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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赵砚几个早已经在北城门等候。

四皇子隔着车帘子同他们道:“若有机会,老五,老六你们两个和小七一起来西途,我请你们喝马奶酒,吃苏烙饼。”

五皇子嘀咕:“西途有什么好的?秋天风沙大,冬天又冷,夏天又多雨水。”

六皇子撞了他一下,他这才闭嘴!

四皇子轻笑,又看向赵砚:“小七,你上来,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赵砚忙上了马车,五皇子没好气道:“什么话不能让我们知道,还要和小七单独说?”

六皇子瞪他:“你能不能闭嘴?”

五皇子幸幸闭嘴,看着马车往前面驶了一段路。

马车内,四皇子将叠好的金色软甲还给他:“这是老五送给你的,你还是收回去吧。”

赵砚又把它推了回去:“不用了,五哥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既给了你你就拿着吧,兴许你还用得上。”

“那行吧。”四皇子也不推辞,把东西收了。

赵砚看着他飞扬的眉眼,忍不住问出口:“四哥以后真不会后悔?明明储君之位唾手可得。”

四皇子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说完,又意味不明的看向赵砚:“倒是你,有没有想过入主东宫?毕竟,你曾经在那里住过,也正好不用搬出宫了。”

赵砚惊恐脸:“四哥怎么会突然这样问?”好吓人。

四皇子顺口道:“父皇迟迟不让你出宫,也没让你建府,说不定存了这个主意。”毕竟,父皇从小到大对小七的偏爱,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赵砚忙道:“绝对不是,父皇把我母妃送走的时候,就答应我,等我满十五,就封我为临泉郡王,让我和母妃团聚。”

四皇子挑眉:“可你快十六了。”

赵砚:“那是因为父皇的病一直拖着……”

他很笃定,当初父皇把他母妃撵走,不就是担心他觊觎储位吗?

四皇子:谁都知道,当年是因为祈雨过后,那些流言蜚语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父皇才把丽贵妃弄走,但此一时彼一时。

见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四皇子转移话题道:“我走了,若是你有困难,可去寻林少卿,我有同他交代过。”

赵砚点头:“那你保重,等有机会,我会去西途看你的。”

四皇子轻笑:“好。”

赵砚下马,四皇子朝他挥手。

马车跟着军队缓缓行驶,走过官道的尽头,远处的城门已经消失不见。

戎护卫提了食盒上来,又从食盒最下层抽出膏药递过来:“这是七殿下配置的膏药,说是三天一副,半年后,殿下腿脚定会恢复如初。”

四皇子接过膏药,自己贴敷。

戎护卫在一旁瞧着欲言又止,四皇子眼也没抬,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戎护卫压低声音道:“那日您在书房和七殿下说的话,卑职都听见了。殿下,您真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四皇子贴完膏药,抬眼瞧他:“傻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梦到自己上辈子?本王又不是国师那神神叨叨的人。”

“可是……”戎护卫有些糊涂了,挠挠头:“您同七殿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四皇子:“不说的有鼻子有眼,小七如何会信?”

“啊?”戎护卫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太匪夷所思,殿下编瞎话时,就没想过七殿下不会信,不会配合您?万一他把事情告诉陛下……”他简直不敢想结果。

四皇子又笑了两声:“小七素来单纯,心善,他既单独来找我,就不会告知父皇。”

而且,他和小七出生入死。

一个人的秉性如何?他能轻易看透。

小七最是顾念亲情,他总得找个理由给小七帮他。

“储君之位,我不适合,小七比我更适合。”

戎护卫:“七殿下好像也如您一样,并没有继位之心,不然当初也不会把平叛功劳全推给您。”

四皇子:“有没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有想不想。”

第146章 七殿下就很好打算给小七一个惊喜。……

赵砚送完他四哥后就直接回了甘泉宫。

天佑帝正在批阅奏折,见他回来,温声问:“老四走了?”

赵砚点头。

天佑帝见他神色焉焉,又问:“舍不得?”

赵砚继续点头:“有一点,人长大了一点也不好。”

天佑帝:“人总归要长大的,而且长大了可以做很多事,朕小时候就总盼着长大。”长大了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能杀掉欺负自己的人,能实现自己的野心。

赵砚嘀咕:“父皇不懂……”

天佑帝挑眉:“你说说,这有什么不懂的?”

赵砚:你又没有那么多好哥哥。

这话他当然不好说,转而道:“儿臣也想回灵泉郡了,父皇什么时候让儿臣走?”

他问完,天佑帝就咳个不停。

赵砚连忙伸手给他顺气,隔了许久,他咳嗽才停下来,气弱道:“老四才刚走,你就想走。朕孤家寡人,这身体又日渐不行,只怕你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呸呸呸,父皇别胡说八道。”赵砚接过冯禄递过来的水给他,待他喝完后,又将人扶到内殿的龙榻上,开始给他行针。

“儿臣走了,满月不是还在宫里,她嘴甜,父皇可时常让她来陪着说说话。”

天佑帝叹了口气:“那孩子比

不得你,她怕朕,在朕面前胆小如鹌鹑,一句话也不说。”

先前碰到过那孩子几次,因为小七时常提及,就多问了那孩子几句话。

那孩子只拿个脑袋对着他,低眉顺眼,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顿时就歇了问询的心思。

他对孩子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对小七例外,刚开始大抵是因为小七那能力。

赵砚:“父皇要多笑,你绷着脸的时候吓人。满月自小就没见过您,肯定害怕。”

天佑帝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脸:“吓人?你小时候第一次见朕,也是因为害怕吓哭的?”

当然不是

赵砚打哈哈:“那都多久的事了?儿臣都不记得了。”

天佑帝:是好久了,一晃就十几年。孩子长大,他也老了。

他精神不济,缘只是想闭眼小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赵砚见此,收了针,退了下去。

冯禄走近轻手轻脚替天佑帝捏被子,却听得榻上之人似乎在呓语。

这是做梦了。

冯禄也不敢多听,赶紧退了下去。

龙榻上的人翻了个身,明黄的龙帐摇晃,他上的人眉宇舒展。

天佑帝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许多从前的事,很多人。皇后、太子、宸妃、嘉义太子、卢国公……

那日在大理寺天牢,卢国公骂他什么来着?

骂他乱臣贼子,骂他背祖忘德,骂他亲缘散尽,子孙不睦……

天牢里,全是卢国公迸裂的脑浆,天佑帝一下子就惊醒了。

他靠坐在榻上,不住的咳嗽。

寝殿内烛火摇晃,他因咳嗽而佝偻的背脊也跟着摇晃。

听见动静的冯禄赶忙拿了药丸,小跑过来,惊慌道:“陛下,快把药吃了,这是七殿下新做出来的。”

天佑帝吃了药,喝了水,人才好受点。再次躺下后,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翻身坐了起来,也不出声,就披了件外裳坐在那。

见他频频叹气,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冯禄小心翼翼问:“陛下,怎么了?”

寝殿寂静,天佑帝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突然来了一句:“冯禄,你也老了。”

冯禄受宠若惊,继而道:“奴才伺候了陛下二十几年,也该老了。”

天佑帝再次叹气:“是啊,朕也老了。冯禄,你说,卢国公临死时的诅咒是不是应验了?亲缘散锦,子孙不睦,朕这么多皇子,死的死,疯的疯,走的走……偌大的赵氏江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他最满意太子,奈何造化弄人。

他属意老四,老四就瘸了。

剩下的皇子里,老五就是个憨货,若是继位,必定受人愚弄。老六整日就知道钻营八卦,话本,几个月,连火药都研制不出来。

江山交给这两人,他实在不放心。

冯禄大抵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声道:“陛下不要听卢国公胡言,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诅咒如何会应验。皇子们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缘法,那也是没办法避免的事。”

“至于储位,不是还有七殿下?”

“小七?”天佑帝瞧着他:“你人为小七合适?”

冯禄自然知道陛下当初为何遣丽贵妃出宫,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小声道:“七殿下自然是极好的,心善、大度,对陛下有孝心,对其余皇子仁义。当看他这次出征平叛,也能瞧出是个有能力,处事沉稳的。”

天佑帝一想也是,还有小七呢。

小七就算不够聪慧,圆滑,处理政务还有欠缺。但总归有那逆天能力,做不好还可以重来。

总归,他也还没死。

小七为帝,他退居幕后指点,也是可以的。

天佑帝又纠结道:“但朕已经答应让小七去临泉郡,天子一言九鼎……”

“陛下!”冯禄深知天佑帝已经心动,只是想让他找个借口说服自己。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您答应七殿下那会儿他才七岁,都没有正式下旨。再说,世事变迁,您若是改变主意,七殿下会体谅您的。”

天佑帝沉吟。

冯禄继续道:“七殿下一直惦记着去临泉郡,无非是丽贵妃在那。您将丽贵妃接回宫,他便也不会想走了。丽贵妃为陛下出宫祈福已有十年之久,一个贵妃,也不好总待在宫外……”

天佑帝:有点道理。

但出尔反尔,他总搁不下面子,于是道:“容朕再想想……”

冯禄这才住了口。

天佑帝想了片刻,笑骂:“你如此替小七说话,可是记得从前他送你的一支糖葫芦?”

冯禄跟着笑:“陛下说笑了,七殿下也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是真心觉得七殿下很好。”他干儿子小路子,没事就把七殿下挂在嘴边。整日念叨七殿下如何如何好,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行了,你下去吧。”天佑帝重新躺回了龙榻,这次很快便睡着过。

次日一早,天佑帝没去早朝。

赵砚早早过来请脉,询问他:“今日可有觉得好些?昨日夜里还咳嗽没?”

天佑帝:“缓过来了。”

赵砚见他眉眼舒展,精神头瞧着还挺好,才放心下来。

冯禄搬了一大叠奏折过来,赵砚习惯性的拿起奏折帮忙读起来。连读了十几封,重要的放左边,全是废话的放右边,读到第二十封时,他忍不住道:“这些朝臣吃饱了没事干,绿豆大点的芝麻小事都拿来烦父皇,干脆拟旨,以后言而无物者,罚俸银三个月。”

天佑帝问:“若是如此,岂不令官员不敢言,长此以往,闭目塞听。”

赵砚:“那便创建内阁,帮父皇分担一二。”一个人就一双眼睛,一双手,天天处理这么多政务哪里行?

天佑帝来了兴趣:“何为内阁?”

