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宸妃殁了
眼见着寝殿里的气愤不对,冯禄忙将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他和赵砚还有几个暗卫也只敢待在外间等候。
内殿之中,只剩天佑帝和宸妃二人。
天佑帝冷脸:“既是两情相悦,当初为何要入宫?”
宸妃讥讽:“难道不是陛下要我入宫?”她竟是连臣妾都不肯自称了。
天佑帝恼怒:“朕何时说过要你入宫?”
宸妃冷笑:“陛下当年下旨玉京所有官员适龄女儿都要参选,又特意将我父亲喊了去,提及我,不就是要我入宫?”
当年陛下推行汉制,她的父亲是翰林出身,自然是首当其冲要推出去的官员。陛下主动提了,她若不入宫,卢家不是等着被猜忌,被降罪吗?
“朕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天佑帝面色黑沉:“说到底,不过是贪心不足,妄图复辟前朝!”
他自认不是暴虐弑杀死性子,前朝遗留的旧臣,他虽有忌惮,但俱都优待。
“复辟前朝?” 宸妃冷笑连连,病弱的面容显出另一种雍容之态:“这天下本就是闫家的江山,若不是你这个乱臣贼子,本宫合该入主东宫,母仪天下!”
“乱臣贼子?”天佑帝都被气笑了,他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认为没有朕这个乱臣贼子,闫衡玉那个愚孝的蠢货就能登基称帝?”
听他提及闫衡玉,宸妃心如刀绞,浑身颤抖:“就凭他是大聿正统,崇明帝之孙!”她边咳边讥讽道:“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当我身体为何突然病弱,同你这等蛮夷躺在一张榻上,我都觉得恶心!”
“好好好!”天佑帝气得头顶冒烟,大喊一声:“冯禄!”
冯禄浑身一颤,在赵砚的目送中,赶紧滚到了天佑帝面前。
天佑帝恶狠狠道:“传朕旨意,宸妃勾结乱党,罪不容诛。死后不入皇陵,将她和那反贼挂在一处,曝尸城楼!”
宸妃丝毫不在意,神情从容又淡定,似乎是终于得偿所愿。
这种表情叫天佑帝觉得耻辱。
他来回踱了两步,继续道:“还有卢国公,对还有卢家全族,全部抄斩!”
这次宸妃果然变了脸色。
天佑帝顿觉畅快,又道:“还有三皇子……”他看向宸妃,“你说说,老三是不是你和那反贼所生的孽障?”
宸妃捂着胸口,忽而又朝着他笑起来:“你猜?”尾音上挑,透着十足的挑衅。
听得外室的赵砚和几个暗卫都心肝颤:宸妃这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不想活了吧!
果然,下一秒,天佑帝破防了。猛得伸手掐住宸妃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拖得摔下了床榻,发出砰咚一声巨响。
“告诉朕,老三是谁的种!”
这次和太子那次又不同,他是真真被戴了绿帽子,帮仇人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他是连老三养的那只绿毛龟还不如!
宸妃被掐得连连咳嗽,唇角都溢出了鲜血,就是嘴硬的一句话也不说了。
天佑帝又猛得松开手,将她摔到地上,冷脸朝冯禄道:“现在即刻去上书房将老三带来,宸妃若是不说,朕就亲手了结了那个孽障!”
冯禄匆匆出了内殿,走到门口朝外头的白九吩咐了一声。赵砚回头去看,心下略有些忐忑:父皇不会真打算掐死三哥吧?
论亲疏,他定是和父皇亲近。但这么多年,三哥每次也对他和和气气的。
宸妃是他拆穿的,三哥是不是会恨他。
他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一只手摁在了他肩头,冷声道:“这都是宸妃自己的因果,七皇子不必揪心!”
赵砚抬头,就对上暗卫首领冷峻的眼。
他诧异:这冰块还会安慰人呢。
暗卫首领似乎也觉得自己多事了,又默默收回手:该死,他们暗卫遵从陛下指令就好了,突然在意七皇子情绪做什么?
他暗暗告诫自己,暗卫对所有的皇子应该不偏不倚,只忠于陛下。
但,这几次行动,七皇子简直料事如神……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寝殿里是宸妃不断的咳嗽声。
赵砚觉得她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直到两刻钟后,白九匆匆回来了,肃声回禀了天佑帝:“陛下,三皇子的住处已经人去楼空!卑职问过上书房的门童,门童说约莫两个时辰前,三皇子就和他的侍从出了上书房。”
两个时辰前,那不就是他们进紫和宫找宸妃对峙的时候吗?
