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是有人担心两位殿下此……
太子哥哥死遁那会儿来灵泉郡后,曾言他母妃心宽体泰。原以为是宽慰他的话,没想到是真胖了。
现在的母妃是从前的两个母妃。
见赵砚半天没说话,丽妃终于觉出不对劲,泪眼朦胧的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母妃老了,不认得母妃了?”说完,她惊慌去摸自己的眼角:“母妃有皱纹了?”
赵砚看着她圆润白皙到发亮的脸,默默摇头:“没。”他伸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安抚道:“没老,母妃还年轻着呢。只是许久没见到母妃,心里高兴。”说完,他伸手抱住了丽妃。
丽妃呆了呆,继而回抱住他,眼泪又控制不住的哗哗流,又哭又笑的:“母妃也高兴……”
周遭有百姓停下围观,交头接耳的问什么情况,目光巨都集中在赵砚身上。
原因无他,这少年长得太过出众。
青衣玉冠,炙热灿烂,灼人眼球。
乔夫人见丽妃还要哭,连忙上前两步,宽慰道:“快快进屋去吧,别让七殿下一直站在外头吹风。”
丽妃这才反应过来,忙松开赵砚,拉着他往郡守府走:“走走走,跟母妃回屋。一路上赶路辛苦,渴了吗?饿了吗?沉香,快上茶来。”
沉香欢喜的应了声,连忙吩咐人去沏茶。
眼看着人被拉了进去,乔夫人才朝着太子歉意一笑:“燕先生别见怪,丽妃娘娘许久没见七殿下,一时激动……”
太子笑道:“不怪,母子天伦,人之常情。”
乔夫人又歉意的朝白九几个笑笑,然后将几人请了进去,才又吩咐管家去衙门请老爷回来。
一行人进屋坐定,婢女陆续端来茶水点心。几人端起茶水不紧不慢的喝着,都默默看着丽妃娘娘拉着赵砚说话。
丽妃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个劲的问他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你父皇对你好不好?
赵砚一一回她:“儿臣过得很好,父皇也对我很好,没有人敢欺负儿臣。”
丽妃听他这般说,又开始抹眼泪:“你就是报喜不报忧,你父皇要真心对你好,怎得让你这个最小的来前线打战。”
明知四皇子失踪的情况下,还让她的小七来,不就是因为小七没有外家,没有依仗吗。
白九和玄一、玄二几个差点呛着:这么明摆着埋怨陛下,也不怕话传了出去。
丽妃娘娘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
赵砚连忙解释:“是儿臣主动要来的,儿臣想着来淮阴就顺带见见母妃和外祖父、外祖母了。”
丽妃显然是不太信的,顾忌还有外人在,她擦了擦眼角道:“好了,咱们不提这个了。我儿高了,俊了,长成了英勇的大将军。本宫就知道我儿必是人中龙凤!”
又来了,又来了。
赵砚脸上笑容淡了淡,等丽妃说完,才道:“母妃,这此回去,儿臣会向父皇请封灵泉郡王,然后就常居临泉郡,陪着您和外祖父、外祖母,不会玉京了。”
丽妃笑容也淡了,看着他,神色认真问:“你想好了?”
赵砚点头。
原以为他母妃会向从前一样激他上进,没想到丽妃只是温和一笑:“你想好了就行,灵泉郡也没什么不好的,一家人能日日聚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赵砚惊讶瞧她:“母妃……”
丽妃打断他的话,继续道:“母妃不聪明,在宫里除了许嫔谁都相处不好。出宫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散漫,已经适应不了宫中的生活。再者,母妃一直知道,你也不喜欢待在宫里,既如此,随你的心意来,开心便好。”
赵砚都想立马放鞭炮庆贺了:生活果然是把磨刀石,磨平了他母妃的野心。
母妃大人终于想通了!
他连连点头,丽妃话语一转,继而眉飞色舞道:“母妃同你说,灵泉郡可多好吃的了,这个季节的羊蹄焖笋最是鲜美,还有五味杏酪鹅、红熬鸠子、灵泉酒粮丸子,等到了春季,新鲜的芦笋炒肉、话梅焖小猪排,白炸小米虾……”她满脸陶醉:“那滋味太美妙了,你定然喜欢吃的。”
她滔滔不绝,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边说还边咽口水。
赵砚终于知道他母妃的‘雄心壮志’如何磨灭的了:灵泉郡的美食早就如糖衣炮弹,把他母妃泡在了蜜罐里。
他母妃这是心宽体胖!
这样挺好。
他顺着丽妃的话笑道:“是吗,母妃说得我现在就想吃。”
丽妃连忙道:“这简单,郡守府好几个厨子,一人让他们上一道应季的拿手菜。”她看着赵砚,心疼道:“瞧你瘦的,打战的这几个月定是吃不好,睡不好。这两日,母妃给你好好补补。”
说着就让半夏去灶房打招呼,顺带又添了一句:“记得让厨子做一道香葱煎鸡蛋,小七爱吃这个。”
半夏应声,满面笑容的去了。
赵砚轻笑:“我当母妃不知儿臣喜欢这道菜。”
丽妃叹了口气:“哪能啊……”先前不过自以为小七不喜欢,装聋作哑罢了。
饭菜上桌前,乔郡守终于赶了回来。
见面就要行礼,被赵砚及时扶住。
赵砚笑着打趣:“封王后,我以后就常驻灵泉郡了,外祖父以后见我,都要日日这般客气?”
乔父跟着笑:“自然不会,殿下快坐。”
他话落,乔夫人就嗔怪道:“喊什么殿下。”说着看向赵砚:“小七,快坐,饭菜马上就上来。”
赵砚乖顺的坐到她母妃身边,然后朝玄一和玄二道:“你们也坐吧,今日就不要拘礼了。”
乔夫人也附和:“对对对,大家都坐,白统领和燕先生还有小路子公公,你们都坐,千万别客气。”
白九和太子依次坐下,玄一、玄二和小路子受宠若惊,但殿下都发话了,他们也不好扭捏,于是局促的坐下了。
饭菜依次上桌,香味瞬间在客厅弥漫。
趁着这空挡,乔郡守看向赵砚问:“大军什么时候班师回朝?小七准备在住几日?”
赵砚:“大军今日已经开拔,我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走。”从淮阴郡到灵泉郡来回就得六日,大军先走六日,就算乘船,他也得十日才能赶上大部队。
舟车劳顿,他属实不太放心四哥的腿。
话落,桌上就沉默了。半晌后,丽妃才焉耷耷问:“就不能多住两日?”
赵砚为难,乔夫人忙道:“
小七不是说了,很快就能封王来灵泉郡同我们常住。他早些回去复命,就能早些回来,你莫要留他。”
丽妃一想也是,但一想到才相聚又要分别,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一顿饭也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赵砚陪着她在屋外消食,安静的听她说着来灵泉郡的趣事。间或插上一嘴,逗得她哈哈大笑。
没走一会儿,丽妃就累得受不了,又拉着他回自己院子休息了。
夜里,沉香过来帮他铺被子。
赵砚笑意盈然:“沉香姐姐,你和半夏姐姐这些年辛苦了。”
沉香看着自己曾经一手带大的孩子,眸子里全是温情,摇头道:“不辛苦,这里很好,娘娘也很好。奴婢两个在这活得很滋润,倒是殿下,一个人在宫里,肯定不容易。”
她说的是实话,这里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后宫嫔妃的可以刁难。谁见到她们娘娘都要恭敬的行礼,连带她们两个婢女也格外受人尊敬。
赵砚:“我也好得很。”
说完,他拿来纸笔,写了一张方子交到她手里,温声道:“这是解腻去油的方子,明日你有空去药铺抓给母妃喝,对她身体好。”
世人都说能吃是福,但他母妃总这样胖下去也不是个事。
至少得健康,方才他母妃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的。
沉香接了方子,沉默两息后才道:“娘娘刚去灵泉郡的时候也不这么吃的,那会儿总是想殿下想的哭。老夫人就让厨子变着法的给她做吃的,娘娘一想殿下就吃,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
“老爷说,有个琢磨的事也挺好,就没拦着娘娘。”
见赵砚沉默,沉香立刻就后悔自己多嘴了,忙又补充道:“殿下也别难过,娘娘现在吃出兴味来了,总和其他府上几个爱吃的夫人待在一处,人也高兴了许多。”
赵砚叹了口气:“这段时日你们好好照顾我母妃,我很快便能回来。”
沉香点头,手脚麻利的给他铺好被子退了下去。
赵砚赶路辛苦,沾枕就睡。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也没敢叫他母妃知道,直接就出了城。
快到城门口时,半夏却追了出来,塞给他一个大食盒,道:“娘娘一早命人准备的,让殿下路上吃。”
赵砚见她眼睛红红,就知道自己母妃必然是哭了,才把身边两个婢女惹哭的。
他接了食盒,朝半夏道:“你快回去吧,告诉母妃,我回吃的。”
半夏点头,迟迟没走,一直看着马车走远。
马车出了城,沿着官道赶往下一个城镇。然后在下一个城镇的码头上了燕记的货船。
太子亲自将他送到了船上,交代道:“若是父皇放你离开,回来时,也乘船便好。只要出示手上的玉印,燕记沿路的船只都会安排妥当。”
赵砚点头,朝他摆手:“嗯,你有事先去忙,送到这就行了。”
船只逆流而上,越行越远,赵砚朝一直矗立在岸边的人挥手。
江山雾霭重重,两岸荻花瑟瑟,眨眼之间便行出老远。
原以为最多六日就能追上王师,没想到第五日夜里,春雷阵阵,狂风大作,下了暴雨。
江水暴涨,波涛翻滚。
所有的船只都没办法再行,只能靠岸。
等了一天一夜,江面才恢复平静。又行了三日,至河间郡,几人才找间客栈歇脚。
白九出去打听,回来道:“王军还未到达此地,算着日子,应该就这两日了。”
但几人足足等了三日都不见王军的踪迹。
赵砚右眼皮一直跳,心里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干脆套了马,沿着官道往回走,去和王军碰头。
几人只行了半日,就在河间郡柏城看到了驻扎在城外的王军。
赵砚下了马,直奔主帐,边走边问带路的先锋官:“怎得在此逗留这样久?”