赵砚把从书上和电视上看来的总结一番:“类似于六部的一个部门,但这个部门由父皇直接管辖,可以协助父皇处理六部事宜和呈上来的奏折,对奏章提出异议,提前筛分奏折,但最终决定权还是父皇。这样父皇既能掌握所有的事,也不用这么累了。”

“这是个好主意。”天佑帝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不错,现在的小七稳重,对政事也有见解,比老五和老六强。

赵砚后知后觉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禁毛骨悚然,迟疑问:“父皇,怎么了?”

天佑帝摇头,感慨道:“是真的长大了,都会替父皇分忧了。”感慨完他又追问:“那内阁官员要从哪里选拔?”

赵砚:他好像多嘴了。

他蓦然想起四哥临别时在马车里和他说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入主东宫?”

父皇现在看他这眼神有些不对劲,好像从前看太子哥哥的眼神……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应该不会吧?我已经答应他去灵泉郡了。

但时间拖得有些久,他有些不安。挠头道:“我就是这样一想,哪里知道怎么选拔?父皇自己琢磨琢磨吧,要不找其他官员商议一下也行。”

反正别再问他了,再问下去他就要主动打工了。

天佑帝挑眉,暗暗思量:这孩子,其实也不是从前表现的那样愚笨吧,也许他只是读书笨。知道的东西,内里的见闻和见解一点也不比别人少。

只是内敛不爱表现,外加惫懒不爱权势罢了。

赵砚始终不安,转移话题问:“父皇,昨日儿臣说要去灵泉郡的事?”

这次天佑帝倒是没表现那么激烈,他温声道:“这事等你束发礼结束后再说。”

赵砚又追问:“那束发礼什么时候?”

天佑帝:“朕待会就下旨让国师挑合适的日子。”

提上日程了就好。

他终于松了口气,之后天佑帝就埋头开始处理政务,直至深夜。

赵砚忍不住提醒他:“父皇早些休息吧。”

天佑帝边咳边点头,温声道:“你也早些休息,这段时日,还要劳你

陪同朕一起上朝。”

赵砚啊了一声,不是仅前日陪着他上朝吗?

天佑帝只当没看到他纠结的表情,捂着唇又连连咳嗽起来,背脊弯曲佝偻,一副气力不济的模样。

赵砚忙替他顺气,妥协道:“儿臣知道了,您快些睡,莫要再说话。”

天佑帝被扶上了榻,龙帐放下,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老了,老了,还要套路儿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一觉,他睡得十分安稳,天蒙蒙亮,就起床穿衣准备去上朝。

出门就瞧见候在那儿的赵砚,秋日的凌晨凉意十足,他鼻尖冻的有些红,显然已经来了有些时候。

天佑帝拧眉:“怎的不去里面等,站在外面吹冷风?”

赵砚:“也没多冷。”

天佑帝上了龙撵,同他道:“你一起上来吧。”

赵砚连忙摇头:“不了,多走走就当锻炼身体了。”若是有心人瞧见他坐龙撵,免不了传出什么不好的话。

天佑帝:“你没瞧见天下了雨,你太子哥哥可没你这么磨叽。”

赵砚可不上他的当:“父皇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比太子哥哥墨迹。”

天佑帝有些遗憾:这小子,竟是半点都没有往储位上想。

朝臣还等着,他不再强硬要求,起轿往前。

冯禄拿了伞塞给小路子,嘱咐道:“小心些,莫要让七殿下淋了雨。”

天佑帝眼角余光瞟到这一幕,心说,冯禄这老货还说没偏心小七,怎不见他对其他皇子如此上心。

龙撵经过御天门一路到了金銮殿,赵砚扶着他出现在金銮殿之上。天佑帝坐上龙座,他就在旁边看着。

百官都已齐聚,五皇子和六皇子党瞧见他又站在那,心情都微妙了起来。

陛下身体渐弱之后,越发离不开七殿下了。眼看着平阳王走了,万不能再平白多出个对手。

百官跪下,三呼万岁,等再起来,两派的人对视一眼。五皇子党的周伯侯最先沉不住气,出列道:“陛下,定川王已过十五,按照大楚律法,该搬出皇宫了。”

许尚书也跟着附和:“周伯侯言之有理,皇子大了,确实不好待在宫中。”

他们二人一开口,其余人也跟着开口。

天佑帝都气笑了,这群人精,老四才刚走,就开始换人针对。

赵砚本人倒是无所谓,反正他都要出宫。他有龙纹玉牌,进宫替父皇诊治不过是走两步路的距离。

天佑帝正起了立储的心思,却是不乐意的,正要开口斥责这些心思不纯的人。玉阶之下,最前面的五皇子就开口了:“周伯侯,小七虽过了十五,但并未束发,他又无皇子府,你让他出宫住哪?住你府上吗?”

周伯侯被噎了一下,一个劲的眨眼给他使眼色。心说,微臣和您是一派的,您怎么敌我不分呢。

显然,五皇子没接收到他的意思,就算接收到了,五皇子也认为他和小七才是兄弟,而周伯侯只是个外人。

周伯侯气个半死,还是许尚书接话道:“五皇子此言差矣,不管束未束发,定川王过了十五是事实,您总得为宫中女眷想想。宫外那么多空置的府邸,先拨一处给定川王暂住,尔后再慢慢建造定川王府也不迟。”

他话落,五皇子旁边的六皇子也紧跟着开口:“外祖父,小七日日要替父皇看诊,还要帮忙读奏折,住在宫外不方便。”他语气虽委婉很多,但明显也是偏袒赵砚的。

许尚书眯眼瞧他:傻孩子,帮忙读奏折是太子才干的事,这会儿帮别人,别被偷家了都不知道。

一旁的冯将军笑道:“许尚书,六皇子都知以陛下的龙体为先,您这个做外祖父的也当明事理。定川王又不是无故一直赖在宫中。”

他身后的车虎跟着附和:“就是,有本事你也会医术,说不定陛下也让许尚书你住宫里了。”说着还哈哈笑了两声。

许尚书脸黑。

周伯侯不能对五皇子发火,直接把怒气转移到了车虎身上:“车将军,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两码事!陛下的身体固然重要,但宫中有太医,定川王出宫平叛那么久,陛下都好好的。就证明陛下的病症不是非定川王不可,你在这挤兑什么?”

车虎嗓门一下子就大了:“我挤兑什么了?不过是实话实说,不像某些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你!”周伯侯火冒三丈,还要呛声。

一直没说话的大理寺少卿就开口了:“周侯爷,许大人,陛下既然未提让定川王出宫的事,那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你们先提出来,还在这里咄咄逼人,着实难看了些。”

周伯侯无语:又关你们四皇子党什么事?

他当既火力全开怼了回去。

朝堂上吵成一片,龙座上的天佑帝这次出奇的没有生气,反而看得兴致黯然。

不错,文武百官中竟有这么多人护着小七。有文臣武将,连老五和老六两人都倒戈了。

看来就算这么多年没有外家势力,小七也能在朝堂上立足。

而作为争吵的矛盾源,赵砚却高兴不起来。

他又没想夺嫡,怎么又把火引到他身上来了?

再这么下去,他不得被针对?

不行,他得尽快脱身。

他往龙椅边上靠了靠,右手轻轻碰了天佑帝胳膊一下,天佑帝这才结束看好戏的心思。肃声道:“够了,小七的是朕自有安排,一切等他束发礼结束后再说,在此之前,不得再议!”

末了又添了一句:“朕已经命国师在选日子。”

他既这样说了,群臣立马闭了嘴。

散朝后,赵砚纠结片刻还是道:“父皇,要不儿臣还是先搬出去住吧?”

天佑帝不悦:“难道你也觉得朕现在体力不济,要听群臣摆布,连你都护不住?”

赵砚赶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天佑帝一锤定音:“既不是这个意思,就先安心住在宫中,一切等束发礼结束后再说。”说完,他又不住的咳嗽。

赵砚生怕他再动怒,连忙道:“那好吧,儿臣听您的便是。”

天佑帝这才咳嗽渐止。

细雨绵绵,前头的岔路上,一个粉色衣裳的小姑娘等在那。

小路子凑过来小声道:“殿下,满月公主。”

赵砚看向天佑帝,天佑帝顺了口气道:“朕无碍,你去吧。”

赵砚这才脱离了队伍,朝满月走过去。

御撵直接回到了长极殿,天佑帝歇了口气,心情颇好的同冯禄道:“朕瞧着,小七是不错。”

冯禄跟着笑,把下头呈上来的奏折端到了御案之上。

天佑帝还没来得及摊开折子,周伯侯就老泪纵横哭着来了,跪下就开始告状:“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那禁卫军统领无缘无故就羞辱老臣,大庭广众之下硬要搜老臣的身……”

他呜呜一顿哭诉。

天佑帝拧眉,朝冯禄耳语了几句,不多时,暗卫统领出现。凑到天佑帝身边小声禀报道:“是周伯侯不积口德,散了朝在宫道上议论定川王殿下,恰好被白统领听见。宫中失窃,白统领就将人拦了下来搜身。”

那么多人不搜,就唯独搜了周伯侯。

周伯侯觉得受辱,这才哭了过来。

天佑帝关注的重点显然偏了:很好,除了文武朝臣,连禁卫军和暗卫都偏帮小七。

天时地利人和,看来小七是注定的太子人选。

此刻,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看向跪地不起的周伯侯道:“你既觉得委屈,那传朕令,让白统领把今日进宫的文武百官都搜查一遍吧,这样就一视同仁了。冯禄,你去传令,就说是周伯侯哭到了朕这……”

周伯侯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看着冯禄要走,立刻惊慌道:“等等,老臣,老臣突然觉得白统领做得对。宫中失窃,搜一搜身也无可厚非,老臣,老臣还是退下了……”

冯禄这话若是传过去了,他就是一下把朝中百官得罪干净了,那还要不要在朝堂立足?