宸妃娘娘早预感到自己会出事,让三哥提前跑了?
她之所以和他们周旋这么久,耐着性子回父皇的话,是因为想给三哥拖延时间?
在场的众人都有些佩服她的定力了。
当真是心思缜密,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
但三皇子提前跑了,是不是说明三皇子不是陛下的种?
天佑帝脸冷得能滴出血来,质问白九:“皇宫各处不是都派了禁卫军把守?”
白九连忙跪下请罪,迟疑两息后才道:“卑职也差人去各个宫门问过,回来的人说,三皇子是拿了陛下的龙纹玉佩从西直门出的宫。”
“龙纹玉佩?”这块玉当年在梅园丢了,他一度以为在丽妃那,原来叫宸妃捡了去。
难怪那些反贼能在皇宫来去自如,除了熟悉皇宫的布局和密道外,还因为手里有他的玉。
天佑帝此刻恨不能让小七回溯时间,立刻将人抓回来。但他现在不想再重新逼问宸妃一次,再问一次估计他能气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就不信,以老三那懦弱的性子,能跑到哪里去。
宸妃见他吃瘪的表情,又呵呵笑了起来:“没想到吧,你就等着这辈子继续惶恐不安的度日吧!”
天佑帝也跟着冷笑,吩咐白九:“将小七送回上书房。”说完,又吩咐冯禄:“赐白绫。”
白九应是,将还杵在外间的赵砚给拉走了。
冯禄一同出去,没一会儿就捧着一条白绫来了。见宸妃迟迟没动,两个小太监上前,将白绫套在了宸妃的脖颈之上,一人拽着白绫的一边用力拉扯。
宸妃被勒得双眼圆睁,面色泛青,双手抓住白绫,喉间发出嗬嗬,犹如拉风箱的怪叫,眼睛充血的瞪着天佑帝。
天佑帝不想再看,转身径自走到了寝殿之外,闭目等待。
被摁住的黎嬷嬷和醒来的落葵嘶哑着嗓音哭喊,求他放过宸妃。
天暗得可怕,带着寒意的风席卷而来。
一道人影突然从远处冲了出来,直奔寝殿而来。守在那的禁卫军立刻戒备,齐齐抽刀。
等那人影到了近前,借着微弱的灯笼光晕,众人才瞧清楚,那是去而复返的三皇子。
黎嬷嬷和落葵皆是大骇,朝着三皇子大喊:“您回来做什么?快走!”
三皇子似是完全没听见她们喊什么,越过众人扑通就跪在了天佑帝脚下,哭喊道:“父皇,求您放过母妃吧,儿臣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他试图伸手去拉天佑帝的龙袍,禁卫军连忙上前,伸手将他拉开。
三皇
子见求天佑帝无用,就挣扎哭喊着要往寝殿里冲。他声嘶力竭,头一次摆脱了懦弱,想救他母妃。
他不该贪生怕死,一个人跑的。他跑出了玉京就后悔了,打晕了小荀子赶回来。
天佑帝盯着他脸看了几息,突然朝侍卫摆了摆手。
侍卫松开三皇子,三皇子一下越过天佑帝,冲进了寝殿。
恰在这时,横在内殿和外殿之间的屏风轰然倒塌。宸妃病重的身体软软倒地,脖颈上被白绫缠覆,四周被双手十指挠破,白绫上斑斑血痕。面色清白,双眼原睁,死不瞑目……
那死状实在太过血腥和残忍。
三皇子瞳孔放大,浑身震颤,猛得吐出一口血来,身体也随之一软,整个栽倒在地。
暗卫上前,虚搭了一下他的脉,朝天佑帝道:“陛下,三皇子气血攻心,昏死过去了。”
天佑帝看也没看他,冷声道:“将宸妃尸首处理掉,宸妃宫里的宫人一个不留。三皇子就关在宸妃寝殿,不必管他!”换句话说,让他自生自灭。
说完,走出了紫和宫。
冯禄和禁卫军连忙跟上,留下的侍卫和宫人则着手料理紫和宫的事。
这一夜,紫和宫的哭声震天。
临近几个宫殿的人都战战兢兢的,没敢出来打探。
次日,五皇子天蒙蒙亮就起了。
赵嬷嬷提了食盒在外头等候,待他洗漱完,主仆二人就快步往慎刑司去。
慎刑司的人也没为难他们,肃声道:“陛下只让五皇子一人进去,其余人在外等候吧。”
赵嬷嬷只好把手里的食盒和干净的衣裙都给了五皇子,嘱咐他道:“让娘娘放宽心,定会没事的。”
五皇子嗯嗯点头,左右手都拿满了东西往牢房去。牢房昏暗,被关了两日的云嫔浑身脏兮兮蹲在牢房的角落,看上去凄凄惨惨的。
五皇子喊了声母妃,眼眶又有些红。
云嫔见他来,立刻跑到他面前,隔着牢房的门急切问他:“是不是你父皇知道母妃冤枉,让你来接母妃出去?”