先锋官肃声道:“前个儿天突降暴雨,马车侧翻,四殿下摔了出来,碰着了受伤的腿。军医瞧了,也重新包扎了,以为没事就继续行军,没成想昨日突然高烧不退。车将军担忧,和冯将军商议过后,带着四殿下进城求医去了。”
主要是军中药材不足,住宿条件也不好。
谁也不敢拿四殿下的性命开玩笑,只能暂时驻扎在城外。
赵砚拧眉,掀帘进了主帐。
冯将军见到他来,忙迎了上去:“七殿下,四殿下他……”
赵砚制止他的话,交代道:“你们这么多人守在这也无用,你先带兵回京复命。我去柏城照顾四哥,待他好了,再追上你们。”
四皇子不在,赵砚最大。
冯将军不敢抗命,立刻命军队开拔启程。
赵砚这才带着人重新往柏城赶,一间一间药店问,找了大半日,终于碰到了送大夫出来的车虎。
白九上前一把揪住他,问:“四皇子人呢?”
车虎看到他身后的赵砚,像是看到了救星,拨开白九就来拉赵砚:“七殿下,您终于来了,您快去看看四殿下吧。他一直高热不退,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卑职快吓死了!”一个大老爷们,眼眶都红了,看得出来是真急。
赵砚被他一路拉到了客栈的二楼,边走边恼怒问:“好好的,怎得摔出了马车?”
车虎语无伦次:“卑职也不知,那日雷太大,雨太急。路上的树被劈断,砸在了马车上。大家都没来得及,四殿下就摔了出来……”
当时太乱,连一直护在马车边上的戎护卫都没来得及。
客房的门推开,赵砚一步跨了进去,屋子里都是药味。戎护卫和两个普通打扮的兵卒守在榻上,榻上的四皇子昏昏沉沉的。
赵砚三步并两步跨了过去,推开几人,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和他的脉。
戎护卫三人见是他,面上皆是惊喜。
赵砚探完脉后,快速开了方子让车虎去抓药,又吩咐戎护卫道:“去问店家讨些烈酒来,再拿一条干净的帕子和木盆来。”
两人快速行动,不稍片刻,戎护卫就拿了烈酒和帕子来。
赵砚又让人在屋内点了好几盆碳火,然后让戎护卫把四皇子的衣裳全解开,用烈酒给他擦拭手心、脚心、腋窝和后背……来回反复几次后,高热总算降了下来。
他忙得满头大汗,戎护卫连忙把四皇子的衣衫合上,又拉高被子,这才问:“七殿下,我们殿下不会有事吧?”
赵砚坐到床尾,开始检查四皇子的腿骨,先前受伤的腿骨明显化脓发炎了。他接过小路子递过来的药箱,才道:“点一支蜡烛来,四哥腿部的腐肉要去掉,不然还会反复高热。”
戎护卫赶紧去找店家要了支蜡烛,点了烛台放到榻边,赵砚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烧红后,开始动手。
昏昏沉沉的四皇子直接被痛醒了,还没喊出声,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棉布。他睁眼,瞧见满头细汗的赵砚,心下稍稍安定。
半个时辰后,四皇子的腿处理好。所有人都先去外头候着了,屋子里只剩下赵砚和已经清醒的四皇子。
赵砚边擦手,边没好气道:“不过是让你先行,怎得就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我看你这腿是真不想要了。”
四皇子有气无力的躺着,苦笑道:“这次真是天灾!”他发誓,他真没故意摔出来。
说完,他又试探的问:“我这腿,是不是注定要瘸了?”
赵砚擦完手重新坐到他身边:“倒不至于,只是化脓而已。腐肉祛除后,不伤及筋骨,不会瘸。我再晚来个一两日就不一定了。”
四皇子继续苦笑:“那你来得还真是巧。”
赵砚狐疑问他:“我怎觉得四哥你不想自己腿好,想成瘸子?”
“怎么会?谁想成瘸子!”四皇子眼神微闪:“你不知我最喜骑马狩猎。”
赵砚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两日你好好养着,万不能再有什么意外,等你好了,我们就回京。”
之后,四皇子喝了药,又睡了过去。
赵砚怕他高热反复,干脆让人又置了一张榻,挨着他睡。许是太累,不知不觉,他就睡了
过去。
夜色渐深,客栈零星的客人也都陆陆续续睡下。四周安静,只有一楼大堂的柜台上一盏油灯被风吹得摇晃。
店小二打了个盹,被一阵烟气给熏醒了。
他寻着烟味抬头,就见客栈外火光冲天。他吓了一大跳,奔到门口拉开门一看,大火直接往屋子里窜,将他衣摆都烧着了。
店小二痛得嗷嗷叫,往地上一滚,大喊道:“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救火!”
楼上的客人陆陆续续被烟气呛醒,不过片刻客栈内就到处是烟气。
火舌往客栈内窜,木质的桌椅板凳很快便烧着,火舌很快窜上了二楼的扶梯。
白九捂住口鼻,一脚踹开四皇子门窗,跑到赵砚榻前,伸手去摇他:“七殿下,您醒醒!”
摇晃了几次赵砚都没反应,自己反倒有些发晕。他往桌上的烛台一看,反手拿起桌上的冷茶,就泼了过去。
烛火刺啦一声响,瞬间熄灭。
余烟中,一股淡淡的香味散出。
白九拧眉,这蜡烛里居然有迷烟!
这场大火是针对四殿下的还是七殿下?
是有人担心两位殿下此次大捷,立了功,不想两位殿下回京?
第142章 幕后黑手。
玄一、玄二、车将军几人也紧随而至,几人见到昏迷的赵砚和四皇子都急了。
车将军和小路子上前,一个扶住四皇子,一个扶住赵砚。
白九肃声道:“蜡烛里有迷烟,应该都只是昏迷了,先把人带出去再说!”说完,他从小路子手里接过赵砚就走。
车虎爷赶紧背起四皇子跟在他身后,玄一、玄二开道,小路子在中间,戎护卫和另外两个兵卒垫后,护着两个主子出了客房。
才出门,迎面就是一阵气浪,火舌已经窜上楼,楼梯走不了,周遭都是房客哭喊求救的声音。
玄一和玄二扫了一圈,果断往东边的窗户走,白九和车虎背着人立刻跟上,身后几人也紧坠其后。
玄一和玄二同时破窗往下看,窗下也燃起大火,但明显没有前面的大。窗下是一条还算宽敞的小街道,街道后是民宅。若是他们动作够快,一定能安全落地。
两人施展轻功跃了下去,只是还未落地,一张巨大的网就从地上升起,将两人兜了个严严实实。
两人拔刀就砍,民房四周突然又窜出一伙提刀的黑衣人,朝两人袭来。
已至窗口的白九和车虎也瞧见了这情形,但二楼火势逼人。当即也顾不得许多,翻窗就往下跳。
几乎是他们跳下去的同时,黑衣人的刀锋就劈了过来。白九是抱着人的,功夫又相对高,手还比较稳。躲避黑衣人的同时,稳稳落地了。
车虎就没那么幸运,他跳下的同时衣服下摆就着了火。惊慌之于又有刀直劈他前胸和后背,他连忙侧转身体,举手抵挡。背上的四皇子就被直接摔了出去,才包扎好的腿骨直接撞在对面的巨树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昏睡的四皇子直接被痛醒了,卷缩在地上看着黑夜里燃起的大火。
“四殿下!”
“主子!”
车虎和落地的戎护卫同时大喊,朝着他奔去。
黑衣人越来越多,足足有四五十个。白九抱着人没办法脱身,又没办法还手。干脆闪身,也奔到四皇子面前,把赵砚往地上一放,然后抽出佩刀,开始御敌。
被两个兵卒带着跳下来的小路子,在两个暗卫的护佑下也退到了赵砚身边。
他把赵砚扶靠在树干上,又连忙去扶痛得冒冷汗的四皇子。
其余几人全跟着白九围成扇形,护着树下的三人。
小路子着急问:“四皇子您如何了?”
四皇子后背冷汗涔涔,忍着剧痛摇头:“我没事,快看看小七,小七怎么了?”他不知赵砚只是昏迷,还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腿。
小路子连忙伸手去拍赵砚的脸:“殿下,醒……”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温热的血就溅了赵砚满脸。
不断有黑衣人倒地,小路子手都在抖,原本昏睡的赵砚被血泼醒,只茫然了一秒,就看清了面前的情形。
什么情况,怎么他睡一觉客栈就着火了?这些黑衣人又是哪来的?
他一侧头,又看到靠在他身边,脸色惨白,不住冒冷汗的四皇子。他忙伸手去扶他,着急问:“怎么回事?”
四皇子笑得凄惨:“腿,这次好像真的断了!”
“断了?”赵砚心下微沉。
小路子在一旁快速给两人解释:“客栈突然就着了火,白统领说殿下屋子里的蜡烛有迷烟,你们才睡死了过去!”
他话落,无数的利箭穿透夜幕,穿过白九几人的防线朝三人袭来。
小路子惊恐,想也未想就扑到了赵砚和四皇子身上。
在利箭要把他扎成筛子的前一秒,赵砚果断回档。
黑衣人消失,大火消失,大火里惨叫的房客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最开始那间客房。
戎护卫取了蜡烛过来,刚要点燃,就被赵砚拦住。
“把它给我。”赵砚伸手。
戎护卫疑惑,把蜡烛递了过去。
赵砚拿着蜡烛仔仔细细检查:若如九九所说,蜡烛里面有迷香,点燃的瞬间,作为大夫,他就应该察觉。
但他没有,说明这蜡烛不是点燃就有问题。
他把蜡烛一掰为二,雪白的蜡烛断开,中间有一小段颜色有些微黄,闻着没什么气味。他从中间点燃,蜡烛散发出淡淡浅香。
屋子里的几人同时脸色变了变,捂住口鼻,压低声音道:“这蜡烛里有迷香!”
赵砚把蜡烛掐灭,冷静分析:“这蜡烛前一段没问题,若是一直燃着,燃到中间一段,就会释放迷香,我们必定睡死过去。”
这就是为何刚开始他没发现迷香的缘故,之后他睡着了,更不可能发现迷香。
小路子惊疑不定问:“这客栈是黑店?他们下迷香做什么?”
赵砚摇头:“若是黑店,就不会等到我们寻来,四哥头一日高热不退他们就该下手了。是有人想杀我和四哥,先迷晕我们,半夜就会纵火烧客栈,做成客栈意外失火,我和四哥葬身火海的假象!”
想杀他和四哥,又怕被追查,对方应该是玉京的熟人。
戎护卫疑惑问:“七殿下怎么知道半夜会有人纵火?”问完后,他又想起在庐阳城,大家都传七殿下有神庇佑,有先知的事,立马又闭了嘴。
赵砚还是回了他:“有没有人纵火,你们今夜蹲守在客栈外头就知晓了。”今夜,务必要把纵火的人抓住。
白九拧眉:“那蜡烛的来源不查了,兴许给蜡烛的人就是想纵火的人。”
戎护卫立刻道:“蜡烛是卑职问店小二要的,要不卑职现在就去抓店小二来问问?”