说完,他就麻溜的走了。脚步之快,跨过门槛时,险些摔死。

天佑帝失笑摇头。

周伯侯一出去,玄衣银甲的白九就进来了,主动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卑职一时意气用事,利用职务之便,逾越了本分。”

天佑帝挑眉瞧他:“你何罪之有?维护皇室尊严,本就是你的职责,起开吧。”

白九起身,其实在做这件事之前,确实有些冲动。但,转念一想,陛下那么喜欢七殿下,必然也不会怪他维护七殿下的。

“谢陛下开恩。”

天佑帝:“你先别急着谢。”

白九诧异抬头,就听天佑帝继续道:“轻微处罚还是要有的,就罚你速去灵泉郡把丽贵妃接回宫吧。”

他要在束发礼上给小七一个惊喜。

第147章 这皇位给狗狗都不当。丽贵妃回宫……

周伯侯哭到陛下面前,禁卫军统领受罚的消息不胫而走。

赵砚午后从紫和宫出来,才听到这个消息。他匆匆赶到长极殿,开口便问:“父皇罚九九了?”

天佑帝点头:“罚了?”

“罚他什么了?”赵砚着急,说情道:“九九不是无缘无故羞辱人的人,定是周伯侯做了什么事,他才如此。父皇有没有查清楚,不能听周伯侯一面之词。”

天佑帝:“查清楚了,周匹

夫散朝后编排你,被巡逻的白九听见,这才故意羞辱他。”

赵砚拧眉:“编排皇室,父皇没有罚周伯侯,罚九九做什么?”

天佑帝解释:“周伯侯死不承认,说是白九诬陷他,他同行的官员也矢口否认,说白九听错了。”

法不责众,而且确实只有白九一人听见,明面上他也不好过分发落。

“朕已让人今晚去套他麻袋,保准他明日早朝嘴巴子是肿的。”

赵砚拧眉:“谁要管他呀?父皇罚九九什么了?”背地里想编排他的人多的去了,反正没骂到他面前来,他只当不知道。

他关心的是他九九师父。

天佑帝:“也不算罚他,正好宫外有事需要他处理。朕就借口罚他出宫当差,你束发礼前就能回来。”不然突然让白九出宫,难免让有心人惦记。

赵砚追问:“宫外能有什么事?”

天佑帝:“这你就别管了,等他回来自己同你说。”他把奏折往赵砚面前一推,道:“今日还有好多政物没处理完,你快坐下帮朕读一读。”

赵砚为难:“要不还是让冯公公读吧。”今日早朝,周伯侯他们明显对他有意见。

冯禄连连摆手:“奴才老眼昏花,口齿不清,动作也不利索,实在没办法读。”

赵砚:“那找五哥和六哥来。”

天佑帝:“老五现在在户部,老六在工部,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做,就你最闲,你不读谁读?”

赵砚被噎住:好像还真是!

他未入朝听政,最忙就是照顾父皇了。长极殿这么多下人,也不用他怎么伺候。

天佑帝挑眉:“你若实在不愿意,不如和朕说说那内阁,朕有人帮忙,自然不用麻烦你。”

赵砚妥协:“那还是算了吧,我看。”说着就认命坐了下来,拿起折子帮忙读。

天佑帝顺手把朱笔递了过去,道:“你替朕把那些不重要的圈出来,有重点给标注一下。朕被那些朝臣吵得头疼,实在有些精力不济。”说着已然撑着额角,眉头紧蹙,显得十分疲惫。

赵砚叹了口气还是接了。

哎,罢了,送佛送到西。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

连着数日,他都帮忙批红,每次来他就问一遍束发礼的日子可有挑好。

十日后,天佑帝终于回他了:“国师方才送了日子来,你自己瞧瞧。”

赵砚接过红纸打开,一个腊月初三,一个次年初一。

“……”

他无语:“腊月初三不是儿臣生辰那日?此时才九月中旬,距离儿臣生辰差不多有四个月,都快年关了。”

天佑帝点头:“说的也是,要不干脆选次年初一吧?总不好叫你在路上过年。”

赵砚:“……”这话好像有毛病,又没毛病。

“近一些没好日子吗?”

天佑帝摇头:“朕也问过国师,国师坚持说,这几个月离火撞天煞,流年不利,不宜束发。”

远在摘星楼的玉真国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默默把剩下的几个日子收回了袖带:搞不懂,前头的好日子也不少,陛下为何偏偏选那么靠后的日子。

天佑帝:算算玉京到灵泉郡的距离,走水路,也应该要三四个月。

如此,日子只能定这么远。

这话却不能说的,他情真意切道:“你也就束这么一次发。朕总想着挑个顶顶吉利的日子,盼你能一辈子顺遂。你能明白朕这个做父亲的苦心吗?”

赵砚被他说的心软,心想以后去了灵泉郡,恐难有再见之日,于是道:“那便选儿臣生辰那日吧。”

天佑帝满意了。

次日,定川王束发礼的日子就公布出去了。

百官听后,虽觉得时间有点迟。但是国师算的日子,陛下拟定的,谁也不敢有异议。

原本这事该是皇后操持,但皇后没了,这事就落到了礼部。

礼部接到圣旨后,都在琢磨怎么办。前来传旨的冯禄提点了一句,定川王因平叛错过束发礼,陛下常觉亏欠,自然是大办。

礼部会意,开始着手准备。

日子一天天的过,赵砚每天都很充实。每日陪着父皇去上朝,读奏折,诊脉行针。逗小白,和五哥六哥吃茶说话,带满月去泰和楼盘账,去紫和宫看三哥……

秋风刚卷走落叶,银白的冬雪就覆上枝头。

眼见着他越来越得陛下倚重,五皇子和六皇子党盼星星盼月亮,每日都盼着束发那日早点到,早些把赵砚这个潜在危险弄出宫。

而五皇子和六皇子本人一点也不着急,还在想着送什么束发礼合适呢?

这次又赶上小七生辰,必是要送一份大礼的。

还不等他们想到送什么,赵砚倒是先送了他们礼。给六皇子送了很多游记和话本,给五皇子送了些自制的美颜药丸和香丸。

五皇子不理解:“为何你送老六的,就是他喜欢的,送我这些女子喜欢的东西做什么?”

赵砚:“送给云妃娘娘啊,你日日在她那薅东西送我,总得回送一些东西过去。我这东西在外头可买不到的,效果极好。”

五皇子高高兴兴的收了:“是该送我母妃一些东西了。”他收完东西,又讶异问:“你今个儿怎么了?突然送我们东西?”

赵砚早就找好了理由:“你们不是也打算送我束发礼,我担心你们送的太贵重,就提前回一些礼。”

五皇子哎呀一声:“你不会想打听我们要送你什么吧?说了就没意思了,你等着便是。”

赵砚应了一声好,又在宫外置办了好些家具,拉到紫和宫。

小路子招呼宫人把东西搬进三皇子寝殿,宫人轻手轻脚归置。

三皇子有些舍不得那些破烂的家具,伸手拽着一个烂绣凳不肯松手。

宫人为难,满月伸手去拉他,哄道:“三哥,这些家具都发霉了,用着对你身体不好。你松开,让他们搬走。”

三皇子有些无措的看向赵砚,赵砚温声道:“那绣凳留下,其他的都搬走吧。”

宫人连忙松开绣凳,三皇子这才欢喜的抱着绣凳坐下,继续喂自己的兔子。

满月环视一圈寝殿,一双杏眼满是好奇:“七哥怎么突然置办这么多东西?”桌椅板凳,茶碗瓷器碟,药材补品一应俱全。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长睫眨了眨,惊慌问:“七哥不会又要去打仗吧?”

赵砚摇头:“不是,我束发礼后就要去灵泉郡了,以后恐怖没办法回来,也顾及不到三哥,该添的东西给他全添置全。今后若是缺什么,你可让人去找冯公公要,还有五哥和六哥那,我也会交代……”

“灵泉郡?”满月听过,那里好远,好远,和南阳郡挨着的,一来一回都要好几个月。

她语气低落:“七哥是去找你母妃吗?以后都不回宫了?”

赵砚点头:“大概是吧,无事轻易不会回宫。”

满月一想到今后都见不到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不能让贵妃娘娘回宫,你也同五哥和六哥一样,住在宫外?那这样就能时常回宫了。”

赵砚摸摸她低垂的发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已经答应了母妃和外祖父,就不会更改。再说了,小白也想回去了。”

小白自从回宫后,再也没有从前活泼,总是焉哒哒的趴在自己窝里,月圆夜还总是喜欢对月嚎叫。

估计是想离山上那些伙伴了。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那好吧,等我长大,可以出宫去寻你吗?”

赵砚:“自然可以。”

正在喂兔子的三皇子指尖停顿一秒,然后又继续接着喂。

冬雨绵绵,枯枝凋敝。

在众人的期待中,赵砚的束发礼终于到了。

这日满宫华彩,喜气洋洋。

束发礼选在了外庭的长乐殿。

小路子一早就去丝制

局拿来华服给他换上,催促道:“殿下,您快些,再慢就过了吉时。”

赵砚还蹲在那替小白梳理毛发,小声安慰:“小白,我很快就能带你去黎离山了。”

小白呜呜两声,又焉焉的趴回窝内。

赵砚起身,交代道:“让宫人好好照顾小白,想办法让它吃些东西。”

小路子连连应是,替他穿好衣裳,跟着往外走的同时,抬头招来另外两个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会意,赶紧去照顾小白。

外头还下着雨,赵砚乘坐步撵一路往长乐殿赶,掐着时辰进了殿。

冯禄笑盈盈迎了上来,朝他行了一礼,才道:“七殿下快进去吧,陛下已经等在里头了。”

赵砚三步并两步走了进去,大殿内百官齐聚,后妃云集,天佑帝居正中央瞧着他,朝他招手:“小七,快过来,吉时将至。”

赵砚蹙眉,先前父皇只说让礼部负责他的束发礼,他以为只有父皇和后妃还有两个哥哥到场,怎得百官也来了。

弄得如此隆重,叫他害怕。

意外到场的百官:他们也是昨夜临时得了传信要来观礼,急急忙忙,贺礼都只敢捡贵的拿。

这么多皇子里,也只有当年的太子束发礼如此隆重吧。其他几个皇子的束发礼都是由皇后操办,皇后没了,就是由容妃、云妃共同操办。

七皇子的得宠越发让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忧心,但此时还是得挤出笑脸来。

赵砚走到天佑帝身边站定,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弄得如此隆重。

天佑帝只当不明白,笑着道:“快过去国师那边。”

赵砚叹了口气:罢了,束发礼结束他就要出宫,随父皇高兴吧。

他按照内侍的指引跪坐到早就制好的蒲团上。玉真国师手持杨柳枝,沾天水替他洗礼,嘴里念念有词。

玉盆放下,赵砚伸手在里面清洗,又净了脸,然后伸开双手。

侍者上前,拖去他的外裳。

冯禄捧了织金的蟒袍过来,他起身,内侍重新给他穿上。蟒袍垂直,其上四爪金龙活灵活现。螭纹玉带束腰,腰带上系福袋,吉祥玉。

这样一打扮只把他原本就俊美的容貌衬托得神姿高澈,贵不可言。

礼官高唱:“跪,簪者上前梳发!”