五皇子抿着唇迟迟没说话,云嫔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
五皇子赶紧又道:“父皇既然许儿臣来看您,肯定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看守的人将牢门打开,他提着食盒进去,把饭菜拿了出来,又拿了筷子递到云嫔手上:“母妃,您这两日饿了吧,快吃,嬷嬷刚从御膳房拿的。”
云嫔捏着筷子,看着碗里丰盛的菜肴,忽而就哭了起来:“呜呜……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五皇子连忙打断她的话:“母妃,您胡思乱想什么呢?”
云嫔边哭边道:“母妃才没有乱想,母妃都听见外头有动静了。”
五皇子凝神细听,果然听见牢门口有动静。他起身喊了两声嬷嬷,就见冯禄带着几人往这边来了,手里还拿了一卷明黄的圣旨。
云嫔手里的碗筷啪嗒一声就砸在了地上,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完了,你父皇真的来赐死母妃了!”她揪住五皇子的一只手臂,哭道:“小七,母妃要是死了,逢年过节记得多烧些纸钱给母妃。”
五皇子被她说得眼眶蓄泪,眼泪止不住就往下流:“母妃……”
“云嫔接旨!”冯禄一嗓子,母子两个齐齐抖了抖。
“云嫔自进宫之后,恭俭和顺,柔婉娴熟。今蒙冤入狱,叫人心生怜意,特晋封为云妃,与容妃一同协理六宫,钦此!”
云嫔整个人都懵了!
“云,云妃?”她莫不是死到临头出现幻听了,“册封我为云妃?”和容妃一起协理六宫?
“公公,我没听错吧?”
冯禄将圣旨搁到她手上,乐呵呵道:“恭喜云妃娘娘了,您没听错,陛下封您为云妃了。您快些出慎刑司,回云湘宫梳洗打扮,准备册封仪式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云嫔被巨大的惊喜笼罩。连忙接了圣旨起身,打开仔仔细细再看了一遍。
冯禄这才带着人走了。
云妃再三确认,收了圣旨后,拉起还呆呆的五皇子道:“快走,我们快回云湘宫!”
五皇子被拉得一个趔趄,几乎是被她拖着出了慎刑司。两人见到等候在外,同样一脸欣喜的赵嬷嬷。
赵嬷嬷先道了一句恭喜,才凑过来扶住云妃。
云妃边走边道:“待会你去打听打听,陛下如何知晓本宫是被冤枉的,还突然升了本宫位份。”
赵嬷嬷点头,待将云妃和五皇子送回云湘宫,就匆匆出去打听了。
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她来的时候,陛下的赏赐也到了。
云妃摸着新得的妃位制服和几个木盒的珠宝首饰,心中欢喜难言:她还以为这次是无妄之灾,没想因祸得福。
瞧见赵嬷嬷过来后,她连忙问:“如何?”
“娘娘,是宸妃!是宸妃娘娘勾结反贼,意图谋害陛下!”赵嬷嬷大喘气后,又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紫和宫的宫人全部被处置了,听闻三皇子亲眼目睹宸妃被勒死,人已经疯了!”
云妃愕然:“居然是宸妃?”
宸妃十几年都病恹恹的,毫不起眼,居然藏得这样深!
她愕然后又打了个寒颤,若没查出来,宸妃的下场是不是就是他的下场?
五皇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问:“是谁查出来的真相,替我母妃洗脱冤屈的?”
赵嬷嬷声音里都带了兴奋:“是七皇子,七皇子记起多年前就是宸妃和反贼勾结,推他下水的事了!”