赵砚一想也是:先把人抓来问问,问完他再回档,也不会打草惊蛇。
榻上,一直没说话的四皇子突然出声:“喂,我说,你们行动前,能不能先把我腿处理一下,疼!”
众人这才发觉还有一个病号被晾在一边了。
赵砚赶紧将那截没有迷药的蜡烛点燃,开始给他处理伤口。戎护卫出门,去找了那店小二。
待赵砚处理好四皇子的腿,店小二就被找了来,他点头哈腰,满面堆笑问:“贵人有何吩咐?”
赵砚直接开门见山,举起另一节的蜡烛问他:“你这蜡烛里为何会有迷烟?”
店小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惊慌道:“贵人,这个小的确实不知,客栈的蜡烛都是掌柜的统一在外头采买的,就放在库房内,小的就随手拿了一支。”
赵砚又问他:“这库房谁能进去?”
店小二:“库房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掌柜和店里的伙计都能进去。”
这就难办了,这客栈少说也有二十几人,总不能每一个都抓来审问。不说问不出结果,还会打扫惊蛇。
赵砚问完就回档,把刚才的问题都刷掉,朝店小二道:“去弄些好的放菜来,尽量丰盛些。”说着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店小二双眼发亮,应了一声立刻就出去了。
戎护卫几人不解,刚要发问,赵砚就道:“店小二就不必问了,大家吃饱喝足,按原计划行事,今夜在客栈外蹲守。”
几人应是,各自往自己的屋子去,轮流休息片刻后,临近子夜就悄无声息出了屋子,隐在暗处,将客栈团团围住。
赵砚将他四哥丢给了小路子和两个兵卒照顾,自己也同白九一起去蹲点。
周遭寂静,风动影斜。正是好眠的时候,几人丝毫不敢犯困,目光灼灼的四处查看。
临近丑时,街上一个人也无,东侧民房的矮墙内终于翻出了几人,手里各自提着个大木桶,往客栈四周浇火油。浇完火油后,拿出火折子就准备点燃。
隐在暗处的几人同时出手,在火折子即将掉落的那一刻,将人擒住。
这几个黑衣人反应也很瞬速,很快便交起手来。
隐在暗处的其余黑衣人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赵砚几个起落,跳到了黑衣人翻出来的民房内,民房早一个人也无。
再出来,打算放火的四个黑衣人也已经
咬舌自尽了。
面罩摘下,皆是陌生脸孔,身上也没任何身份铭牌。
这帮黑衣人,动作还真是快。
赵砚再次回档,这次不等黑衣人出现,他就掐着点带着人直奔黑衣人翻出来的民房。民房内依旧只有四个准备泼火油的黑衣人,其余人依旧没有踪迹。
几人沿着民房一路搜寻,也未看到任何人,从抓住的四个黑衣人嘴里也问不出任何信息。
看来这群黑衣人谨慎,是分开行动的。只等这边着了火,剩余的黑衣人才会出现。
他略有些失望,让白九将那四个黑衣人扭送了官府,交代官府的人务必把人完好的送回玉京。
白九回来后,众人已经聚集在了四皇子的屋子里。赵砚肃声道:“还有大批的黑衣人没出现,他们既来了,肯定会继续行动。这几日大家都警醒些,等四哥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就走水路返京。”
众人应是,躺在榻上的四皇子突然出声:“怎得要走水路,走陆路也无妨,正好引蛇出洞。”
赵砚没好气道:“我是怕你腿真断了!”若不是他能回档,四哥这腿只怕今后只能拄拐。
四皇子见他有些恼,摸摸鼻子不再说话。
之后几日,一切平静,仿佛那晚的意外从未发生。
赵砚怕再有变故,特意制作了些火药以备不时之需。
五日后,几人退房,柜台的店小二还乐呵呵同他们打招呼。
几人直接去了柏城渡口,乘了燕记的船一路北上。春光明媚,天气好得过分。
四皇子日日坐着轮椅在甲板上钓鱼,心情甚好的同赵砚道:“这燕大家真是人才,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人也大方,送钱又送物资,还将玉印给了你。下次他来玉京,你也同我说说,我请他吃饭。”
赵砚奇怪的瞧着他四哥: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太子哥哥的身份?
船行了半个月,众人再次上岸改道陆路往玉京去。
白九:“此地快到安阳平城,再行两日,应该能赶上大军,我们就安全了。”
这次赵砚和四皇子共乘一辆马车,几人出了城,行了几里路。前面官道渐窄,两边山高险阻,怪石林立。远远瞧去,仿若光从中间穿过,前后一线天。
白九提醒众人:“注意一些。”
几人瞬速观察四周,经过峡谷时时刻警醒。
轰隆隆,两边山体滚下巨石。高山之上,各自站着两排黑衣人。
赵砚冷笑:还真是不死心,这次定要将这伙黑衣人一网打尽。
巨石落下前,时间回档。
几人又回到马车出城时,赵砚喝停马车,下来,同几人耳语几句。几人惊讶,却什么也没说,按照他的吩咐快速行动。
四皇子依旧坐在马车内,两个兵卒、小路子和车将军护在马车左右,继续前行。
赵砚、白九和玄一、玄二,则各自带了火药从小路往一线天走。离山脚下还有一段距离,四人分开往两边山上去。行至半山坡,很快便发现了隐藏在两边山体上的黑衣人。
两帮人马也没打草惊蛇,在下山的毕竟之路处都埋上了炸药。
然后几人就隐在暗处仔细观察这群黑衣人,企图找出他们中的首领。
不多时,马车远远驶了过来,黑衣人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了:“大人,人数好像不对!”
被黑衣人围在中间的黑衣人拧眉:“少了几人?”
这一开口,赵砚和白九同时看向那被称作大人的黑衣人:很好,终于冒头了。
先前开口的黑衣人眯眼探头往山下看,迟疑开口:“少了三人……”
黑衣人首领闻言,跟着探头往下看。就在他身体倾斜出来的一瞬间,一根细藤条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上了他的脖梗,将人直接拖拽了出来。
几乎是黑衣人惊呼的同时,玄一、玄二和白九都动了。手上的利刃快如闪电,杀进了黑衣人中。
两边山上乱成一团,原本要驶进一线天的马车突然停下来不走了。马车帘子掀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往山上看。
山石滚落,山上不断传来爆破声。
四皇子蹙眉吩咐:“戎州、车虎,你们二人快去帮忙。”
二人皆不动,为难道:“四殿下,七殿下吩咐,我们只管护好您,旁的不用管。”
四皇子皮笑肉不笑:“你们倒是听小七的话……”
两人皆是一顿,一时间都不知他什么意思。这是在损他们还是在夸他们?
但在军营以及一路行来,不都是听七殿下的安排吗?
两人还来不及细细琢磨,山腰又是一阵巨响。小路子探出头来,担忧的往山上看,催促道:“四殿下这有奴才和其余两人照顾就够了。戎护卫和车将军,你们快去帮我们殿下。”
车虎和戎护卫在小路子和四皇子的逼视下,无法,只得下马,分头往两边山上去。车虎行至左边半山腰就见地面到处都是大坑,黑衣人已经死了一大片,剩余的黑衣人被追击往山顶去。
远远瞧见赵砚和白九的身影,他连忙加快步子往山上爬。不过片刻,就爬到了山顶。
山顶之上,横七竖八躺着了七八个黑衣人,只余下一个黑衣人,脖子上还套着被砍断的树藤,惊慌的一步步往悬崖边上退。
他大喊一声冲了过去,黑衣人吓了一跳,直接一跳踩空摔下了悬崖。
赵砚手上藤条甩出,及时捆住了黑衣人,将人拉了上来,顺带直接卸掉了对方的下巴。随后才转头,横了他一眼,冷声问:“让你在下面守着我四哥,你跑上来做什么?”还差点把他们要抓的人给吓死了。
车虎无辜挠头:“是四殿下硬要卑职上山……”说着,他就将怒气发泄在了地上不断挣扎的黑衣人身上,用力拍了对方脑袋一下,喝道:“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哪来的宵小,竟敢三番两次截杀两位殿下!”
赵砚和白九的注意力果然重新回到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剧烈挣扎,眼瞳里全是惊惧。
车虎大手用力一扯,直接就将他的面罩给扯了下来。他仔细端详地上面如死灰的人,咦了一声:“这人怎么瞧着这么面熟?”
他只是觉得面熟,但赵砚和白九却是认得此人的。
这人时常进宫,和他们也打过多年的交道,赫然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寒松。
两人都默了默,这时的车虎总算反应过来,大惊小怪道:“这不是二皇子身边的那个侍从……”
他话还没说完,赵砚转身就往山下走。
“哎,七殿下!”车虎还要说,就被白九捅了一下腰际,提醒道:“好了,没瞧见殿下不高兴,嚷嚷什么,还不快将人扛下山!”
“扛下山?”车虎也不高兴了:“这孙子还要扛下去?”
见白九也走了,他只得呸了一声,一掌把人劈晕,然后扛着下山了。
他们达到山脚下时,戎护卫、玄一、玄二也同时下了山。
三人瞧见车虎肩上扛着的人时,也十分讶异。但瞧赵砚脸色不好,也不敢说什么。
车虎把人放到自己马背之上,然后翻身上马,其余人跟着上马,继续前行。
四皇子掀开马车帘子,往车虎那边看,待赵砚上了马车,才问:“是二哥手下的人?”
赵砚点头:“是二哥的贴身侍从寒松。”
四皇子讶异:“二哥不是中卒了?我出发去平叛时,他不是还躺在床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赵砚:“你也说了,是你出发前。这都一年了,现在他如何谁也不知道。”
四皇子挑眉:“那你打算如何?”
赵砚:“不如何,把人带回京,如实禀告给父皇便是。是他动的手,还是温妃娘娘动的手,都让父皇去查!”