钟鼓齐鸣,礼乐悠扬。

一人自殿外走来,体态丰腴华贵,容貌光彩艳丽。

百官和后妃惊楞继而哗然。

云妃更是失态到直接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看。

正低头等着梳发的赵砚疑惑,抬头望去,就对上一双盈盈含泪的激动双眸。

“母妃!”

赵砚惊愕,蹭的就站了起来。

“小七。”丽贵妃开心的笑了起来,莲步微移,伸手抱住他。

赵砚浑身僵硬,隔着他母妃瞧见了紧随而至的禁卫军统领白九。

所以,父皇说让白九去做的事是去灵泉郡把他母妃接来?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不是怕他夺嫡,特意把他母妃弄走。如今他要出宫了,又在束发礼上将他母妃弄回来?

赵砚心神不宁,突然就想起他四哥临走时,在马车里说的话,和先前群臣在朝堂上忌惮他的表现。

还有父皇迟迟不放他出宫,又将束发礼的日子选这么远……

难道父皇真动了立他为储的心思?

这个认知令他如坠冰窟……

皇位什么的,又苦又累又不自由。这种比社畜还惨的工作,给狗,狗都不当。

第148章 你是想要气死朕。父皇想曲线救国,利……

他暗道父皇鸡贼,圣旨已下,白九早早便出发去接人。就算他回档到三日前,母妃也快进宫了,根本无用。

他思所间,丽贵妃已然松开了他,双眸泪光闪动,殷切问:“我儿终于长大了,母妃给你梳发可好?”那声音柔柔的,带着哽咽又带着期盼。

令赵砚无法拒绝。

他下意识点了一下头,就被丽贵妃重新摁到了蒲团上。

唱喝声接着响起,丽贵妃手里的玉梳一遍遍梳着他的发……梳齿轻微摩擦头皮,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众人的注视中,赵砚僵直着身体一动也不动。

对他母妃到来的讶异褪去后,心中只剩被老登套路的着恼。

百官和后妃则比他的心绪更复杂。

陛下这个时候把丽贵妃接回来是什么意思?

再一想,陛下迟迟不让定川王出宫,难道已经有了立定川王为太子的打算?

这个认知,让一部分人欢喜,也让更多的人惶恐。

期中,云妃是最没办法接受的。

她原本已经成了后宫之主,如今不仅平白冒出个贵妃压她一头,连他儿子的地位也岌岌可危。

她咬牙看着依旧美貌丰腴的丽贵人,手上的帕子都快搅碎了。

许嫔倒是没多大反应,反而唇角带了笑。

容妃看向身侧的温妃,温妃定定的瞧着场中的母子两人,两人之间的温情像是毒药一点一点侵蚀她已死的心。

想到她启儿临死前灰敗的脸,她眼中的怨毒如有实质。

梳发结束,丽贵妃双手灵巧的替赵砚盘起了发。

冯禄再次捧着紫金缠丝的玉冠立在赵砚身侧,丽贵妃退至一旁,天佑帝净了手,亲自给他簪上玉冠。

赵砚起身,面对群臣。

玄衣蟒袍,玉带紫金冠,往日很柔和的一个人,瞬间肃然、冷峻,不可靠近。

主要是气的。

礼毕,长乐殿外,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竟然是一副祥瑞景象。

天佑帝大喜,高声道:“定川王得天护佑……”他都直接想封太子了。

他一开口,时间就被回溯。

连续几次后,天佑帝只能先改口:“定川王束发礼成,自明日起上朝听政,其母丽贵妃赐住关雎宫。”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哗然:关雎宫,那不是姜皇后为妃时住过的宫殿?不仅没提离宫的事,还让七殿下上朝听政,这下他们是肯定陛下想立七殿下为太子了。

刚念完,时间又被回溯,天佑帝拧眉看向小儿子,赵砚也倔强的看着他。两人暗暗较劲了片刻,天佑帝暗叹了口气:罢了,这事本就是他做的不地道,先让他一寸。

他再次改口:“定川王束发礼成,即日起上朝……”

这次又又又被回溯了。

天佑帝:“……”气性还真大。

他压低声音再再再次道:“定川王束发礼成……”他停顿两秒,最终一摆手:“都散了吧。”

文武百官:“……”什么叫都散了?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搞这么大阵仗,又是请文武百官,又是把丽贵妃弄回宫。还以为在憋个大的,然后就散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陛下说散了,就只能散了。

天佑帝一溜烟先走了,百官散尽。赵砚在后妃的注视中先将他母妃送回了原先居住的玉芙宫。

因着他有时常派人打扫,玉芙宫内倒是干干净净。家具茶盏虽然旧了些,但也能用。

丽贵妃坐到正厅昔年经常坐的梨花木椅上,瞧着自己儿子满心欢喜:“紧赶慢赶,终于是赶上你束发礼了,母妃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

赵砚拧眉:“母妃何时进京的?”

丽贵妃:“三日前,原想着立刻进宫,但白统领说陛下要在束发礼上给你一个惊喜。母妃同你外祖父他们就在老宅住了三日。”

赵砚脸黑:“外祖父他们也进京了。”

丽贵妃点头:“你外祖父得了调令,已经去了吏部当差,任吏部侍郎。”

乔父从九品的典事升至正六品礼部主事,又从正六品礼部主事一跃成为正四品的一方郡守。如今又从地方调到京都,进了六部之首的吏部任正三品侍郎。

这期间虽过了近十年,但对于一个没家世没背景的官员来说,这升迁之路简直逆天了。

旁人看来只有羡慕的份,但赵砚却咬牙切齿:好的很,父皇这是把他的根都端回了京。

丽贵妃见他面色不

好,忍不住忧心问:怎么了,是不是母妃哪里做的不对?还是母妃不该回宫……“她生怕自己又给小七添麻烦了。

赵砚摇头:“没有的事,儿臣还有事情找父皇。母妃,你先休息,儿臣待会再回来同您叙话。”

他起身,丽贵妃有些惊慌,跟着他起身。

正在这时,半夏匆匆进来说徐昭仪带满月公主来请安了。

丽贵妃讶异:“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昭仪呢?”

这话着实不过脑子,紧跟着进门的徐昭仪面色僵了僵,有些羞赧: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个昭仪?

她朝赵砚行了一礼,赵砚点头,毫不迟疑的往外走,连满月喊他也没听见。

他一路往长极殿赶,到门口时,便瞧见正端着午膳过来的冯禄。

冯禄瞧见他,乐呵呵道:“陛下和七殿下真是心有灵犀,陛下方才还说您要来,让老奴准备您最爱喝的雪梨汤呢。”

赵砚心中冷哼:这是怕把自己气死,准备给他降火呢。

他没搭理冯禄,大踏步跨了进去。

冯禄讶异,瞧着七殿下来者不善啊……他心中忐忑追了上去。

然而,他刚追到御案前就听赵砚大声质问:“父皇为何骗儿臣?”

冯禄:“……”

气氛有些不对,他立刻转身,挥退众人,把寝殿的门带上。

天佑帝从一堆奏折中抬头瞧他:“朕骗你什么了?”

还和他装傻。

赵砚气恼道:“您不是说待儿臣束发礼后就许儿臣回灵泉郡,怎得将我母妃请回了宫?”

天佑帝一脸无辜:“这有问题?你若想去临泉郡,朕下旨便是。但朕老了,孤家寡人着实可怜,你母妃是朕的贵妃,为朕祈福十年辛苦,也该回宫享福了。”

这哪是享福,以他母妃的心机,回宫就是找死。

父皇这个老登,就是算准了他不会留母妃一个人在宫里。

他咬牙:“那外祖父呢,他在灵泉郡当郡守好好的,又把人调进京做什么?”

天佑帝理所当然道:“朝中官员升迁都需考核,你外祖父在灵泉郡政绩斐然,此次平叛也有支援之功。冯将军几人连名上奏请功,朕调他进京是不是理所应当?”

赵砚:“那父皇为何不找儿臣说?”

天佑帝:“你又未参政,你不想理朝中之事,朕怎好同你说?”

赵砚都快被气笑了:说来说去,还是拐着弯把他往政事上带。

又想来套路他了。

从前他是顾及老登的身体,被亲情蒙蔽了双眼,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被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恼怒,才道:“父皇不是还欠儿臣一次承诺,您现在即刻就下旨,封儿臣为灵泉郡王,让儿臣和母妃回灵泉郡去。”

天佑帝拧眉:“朕都说过了,你可以走,你母妃是贵妃,得留下。朕给你的承诺仅限于你,不包括你的母妃。”

这下无论赵砚如何深呼吸都忍不了了,他恼恨问:“父皇究竟意欲为何?”

看着气鼓鼓瞪着他的儿子,天佑帝也不在拐弯抹角,搁了笔,认真道:“自然是想立你为太子,太子之母如何能流落在外,外家势力自然也要重新培植。”

果然,饶是赵砚已经猜到了大半,天佑帝确认时,他还是胸口狂跳,慌张道:“父皇当初把儿臣母妃弄走,不就是怕她怂恿儿臣抢夺太子之位,现在怎么又突然变了卦?”

“此一时彼一时,那是太子……”他说到一半又住了嘴,叹了口气道:“从前的事就不说了,你只要知道,朕现在最属意你继承大统。”

赵砚眉头蹙得死紧:“父皇又不是不知儿臣自小顽劣,诗词歌赋政务一窍不通。”

天佑帝:“诗词歌赋对帝王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你又不必考状元。至于政务,朕会慢慢教导你,有朕在出不了大差错。”

赵砚努力推辞:“立长立嫡,五哥和六哥早就上朝听政。父皇就算要立储,也该考虑他们。”

此刻,他无比后悔帮他四哥跑了。

死贫道不死道友。

四哥是逍遥了,害他被老登盯上了。

天佑帝反问他:“那你觉得老五和老六立哪个好?”