云妃乍一听闻是赵砚,表情也有些唏嘘:“竟是他救了本宫?”从前她还因着要巴结温妃处处奚落欺负他们母子。
赵嬷嬷继续道:“不仅如此,老奴请周老太君去陛下那求情时,七皇子也在,也帮忙说了不少好话。陛下这才准五皇子去慎刑司看您的!”他们云湘宫落难,宫里其余人都绕着他们走,生怕沾了晦气。
只有七皇子不计前嫌。
云妃撇了一下嘴,微抬下巴道:“丽妃不在宫里,那往后本宫就多照看着一些七皇子吧。”她从木盒子里挑挑拣拣,捡出一枚东珠递到五皇子手里,肉疼道:“小五,你把这个送给七皇子,就当是母妃的谢礼了。”
“这怎么够!”五皇子接过东珠,直接又丢进了木盒。一手一个,将最值钱的两个木盒子抱在了怀里。又朝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道:“快,把父皇的赏赐全带上,小七救了我和母妃的命,以后就是我最好的弟弟,这些全要给他!”
说着,也不管他母妃怎么在身后跺脚叫骂,抱着木匣子就跑没影了。
他母妃可能不知道,但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几日被所有人忽视、嘲讽的煎熬。
若没有小七,他和母妃,还有外祖家全都没有活路。
云妃兀自气得捶胸顿足,大骂道:“你个兔崽子!母妃的妃位制服你好歹留下!他一个皇子,要女人的衣衫做什么!”
五皇子:不过就是一件衣衫,以后他的东西就是小七的!
第102章 三皇子真疯了
五皇子抱着一大堆东西眼巴巴跑到上书房东侧院找赵砚,但赵砚却不在。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是碰见回来拿策论的六皇子,才知道他出宫了。
五皇子诧异问:“他好好的怎么出宫了?出宫去做什么?”
六皇子摇头:“我也不知他出宫干嘛,但好像是和父皇一起出去的。”
没能第一时间把东西送出去,五皇子略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眉开眼笑的:“那我在小七屋子里等他好了。”——
同一时间,赵砚也坐在马车里等。
马车宽敞,旁边的小几上摆着刚出炉的糖糕。他吃了两块就腻得不行,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马车帘子被掀开,小路子气喘吁吁的跑来,塞了个木盒给他:“七皇子,里面是泰合楼掌柜给的账册,还有灵泉寺寄来的信。”
赵砚接过,顺手又把小几上的糕点递给了他。
糕点的甜香熏得人暖乎乎的,小路子眉开眼笑的接过:“还是主子心疼奴才。”
“好了
,别嘴贫。“赵砚越过他,看向大理寺高悬的牌匾。
今日一早,父皇就差人来喊他,让他陪着一起出宫一趟,到了这大理寺。
卢国公全族都关在大理寺的天牢。
赵砚原以为父皇带他来是想让他帮着审问卢国公的,没想到临到大理寺门口了,父皇也只让他待在马车上等,自己进去了。
他这马车打眼,停在大理寺门口,时不时就有路过的百姓瞧上一眼。就连守在大理寺门口的侍卫,也好奇往他这边看。
父皇若是再不出来,马车都要叫人看出个洞了。
他放下车帘子,打开手里的木盒,入眼便是一支逼真的春杏通草花,通草花之下押着一封信。信封折得方正,面上以松针做缄,十分别致。
他眸色微亮,忙拆了信。
信的开头便是‘敬启吾弟:见字如晤,展信如面。吾已平安抵达寺中,寺中岁月安宁,吾甚喜之。周遭事物可爱,僧众皆怀璞玉之德,汝慈亲也心宽体泰……”
赵砚还要再看下去,白九就敲了一下车帘子,小声道:“七皇子,陛下出来了。”
他连忙把信原封不动的收好,塞回了木盒。然后把木盒子塞进了坐垫的角落里。才刚塞好,车帘子再次被人掀开,天佑帝一步跨上了马车。
他唇紧抿着,一双眸子如淬寒冰。坐在赵砚对面,抿唇一句话也不说,看得出来很生气。
这是被卢国公气着了?
马车缓缓行驶,天佑帝突然不住的咳嗽起来,咳得眉头紧蹙,面色发白。
赵砚连忙递了杯水过去,天佑帝接过水一饮而尽。赵砚连忙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边顺着他背,边小声嘀咕:“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况且伤神又费力……”
天佑帝喝完水,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抬眼瞧着他,也不说话。
赵砚有些心慌,收了手,问:“父皇一直瞧着儿臣做什么?”