二哥一直以为姚
侧妃的事,是他捅到父皇面前去的。
若想趁机杀他,也说得通。
只是他们兄弟,缘何走到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
第143章 天佑帝重病
之后一路都很顺利,顺利的和大军汇合,顺利的抵达玉京。
此时已经春末,玉京城周遭鸟语花香,大半个玉京的百姓都来瞧热闹了。
天佑帝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在东城门外迎接王军凯旋,禁卫军开道,五成兵马维持秩序。
皇帝下辇,百官垂首恭立。
三声号角响,王军自地平线涌来,七皇子银鳞战马当先跃出,眉间一道血痕尚未结痂,衬得少年容色鲜活张扬,醒目难描。
他身后大军压城,离城门还有五十米距离时齐齐停下。一众将领跟着他翻身下马,戎护卫推着自马车上下来的四皇子,一起走到天佑帝面前。
赵砚先单膝跪地,高声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山河无恙,王师归矣!”
他一跪,其余将领纷纷单膝跪地,高呼:“山河无恙,王师归矣,陛下万岁!”
身后王军整齐划一,跟着跪下三呼万岁。
声音震天,气势吞云。
天佑帝抬手平身,连道三声好,素日冷峻的脸上笑容满面。亲自扶起赵砚,仔细端详。
一年前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一年后已然历练出了棱角。素来柔和的眉眼也带了几分盛气和锐利,从需要他庇护的小树苗,长成了能独挡风雨的大树。
他拍着这个最小儿子的肩,笑得豪迈:“不错,朕心盛慰!”继而又看向面前的一众将领和王军,高声赞道:“诸位辛苦,接风宴后,必论功行赏!”
王军心中欢喜,再次三呼万岁。
相比较王军的兴奋,文武百官虽面上都带了笑,心思就各异了。
四皇子的舅舅,大理寺林少卿,看着坐在轮椅上,被陛下忽视的侄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四皇子党心中也颇为复杂。
五皇子和六皇子党既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又觉得四殿下即便功劳没七皇子大,也比他们支持的皇子功劳大。
就是这腿?
文武百官的目光都落到四皇子腿上:若是这腿好了,其余两位皇子自然越不过他去,若是这腿好不了……
众人心思各异,跟着天佑帝把人迎回了功,迎上了金銮殿。
天佑帝高坐在龙座之上,笑容满面道:“此次大捷,小七居功至伟……”
话还没说完,赵砚就打断了他的话,肃声道:“父皇,此次大捷,儿臣只是马前卒,侥幸得了**。但敌军的火器场是四哥找到的,也是四哥计划我们逃回庐阳城。之后火器的制造,更是燕记的东家出手,四哥督办。后期冲锋陷阵,也是四哥和诸位将士出主意,击退敌军。儿臣不敢居功,也不能居功!”
一番话掷地有声,却把所有的功劳都推了出去。
冯将军和一众出征的将领诧异,但金銮殿上,陛下面前,也不敢随意插话。
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心态集体崩了:七皇子傻了吧,这么大功劳往外推?
他们宁愿这功劳是没有任何外家势力的七皇子独吞,也不愿意功劳落在如今势头正猛,又占了长的四皇子身上。
五皇子和六皇子本人对这个倒没多大在意,只是疑惑小七为何不好功劳。
功劳越大,赏赐越多,小七就算不想争储,也该对金银珠宝感兴趣啊。
众人表情丰富,落在轮椅里的另一个当事人,四皇子却不干了。
高声道:“父皇,此次大捷,小七居功至伟。他深入敌军,救回儿臣。又得了火药配方,征集庐阳百姓制作火药。儿臣虽有日日前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之后两军开战,小七更是一马当先,英勇无敌。军中所有将士都可以作证,小七当得头功!”
这下轮到四皇子党不淡定了,尤其是大理寺少卿,看外甥的眼神都快喷火了:这外甥,摔的不是腿,是脑子吧。
只要出征都有功,怎么能把功劳全推出去。
那接下来他们还怎么和陛下提立储之事?
他们看向四皇子和赵砚身后的冯将军及一众将士:这些人千万别多嘴。
冯将军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四皇子……”
赵砚回头,淡淡瞧了他一眼,冯将军还没出口的话就卡在了嗓子眼里,话语一转,继续道:“四皇子和七皇子说得都在理,此次大捷,两位皇子配合默契,都居功至伟……”
这回答滴水不漏,简直是万精油级别的存在。
冯将军身后的一众将士立马有样学样,跟着附和:“冯将军说得对,此次大捷,两位皇子配合默契,都居功至伟。”
四皇子拧眉,看向最后一个还未开口的车虎。四皇子党和其余党派的人也都看向他。
车虎头一次慌了,结结巴巴半天,一咬牙,也盲从了。
四皇子叹了口气:车虎这个叛徒,不是他舅舅的人?怎得都在不知不觉中听小七的命令了!
他据理力争:“父皇,儿臣腿都这样了,能帮什么忙!”
赵砚丝毫不让:“父皇,四哥腿都那样了,还身残志坚,事事参与!”反正这功劳说什么他都不能得,他得回灵泉郡当王爷。
既如此,功劳就全归四哥吧。
四哥算长,又有军功加身的话,储位就毫无悬疑尘埃落定了。
那谁也别争,他能安稳的走。
就不知四哥怎么想的,偏生不接这功劳。不会是因为欠自己一命,就想把功劳全归他吧。
明明是并肩作战、极其和睦的两兄弟,为了把功劳推给对方。
针锋相对,互不退让。
“好了!”天佑帝都看不下去,收敛笑容,肃声道:“如冯将军所言,此次大捷,你们二人都居功至伟。老四,即日起晋为平南王,赐蟒袍,赏赐黄金万两。其母静嫔晋升为妃,享协理六宫之权。小七赐封为定川王,赐金册金印,黄金宝带,黄金万两,其母丽妃晋为丽贵妃……”
赵砚拧眉:父皇是不是忘记要将灵泉郡赐给他做封地,封他做灵泉郡王的事了?
他刚张口,天佑帝又道:“小七,有其他事,稍后再启奏,朕先行封赏冯将军一干人等。”
赵砚看着众将士期盼的脸,觉得此时确实不宜再横生事端。
罢了,就等散朝后再单独提吧。
一个时辰后,终于散朝。
天佑帝先行,四皇子想同赵砚说什么。就被赵砚打断了,他道:“四哥,我还有事同父
皇说,我们的事等过后再议。”
四皇子无奈耸肩,只得先走。
赵砚立刻追着天佑帝去了,这一追,直接就进了长极殿。他也不顾冯总管等伺候的人,开口便问:“父皇不是答应儿臣,等儿臣十五就让儿臣去灵泉郡?儿臣已经过了十五。”
天佑帝在御案前坐定,温声道:“你虽过了十五,但未行束发之礼。而且你才立了大功,朕就将你遣去灵泉郡算怎么回事?有错当罚,有功当赏,你就算想去灵泉郡,也得等补了束发礼,缓两个月再去。”
赵砚为难:“可是,儿臣答应了母妃很快便回去……”
天佑帝心中不爽:“你心中只有你母妃,过两个月便是朕的寿辰,你就一走了之?”
这醋倾倒得猝不及防。
赵砚叹了口气:罢了,总归就晚上两个月,总不好叫父皇心里不痛快。
“那好吧,儿臣等父皇寿宴后再走。”
天佑帝脸上这才重新有了笑意,随后又问:“朕听闻你回来的途中几次遭遇刺客,可查明刺客的身份?”
提起这个,赵砚脸沉了沉:“儿臣不好说,父皇还是自己看吧。”他拍了拍手,白九就押着寒松进来了,身后,玄一和玄二也各自押着两名黑衣人。
白九把寒松往地上一丢,掐着他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天佑帝眯眼,瞧了半天,只觉得这人眼熟。还是冯公公凑到他身边,小声提醒:“陛下,这刺客是二皇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寒松。”
天佑帝眉头一瞬间蹙起,喝道:“将人松开,让他说说,谁指使他的。”
白九手一抬,寒松的下巴瞬间合上。
他战战兢兢往前爬了几步,惊慌大喊:“陛下,陛下不关二皇子的事!是奴才,是奴才气不过为二皇子鸣不平,才支使人去截杀七皇子的!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您要杀就杀奴才吧!”
“为老二鸣不平?”天佑帝都气笑了:“你一个狗奴才,怎么有胆量截杀皇子?说,是老二指使你的,还是温妃?”
寒松连连摇头:“不是温妃娘娘也不是二皇子?是奴才,都是奴才做下的。二皇子至今躺在榻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是奴才拿了主子的玉牌,调动王府的死士去截杀七皇子的!”他连连磕头,哭喊道:“陛下明鉴啊!真不关二皇子的事!”说着就要以死明鉴。
白九及时将他下巴卸了,把人摁住。
他还在不断的挣扎,越挣扎,天佑帝的脸色越难看。
显然,天佑帝是不信一个奴才能胆大包天至此的。他冷着脸朝赵砚道:“你先回宫休息,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赵砚朝他行了一礼,目光在寒松惊恐的脸上掠过,毫无怜悯的走了。
待人出了长极殿,天佑帝才肃声道:“冯禄,带上这个狗奴才随朕出宫,摆驾二皇子府。”
冯禄应是,立刻命人备轿。
御撵出了皇宫后,直接换成了普通马车,一路低调的行至二皇子府。
府上的人刚要跪迎就被白九等人控制住,王府的人重新紧闭,王府内气氛沉闷死寂。守在寝殿外的奴婢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全都低头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寝殿的门被推开,一股难闻腐败的死气混合着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有脚步声走了进去,踢踏踢踏,脚步声停在了屏风之外。长久的沉默过后,榻上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寒松?”
屏风后的人依旧没有出声,就在二皇子忍不住要爆粗口,那人影动了……
一双暗底龙纹靴踏了出来,其上是明黄的龙纹锦袍。
榻上的二皇子眸子微睁,视线上移,就对上了天佑帝冷沉的脸。
他眸子瞬间惊喜,继而很快又暗淡了下去,转回头,麻木空洞的看着头顶寸余罗帐。
天佑帝往前迈了两步,冷声问:“既有好转,为何不让人上报?”
二皇子这才复又转头,和天佑帝对视:“父皇既不在意儿臣的死活,又何须上报?”
天佑帝反问他:“你是觉得没必要上报,还是瞒着朕在暗度陈仓,蓄意谋害小七?”
二皇子眼眸瞬间阴郁,气若游丝问:“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朕什么意思?”天佑帝冷喝:“把人带上来。”
寝殿门口的白九提溜着寒松进来,把人下巴合上后,直接丢到了二皇子榻上。
寒松扑通砸在床柱之上,吐出一口血,爬起来就朝天佑帝疯狂磕头:“陛下,都是奴才的主意,不关我们殿下的事。是奴才拿了二皇子的玉牌找死士刺杀的七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奴才,奴才该死!”
床榻上的二皇子听明白原委,脸色煞白。
天佑帝只当他心虚,喝问:“老二,你还有什么话说?”