赵砚回答不上来。

天佑帝循循善诱:“立哪个另一派都有意见,况且,他们两个能力也不足,登位后只会被外戚摆布。”

赵砚反驳:“您立儿臣,其他两派也会反对啊,能力不足做守城之君当是没问题。”

天佑帝:“至少,立你,老五和老六都没意见。其他两派就算不愿意,他们支持的主子愿意他们也无法。”

老五和老六并不算太和睦,朝堂上也时常会掐架。要是储君从他们两个中选,难保不会兄弟阋墙,你死我活。

只有小七,他们两个真心维护。

“而且你有军功在身,又得冯将军、车将军、大理寺少卿等人的支持……”在内暗卫和禁卫军维护,在外又有南阳郡驻军和老四的西途军。

商道上还有太子和燕记做后盾。

细细数起来,真没人比他最合适了。

但赵砚是真不想当太子,也不想被困在龙座上,每天累死累活。

他打断天佑帝的话:“父皇不必再说了,总之儿臣不想当太子也不想继承大统。父皇身为天子当知一言九鼎,不可言而无信!”

天佑帝真真要气死:他说的口干舌燥,细细分析了这么多,感情这孩子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当皇帝有什么不好?如朕一样君临天下……”

“不好,一点都不好!”赵砚坚持:“儿臣就想回灵泉郡!”

天佑帝也恼了:没见过这般油盐不进的!

别人趋之若鹜,他却避如蛇蝎。

此刻,天佑帝深深为自己多年前把丽贵妃弄走的事后悔……

这一记回旋镖到底扎中了自己。

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一坐一站的僵持着……

于此同时,后宫之中也开始不太平。

众嫔妃都在猜测天佑帝用意,贵妃回宫,这后宫之中她最大,后宫的权柄自然要交回到她手里。

碧霄宫内,李嬷嬷忧心忡忡问:“娘娘,陛下让丽贵妃回宫,是不是想立定川王殿下当太子?”

许嫔拧眉:“陛下心思,你莫要猜测。”

李嬷嬷抿唇:“老奴这也是为了六殿下着想,六殿下年长于定川王,这储位再怎么说也该长幼有序……”

“李嬷嬷!”许嫔把茶碗一搁,肃声打断她的话:“储位花落谁家,都是天意!前几日,你在小六面前胡说八道,本宫看在你多年服侍的份上便没计较。如今你还要这般搬弄是非,今日便回尚书府去吧。”

“娘娘……”李嬷嬷愕然:“老奴也是为了您和六殿下着想。”

“够了!”许嫔起身,警告她道:“天家也有兄弟之情,储位虽好,但为此兄弟相争实在不值。你年纪也大了,也别回尚书府了。椿怜去拿些银两,送李嬷嬷出宫回并州老家。”

李嬷嬷楞然,待要认错,许嫔已然出了宫,往玉芙宫去了。

她一出门,就有奴婢匆匆往云湘宫跑,把这事告知了云妃。

云妃连忙问:“温妃、容妃和静妃那可有动静?”

那奴才道:“流华宫的宫门禁闭,温妃娘娘没有任何动静。容妃娘娘和静妃娘娘还早许嫔娘娘一步往玉芙宫去了。”

云妃立刻吩咐赵嬷嬷:“快!备上礼,咱们也去探探口风。”

主仆两个才到云香宫门口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而来的五皇子。五皇子瞧他母妃穿金戴银,打扮的隆重,疑惑问:“母妃这是去哪?”

云妃没答,反问他:“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五皇子接过侍从手里的胭脂水粉和香丸递到她面前,讨好道:“前段时间小七送了我一些好东西,本想拿来给母妃的,一时忙忘记了。”

云妃瞧着那些女子用的东西,又听是赵砚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他都知道去讨好你父皇,就你捣鼓些胭脂水

粉。什么都喜欢送给他,是不是打算把皇位也让给他?”

五皇子被骂的莫名其妙,咕隆道:“也不是不可以!”真的,如果小七说想当皇帝,他能半夜去偷龙椅给小七坐。

“你个混账东西!”云妃看出他眼里的认真,都快气死了,脱了鞋子就追着他打。

五皇子抱着东西嗷嗷叫,围着院子就跑。

眼看着母子两个又要上演全武行,赵嬷嬷连忙拉住云妃,道:“娘娘,您头饰和衣衫不要乱,别被丽贵妃小瞧了去。再不过去,那边该散场了。”

云妃这才停下,把鞋穿回自己脚上,怒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整理好衣裳头饰转身继续往外走。

她一路赶到玉芙宫,玉芙宫的主殿已经挤满了人,都围着丽贵妃说笑。

她也未行礼,一屁股就坐下了。等了半晌也没人搭理她,她连连清咳。

丽贵妃这才看向她道:“云妃不舒服就回宫,本宫才回宫,可没有茶水给你润喉。”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这还是记得多年前的仇呢。

云妃反唇相讥:“茶水没有,油水倒是不少。多年不见,贵妃姐姐倒是珠圆玉润,叫妾身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讽刺她胖了。

正厅那一瞬间安静。

众人心道:果然一山不容二虎,云妃这是生怕自己的后宫权利被抢了。

先敲山震虎,给对方来个下马威。

后宫女子最怕被人攻击长相和体态,云妃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

但丽贵妃丝毫不恼,只道:“灵泉郡贫瘠,倒是不如你云湘宫油水多。方才束发礼上,本宫瞧见五皇子还以为瞧见了一堵大山,当真巍峨。妹妹也别把油水紧着五皇子一人,自己也该留些,瞧瞧,多年不见,面皮都打皱了。”

云妃连忙伸手去摸自己面皮,摸到眼角的细纹时,整个人都慌了。

啊,她何时有这么多皱纹?她怎么能有皱纹呢?

近十年不见,这一局,云妃败!

云妃气得胸口起伏:互相攻击怎么还带儿子的?她这些年去灵泉寺祈福怎么也不修一下口德。

她正要回击,甘泉宫的小太监就匆匆来了,着急忙慌道:“贵妃娘娘,陛下病倒了,让您过去侍疾。”

“什么?”所有后妃齐齐站了起来,尤其是云妃,立刻追问:“好好的怎么又病倒了?”

陛下这几年身体好像就没好过。

小太监为难道:“奴才也不知,好像是和定川王殿下吵了几句,然后就病倒了。”

众嫔妃:“……”

陛下不是想立定川王当太子?怎么还吵起来了?

吵就吵了,又找定川王的母妃,丽贵妃去侍疾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因为他她侍过疾,熟能生巧?

丽贵妃一听赵砚也在甘泉宫,也顾不得众人的想法,急匆匆就去了。

她带着两个婢女赶到甘泉宫,就看到冯禄神态焦急的站在门口。

冯禄见到她来,眼睛瞬间亮了,连忙迎上来道:“贵妃娘娘,您可来了,您快进去瞧瞧陛下和七殿下!”

丽贵妃着急问:“这是怎么了?本宫听闻小七和陛下吵起来了?”

冯禄连连摇头:“老奴也不知,七殿下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没说两句就吵起来了。陛下一时气急攻心,吐血了。七殿下正在替陛下诊治呢。”

丽贵妃跟着冯禄往里走,转过屏风就瞧见龙榻上的天佑帝,以及正收拾药箱的赵砚。

她走到龙榻前,忽视了天佑帝,先问赵砚:“小七,你没事吧?”

龙榻上的天佑帝没好气道:“他好的很,是朕快被气死了!你快让他走,暂时莫要在朕面前碍眼。”他这次真不是装病,是真被这倔驴气到了。

丽贵妃生怕天佑帝动怒,连忙伸手去拉赵砚,把他往外推:“你快些回去休息,这里有母妃就好了。”

赵砚不动,坚持道:“不行,父皇的病向来是儿臣在照顾,儿臣也要留下侍疾!”

气病了父皇是他的不对,他刚才不该语气那样冲。

但别以为他不知道父皇在打什么主意:她母妃素来想他当太子,出宫近十年,上次试探虽软了态度。

但难保夺嫡之心不会死灰复燃。

父皇就是知道这一点,想曲线救国。利用侍疾,借机说服她母妃。

让她母妃推他上位吧。

真是天道好轮回。

呵呵,这次,他绝迹不会让老登得逞了!

第149章 被连续套路的五皇子你休想,这皇位只……

天佑帝自然也知道他打了什么主意,一口拒绝:“不用你侍疾,冯禄,快去请太医令来!”

赵砚立刻道:“无碍,那儿臣和太医令一同照看父皇就好了。”

这是打定主意要赖在这了。

天佑帝脸黑:“朕再说一遍,不用你伺候。冯禄,快把人拉走!”

冯禄走近赵砚,也不敢真拉他,为难道:“七殿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要不您还是先出去吧?”

赵砚不动。

天佑帝只管骂冯禄:“你是死的,他不走,找两个护卫丢出去!”

他刚说完,时间又被回溯。

之后是完全开不了口,天佑帝气得不行,又连连咳嗽起来,脸都咳白了。

赵砚吓着了,连忙过来给他顺气。

天佑帝气的推开:“好,好的很!你想气死朕就继续犟着吧!”

丽贵妃让他这样,生怕真气出个好歹来,那她的小七不是还要背负个不孝的骂名。连忙又伸手去推他,把他推到了屏风外:“你别杵在这了,快走吧,母妃一个人应付的来。”

赵砚叹了口气,是真怕把老登气死了。只得小声交代他母妃一句:“不管父皇和您说什么,请多为儿臣想想。”

丽贵妃不太理解这句话,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赵砚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丽贵妃重新回到内殿,扶着天佑帝躺下。

不多时,太医令提着药箱,带着小童匆匆来了。替天佑帝把完脉后,忧心忡忡道:“陛下,您这身体经不住折腾了。最好放下一切事物,心平气和的好好修养。不然恐怕……”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寝殿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然恐时日无多。

天佑帝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太医令退了下去,天佑帝又开始咳嗽。冯禄连忙端了水过来,丽贵妃接过,扶起天佑帝喂水。

天佑帝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半坐着靠在龙榻上,温情脉脉朝丽贵妃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丽贵妃摇头,实话实说:“不辛苦,臣妾过得很好。”

天佑帝:看出来了,确实过得不错。

气色绝佳,圆润得可以。

丽贵妃丝毫不知道他内心的吐槽,继续道:“只是臣妾祈福多年,好像没什么效果,陛下身体比从前更差了呢。”从前只是那个不行,现在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她无意识看了眼天佑帝下半身,这一眼十分致命。

天佑帝有些心梗,又连连咳嗽。

这丽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嘴笨,气人!

