥罢。”】
外面传来脚步声。
司马隔着口罩露出一双惊喜的眸子,理了理着装,伸长脖子往门外看去,却见只是丫鬟进来打扫屋子。
他的眸子迅速灰败下去,有气无力道:【“等茹儿过来再吃。”】
视频外,司马儿子脚步一顿。
对了,他之所以来此,是请乔姨过去看望他爹的,结果在门外听那疫苗之法入了迷,完全忘了他爹的交代。
【“老爷,乔大夫才离开不到两天,您就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啊,老奴斗胆求您吃点。”】
【“不吃,我儿已经去请茹儿了,很快就来,咳咳咳咳。”】司马拖着残破的身躯风中摇曳。
【“我儿怎么还没回来。”】
司马儿子兴奋的心情渐渐消失,脚步也不飘飘然了。
“爹!”他向司马的住处狂奔而去。
医女:“…………”
*
时间一晃,又是两月过去。
冬至。
于清浅三人和太医们折腾许久,竟然真造出了疫苗。
没有显微镜,没有灭菌环境,粗糙环境造出的疫苗并不稳定。只知操作步骤,却没法观测其灭活程度,也就无法确定投入使用。
要是把不完善的疫苗给正常人种上,岂不扩大了感染范围。
转机在于清浅练成的《残金剑卷》第二式——人剑合一。
虽是人剑合一的招式,她却从中领悟一丝感知之力。
她发现当自己人剑合一时,自己就成了剑,能感知到它的方方面面。
于清浅尝试把疫苗的“金属培养皿”当作自己的“剑”,果真能粗浅感知培养皿的状态。
若有菌、或灭活不彻底,她能体会到“剑”的蒙尘之感;若完全灭活,她能体会到“剑”的纯稚。
万万没想到,这招“人剑合一”成了疫苗成品的试金石。
每一批制出来的疫苗都经过她检验,诸多漏网之鱼回炉重造,合格的疫苗被推行整个定州。
如此忙碌不休,冬日引来尾声。
疫苗和治疗轻症的药方给定州带来甘霖,市集和村落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流通,三教九流开始步入正轨。
时至今日,太子已经痊愈,并颁布了解除封禁的指令。
*
此时,司马儿子的奇味斋。
整个房内进行了多重杀菌消毒。
于清浅正忙着检验新一批的疫苗。
太子换上神人嘱咐的防护服,斜躺在一旁的软塌上,饶有兴致地端详她。
神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看起来十分笨重,她正一脸肃穆地抱着培养皿飞舞,最后将培养皿置于空中。
“合!”
她闭上眼睛,两指在停在培养皿前端。
半空中,培养皿不断发出嗡鸣声。
细细的金丝从指尖渗入培养皿,又钻回她的身体。
太子换了只手托腮。
神人就像一头正在祭祀的小棕熊,神秘又可爱。
于清浅正在使出《残金剑卷》第二式——人剑合一。
虽然把金属培养皿当作剑来使,看起来有点鬼畜,好在效果是有的。
一旁,医女、司马儿子和胡太医正巴巴地看着她。
每次见仙子使出这招,胡太医都忍不住惊叹。
将器具悬置半空,这才是神仙手段!以往见过的道士做法,什么喷火、符纸显灵都没有这个场景让人震撼。
半响,于清浅一手拖住培养皿,另一只手落下,睁开眼睛。
医女忍不住问:“如何?”
司马儿子也问:“这批疫苗可以吗?”
于清浅摇头:“还差点火候。”
医女听罢接过培养皿,雷厉风行地去一边忙活:“我再试试。”
见他们都去忙活,于清浅坐到一边休息。
一只修长的大手和茶杯出现眼前。
于清浅抬头,看见太子含笑的眉眼:“娘子,喝口茶吧。”
“多谢殿下。”她累的一饮而尽。
“定州俱已种下此苗,娘子何苦劳累?”
太子渐渐凑近,狭长的眼眸闪了闪,让她有点恍神。
于清浅:“南边还有诸多村落没有接种,臣女不想留有缺憾。”
【眼睛真好看,能摸一下就好了。】
闻言,太子笑的更加魅惑:“娘子思虑周到,想要什么奖励?”
于清浅站起身来,紧紧盯着他的眼:“臣女想要……”
太子一脸期待。
“想要为乔大夫和秦郎君讨个封赏。”
太子:“……”
不是想要摸他的眼睛么?