二皇子双眸沉痛:“父皇认定是儿臣做的?”
“难道不是?你的侍从!你的死士!”天佑帝愤怒:“当初朕都说过了,姚氏的事不是小七告知朕的!你自己自作自受,却要嫉恨小七!”
二皇子冷笑:“儿臣自作自受?若不是父皇偏心,处处不满儿臣,儿臣何至于想利用孩子上位?姚氏那个贱人何至于有机会羞辱儿臣?”
天佑帝恨铁不成钢:“好好好,当初姚氏之事你明明知道,却和朕指天发誓。为了太子之位,连皇室血脉都可以混淆!你要明白,朕若要立你当太子,决计不是因为你身体如何,能不能生孩子,而是基于你的心性和气度!”
他语气失望透顶:“这两点,你是半分都不及太子!”
二皇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喉头腥甜:又是太子!太子都死了,还拿他和太子比较!
他这辈子都注定越不过太子去。
他卧床日久,心中本就积郁难消,此时又被如此刺激,一时口不择言,嘶吼道:“即便太子再好,那也不是父皇亲子!儿臣本就是长,也该是嫡,凭什么不立我当太子!”他撑起半边身子,扒着床沿,十指指骨用力到发白。面部因为用力,狰狞到几乎扭曲。
似乎要将他这二十几年来的郁气全都倾吐个干干净净!
当众被人揭穿遮羞布的天佑帝气得心肺俱裂:“你冥顽不灵!心胸狭隘,自私自利,如何当太子!”
二皇子哈哈大笑,笑容遏然又停了下来。盯着天佑帝,似一只黏腻的毒蛇吐信,阴恻恻道:“儿臣不能当太子,那谁也别想当太子!若不是我身不能动,依附之臣散尽,绝对会让老七和老四战死沙场,让老五、老六横
尸荒野,让我的好父亲,亲缘散尽,断子绝孙!“反正他这样半身不遂,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受够了!
这一句‘亲缘散尽,断子绝孙’,蓦的让天佑帝想起卢国公的那句诅咒。
他胸中怒气难消,连连咳嗽,直接就咳出一口血来。
“陛下!”冯禄连忙上前扶住他,天佑帝指着他,气得指尖都在抖:“丧尽天良!你还有无人性,他们都是你的兄弟!”
二皇子冷嗤:“您不也是杀兄弑父一路登上皇位?哦对了,连您表家的闫氏子孙也被您杀干净了!”
那语气,大有咱们父子两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的得意。
“好好好!”天佑帝被这孽障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好得很,朕既杀兄弑父,也不在乎再掐死你这个逆子!”
“正好,儿臣也不想活了!只愿下辈子不再为你子!”二皇子梗起脖子,一副死气沉沉,一副等他宰割的模样。
天佑帝胸口起伏几次,又猛得吐出一口血,身体直接往后背倒。
“陛下!陛下!”冯禄吓得要死,险些被倒下来的天佑帝压倒,幸而一旁的白九冲过来扶了一把。
他尖声大喊:“快,快扶陛下回宫,找太医!”
人群呼啦啦的离去,病榻上的二皇子似乎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着笑着,人就没了声息。
被吓傻了寒松跪起身子,小心瞧了一眼。只见榻上的人双目圆睁,一动不动,胸口似乎也没了起伏。
他心下微颤,克制着慌乱和害怕伸手去探床上之人的鼻息。
指尖一片平静,竟连呼吸都没了。
寒松眼神乱窜,抖若筛糠,突然大哭出声:“殿下,殿下薨了!”
寝殿的门被打开,外头的奴才听见声音齐齐勇了进来。看到榻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二皇子时,都吓得齐齐后退。
还是老管家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大喊:“快,快去请温妃娘娘!”
奔进来的奴才还没来得及跑出去,二皇子府就被一群禁卫军给围了……
不稍片刻,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知晓二皇子气晕陛下,自己也被气死的事。
心里还有丁点期望的二皇子党彻底崩溃了:他们命苦,怎得跟了如此一个作死的皇子!
宫里的温妃听闻禀报后,手上的茶盏直接落地,还未起身,人就伤心晕厥。
醒来后,立即就要赶去二皇子府。
“娘娘……”雪芽哭着喊:“您此时不能去,陛下还晕着,你此时若去,温国公府以后就保不住了!”
温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状如疯癫:“本宫儿子都死了!”还要她顾忌陛下。
这么多年,陛下的冷落早已让她冷了心。
也不等软轿过来,她直接就跑出了流华宫,流华宫的奴才立刻跟着追了出去。
春雷阵阵,天冷路滑,跑至御花园,温妃一个不注意就摔倒在地。
远处行来几座轿撵,容妃、静妃和云妃坐在轿撵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往昔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温贵妃发髻散乱,钗环落地,污水染了满身,形容狼狈和她们对视。
正应了那一句:此一时彼一时。
几人也没落井下石,径自绕开她往甘泉宫去。
雨越下越大,待几人到了甘泉宫外,大理寺卿、周伯侯以及六部的老臣都来了。
众人朝着几人行礼,容妃最先开口:“陛下如何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敢开口。
等了片刻,冯禄先出来了,朝众人道:“诸位大人娘娘,太医还在替陛下诊治,你们先散了吧。”
很快,赵砚提着药箱赶了来,在众人的瞩目中,跟着冯禄又进去了。
这一进去,甘泉宫的门就再也没打开。
文武百官不能再宫中逗留,只得先行回去了。嫔妃也不好一直守在寝殿外,人虽回去了,却时刻让宫里的婢子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陛下突然病重,王军的庆功宴是没办法再举行了。
朝廷内外一片愁云惨雾,尤其是储君还未确立。
第144章 平阳王的腿断了赵砚进去的时候,……
赵砚进去的时候,整个太医院都在寝殿了。
太医令边施针边试汗,整个后背已经大汗淋漓。看见赵砚过来,如同看见了救星,立马拔针让了位子出来。
赵砚压低声音问:“如何了?”
太医令摇头:“情况不太乐观。”
赵砚坐到榻边,伸手把脉,只探了两息,就眉头深锁:父皇身体严重亏空,比他出征前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今日怒急攻心,脉象竟然有心梗的迹象
他看向一旁焦急的冯禄,喝问:“我不在的这几个月,父皇身体怎的亏空如此厉害?”
冯禄苦着脸道:“陛下勤勉,奴才实在劝不住!”
陛下身体本就江河日下,自从七殿下走后,又无人敢劝诫。陛下只当自己还是登基那会儿,年轻气盛,精力旺盛,时常批奏折到深夜。有好几次,直接到天明。
前朝后宫有操不完的心,又无人搭把手。
事情已经这样了,也不好问责。
此刻,就算他施针,父皇心脉也耗损严重,身体已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他干脆回档。
下一秒他又重新站在了长极殿内,天佑帝依旧坐在御案前,冯禄和一干奴婢依旧毫无所觉的立在一旁伺候。
天佑帝沉着脸看向他,突然毫无预兆的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直接吐出一口血。御案上摊开的折子,洒上斑斑血痕。
赵砚大惊,连忙上前,到底慢了冯禄一步。冯禄边给天佑帝顺气,边惊慌大喊:“陛下,这是怎么了?快,快传太医!”
天佑第一把推开他的手,喝道:“全给朕滚出去!”
冯禄被推得往后踉跄几步,心下惧怕不已:上次陛下这样生气,还是皇后那次……
这突然的……怎么了……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他也不敢耽搁。赶紧把所有伺候的人遣了出去,然后带上了长极殿的门。
空荡荡的长极殿内只剩下父子两人,赵砚这才上前,拔出银针,给他扎了几处穴位,把翻涌的气血止住。
天佑帝大口大口的喘气,赵砚就伸手给他顺气。待他终于喘匀了气,才道:“父皇莫要气了,不值得。”
天佑帝闭闭眼,隔了半晌才悠悠道:“朕少时,父子不亲,兄弟不睦。总想着你们兄弟几个能互相帮扶,守好大楚基业。朕非不喜老二,总想着他的性子该磨一磨,至少他登基后该有容人之量,不至于报复兄弟,报复你。但他处事实在糊涂……”说完,又咳嗽起来。
赵砚继续给他顺气,心下也沉闷的紧。
看得出来,这么多年。父皇已经在尽量平衡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了。即便太子哥哥和三哥非亲生,父皇也没舍得真杀了。
二哥如果心胸再宽广一些,不一再钻牛角尖,说不定早就入住东宫。
他叹了口气:“心许,刺杀这事不是二哥做下的……”
他这话说的实在违心,除了二哥,他实在想不出谁还如此记恨他。
且动手的又是二哥的贴身侍从,若没别的证据,这罪名,二哥是洗不脱了。
“你休要替他说话,你性子就是太软!”提及老二,天佑帝胸口又开始发堵:“他自己都承认了,但凡给他机会,他都会要了你的命!”
老二眼底对他这个父皇和小七的恨是实实在在的。
他毫不怀疑,若是没收回老二户部的权利,若是老二一党还势大,他定会在这场战役中动手脚。
赵砚问:“二哥能说话了?”
天佑帝:“不仅能说话,还能动!”
赵砚:“……”
这一年竟然没有人禀告,是温妃和温国公故意瞒着众人?
赵砚也不想探究这是为何,只道:“父皇,儿臣送您回内殿休息吧。”
天佑帝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任由着他扶进内殿软榻上。
赵砚给他盖好薄被,又倒
了杯水给他。天佑帝将杯中水一饮而尽,长长舒了口气:“这么多儿子里面也就你最贴心。”
这么多年,也就小七始终保持初心。
赵砚拿出银针,又替他针了一遍穴位。才道:“父皇身体不宜劳累,王军的庆功宴还是不要出息吧,有儿臣和其他几个哥哥撑场面就行。”虽然他回档了,但父皇依旧记得二哥说过的话,到底气狠了。
这身体若不好好调养,只怕活不长。
天佑帝摇头:“王军大劫,朕该给的体面要给。你放心,朕撑得住。”
赵砚拧眉,想了片刻折中道:“那把时间推迟,您这几日也别去上朝了,政务缓一缓也出不了大事。”
若是别人这样说,天佑帝肯定不搭理。
但小儿子……他不搭理,那什么事都别想做了。
他沉吟道:“那便三日后吧。”
赵砚还想说,天佑帝就打断他的话:“朕久不上朝,朝臣会起疑,就这样吧。”
赵砚只好闭嘴。
当日,天佑帝下旨,王军大胜,普天同庆,文武百官休沐三日以示庆贺。
三日后,在外庭准备庆功宴。
但这休沐的官员里,却不包括大理寺。
二皇子派人刺杀七皇子和四皇子的事被捅了出来。禁卫军把寒松和几个黑衣人交到了大理寺,天佑帝下令严审。
大理寺忙得焦头烂额,但审来审去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事不是二皇子干的。
人证,物证俱在,二皇子的罪责板上钉钉。
大理寺卿把审理结果呈到天佑帝面前时,天佑帝心中已无甚波澜,只淡淡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便将二皇子贬为庶民,从皇室玉蝶上除名。王府的牌匾也一并摘了,让他随了温姓吧。”
林少卿大抵猜到了二皇子的境遇不会太好,但直接从皇室除名,还是叫他震惊了。
他赶忙应是,领了圣旨,匆匆去办了。
圣旨下到二皇子府的那一刻,温妃就到了甘泉宫外,长跪不起。
直至深夜,冯禄才出来传话。掐着嗓子肃声道:“陛下言,圣旨既下,温妃娘娘不必求情。老二既然不想当朕的儿子,那朕便如他所愿。”
温妃懵了:启儿何时说过不想做陛下的儿子?