丽贵妃连忙伸手给他顺气:“陛下,您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咳了?”她又要喊太医。

天佑帝摆手,顺了口气道:“你刚才也听见了,太医令让朕好好休息。但偌大的一个江山朕实在放心不下……”

丽贵妃几乎没有思考,就道:“那陛下让出皇位,当太上皇好了,不是还有皇子……”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不妥,连忙又住了嘴。

天佑帝打蛇随棍上:“你说的对,所以朕打算立小七为太子。”

“啊?”丽贵妃惊呆了,双眸瞪圆,不可置信的看向他:“立小七当太子?”

天佑帝点头,继续道:“你从前不是说怀小七时,梦见金龙入梦?小七命格贵重,说不定天生就是要当太子的。”

丽贵妃还记得当初天佑帝厉声斥责她的话,生怕天佑帝又是在试探她,连连摆手道:“臣妾就是乱说的,没有什么金龙入梦。小七这样就很好,不一定要当太子的。”

天佑帝:这是先前被

他吓着了?

他安抚道:“你别怕,这次朕是真的想让小七当太子。”

丽贵妃从他眼里看出了认真,怔愣一秒,然后再次确认:“陛下认真的?”

天佑帝点头:“自然,朕一言九鼎。”

丽贵妃纠结半晌还是道:“还是不要了,臣妾看小七并不愿意。”看小七方才那样子,又和她说那样的话,应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和陛下吵架吧。

天佑帝蹙眉:“他现在还不知道当太子的好,只是在为朕当年让你出宫的事闹别扭。你是他母妃,当替他拿主意。”

他循循善诱:“你想想,若他将来登基,你就是太后,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子。你父亲,你乔家都跟着荣耀。”

丽贵妃:听着好心动……

“但臣妾现在不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吗?”后宫应该没有比她这个贵妃更大的嫔妃吧?

天佑帝被噎了一下。

丽贵妃丝毫没注意到他吃瘪的表情,继续道:“而且,当太子好像没什么好处。”她细细数着:“大皇子生来就是太子,还是死于非命。二皇子想当太子,也死了。宸妃想让三皇子当太子,他就疯了。您想让四皇子当太子,他就瘸了。现在您又想立小七……”她父亲在进京的路上就同她说过这么多年皇宫发生的事,以及每个党派之间的关系。

她听的似懂非懂,但总结出了一点:想当太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虽然想小七越来越好,但小七的命还是更重要。

天佑帝越听面容越扭曲:这都是什么脑回路?丽贵妃这些年祈福,敲的不是木鱼,是自己脑瓜子吧?

天佑帝沉脸:“那些都是意外!”

丽贵妃坚持:“意外多了就不是意外了!”她凑近天佑帝,神秘兮兮的问:“陛下,有没有可能太子之位不祥?要不您先请玉真国师来做法驱邪?”

噗——

天佑帝一口老血喷出,两眼发直的往后一靠:他真真要气死了!

气煞我也!

快来人啊,快把丽贵妃拖下去,洗洗脑瓜子!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丽贵妃急得不得了,焦急朝外大喊:“来人啊,陛下又吐血了!”

她面上着急,心中却畅快极了:总算报了当年恐吓威逼之仇!

当年不是生怕小七有夺嫡之心?害他们母子分离十年!

呵呵,现在前头的儿子都没了,就想起小七了?

下雨才想起来撑伞,早干嘛去了?

反正她蠢笨,说话不过脑子,她又不是故意气人。

想治她的罪就治吧,这样小七更不可能当太子了。

丽贵妃简直想大笑三声,圆润的脸庞都在发亮。

天佑帝胸口发度,眼前发黑,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候在茶水间的太医令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冯禄边拉着他坐到龙榻前。边着急吩咐小太监:“还不快去将七殿下追回来!”

小太监一溜烟的跑了,才跑出甘泉宫就撞见去而复返的赵砚。

主要是赵砚实在担忧他母妃,才不放心又折了回来。瞧见这情形,就知道不好。

他直奔内殿,就见龙榻前已经血迹斑斑,天佑帝捂着胸口,一副随时要撅过去了模样。

他三两步跨过去,接替太医令的位子替天佑帝把脉:脉如细弦,微弱又急促。

得,这是被气着了。

丽贵妃还在一旁疯狂解释:“也不知怎的,陛下就问了我几句话,突然就这样了。”

天佑帝呼吸更急,简直想跳起来让她手动闭嘴!

赵砚叹了口气:您看着是闹的,都说别单独问他母妃话了。

他直接回档。

下一秒,天佑帝好好的坐在床头。

丽贵妃伸手去推赵砚,急切道:“你快走吧,母妃留下侍疾就行。”

天佑帝捂着胸口开口:“你走,朕不需要你侍疾!”

“啊?”丽贵妃回头,见天佑帝怒瞪着自己,迟疑一秒,伸手指了一下自己:“陛下说不需要臣妾侍疾?”

天佑帝点头,虚弱重复:“你走!”丽贵妃这嘴,恐怕不是来侍疾的,是想来送他一程的!

丽贵妃不理解,丽贵妃茫然:方才不是让小七走吗?她才来啊!

天佑帝咬牙切齿:“快带着你儿子一起走!快,现在立刻马上走!”

赵砚生怕他又气的吐血,赶紧把懵逼的丽贵人给拖走了。走到门口又嘱咐送出来的冯禄:“先前我送过来的药丸待会给父皇吃两粒,再让太医令开两副安神降火的汤药给父皇喂下。今日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别打搅他了。”

冯禄连连应是,赵砚这才拉着他母妃远离了甘泉宫。

丽贵妃还在疑惑呢:“陛下怎么一会儿让本宫来,一会儿又让本宫走?他不用本宫侍疾了?”

赵砚:“应当不用,有冯公公和太医令在就行,母妃不必担忧。”

丽贵妃愁眉苦脸道:“本宫也不是担忧你父皇,主要是担忧你。传话的小太监说你和陛下吵了几句,陛下才这样了。母妃若能侍疾,总能吹吹枕边风,让你父皇少气你一些。”

赵砚:别,别一不小心把父皇送走了。

“母妃放心,父皇也不是气我。”

丽贵妃追问:“那是什么,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是因为母妃吗?”

赵砚摇头,想了一下还是道:“父皇想立儿臣当太子,儿臣不愿意,想按照原计划回灵泉郡当王爷,然后就吵了几句。”

丽贵妃惊讶瞪大眼,继而道:“本宫说你父皇如何会突然让我和你外祖父他们回宫呢,感情打这主意。”

赵砚干脆开门见山问:“母妃是如何想的,你想儿臣当太子吗?”

丽贵妃纠结了一下,才道:“从前是很想很想的,后来出宫后,母妃只想你。上次母妃也说了,你若是想当太子,母妃就支持,你若是不想,母妃就遵从你的想法,和你一起回灵泉郡。”

虽然她心里有个小小的遗憾,但活着的人才重要。

赵砚心里感动:这么些年,他母妃确实不太一样了。

他把人送回玉芙宫时,玉芙宫的后妃早就散了。母子两个一起用了一顿饭,他又让人将小白送了来。

小路子回来道:“奴才去带小白的时候,五皇子在东侧院等您呢,瞧着好像有急事。”

丽贵妃看小白焉哒哒的,体型都瘦了一圈,心疼问:“这是怎么了,先前见到还活蹦乱跳的?”

赵砚解释:“估计是想离山上那些伙伴了,从回来就这样。”

丽贵妃叹了口气:“看来是要赶紧回去了,你尽管去忙你的,小白就先放在母妃这吧。”

赵砚点头,他也有这个意思。小白本来就在玉芙宫长大,和母妃,沉香姐姐她们也熟。小白总是焉哒哒的不出门,他又不能时刻照看,放在玉芙宫最合适不过了。

他才走出玉芙宫主殿,就瞧见等在主殿外的满月。他笑问:“怎么了,特意等在这儿?”

满月仰头瞧他,十二岁的姑娘,已经到他胸口。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脆生生问:“丽娘娘回宫了,七哥是不是就不去灵泉郡了?”

赵砚:“暂时不去了。”

满月眉头轻蹙:“暂时?七哥还是想走?”她不太理解,灵泉郡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她双眸泪光闪闪,赵砚拍拍她发顶:“好了,还不确定呢。这几日可以多去瞧瞧我母妃,五哥还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满月抿唇,转身目送他离去。

赵砚回到上书房东侧远的住处后,果然瞧见等在那的五皇子。

冬雨初晴,冷风簌簌。

五皇子坐在屋内的木桌前,整个人也是蔫哒哒的,额头红肿鼓包,看上去有点惨。

赵砚讶异:“又被云妃娘娘打了?”说着从案桌上摸出一个瓷瓶递过去:“消肿祛瘀的药膏。”

五皇子哭丧着脸接过瓷瓶:“你什么知道是我母妃打的?”

赵砚:这还用想?这些年,云妃娘娘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宫里人都习惯了。

“你又怎么惹云妃娘娘了?不

会又去薅她东西了吧?”

五皇子委屈:“怎么可能!我就把上次你给我的香丸和香粉给她了,她突然就追着我打。说我不务正业,不干正事。”他冤枉死了。

赵砚噗嗤一声乐了:“这样说来还是我的错?”

“我可没这样说。”五皇子自己抹了药膏往脸上涂,时不时就嘶一声。

赵砚边喝茶边问:“你来找我就是来诉苦的?小路子还说你有什么急事?”

五皇子收了药膏,连忙道:“当然不是。”他说完又有些纠结,往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问:“父皇让丽娘娘回来,是不是想封你做太子?”

赵砚一口茶差点呛到,拧眉问:“云妃娘娘跟你说的?”是觉得他五哥不上进,所以才打了他?

五皇子点头。

赵砚心绪复杂:云妃娘娘想让五哥当太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虽因为现在宸妃娘娘的事对他态度缓和了一些,但平日里还是对他多有忌惮。

今日他母妃回宫,云妃娘娘定是和五哥说了什么。

他五哥不会因此和他生分吧?

他正想说不会和他争,五皇子就拉着他认真问:“你想不想当太子?你要是想,我帮你啊!”

他说的情真意切,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认真。

赵砚惊悚,仿佛被烫了一下,立马抽回手,连声道:“不想!你千万别帮我!”

五皇子不解:“为什么不想?大家都想要太子之位?”