“之前发过召集令,乔大夫可入太医院,至于别的封赏,回京后孤会禀明父皇,论功行赏。”
“好。”于清浅睫毛如一轮弯月。
待至下午,几人终于把这一批疫苗验好,一同回程。
又来到这个疫点别庄。
这是司马所在的别庄,医女和司马儿子也在此歇脚。
再次路过别庄的水池。
医女有些感慨。数月前,仙子在此地演示了抗体的作用,今日已将疫苗推行整个定州。
而她也第一次接触到医学的这处闻所未闻的神秘角落——疾病预防,以及那些肉眼看不见却可控的微小事物。
这时,于清浅向她发出邀请:“这次治疫乔大夫、秦郎君和诸位太医功不可没,乔大夫可愿入官太医院?”
【这么好的人才,怎么能没有名姓,该给你谋点福利。太医院未来第一位女圣手就是你啦。】
医女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司马儿子焦急起来。
乔姨要去京城当太医,他爹怎么办,现在根本离不开乔姨啊!
医女跟于清浅混熟了,也不自称民妇了。她对这种依附在死去丈夫身上的自称不屑一顾。
经过这段时间见证,现在她对仙子的崇敬是放在心底的,自知仙子不在意什么虚礼。
医女古板的面上裹挟着一双纯稚的眼睛:“若仙子不嫌弃,我愿追随您左右。
仙子若在外游历,我便随身伺候;仙子若要回京,我便如您所愿,在太医院恭候光临。”
她想的很明白,自己在医学的造诣早已陷入瓶颈,唯有跟随仙子才能更上一层。
于清浅瞪圆眼:“这……”
【天呐噜,医学奇才要追随我!我踩了什么狗屎运?】
她害羞地摆手:“哪里用得着如此……”
“噗通。”
突然,于清浅一头栽进旁边的池子。
众人惊呼:“仙子!”
【靠!我不会游泳唔……咕噜咕噜……】
第90章 正式成为一只关系户“神”终日……
终日使用《残金剑卷》,透支体内金丝,于清浅早已亏空。
就在刚刚,她体内金丝突然全部抽出,几颗黄豆漩涡也纠缠起来,十分错乱。
她一下子失去所有力量,连支撑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落桥下。
此时体内没有一丝金丝,身体使不上力,甚至无法在水中挣扎,她直接被淹没。
吞了几口池水后,于清浅陷入黑暗。
【你奶奶个腿儿……我得醒着……】
此刻,桥上只有医女、胡太医和司马儿子,俱是旱鸭子。
胡太医着急大喊:“来人啊,仙子掉水里了!”
司马儿子脱下衣物,医女也脱掉外衣,系成长绳。
“快快,你牵着绳子,我下去。”
他也不会水,只能让医女待会儿把他们硬拉上来。
胡太医已经跑去叫人了。
还没走远的太子体内也有芝麻大小的金丝漩涡,此时突感不适,金丝似有动荡。
他皱了皱眉,突然往回走去。
隔老远就听见胡太医在喊:“仙子落水啦!”
听见动静的人纷纷跑过去。
太子心里一沉,疾步如飞,看见司马儿子身上捆着布绳,在水中扑腾。
司马儿子被医女拉出水面,大喊:“这边也没找着!”
幽幽碧池平静无波,丝毫不见神人影子,也未闻神人声音。
伴着“噗通”一声,太子直接跳入水中。
与只会扑腾的旱鸭子秦郎君不同,一入水,太子就仿佛来到了自己的领地。
这边。
于清浅感觉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她手脚被水草缠住,眼中一片黑暗。
凭着最后的意志,她艰难挤出一点金丝内视。
体内的几颗黄豆漩涡正在疯狂乱窜,又拧巴在一起,这场面像极当初小芝麻漩涡合成黄豆大小的场景。
难道小漩涡们又要合成了?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在一瞬间,她眼看着黄豆小漩涡们逐渐合成了一颗汤圆大小的漩涡,如同金珠一般。
与此同时,脑中隐隐闪过几个大字。
【大海……】
【天钧……】
【神。】
【功?】
海量信息涌入脑海,复杂的结印、金丝路线、恢弘奥妙的真理……
于清浅头痛欲裂,想要抽出金丝脱离困境。
然而这些日子天天抽空金丝检测疫苗,刚才合成汤圆漩涡更是损耗了最后一滴存货。
和以往不同,新合成的汤圆漩涡十分干涩,她现在抽不出一点。
【早知道平时留点金丝护身,再也不用的一干二净了。】
空气,她要空气……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解她脚上的水草,无果后,一张软唇附上来。
空气!