“陛下!”温妃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直接爬了起来,伸手就去推冯禄:“你让开,本宫要去见陛下!”她扯着嗓子喊:“陛下,启儿已经那样了,心性又高,您贬他为庶民,是要逼死他啊!”
“启儿他怎么都是您的儿子,您不能不管他!”
“……”
任她如何喊,寝殿里一丝声响也无。
天佑帝对这个儿子嫌隙已生,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做下的,都不重要了。
他不想做他的儿子,那便如他所愿。
今后生老病死,他都不会过问。
温妃喊的嗓子都哑了,冯禄劝道:“娘娘,您还是走吧,您再喊下去,只怕陛下会直接赐死温二公子。”
温妃彻底绝望,待到了天明,宫门一开,直接就往二皇子府赶。
二皇子府的牌匾已经摘了下来,府内的下人都遣散得差不多,只有寝殿外跪着几名奴仆不住的在哭。
温妃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加快步子进了寝殿。
寝殿里也传来细微的哭声,温国公由下人搀扶着,已经老泪纵横。
榻上之人双眼圆睁,眼眸灰敗,气若游丝的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温妃强忍着酸楚,压低声音问温国公:“大夫怎么说?”
温国公颤声道:“大夫说,郁结于心,神仙难救,尽早准备后事。”
温妃一瞬间哭了出来,坐到榻边,不断的开解他。
但二皇子压根没反应。
温妃眼睛都哭肿了,气恼问:“寒松那狗奴才怎得如此胆大包天?”她一再交代,当务之急是治好启儿。
只要启儿好了,要收拾赵砚和其余几个皇子有的是机会。
温国公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人偶给她,那人偶上贴了赵砚的生辰八字,扎满了针。
温妃惊愕:“哪来的?”
温国公:“在启儿枕头底下找到的,他估计恨毒了七皇子。那寒松是个护主的,日日瞧着启儿难受,在挺而走险……”
温妃不解:“启儿原何如此恨七皇子?”他们和七皇子有过节是不错,但和其他皇子和嫔妃也结了不少仇。
启儿缘何只恨七皇子?
二皇子病情好转后,自尊心作祟始终没将姚侧妃事件的原委透露半个字。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温妃怕儿子出事,守在榻前,一直未回宫。
温国公直接就病倒了,老管家只能担起操办后事的职责。
温妃守了三日,实在有些撑不住,就在二皇子寝殿支了张软榻小憩。
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外头有唢呐锣鼓和烟火声,热闹得紧,和二皇子府此时的凄凄惨惨格格不入。
她恼恨睁眼,压低声音问:“外头是什么声音?”
正守着二皇子的雪芽连忙走到她身边,同样压低声音回她:“娘娘忘了,今夜王军庆功宴,陛下宴请百官……”
温妃这才记起已经过了三日,她儿子都快死了,外头的那些人却在庆贺。
她心如刀绞,见榻上的人并未睁眼,才安心些,压低声音呜咽道:“陛下心狠,竟真完全不顾及启儿了。”
雪芽想宽慰她,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
温妃埋怨完天佑帝的薄情,又埋怨起自己:“都怪本宫,当年怀启儿时,若不强行用药催生,他也不会娘胎里带毒,生来一副弱身子骨……”
“娘娘……”雪芽眼睛也红了:“这也是无法的事……”她眼角余光往榻上瞟,冷不防对上一双圆睁欲裂的眼睛,差点没吓死。
温妃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就见榻上原本紧闭双眼的儿子,已经睁开了眼,正死死的盯着她看。
温妃惊喜,拨开雪芽,三两步走到榻前,伸手去握二皇子的手。
二皇子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挣脱了她的手,眼里全是怨毒。
真真是可笑!
他是高傲也是自卑的,自他有记忆起,所有的自卑都源于这副孱弱病态的身体。
他恨这个恨那个,到头来,竟是口口声声说最爱他的母妃赐予他这辈子最承重的枷锁。
他竟不知该恨谁?
这个真像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笑,喉咙里却发不出丁点的声音,只能呼哧呼哧犹如破风箱喘着粗气。
“启儿!你怎么了?”他状态实在吓人,温妃吓得不知所措,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会无措的喊:“快来人啊,快来人……”
雪芽吓得六神无主,赶忙跑出去找大夫。
“启儿,你别吓母妃!是母妃对不起你!”温妃开始语无伦次,再次伸手去抓他的手。
他的手死死抓住被单,眼角滑出一滴泪,别过脸去,始终不肯看她一眼。
老管家拉着踉跄摔跤的大夫跑了进来,温妃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开位子,祈求道:“大夫,快救救我儿!”
就在她让开的一瞬间,榻上之人的手松开,毫无生气的垂落在榻边……
温妃双眸睁大。
大夫只看了一眼,为难道:“娘娘,二公子殁了……”
殁了?
王军庆功宴当夜,被贬为庶人的二皇子殁了。
没人敢告诉天佑帝,但天佑帝还是知道了。
他面上不显,庆功宴结束后又吐血了。这次虽不至于昏迷,但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床。
这次理由都不找了,直接罢朝七日。
赵砚知道,此事症结在二哥。
父皇心情没办法舒展,纵使他回档也无用。
如今之际只能养着。
二皇子被除了族谱,死后不得入皇陵,只得以温家子的身份葬入了温家祖坟。
出殡那日,细雨连绵,亦如二皇子总是阴郁的脸。
赵砚,五皇子和六皇子站在泰和茶楼的二楼看着,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五皇子瞧他心情不好,撇撇嘴,劝慰道:“你莫要难过,是二哥自己想不开才丢了性命,不关你的事……再说了,他生来体弱,太医院的太医们早就说过他恐活不长。”
赵砚也没有多难过,他和二哥没什么感情,有的只是仇怨。
只是有些感慨物是人非。
他本想回档救二哥一命,但他终究把自己逼死了。
匆匆一瞥,他看见姚侧妃站在对面的酒楼,似乎也在看送葬的队伍。她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女孩儿,仔细一看,那女孩儿的眉眼居然生得和二皇子极像。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惊慌之余,抱着孩子匆匆走了。
赵砚诧异,难道当初那假世子虽得逞了,但孩子确实是他二哥的?
那还真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不过以二哥执着皇孙的性子,也不会满意姚侧妃只生了个姑娘。估计还会想方设法,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六皇子自然也看到了对面的人,他小声道:“原先温妃和温国公是很紧张姚侧妃肚子里的孩子的,你出征那会儿,姚侧妃就生了。是个女孩儿,温妃和温国公就彻底没搭理过姚侧妃了,甚至默许她一直住在姚府,也不提让她回王府的事。”
许是他们觉得,女孩儿对二哥没有任何帮助。
待送葬的队伍彻底出了城,赵砚几人才从城楼上下来。五皇子和六皇子又争抢着拉赵砚去他们府上,赵砚摆手:“不了,我还是回宫,还要去照顾父皇。”
五皇子问:“小七,你已经过了十五,也封了王,父皇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出宫建府?”小七总是在宫里,他想要见人,一点也不方便。
也没瞧见父皇有任何要建七皇子府的打算。
“再说吧!”他要去临泉郡的打算,暂时谁也没告诉。
“父皇那边暂时离不开我,至少要等父皇身体好得差不多。”
“那好吧。”五皇子蔫耷耷的:“等我处理完公务,就去宫里寻你。”
六皇子无语道:“小七忙得很,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烦他?”
五皇子立马横眉冷对:“我烦的是小七,又没烦你,你出什么声?”还是小七最好说话。
六皇子骂他:“你没看到小七很累?”
这两年,他们两个好像死对头,没事就吵。
尤其是在赵砚这事上,六皇子觉得从小就他和小七最好,老五这虎了吧唧的憨逼凭什么想后来居上。五皇子则觉得小七救过他的命,四舍五入,他和小七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小七凭什么不能和他天下第一好?
他一定是小七最好的哥哥。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赵砚干脆直接走了。
两人顿时也觉得没意思,互相剐了对方一眼,扭头就走。
马车径自往皇宫去,快到城门口时,和另一辆华贵的马车碰上了。
他略微讶异:温妃的马车怎么在这?
但转念一想,今日温二公子出殡,温妃就是不能送葬,也必是要来看。
此刻,他不是很想和对方碰面。
他吩咐车夫靠边停一停,让温妃先过去。
没想到,温妃的马车也被拦了下来。温妃从马车里面探出头来,蹙眉问:“何事?”
雪芽红着眼睛小声道:“他们说,马车上的白绫不吉利,需得取下来才能进宫。”
从赵砚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看清楚她的脸。
往日容色艳丽盛气凌人的温妃,此刻眼睑下耷,满面憔悴,整个人一下老了十来岁。
正在收回目光,马车里的人突然就侧目朝他看来。
那目光比冬日黎山上的寒冰还要叫人心凉,怨毒,愤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赵砚叹了口气,怎么又关他的事?
他无缘无故被刺杀,他招谁惹谁了?