天佑帝忽而问:“小七,你觉得这江山,是该正统延续还是有能者居之?”
赵砚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有能者居之!父皇英明神武,凭本事打下来的江山,谁要是再叽叽歪歪,您就剁了他喂狗!”肯定是卢国公那老匹夫又说了什么狗屁天道正统。
天佑帝呵笑一声:“倒不必剁了喂狗,卢国公自己撞死了。”
赵砚一拍手:“死得好,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乱臣贼子就该死!撞死真的便宜他了,应该凌迟!”他咬牙切齿,白玉的脸因为愤怒鼓起,像个小河豚。
天佑帝忽而就笑了:“确实该死!”
他想起方才卢国公的话,那老匹夫临死还诅咒他‘亲缘散尽,子孙不睦’。
不关他人如何便,他这个小儿子始终是贴心的小棉袄。
赵砚见他笑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拉开一侧的帘子指给他看:“父皇,你快看,玉京的早市多热闹,大楚在您的治理下,好得很呢。”
天佑帝也跟着他往外看,旭日东升,街巷已是一片熙攘,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来往的行人脸上幸福洋溢。茶肆酒楼、布庄糕点铺全都打开了门,迎来送往,确实热闹。
有孩童追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一路从马车边上跑过,笑闹声穿过街市往马车里灌。
天佑帝唇角微微上翘,然而,在看到一座新建成的府邸时,上翘的唇角又立马拉了下来。
那府邸时年前才建成的,原本是等下个月三哥满十五后,赐给三哥的府邸。
府邸铜门金漆,崭新气派,如今它的主人再也不可能住进去了。
赵砚暗道失策,哗啦把车窗帘子拉上。
父子两个一路无话,回了甘泉宫。
才下了御撵,天佑帝又不住的咳嗽,甚至还咳出了点血。冯禄慌了,连忙请了太医令来。
太医令替他把了脉,行了针后,肃声道:“陛下心肺火旺,再这么下去恐会形成顽疾。往后除了喝药调理,还得日日揉按心肺经脉上的穴位才行。”
天佑帝拧眉:“朕的身体朕自己知晓,不必这么麻烦。”他政务繁忙,哪有空一躺一个时辰在那揉摁什么穴位。
太医令为难的看向赵砚,赵砚立刻道:“不麻烦不麻烦,反正儿臣也要学医术了,以后儿臣日日给您按,就当熟悉穴位了。”
天佑帝无语:朕是能给你练手的吗?
他不点头,时间就不挪动分毫。天佑帝无奈,只能躺到软榻上,让太医令现场教学。
赵砚听得认真,学着太医令的手法揉按手太阴肺经上的穴位。两人一问一答,声音轻缓柔和,渐渐的,软榻上的人闭上了眼睛。
赵砚又揉按了一会儿,才让冯禄找了个毯子给他盖上。
内侍小心拨弄着寝殿的碳火,冯禄压低声音吩咐了两声,才将赵砚送到了门口,和善道:“七皇子,陛下脾气倔,往后每日就靠您多费心了。”
赵砚点头,又道:“公公夜里也多劝着父皇一些,政务是处理不完的,早点休息身体才好。”
冯禄连连点头,跟着赵砚一起往外走。
赵砚还以为他要送他,连忙道:“公公留步,不必送了。”
冯禄解释:“咱家是奉了陛下的命,前去紫和宫看三皇子殿下。”
赵砚疑惑:“看三哥做什么?”
冯禄四下看了看,才小声道:“陛下让咱家去确认三皇子是不是真疯了。”
宸妃和卢家都没了,三皇子的身世死无对证。陛下对三皇子膈应,人说疯就疯了,难免会心生疑窦。
赵砚突然道:“我替公公去吧,你去照看好父皇就行。”
“这!”冯禄迟疑。
赵砚:“你放心,我一定确认好,不会叫你难做。”
这么多年,冯禄是看着赵砚有多受宠的。如今剩下的这几个皇子……说不定七皇子有大造化。
他垂眼应是,朝身后的两个小太监吩咐道:“你们跟着七皇子,七皇子怎么吩咐你们怎么做。”
两个小太监点头站到赵砚身后。
赵砚带着两人一路去了紫和宫,往日热闹的紫和宫被封。门被锁着,里面静悄悄的。
身后的小太监开了锁,小声同他道:“七皇子,三皇子被关在宸妃娘娘的寝殿,冯总管从内务府调了两个人专门伺候。”
赵砚进了门,径自往寝殿的方向去。寝殿的门半敞开着,还为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三皇子的惊叫声,以及宫人威逼的声音:“快吃啊,你倒是吃啊!”