赵砚反问:“你不想?帮我做什么?”

五皇子实话实说:“能当太子自然是好的,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会是我的,我想送什么给你就送什么给你,我母妃也管不着了。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就帮你。”

赵砚被他的脑回路惊道了:“当年我只是顺手帮了你和云妃娘娘,你不必如此。”

五皇子不乐意了:“什么叫顺手!当年要不是你,我母妃就和宸妃娘娘一个下场,我说不定比三哥还惨。我现在有的一切都基于你的顺手,我一直都知道的。”

大家都觉得他不聪明,但他懂得感恩。

这么多年,对小七好,好像习惯成了自然。

因为小七救过他和母妃的命,也更因为小七是他的弟弟。

“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当太子?”

赵砚一口否定:“不想,给狗狗都不当!”似是生怕他不信,赵砚又立马解释道:“你想啊,想当太子的人哪个有好下场?太子哥哥,二哥、三哥,四哥……而且,太子以后是要登基的。登基之后要向父皇一样,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上朝、和群臣议事、批阅奏折、每天一睁眼就有处理不完的事。要被后宫那么多嫔妃烦,被大臣烦,说不定还要被刺杀……多惨!”

他越说五皇子眉头蹙得越紧:“好像是挺惨!”

赵砚继续道:“你也知道的,我看见书就头疼,看见那么多折子迟早短命。我又爱睡懒觉,又不喜欢麻烦,让我当皇帝,不是诅咒我短命吗?你看父皇那样强壮,都被耗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五皇子看看赵砚的身板:没父皇强壮,没他敦实,清俊秀挺一看就不耐造。

“你这样一说算了吧。”狗都不要的位子,他也不想要。

赵砚只管自己混过去了,丝毫没想过自己的一番话成功让五皇子对皇位也没了兴趣。

他从赵砚处出来,在上书房门口又碰见了六皇子。

六皇子瞧着他脸,挑眉:“云妃娘娘打的?”

同样一句话,赵砚问他,他就能解释。六皇子问他,他就像一只好斗的公鸡,张口就怼:“关你屁事?”

六皇子这次倒没针锋相对,跟在他身后往宫外走,又追问:“云妃娘娘是不是觉得你没出息才打你的?他想让你和小七争太子之位?”

五皇子突然就停住了步子,眯眼瞧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太子之位,给狗狗都不当!我会稀罕?”

六皇子讶异:“是吗?”

五皇子:“自然!”他把赵砚和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义正言辞道:“我是绝对不会稀罕那个位子的。”

六皇子意味声长道:“如今玉京就剩下你、我、小七三人,总有一人要被立为太子。你若不想为太子,小七也不想,那就只能我上了。”他老神在在:“等我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调出玉京,省的你天天在我面前晃,天天缠着小七。”

五皇子蹙眉:“你敢!”

六皇子瞧着他:“如何不敢?天下所有人都得听皇帝的,不然就等着被砍头吧。”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五皇子压低眉眼:如今京中只有三个皇子,太子之位不是他就是小七,还有面前这个讨厌的人。

他可以不继位,但绝对也不能是面前这个人。

那只能是小七了。

但很快他又陷入了纠结,按照小七所说,推小七上位不是在害小七吗?

六皇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淡声道:“当皇帝也没有小七说的那么惨,皇帝是九五至尊,只要愿意,就能过得很好。前朝惠成帝不也过得很好……从不早朝,美食美酒,美人华服,虽说是个亡国之君,但谁不说他是世间第一等逍遥。”

五皇子内心又开始摇摆:老六这浑蛋似乎说的也在理。

六皇子哎了一声:“你是知道小七的,他素来不喜欢争抢,定是看到你母妃和我母妃抢得厉害,才故意和你那样说。他心软,仁善,说不定是想让我们两个。既然你不想,那就只能便宜我了!”

五皇子:是谁都不能是他!

他压低声音怒吼:“你休想,父皇属意的是小七,这个位子只能是小七的!”

六皇子挑衅:“是吗,那几日后朝堂上见!”

第150章 抽签决定若不抽签,这皇位非七殿下莫……

天佑帝这一病,又是好几日没上朝。连着喝药行针,身体倒是缓过来了,就是总忍不住长吁短叹。

冯禄知道他在烦什么,忍不住小声道:“陛下,您是天子,何必非要征询七殿下的同意?您若是想,直接下旨昭告天下,立七殿下为太子就好了。”

他也实在搞不懂,人人都想当皇帝,偏七殿下不乐意。

“你不懂……”天佑帝继续叹气。

只要小七不同意,他这圣旨就下不下去。

冯禄:他确实不懂。

陛下每次在七殿下的事上格外犹豫,说是供着个小祖宗也不为过。

天佑帝叹完气,又问:“你说,有没有可能让小七主动同意当太子?”

“这……”冯禄为难,直接下旨都不行,那他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了。

天佑帝见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吧,朕在好好想想。”

冯禄赶紧下去了。

案几上的烛火跳动,天佑帝半张脸笼在阴影里,拧眉沉思:小七那孩子看似温和,其实内里倔强得很。

强让他上位或是普通的套路肯定都行不通了。最好能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应承认下太子之位,他敦厚脸皮薄,这样大概率不会用那能力反悔。

他想到这,他立马让人去宣冯将军和林少卿进宫。

三人密谈了片刻,冯将军和林少卿走后,他才又问冯禄:“小七近几日在做什么?”那小没良心的,自从上次吵了两句嘴,连帮忙批阅奏折都不来了。

冯禄道:“七殿下最近都窝在东侧院捣鼓一些瓶瓶罐罐,大概是在替陛下研制新药材。”

“是吗?”天佑帝总算有了些安慰:“让人去传话,明日有空让他来朕这一趟。”

冯禄应是,又走到外面招了一个小太监嘱咐了两句,小太监快步出了甘泉宫往上书房去。在上书房的门口又碰到提着食盒的小路子,他把事情和小路子说了。

小路子道了一声知道,摆手让他回去。然后穿过回廊,径自进了东侧院。

东侧院左手边第二间屋子传来砰咚一声想,他吓了一跳,连忙三步并两步跑进去。

屋内,一个价值连城的琉璃瓶砸在了地上,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木质的地板被灼出了一个洞,发出滋啦滋啦腐蚀的声响。

小路子听得骨头缝里难受,连忙把食盒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要动手去收拾。

正埋头捣鼓瓶瓶罐罐的赵砚突然出声制止:“别动,那液体有腐蚀性,能洞穿你的皮肉!”

小路子吓了一跳,连忙缩手,起身无奈道:“殿下,您这几日到底在做什么?”看得他稀里糊涂的。

赵砚:“不是说过了,在研制新药材。”

小路子拧眉:什么药材又是要火,又是石灰石、朱砂、绿晶石……的。

这不像在研制新药材,倒像是在练丹。

小路子也不好再问,边把饭菜放到旁边的小几上,边道:“方才甘泉宫的小太监过来,陛下明日让您过去一趟。”

赵砚叹了口气: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父皇必然又是想提立太子一事了。

他能回档,虽然能阻止父皇强行下圣旨。但若是父皇一直没改变立他为太子的想法,他也无可奈何。

父皇那身体耗不起,立储迫在眉睫,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

得想个办法,让父皇当着群臣的面立五哥或是六哥为太子才行。

见他还没有起身的意思,小路子催促道:“殿下,这些都是贵妃娘娘特意让小厨房做的,您快些过来,冬日天冷,凉了就不好了。”

赵砚这才起身,洗了手,开始用膳。

次日,赵砚早早就去了甘泉宫。

隔着案桌,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父皇,你让儿臣来有何事*”

天佑帝披了件厚实的袄子,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头,没好气道:“才几天的功夫就和朕生分了?”

赵砚不语,只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天佑帝无奈放缓了语气:“好了,别闹别扭了。先前诓你,是朕的不是。朕身体这般,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你还要继续这样僵持着?”

赵砚心软了软:“倒也不是……”他心眼实,只是又怕被父皇套路罢了。

天佑帝拍拍他一贯坐的位子:“别站着了,过来这边坐。”

赵砚依言坐了过去,瞧见堆叠成山的折子和天佑帝日渐消瘦的面容,还是忍不住帮他处理了起来。

天佑帝唇角翘起:这孩子到底心软。

他温声道:“朕也不想在和你较劲,但朕这身体,立储迫在眉睫。朕属意你,你又不乐意,朕也不想逼你,但你也别一口拒绝。这样,明日你陪朕去上朝,朕会在朝堂上提立储一事,你也别一直用那能力,看文武百官如何说,如何?”

赵砚瞧着他,迟迟没答,心道:老登这又是哪一招?

天佑帝瞧他谨慎的模样,轻笑了两声:“你放心,朕不会干涉百官的言论,也不会强行下旨封你为太子。再说,你有那逆天的能力,还怕朕耍赖?”

赵砚这才点头:“好吧。”

立储一事,是该解决了。

父子两个谈妥,之后都没再提这事。两人默契的开始处理奏折,朱红的笔在宣白的纸上留下痕迹,直至天幕微垂……赵砚才道:“父皇,您先去休息吧,剩下的一点奏折儿臣帮您整理好,明日还要早朝,早朝后再批阅也是一样的。”

天佑帝点头,由着冯禄搀扶到龙榻上躺下。

烛火摇曳,天佑帝隔着明黄的龙帐看见案桌前认真的侧脸,心中十分熨帖:习惯成自然,这不也好好的吗?

赵砚本人则头疼的看着奏折:心疼别人就是折磨自己,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上了!

直到确认天佑帝睡着后,赵砚才整理好奏折,起身,顺**代冯禄道:“这些我都整理好了,莫要让人再动。父皇若是起夜,也莫要让他再处理奏折。”

冯禄连连点头,亲自把他送到门口。

夜空繁星点点,整个皇宫都笼在一层静谧的夜色里,看来明日应该是个好天气。

微风吹过,小路子手里的灯笼冷不防熄灭。他正要点上,赵砚就道:“不必掌灯,就这样走回去吧。”

小路子不明所以,还是应了声,在前面引路。

从甘泉宫到上书房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一路夜色寂寂,虫鸟不鸣,这条他走过无数次的路,今夜走来别有一番意趣。

回屋后,他便睡下了。

一夜无梦,次日寅时,屋内一声轻响。小路子端了铜盆进来,轻唤:“殿下该起了,今日您还得同陛下一起去上早朝呢?”