她大口吸气,仍然不够。
这时,一簇极其微弱的金丝从来人身上传进了她的体内。
来人正是太子。
不知不觉间,他体内也有了三颗芝麻大小的漩涡,正抽出所有金丝传给神人。
虽然小芝麻漩涡相较于汤圆大小的漩涡来说,这点金丝杯水车薪。
但于清浅刚好就缺这一点点。
这点金丝不够强用轻功,她想到刚才新得的心法,直觉告诉她不需要多少金丝。
意识模糊之际,她勉强运转起来,脑中结结巴巴地念着。
【心神,心神合一,万变不惊,意念、犹静……】
她发现自己头部出现一个小小的空间漩涡,正在源源不断产生空气,仿佛一个潜水专用的氧气罩。
空间漩涡似乎一个球形的罩子,就像海绵宝宝里松鼠珊迪的氧气头盔一样,只需依靠少量的金丝维持运转。
于清浅大大吸了口气,整个人总算缓过来。
原来这就是《大海天钧神功》,真神奇,竟然能在水中造出一个独立的空气领域,用来潜水岂不是如鱼得水。
她必须得操练起游泳了。
以后再也不能轻易抽干体内金丝,不留一丝余地。
与此同时,太子也发现奇妙之处。
当他脑袋靠近神人,仿佛置身陆上世界,一呼一吸毫无困难;但是离远一点,池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方寸之间,两个世界。
趁着缓了口气,他俯身慢慢为于清浅清理水草。须臾,终于解开。
于清浅意识逐渐清醒,终于看清眼前的太子。
唇边柔软的触感还回荡脑内,不知为何,她心里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一把拉住太子的胳膊,指了指上面:“走!”
太子双手照着她空气罩的弧度比了一下,于清浅瞪大眼。
难道说,文宝也能感受到空气。这个罩子不是针对她的个人感觉,而是现实存在的空气。金丝转成的
空气?
两人相视一眼,贴着头相扶离开池底,露出水面。
池中远处还浸泡着其他人,皆是在水中找人的大汉。见到于清浅,有人乐得大喊:“人在这儿,找到了!”
于清浅感觉在水里待了许久,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不然小小鱼池早就被人翻个底朝天,不至于现在还没找到。
*
京城,皇宫,
太医正在为皇帝诊脉。
皇帝心情十分愉悦,想起前几日看到的最新金光,以及这段时间自己的生龙活虎。
“朕近日咳嗽大不如以往,身子也十分有力。你看朕的病情如何了?”
太医细细把脉,先是凝眉,后又疑惑不解,最后大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病情大大好转。莫非陛下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为何好转,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分明之前每况愈下、药石无医了。
他不敢说的是,病依然在恶化下去。
只不过以前如同沙漏般一天比一天严重,命不久矣。现在只是以极缓慢的速度恶化,能多撑许多年。
皇帝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想来太子和神人在定州已然治疫成功,虽然急报还没传来,但那事关国运的功德金光早已入了宣德殿。
定是这金光救了他!
入了宫就是大赵的,他可是大赵天子。
皇帝正在美滋滋分析,又见太医吱吱唔唔。
“不知陛下可知最近京城的怪事?”
“哦?说来听听。”
“微臣有一老友,是永春堂的坐堂大夫。听他所言,近来生意惨淡,去问诊的病人少了大半。”
皇帝纳闷,想他不会拿一件小事跟自己上报:“这又如何,可是城里新开了医馆,抢走客人?”
太医摇头:“回陛下,并非如此。不止微臣老友的医馆,京城所有医馆几乎都少了许多病人。”
“非但如此,之前他看过的病人也恢复很快。”
想了想,太医又斗胆禀报:“现在正处凛冬,照以往来看,宫中定有多位小主感染风寒,然则今年少之一半。”
皇帝一顿,呼吸有些急促:“你是说?”