哐当一声,里面又传来碗筷砸碎的声音,然后就是三皇子呜呜呜的哭声。
赵砚三两步跨了进去,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连忙跟在他身后往里跑。绕过屏风就见一个工人拉住蓬头垢面的三皇子,一个工人用力掐住他的脸,抓起碎片里的饭菜往他嘴里塞。
那放菜干巴巴的,菜色也寡淡,一看就是冷了。
三皇子通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脸上还有几道细小的抓痕,下颚都叫那小太监掐红了一大片,双手掰着对方的手用力挣扎扑腾。
赵砚怒从心起,走过去一脚将强行喂饭的小太监给踢飞了,然后直接折断了还扯着三皇子手的另一个小太监的手,喝问:“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小太监看见是他,吓得要死,连连磕头求饶:“七皇子饶命!奴才,奴才等也是迫不得已。三皇子一直不肯吃饭,奴才们也是怕他饿死,陛下会怪罪……”从紫和宫事发,三皇子就滴水未进,疯疯癫癫的又不肯人靠近,他们也是没办法。
“那你们不知上报?他是皇子,怎么由得你们这样作践!”赵砚怒火中烧,吩咐身后的两个太监道:“将这两人拖出去,本皇子不想再见到他们!”
两个小太监在求饶声中被拖了出去。
赵砚看着缩在床角,畏惧盯着他哭的三皇子,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三哥虽喜欢混在动物堆里,但素来爱干净,此刻连嘴角都是血污。
他靠近两步,三皇子就挥手尖叫,眼里全是恐惧。
赵砚略一思索,朝小路子耳语了两句。小路子点头,快速出去了。两刻钟后,提着一只木笼来了,木笼子里有两只小兔子。
赵砚接过木笼,将小兔子放了出来。那两只小兔子似乎是嗅到了主人的味道,蹦蹦跳跳朝着三皇子跳过去。然后在三皇子脚边,手边来回的蹭。
原本尖叫的三皇子渐渐安静下来,双眼通红的盯着那兔子看,在那兔子绊了一下,要翻过去时,及时伸手接住了那兔子,小心翼翼伸手在兔子背上摸了一下。
小兔子乖顺,待在他手上就不动了。三皇子亦如孩童时初见这小东西一样,一双眼里全是好奇。
赵砚趁着这个时候走近他,也伸手摸了一下小兔子,放轻声音和他说:“兔子……”
三皇子跟着他重复了一遍:“兔,兔子……”
赵砚又说了一遍:“小白兔……”
三皇子再次重复:“小,白,兔……”
赵砚笑了一声,三皇子眼里还含着一包泪也跟着咧嘴笑。
这是不抗拒他了?
赵砚伸手替他整理糟乱的头发,小路子很有眼色弄来洗漱用的东西摆到他面前。
一刻钟后,三皇子头发,脸上被弄干净。
小路子在一旁感叹道:“三皇子从前那样爱干净的人,都怪宸妃娘娘……”
三皇子听见宸妃的名字一点反应也无,还兀自抱着兔子在玩。
赵砚又让人从御膳房重新拿了饭菜过来,三皇子这次抱着碗,边吃边喂自己的兔子。
但兔子显然不喜欢吃饭,他就在寝殿里追着兔子跑……
赵砚看了一会儿,吩咐冯禄的人道:“回去同冯公公说,三皇子是真疯了,让他再送几个人过来伺候。万不可再有今日的事发生,我会时常过来看。”
两个小公公连连应是。
赵砚又道:“在将三皇子从前养的那些宠物也全弄来紫和宫,以后也可让他带着宠物在寝殿外转转。”
小公公有些为难:“这,陛下说了,只让三皇子待在寝殿。”
赵砚:“你们只管照我说的做,父皇不会管这些小事,即便过问了,本皇子当着。”
小公公互相看了一眼,默认了他的说辞。
赵砚朝寝殿的角落看了一眼,三皇子人已经钻到床底下去抓兔子,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兔子,兔子……”
赵砚走出了寝殿,寝殿外鸟语花香,不过一日,已经堆满了落叶。
他活到现在,才终于有了自己身处夺嫡漩涡的真是感。
看看他父皇,没日没夜的处理政务,累得一身病,还时常被人蒙骗。
皇位有那么好吗?一定要斗得你死我活?