赵砚起身,往甘泉宫去,这次直接进了寝殿。等天佑帝穿戴好,亲自扶着人往坐上了御撵。

天佑帝诧异问:“今个儿怎得这样体贴?”

赵砚有些局促道:“父皇到底是被儿臣气病的……”

天佑帝:“这事也不怪你。”

一旁的冯禄见父子两个和好,瞬间松了一大口气。

御驾到达金銮殿时,殿下已经站满了文武百官。

冯禄一声唱喝,百官叩首。

天佑帝喊了声平身,扫了一眼站起来的群臣,诧异发现素日都挨着站的老五和老六这次站得老远,连头都是互相往另外一边看的。

这是又吵架了?

他只做不知,又环顾了一圈群臣:今日人倒是来得齐。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随着冯禄一声喊,周伯侯迫不及待就出列,冷不防他身边的冯将军同时动作,险些将他带摔了。

他回头怒瞪对方,就听对方道:“陛下,立储一事该议一议了。”

周伯侯一愣,随即就把赵砚还住在宫里的事抛在了脑后,跟着附和:“陛下,冯将军说得对,立储一事该议一议了。”

众人屏气凝神等待,原以为陛下又要向以往很多次一样不耐烦。没想到天佑帝跟着点了一下头:“确实,朕身体日渐式微,太子之位空悬已久,是该议出个结果了。”

“如今朝中只剩三个皇子,你们以为哪个皇子能堪大任?”

周伯侯眼睛晶亮,又拿出那套说辞:“立长立嫡,自然是五皇子最名正言顺。”

许尚书立刻争锋相对:“三皇子还在,五皇子也算不得什么长。太子人选自然是要贤明,六皇子体察民情,在工部数年,修缮堤坝无数,百姓交口称赞。若要立太子,六皇子当是不二人选。”

两派交锋数十次,每次提到立储之事,就自动自觉进入对抗状态,争的不可开交。

天佑帝这次也不阻止,就任由两边的人吵。

赵砚忍不住频频蹙眉,这要吵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

吵了大半个时辰,两方人马都吵累了。许尚书和周伯侯同时看向挑起话题的冯将军问:“冯将军以为谁更合适?”

他们两派所以一直争论不休,迟迟没有一个结果,无非是两派势力相当。若是哪方人马能得到冯将军或是原本四皇子党的支持,那必定能在夺嫡中胜出。

朝中其他官员也看向冯将军,冯将军再次出列,高声道:“臣以为定川王殿下最合适!”

被点名的赵砚双眸微眯,看了眼冯将军,又看向天佑帝。

天佑帝微微摇头,表示这事不是他安排的,然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赵砚暂时按耐住心绪,继续听。

五皇子和六皇子党的惊讶不比他少。

以往每一次提起立储一事,冯将军一派都是中立。就算上次偏帮定川王,也从未掺和储位之争。怎的今日突然就站到定川王一派去了?

许尚书看向身后不远处的乔侍郎:乔大人才回玉京多久?应该还没办法联合冯将军和林少卿。

昨日这俩人好像被传召入宫了,那最有可能就是陛下的主意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惊:他就说,陛下一直将定川王留在宫中,迟早是个祸患。

果然,终于不装了。

纵使是陛下的授意,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

他紧跟着上前反驳:“陛下,定川王不是长也不是嫡,也未入朝听政,立他为太子,恐难

以服众!”

一直没说话的林少卿紧跟着出列:“定川王虽未入朝听政,但他时常替陛下处理奏折,且心忧天下。替百姓祈雨,绞杀嘉义反贼。出征平叛,不仅一举歼灭乱党,强国之器——火药也是定川王研制出来的。如此功绩,如何不能服众?”

一字一句震耳发聩。

“说得好!”车虎大喝一声,整个金銮殿都跟着震动。

“微臣早就想说了,平叛时定川王跟着大军一起出生入死,从来没有喊过苦,喊过累。军中所有人都知道定川王殿下得天神庇佑,百战百胜。如此人物,他不当太子,我车虎第一个不服!”

赵砚暗叹:果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先前为了服众,故意伪造自己有神明庇佑,如今这回旋镖又精准扎了回来。

车虎,我真是谢谢你。

周伯侯,许尚书,你们不是巧舌如簧,快点怼他啊!

眼看着支持赵砚的人越来越多,周伯侯冷嗤一声:“有天神庇佑?那天神怎不将定川王的脑瓜子生得聪明一些?这玉京内外谁不知定川王生来不慧,诗词歌赋,礼乐书画,策论皆是一知半解?若定川王殿下为太子,将来登基,连奏折和百官的话都听不明白岂不是笑话?”

见他如此贬低自己的外孙,乔侍郎终于忍不住了:“定川王又不需要考状元,诗词歌赋,礼乐策论要那么出色做什么?”

礼部尚书出声:“乔侍郎此言差矣,定川王就算不用考状元,这些东西总得过得去。不然叫天下文人耻笑,皇家威严何在?”

周伯侯跟着轻哼:“就是,匹夫之勇只可为臣为将,不得为君!”

原本是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在吵,这下变成两派合力针对支持赵砚的官员。

但支持赵砚的官员里面,除去手握大军的冯将军,还有三司之一的林少卿。也就是说四皇子党全倒戈支持赵砚去了。

势力强劲,可见一般。

三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赵砚眉头紧促看向天佑帝。

天佑帝这才开口:“好了,都闭嘴!”

群臣立刻闭嘴,但吵架的气焰还没下去,谁都不服气,互相瞪着。

天佑帝这才看向好像事不关己的五皇子和六皇子,问:“老五,老六,你们刚才都听到了。你们说说,你们中谁适合当太子?”

六皇子刚要上前,五皇子就直接抢上了前,将他撞的一个趔趄,往旁边挤去。

六皇子暗自发笑,也不争,站在原地不动了。

五皇子暗暗得意:别以为他不知老六想毛遂自荐,门都没有!

他高声道:“父皇,儿臣和六弟都不及小七!臣以为小七最适合当太子!”

此话一出,支持赵砚的官员集体憋笑。

五皇子党的官员脸则一阵红一阵白,下意识都看向周伯侯,周伯侯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上次被背刺,他就让人传话给了云妃娘娘,云妃娘娘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状况。

方才在金銮殿前,未上朝时,他委婉的提点过五殿下不要乱说话。五殿下顶着红肿的额头应了。

他当五殿下被云妃娘娘打服了,没想到又来次狠的。

这显得他方才据理力争着实可笑!

他努力想挽回局面,提点道:“五殿下,您不必为了定川王当年的搭救之恩主动相让。天下万民需要的是一位仁义礼智俱佳的明君!”

五皇子回头怒瞪他:“谁说本皇子是因为从前的搭救之恩才让着小七的?小七能抓住嘉义反贼,能打胜战,怎么可能智力有问题?本皇子瞧着是你心有问题,只想选对周家有利的人当太子!”

“五殿下!”周伯侯气得仰倒!

周家也是您的外家!

您别是猪油蒙了心,才是蠢笨不堪的那个!

这话他不能说,但真真是气得快吐血了。

五皇子党的其他官员皆是摇头:他们已经尽力了,奈何主子不争气!

哎……

高台上的赵砚无语凝噎:感情他先前和五哥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

还是他说的太多,五哥也觉得当皇帝不好,只能死贫道,不死道友?

他叹了口气,就听天佑帝继续问;“老六,那你觉得呢?你和小七,谁更适合太子之位?”

六皇子党的人信心满满:他们六殿下绝对不会和五皇子那般蠢,把储位拱手相让。

刚这样想完,就听六皇子道:“儿臣以为,五哥说的对,小七最适合太子之位。”

六皇子党瞬间惊愕:完了,他们六殿下被五皇子上身了!

他们刚才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许尚书眯眼瞧他背影,头一次有些猜不透这个外孙在想什么。明明先前都好好的,对太子之位也没有表现出排斥。

和五皇子争的时候,也从不退让。

突然就转了口风……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百思不得其解。

前面的五皇子回头看六皇子,也有些诧异:老六这家伙不是说他想当太子?怎么转头又支持小七了?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明白。

金銮殿安静的落针可闻,就在这时天佑帝看向赵砚,温声道:“小七,你看,非是朕要你当太子,是百官半数都支持你,连老五老六也支持你。太子之位非你莫属,你就不要推辞了。”

他话落,冯将军和林少卿就带领半数官员跪下:“请定川王殿下入主东宫!”

“请定川王殿下入主东宫!”

“请定川王殿下入主东宫!”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五皇子和六皇子党紧张的盯着赵砚看。

赵砚脸黑:冯将军等人虽和他亲厚,但绝对不至于突然掺和进夺嫡,力挺他。

定时老登背着他又说了什么?

昨日找他,让他陪着上朝,又叫他不要轻易回档,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既然老登使诈就别怪他也使诈了。

他出列,朝御阶之下跪着的半数官员行了一礼,才直起身道:“本王惭愧,既不是长也不是嫡,仁义礼智不占其二,天资也平平。自认为不是合格的储君人选,也无法负担天下万民。但你们执意要举荐本王,那就让老天爷来决定吧。”

众人狐疑。

赵砚扫了一圈,继续道:“抽签,本王兄弟三人抽签,如当年去替父皇祈福一样,谁得红签,谁为储君!”

抽签?

文武百官都懵了:太子之位怎么能抽签决定?

这不是儿戏吗?

但很快,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就反应过来了:现在这情形,明显陛下和冯将军等人都是支持定川王殿下的。他们的主子又不争气,若是不抽签,这皇位非定川王莫属了。

这签必须得抽!

周伯侯立刻上前,高声道:“陛下,既然车将军他们都说定川王有天神庇佑,那就抽签吧。”

许尚书出列符合:“对,那便抽签吧!谁抽的红签就是天意,是上天所愿,谁也别争了。”至少,他们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剩下的一半官员跟着附和。

天佑帝眯眼看向赵砚:“你确定要抽签?”

赵砚重重点头。

天佑帝:“你想好了,这是你提出来的,无论什么结果你都得接受,不得耍赖!”

潜在意思就是——就算他抽到红签,也绝对不能回档!

赵砚再次点头:“儿臣想好了,不管谁抽到红签,儿臣绝对不反悔。”

“好!”天佑帝心中大喜,抽签,只要小七不回档,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赵砚也暗暗捏拳:总是耗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就算不回档,抽签可操作的空间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