前面马车上的白绫被取了下来,那车缓缓往前,最后消失在视野里。他的马车,才再次行驶起来。
随着二皇子的薨逝,二皇子党彻底散去。温国公也一病不起,温妃更是闭门不出。
天佑帝这一病就陆陆续续病了两个月,连寿宴也直接取消了。
赵砚见他这样,也不好提离开的事,只好日日守着替他行针调理身体。
担忧他母妃着急,于是特意写了封信说明情况,让人快马加鞭的送去灵泉郡。
天佑帝边看折子边道:“近两个月辛苦你了。”
赵砚摇头:“不辛苦,儿臣小时候住在甘泉宫,生病了,父皇也是这样认为的照顾儿臣。”
天佑帝脸上有了笑意:“难得你这记性还记得。”
赵砚:“自然记得的。”
他自然接过天佑帝递过来的折子,帮忙读起来。十封折子里有九封是提立储的事,期中就封里一半是提立四皇子的。
他照例读完就放下,天佑帝叹了口气道:“朕这身子骨,是该立储了。明日早朝,朝臣多半会吵起来,朕担心会被气死。小七,你陪朕一起去上朝吧。”
赵砚不太想涉及朝政,但父皇身体这样,他确实有些担心。
于是点头应了。
次日早朝,朝臣果然提及立太子一事,不过有一点他猜错了。
面对四皇子党的力荐,五皇子和六皇子党丝毫没有要吵的意思。
周伯侯出列淡声道:“陛下,听闻平阳王在战场腿脚受伤严重,就算要立四皇子为储君,也要等四皇子腿脚好利索。”
许尚书出列附和:“臣附议,四皇子至今没来上朝,大楚总不能立一位腿脚不好的储君。”
林少卿恼怒:这是在诅咒他外甥?
“陛下,立长立嫡,平阳王又立有大功。七殿下也说了,平阳王的腿好好养无碍的。”
周伯侯双手交叠,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有无大碍,走两步就知道了,画什么大饼?”
先立太子,万一真瘸了,总不好立马又废太子,岂不是叫天下人看笑话。
林少卿怒瞪着他:“难道要平阳王来朝堂上走两步给你看?”
周伯侯挑眉:“也不是不可以。”
“你!”林少卿脸黑。
“好了!”高坐上的天佑帝终于开口了:“冯禄,即刻去将平阳王请来,就在金銮殿上,让太医令好好验一验他的腿。”
就目前来说,天佑帝也是属意老四的。
老四虽话少,但自小沉稳,对这么多兄弟也不错。文韬武略仅次于太子,尤其现在小七还对他有救命之恩。
将来若是登基,发现了小七的秘密,也能护着小七。
文武百官也心思各异。
四皇子党自然觉得没多大问题,这次储君之位定是稳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心思就相对复杂:这次,平阳王的赢面确实大很多。
但只是立储而已……当初他们也以为太子的地位牢不可破……谁笑到最后还真不一定呢。
众人静静等待,不多时,冯禄又匆匆回来了,边跑边大喊:“陛下,不好了,平阳王殿下出门就被马车撞了,从马车里摔下来,把腿骨摔断了!”
“什么?”天佑帝蹭的起身:“断了?”
四皇子当也集体回头,脸上却是震惊到不可思议:“断了?”
好好的怎么能断了?老天爷这断的是他们前程啊!
第145章 你有没有想过入住东宫?天佑帝追……
天佑帝追问:“好好的怎么被马车撞了?是哪家的马车?”
时间怎得这样巧?
他不得不阴谋论了。
天佑帝阴沉着脸扫过文武百官,五皇子,六皇子党。
两方人马毫无愧色,站得笔直:虽然他们幸灾乐祸,但真不是他们干的。
四皇子才打了胜战,他们是蠢到无可救药,才会这个时候动手。
冯禄迟疑,然后看向林少卿。
林少卿正等着他话呢,脸色一虎,问:“冯公公这样瞧着本官做什么?”
冯禄脸色很奇怪:“撞平阳王殿下的是林老夫人……”
“什么?”林少卿脸黑:“怎么可能?”
冯禄也觉得荒
唐,但还是如实禀报:“林老夫人本来是要去平阳王府看望平阳王殿下的,不料才到门口,马匹就受了惊,直接就撞上去了。”
林少卿愕然:他母亲昨日是说过要去看四殿下的,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
文武百官:芜湖,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自家人。
天佑帝扶额:林老夫人总不可能害自己的外孙,看来真的只是意外。
不慌不慌,还能救。
有小七在,断几次都能完好如初。
他看向赵砚,赵砚叹了口气:他这四哥的腿还真是命运多舛。
难道原书中,是注定要断的?
他直接回档,时间回到冯公公出发去平阳王府时,他离开金銮殿,紧跟着去了。
一路乘坐轿撵出了府,然后换马直奔平阳王府。赶在林老夫人的马发狂前,将马拦下了。
林老夫人惊魂未定,被丫鬟搀扶着下来,连连向他道谢。
赵砚摆手:“老夫人不必客气。”他本就是故意掐这个点来救林老夫人,顺带看看林家的马车有没有问题。
他仔细检查马匹,又检查了一圈马车,都没有任何问题。
四皇子从自家马车探出头来,瞧见他和林老夫人,讶异问:“外祖母,小七,你们怎么在这?”
说着,拄着拐就要下马车。
戎护卫连忙伸手去扶他,只是还没接触到他的手,王府的马突然发了狂。前蹄抬起,仰头嘶鸣。
四皇子猝不及防就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咔嚓,腿骨断裂的声音清晰传来。
赵砚嘴里的四哥还没喊声,又生生咽了回去。
这倒霉催的。
赵砚继续回档到他和林老夫人说话时,这次他也未检查林家的马车,直接就往他四哥的马车前去了。
在他四哥探出头来时,及时制止他:“你别动!”
四皇子疑惑,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外祖母。
赵砚走到王府的马匹前,上下查看,也没发现任何问题。他干脆牵住马绳,才朝戎护卫道:“扶你家主子下来,小心些,万不能摔了。”
戎护卫和马夫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
“殿下,卑职扶您下来。”戎护卫掀开帘子,伸手。
四皇子继续疑惑脸:“小七,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要进宫?”
一旁传话的冯禄也疑惑:“七殿下这是?”
他话还没问完,四皇子就一脚踩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咔嚓,腿骨又断了。
赵砚:“……”
你下马车倒是看着点,看我做什么?
这腿是非断不可吗?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赵砚继续回档,这次,他让车夫下来牵马,他和戎护卫一左一右扶着他四哥。
四皇子受宠若惊,呵笑道:“这是做什么?弄得我像完全不能走了一样。”
赵砚催促:“你先下来便是。”四皇子扶着他的手下马车。
脚下又是一空,赵砚直接伸手去接,四皇子身体一歪,擦着他左手栽了下去,右脚咔嚓一声又断了。
第三次回档,他往左边移了两步,他四哥往右边栽了下去,蹆又又又断了。
第四次回档,赵砚让戎护卫站在他一起,去扶他四哥。四皇子直接脚底板一滑,往后背倒。
赵砚和戎护卫两个人拉都没拉住。
哐当,四皇子往后载倒,腿骨又又又又断了。
连续四次,任他考虑再充分,总能有各种意外。
是个傻子也觉察出了不对劲。
他四哥绝逼是故意的。
他四哥速来谨慎,从小就是人狠话不多。这样的性子,若是在意自己的腿,如何会这样不小心。
回档四次,都能恰好避开他,恰好摔到受伤的那条腿。
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太多的巧合就是预谋了。
只是,四哥为何要这样做?
那可是腿啊,万一真瘸了……
赵砚深吸一口气,第五次直接回档到天佑帝上朝前。他肃声道:“父皇,儿臣不能陪您去上朝了,得先去四哥府上一趟?”
天佑帝拧眉:“怎么,老四的腿还是断了?还是有其他的变故?”方才时间来来回回,回溯了四次,四次都没能救回老四的腿?
他又开始阴谋论了。
赵砚:“事情有点复杂,父皇派人去林少卿府上知会一声,让林老夫人别去四哥府上了,儿臣提前去四哥府上,这次一定能平安把四哥带过来。”
经过南阳郡的战役后,天佑帝认为他做事自有章法。他既这样说,也不再追问。
他只要结果就好了。
“你去吧,林府朕会让人去传话。”
赵砚快速出宫,直奔四皇子府:他倒要问问他四哥,为何非要把腿摔断?
他下了马车,就问迎上来的管家:“我四哥呢?”
管家忙回:“王爷在书房呢。”见他风风火火的也不敢多嘴,追在他身后就往书房跑。
赵砚轻车熟路的找到书房,书房的门敞开着,门口守着两个小厮和戎护卫。
然后见到他赶忙行礼:“七殿下。”
赵砚只点了一下头,就一脚跨了进去。顺带道:“把门关上,别让人靠近这里,我有话和你家主子说。”
戎护卫习惯了听他的命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门关上了。
赵砚进去书房,寻了一圈,就看到他四哥正坐在窗口悠闲的画画,旁边还放着一副拐杖。
看到他来,立刻停了笔,抬眼笑问:“小七怎的来了。”
赵砚没搭理他,绷着脸直接坐到他面前。开门见山问:“四哥为何故意把自己腿摔断?”
四皇子莫名:“我何时故意把自己的腿摔断了?”
他真真是气糊涂了,忘记四哥不记得回档发生的事。
他立刻换了一种说法:“四哥是不是没想过自己腿能好?都两个月了,一直不去上朝?”
四皇子看他气鼓鼓的样子,轻笑:“至于吗,我不过多休沐了几日。你是不知,上朝忒累,比读书那会儿还累。”天不亮就要从王府出发,等在宫门前听那些朝臣的废话。
读书那会儿至少单纯,哪像这些朝臣各个人精,说话含沙射影,拐弯抹角的。
心烦!
赵砚:跟他打什么岔!
“你这意思是以后不想上朝了?”他脸黑:“今日朝臣在金銮殿之上商议立太子一事,你舅舅林少卿和他一派的人力荐你为太子,父皇口谕,让你现在过去。”
四皇子丝毫不惊讶:“是吗,那我们走吧。”说着就要收起笔墨,起身。
刚要站起来,就被赵砚按了下去。
他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赵砚咬牙质问他:“你是不是打算待会出门的时候,用各种方法把自己腿摔断?”
四皇子眸光微闪:“问题怎么又绕回来了?我好端端的摔断自己的腿做什么?”
“这要问你!”赵砚眼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四哥,看在我们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份上,你同我说句实话。你是知道的,我口风素来很紧。”
两人对视半晌,四皇子叹了口气:“好吧,我说,我不想当太子,也不稀罕父皇那个位子。”
尽管有些猜到了,但他四哥当面说出来,他还是诧异:夺嫡文里,居然有人不想当皇帝?
这和挤上桌了不想吃饭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他们都抢破了脑袋。”
嘉义太子、南阳王、皇后、二哥……
四皇子不屑:“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不也从未有过夺嫡之心吗?”