如今太子哥哥没了,三哥又疯了,他们剩下的这几个兄弟,该争夺储君之位了吧?
毕竟这是一本夺嫡文。
第103章 立储大战
赵砚从紫和宫回去上书房东侧院时已经申时末了,他进门,就瞧见桌子上堆满的木箱子,和已经趴在那熟睡的五皇子。
旁边伺候的侍从见赵砚回来,连忙伸手推了他一下。
五皇子迷迷糊糊的睁眼,瞧见赵砚,瞬间清醒,问:“小七,你和父皇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他瞧见赵砚外裳上几个黑手印和拉皱的袖口,讶异问:“怎么弄成这样?有人打了你吗?”
赵砚摇头:“没,方才我去看三哥了。”
听他提起三皇子,五皇子一秒沉默:一个疯子有什么好去看的。
三哥明明知道他母妃替宸妃娘娘背了锅,还要和父皇说谎,险些害死他和母妃!
他不想听到对方任何的消息,也不想小七太关注对方。于是起身拉过小七赵砚就往桌前坐:“小七,你看,我拿什么来给你了。”
说着又将桌上的木盒一一打开,继续道:“我听赵嬷嬷说了,是你揭穿了宸妃娘娘才救了我和母妃,这些都是谢礼。”
赵砚被一阵金光晃得眼晕,伸手挡了挡,咋舌问:“你的?还是你母妃的?”先前那次就是拿了云妃娘娘的首饰过来,最后还被他父皇说了一顿,又把东西还回去了。
五皇子连忙道:“这些东西虽然是父皇赏给我母妃的,但没有你,我母妃命都没了。所以,这东西该你得的!”
赵砚:“云妃娘娘也是这样想的?”
五皇子嗯嗯点头:“我母妃也说要谢的,还说以后要多照看你呢。”说着他又把云妃的衣衫也拿了过来,殷切道:“你看,连父皇赏赐的衣衫母妃都舍得呢,你拿去给丽妃娘娘穿吧。”
赵砚眼角抽了抽:云妃娘娘会这样大方?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可能吧。
他把衣衫推了回去,又道:“也不必一下拿这么多东西给我,拿一半回去还给你母妃吧。”
他伸手盖上面前的木盒,五皇子连忙摁住他的手,肃声道:“一定要收,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母妃!”
赵砚被他虎一跳,这和看不起云妃娘娘有什么关系。
在五皇子强硬的要求下,赵砚只得收了送来的赏赐。但那套衣衫以他母妃身段不同为由给退了回去。
云妃看着仅剩的一套衣衫,欲哭无泪。纵使心里在滴血,但前朝后宫都知道是七皇子救了她母子,她若是连一些赏赐也舍不得,难保不会被人说闲话。
她如今是妃位了,得估计身份。
可是,还是肉疼。
赵嬷嬷瞧她愁眉不展的,就宽慰道:“娘娘,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给了便给了吧。外人还道娘娘知恩图报,也更能与您亲近,如今最要紧的是权利!”她仔细分析给云妃听:“您现在和容妃同时治理后宫,您有皇子,容妃又没有,皇后之位还空悬……”
云妃心思立马就活络起来:“你说的对,本宫如今是妃了,和温妃平起平坐,那个位置也可争上一争。”
赵嬷嬷点头:“就是啊,娘娘。如今您该趁着温妃娘娘禁足解除前在后宫树立威信,替五皇子铺路!”
云妃立刻向打了鸡血,吩咐道:“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内务府,让他们把先前宸妃处理的宫务都拿到本宫这里来。明日让后妃门都到我这儿来聚聚,很多宫中事务,本宫也要和各位姐妹好好说说。”
赵嬷嬷应是,匆匆去了。
隔了两日,云妃又将五皇子喊到面前,细细交代道:“如今你母妃是后宫之首了,也不必日日巴结别人去瞧他人的眼色,你也该为自己好好规划规划,别一天到晚无所事事。”
五皇子委屈:“我没有,我每日都在上书房读书。”
云妃伸手戳了戳他脑袋:“你啊,能不能聪明点!你瞧七皇子都知道日日去你父皇面前献殷情,偏你像个木头。你父皇近日咳嗽不断,你有空也去关心关心他!”想要成为太子,讨陛下欢心才是第一要务。
五皇子一看到天佑帝就有些发怵,但又怕他母妃唠叨,只好嗯嗯点头。
云妃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没听进去,又戳了他脑袋一下,咬牙道:“你若是不敢自己去,每次七皇子去你就跟着一起去好了,你现在不是喜欢粘着他?”