太医行了一个大拜:“陛下,天佑大赵,减少诸多病邪,使我大赵子民身强体壮啊!”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太医只以为是天意,只有他知道,一切都是那道金光的功劳。
神人带来的金光……
之前他还对金光有所疑虑,对神人也从未打消防备,让太子助神人收获功德还带了试探的意思。
但这桩桩件件,不论疯长的植物、京师大地动却无一人伤亡,还是百姓身体变得强健,都说明他做的是对的,神人也确实对大赵有诸多好处。
若他做到更多,大赵能否永垂不朽?他又能否成为千古一帝?
想到这个可能,皇帝有些激动。
必须把神人和大赵绑为一体!
就让神人做大赵的信神吧,他也拿出自己的诚意。
皇帝是个果决的性子,眼神变幻间,他已做好了一个重大决定。
“传令下去,太子妃本为观音座下大弟子哔——神女,下凡为大赵祈福,化身太子之妻。”
“将太子妃的神像纳入所有寺庙。”他丢下这句轻飘飘的话。
“什……?!!”太医大骇,惊觉失言,忙低下头。
周遭听到口谕的大太监心中也掀起惊涛骇浪。
将神人的塑像放进寺庙!
陛下怎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整个大赵都是佛祖的信徒,若神人也成了神佛中的一员,恐怕会逐渐被万民供奉,地位不同往日而言。
大赵要变天了。
*
千里之外的于清浅还在赶路。
治疫事了,她跟着太子继续出发,经历过睖睁神和大疫之事,如今终于快要抵达福州,这个一开始的目的地。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帝当成关系户塞进佛家,莫名成了一个官方认证的神佛。
于关系户神清浅正对她新得的功法爱不释手,在水里不怕淹死了,只是游走并不顺利,因此她正苦练游泳。
太医们已经回京述职,唯有医女紧跟于清浅身侧。
太子收到京城送来的密信,当看到父皇将神人塑像纳入寺庙时,它有一丝惊愕,随即又笑了起来。
当一个身怀异术的超凡之人出现大赵,要么被所有人忌惮,当作妖魔;要么被人奉若神明。
于父皇而言,对大赵有用之人是“神”,无用乃至图谋大赵江山之人便是“妖”。
对朝中众臣而言,能给他们家族带来利益的是“神”,招致祸患的便是“妖”。
虽然神人已经身怀奇技,但无法抵挡万万大赵子民,何况她也有父母软肋,她的成长更需要自己为其开启天幕作媒。
太子盘了盘新铸的铁核桃。
他一路的作为,便是为神人正名,使她成为名正言顺的“神”,再也无人胆敢置喙,污她是“妖”。
不过他只是从百姓中慢慢起势,没想到父皇如此给力,直接将神人纳入正宗的庙宇。
他敢如此不遗余力地将神人推上神坛,自然相信她没有野心,不会做出于大赵不利之事。
就她那胆子……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好在近来神人干出诸多惊天动地的事,胆量已不可同往日而言了,处事也变得沉稳。
【啊妈妈!——】
太子似乎听到声音从天而降,他下意识伸出双手。
下一刻,抛物线飞来的于清浅如同一颗深水鱼雷将他砸倒在地。
【呜呜呜太可怕了,这鬼地方还有鳄鱼!】
原来她在附近河中练习《大道天钧神功》之时碰到了鳄鱼。这片地区沿海,凶猛之物到处皆有。
太子本来被压得差点泪失禁发作,听罢立马起身,将于清浅护在身下,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才发现天幕中出现一张血盆大口,一条浑身鳞片、丑陋又凶猛的怪鱼冲来。
护送的侍卫们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怪物,纷纷吓得噤声。
却见天幕中,水底神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两手握住鳄鱼的上下利嘴,疯狂摇甩。
怪物被本以为遇见了免费的午餐,结果被甩得头晕眼花,牙齿还掉了好几颗。
等神人松手后。它逃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了,只留下几颗带着血雾的利牙。
但神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一下从水中跳出,使用轻功跳入太子怀中,逃得比那怪物还快,只留下一声【“啊妈妈——”】
看完前因后果,众人一时分不清这怪物究竟可怕还是可怜。
太子看向神人惊恐的表情,再看向她手中带着血丝、锋利的鳄鱼牙齿。
难得对自己的分析产生了怀疑。
他怎么会觉得神人胆量变大,处事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