赵砚:这能一样吗?他是外来者,对皇位并不感兴趣。
“可是,静妃娘娘和林少卿他们都想推你上去。”
四皇子耸肩:“我知道,但只要我不想,谁也别想勉强我。”
赵砚再次问:“为何?”只是不想吗?
四皇子神色终于开始纠结:“说来可能有点荒唐,我幼时做了个梦,梦里的一切真实的好像发生过。梦里,我如我母妃和舅舅所愿,争那个位子。太子死了,二哥死了,三哥也死了,就连你和老五老六几个都死了。最后我如愿登上大宝,却发现那个位子也就那么回事,有的只是处理不完的政务,批不完的奏折,烦人难缠的朝臣……最后我成了孤家寡人,累死在了龙椅上……”
他越说,赵砚越震惊。
他四哥……是重生的?
但如果是重生的,为什么他五岁那年突然活过来了,四哥从未好奇过?
他试探问:“你那梦里,我怎么死的?”
四皇子瞧着他,一字一句道:“五岁那年掉入荷花池淹死的。”
赵砚:原书里,原主不是被逼着读书猝死的吗?
难道四哥梦里在另一条时间线里?
赵砚紧张,继续问:“你梦里的太子哥哥怎么死的?”
四皇子:“被揭穿身份自戕而亡,皇后以及姜家全部被赐死,瑶光郡主依旧被送回崇州老家。太子之位空悬,二哥和三哥暗自较劲,宸妃将温贵妃催生的事捅了出来,二哥气得吐血,和温贵妃生了嫌隙,最后抑郁而终。我母妃连和舅舅查出宸妃私通嘉义太子的事,三哥被赐死,我被立为太子。老五和老六不服,一个被圈禁,一个被流放……”
好多细节都对上了,赵砚从震惊到怀疑,再到深信不疑。
他穿书这么诡异的事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表情顿时复杂,迟迟没有开口。
四皇子也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道:“这辈子从你活着开始,事情有点不同了,但太子,二哥,三哥的结果依旧不好……这辈子我也想换一种活法,你能明
白吗?”
赵砚强硬消化完这些信息,终于开口:“你想怎么活?”
四皇子:“去西途草原,你知道的,我自幼喜欢骑射,喜欢自由自在。我外祖就是西途贵族,小时候,他同我说过许多草原的趣事。”他将面前的画徐徐展开。
未干透的墨迹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上盘旋的雄鹰,跟着牧民奔跑的骏马……
是一副充满自由气息的画面。
亦是赵砚喜爱的自由。
他蹙眉:“你若不想当太子,也不一定非要断腿。”人只有一双腿,一旦断了,就很难完好如初。
四皇子苦笑:“若不断腿,怎么断了我母妃和舅舅以及他们身后之人的念想?”
人的欲念是很可怕的,若不是不可抗力令他失去为储资格,就只能被动承受所有人的欲念,被推着往上。
他若不愿意,就是不孝,不义,不仁。
赵砚咬牙:“还有别的办法。”
四皇子挑眉:“还有什么办法?”
赵砚:“待会在朝堂之上,父皇会让太医令查看你腿的情况,你装瘸即可。”
四皇子:“太医令又不是吃屎的,我装瘸他会瞧不出来?”
赵砚:“骨头里的是谁也难说,你硬是瘸着,太医令也无法。你的腿一直是我在看,到时候父皇必会问我,只要我一口咬定你的腿骨裂开的地方无法愈合,往严重的说,肯定能如你所愿。”
四皇子迟缓点头:“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实在不行,我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表演一个断腿。”
赵砚无语。
他四哥真是个狠人,说的这般轻飘飘,感情那不是他自己的腿。
一个能在黎山那么恶劣环境中,熬那么久的人,不狠一点还真不行。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上辈子的四哥要争,还真有可能干掉所有人上位。
这次,赵砚成功安全把四皇子带到了金銮殿之上。
他拄着柺跟在赵砚身后,木柺踢嗒踢嗒砸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文武百官的看着,龙座上的天佑帝立刻道:“来人,赐座。”
立刻有小太监搬了木椅过来,放在群臣之前。
四皇子毫无心理负担的坐了上去,然后收起双柺,朝天佑帝半弯腰:“父皇,寻儿臣来可是有事?”
天佑帝看着他腿拧眉:“都几个月了,腿还不能独立行走?”
从南阳郡到玉京三个月,到京也有两个多月,小半年了,不该啊!
林少卿立刻出声帮忙辩解:“陛下,回京途中舟车劳顿又几次三番遇到刺客,算不得修养。七殿下都说了,平阳王殿下的腿骨少说也要一年半载才会愈合。”
周伯侯叽叽歪歪的嘀咕:“回家途中怎么就不算修养?又没让他上去杀敌……”
林少卿和车虎同时转头瞪他。
周伯侯抬眼看天,只当自己什么都没说。
天佑帝抬手,早就等候在旁边的太医令出列,蹲到四皇子面前给他检查受伤的右腿骨。检查片刻后,才道:“摸着腿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平阳王可尝试自己走走。”
四皇子闻言,尝试起身,刚起身,腿骨就无力的一歪,扑通倒地。
十分狼狈。
赵砚立刻弯腰去扶:“四哥!”
四皇子龇牙,额角冷汗淋漓,摇头道:“右腿骨完全使不上力,走不了……”
周伯侯又在说风凉话:“半年了,还这般,看来情况并不如太医令所述。”
太医令急了:“怎会?”他又低下头去查看四皇子的腿骨。
许尚书道:“那是皮肉里的骨头,太医又无法把皮肉剥开,如何能确定他具体的情况?”
“这……”太医令犯难了。
这话确实说的没什么问题,凡事都有个意外。
天佑帝拧眉:“小七,你看看。”
赵砚蹲下,手法熟练的摸索那截受伤的腿骨。
金銮殿上的文武百官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尤其是四皇子党,心里忍不住的打鼓,都暗自祈祷:千万别有事,他们的前途可全系于平阳王这腿。
有人就把目光落到了赵砚的神情上,见他越摸眉头蹙得越紧,心都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赵砚终于开口:“四哥这腿骨开裂处还是未愈合,而且又内折的迹象。太医令,你再过来仔细瞧瞧。”
太医令赶紧又凑上前,伸手摸索。
赵砚的声音犹如催眠,低低道:“你仔细摸,腿骨偏左内侧是不是有些下陷?”
太医令:“……”没太感觉出来。
赵砚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仔细些,再往下一点点,是不是有些下陷?”
太医令:是还是不是?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平阳王一直是七殿下在诊治,七殿下自然是比他清楚的。
且,若真没事,平阳王殿下刚才也不会是那种反应。
他委实不曾想过,有人会不稀罕皇位。
太医令汗颜:“陛下,微臣无能,平阳王的情况确实如七殿下所说。”
车虎急了,看向赵砚:“这是什么意思?平阳王的腿还能不能治?最坏会出现什么结果?”
赵砚:“这种状况,只怕四哥以后会瘸……”
这句话像是压死四皇子党的最后一根稻草。
会瘸!那不就和帝位无缘了?
毕竟,谁家威严的皇帝是拖着一条残废的腿上早朝的?
光想想那画面就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林少卿没办法接受,焦急道:“七殿下您再好好看看,兴许您看错了!”
赵砚面露沉痛:“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但确实如此。”他安慰道:“林少卿不必太过担忧,虽然会瘸,但走路还是可以的,最多会有点跛。”
说了不如不说。
四皇子党一时间都慌了神,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佑帝叹了口气:“老四,你先回去好好休养吧,立太子一事容后再议。”
这腿从受伤起都几个月有余了,纵使小七能回档也无力回天。
四皇子面露沉痛,被戎护卫推出了金銮殿。
待他回到王府,林少卿和静妃就带着太医赶来了。
静妃想让太医再给他看一遍,四皇子神色郁郁:“母妃,不必了,小七和太医令都已给儿臣看过,您再让太医给儿臣看,是想再戳一遍儿臣的痛处吗?”
静妃强忍着难受:“母妃没这个意思?母妃只是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素来坚韧的四皇子双眸少见的通红:“您是信佛之人,也许儿
臣注定和储君无缘。这样也挺好,你不要再强求了。”
静妃被他说的眼眶发酸:“早知会如此,当初,母妃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平叛。”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了。
林少卿安慰了静妃两句:“罢了,天意如此也无法,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调理殿下的腿。”
静妃点头:“是是是,你莫要难受,母妃会遍寻天下名医,一定不会让你的腿有事的。”
四皇子垂眼:“母妃,我累了,我想休息。”
两人都只以为他受打击太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吩咐戎护卫好好照顾人,然后赶紧走了。
等人一走,四皇子唇角微扬。
他日日在府上养着,这一养又是两个月。秋日,西途那边传来消息。镇守西途的呼图将军病逝,西部各族内乱不断,西途左贤王请求朝堂派兵镇压。
天佑帝正发愁派谁去时,在家养病的四皇子主动请缨前去。
天佑帝忧心他的腿,四皇子跛着足走给他看:“父皇,这腿只是有碍观瞻,不如从前利索,但骑马射箭还是没问题的。再者,西途地缘辽阔,王军长期不及,很容易就分裂出去了派其他人去,天高皇帝远,时间久了难免也有谋逆的野心,不如让儿子去。”
老四分析的确实不错。
西途是他成长的地方,定是不能出差错的。
派老四这个皇子去,既能震慑各部,也表明他没有放弃各部。
且老四外祖父就是西途贵族,在西途也还有势力。
老四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日,天佑帝下旨,封平阳王为新任西途郡王,即刻前往西途平定内患。
圣旨一出,五皇子和六皇子党心下大定:很好,四皇子这算彻底出局了。
四皇子党则是彻底死心了,此去西途,就是定在西途了,回京遥遥无期。
淦!依附林少卿的官员想骂娘。
出局出的莫名其妙,四殿下那腿怎么就跛了呢?
林少卿失落过后倒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命人给他添衣收拾东西,细细嘱托道:“西途苦寒,你自己多注意保暖,尤其是那腿,莫要冻着了。”
四皇子点头,温声道:“我不在玉京的日子,舅舅多帮忙我照顾母妃。若是有机会,我会上书请求接母妃回西途,回她自己的不足看看。”
林少卿点头。
四皇子继续道:“还有小七,我这条命是小七救的。若小七今后遇到困难,还请舅舅帮扶一二。”
林少卿:“你放心,他既救了你,就是我们林家的恩人。”
四皇子放心了,带兵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