五皇子一听,顿时高兴了。
应了一声,就往外跑,到了上书房后,就去找赵砚。听说赵砚去了六皇子屋子里,立刻又追了过去欢喜道:“小七,你明日是不是要出宫,能带我一起出去吗?”
六皇子见他又来了,顿时头疼:“不能,小七已经答应带我了。”他这五哥,自前两日起就日日粘着小七。
读书时,要扭头过去和小七说话,上骑射课要跟着小七跑马。他们说话,他也要凑过来说上一嘴,就连回东侧院了,也要跑到小七屋子里说话。
整天小七长,小七短的,真真烦人。
五皇子立刻道:“多带一个人也不碍事。”
六皇子无语:“怎么不碍事,我们马车小,你坐不进去。”
五皇子看着自己圆润的身段,有些犯愁。
赵砚伸手拍了六皇子一下,温声道:“好了,我只是出宫采买点药材,下次再带你一起出宫吧。”他们这些未出宫建府的皇子,只有小七才得了特许,可以随时出宫。
他们想出宫,得跟着小七或是父皇答应了才行。
五皇子嗯嗯点头,然后一整日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赵砚。
赵砚忙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端茶递水。赵砚用膳,他就抢着布菜拿碗碟。
俨然把小路子的活都抢了,完全忘记云妃说的,要去天佑帝面前巴结的事。
弄得赵砚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收拾东西往天佑帝的长极殿去。
天佑帝倒是习惯了他晨昏定省的过来揉摁穴位,每次确实咳嗽减轻很多。夜里睡眠浅,反倒是这个时候能睡一觉。
在这件事上,赵砚少有的恒心,一坚持就是两年。
有好多次百官散了朝前来议事,就那么等着。
群臣眼观鼻鼻关心,也没敢说什么。等天佑帝醒了,还没说上两句,就有人提及立太子一事。
太子去世已经两年之久,现在谁都盯着东宫。
天佑帝恼怒,将提及此事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帮大臣,是瞧着他身体渐
弱,怕他突然死了?
最后还是赵砚顺毛捋了一会儿,天佑帝才平息下来,挥手让这些个不省心的人赶紧走。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默往外走。
站在最前面的二皇子,眸子阴冷的盯着赵砚。赵砚只做不知,收了银针和医书也往殿外走。
待出了长极殿,二皇子就冷嗤道:“老七读书不行也就算了,现在还劲学些不入流的手段讨好父皇。”
六皇子还没怎么呢,五皇子先不乐意了:“二哥,小七学医怎么就不入流了?小七和我们一样也是在为父皇分忧!”
“我们?你在说什么鬼话?分忧的是我,不是我们?”二皇子上下打量敦实的五皇子,眼中不屑:“你少吃些都不至于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五皇子气得脸像冲了气,但又骂不过。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四皇子突然来了一句:“学医也不算不入流,说不定以后二哥生育子嗣还得靠小七呢。”说着往他身下看去。
这话真是一击毙命!
二皇子成婚快三年了,不管如何努力,安王侧妃都不知找多少御医和宫外名医瞧过,愣是没生出一儿半女。
时日日久,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说是二皇子不行。
皇宫内外都知晓二皇子小心眼爱记仇,这话哪敢当着他面说。
偏生四皇子敢,还说得毫不避讳。
二皇子阴恻恻盯着他,咬牙切齿:“老四,你给本王等着!”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叫他看得发毛,往四皇子身后躲了躲。四皇子这两年个子窜得老高,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
二皇子一甩袖就走了。
随后,五皇子也被云妃的人叫走。
等人走远后,六皇子一言难尽道:“四哥,你干嘛非戳他痛点,这下他肯定记恨死你了!你不知,温国公的人近日又蠢蠢欲动,想和父皇提立二哥为太子的事。万一父皇真立了二哥,以后有你小鞋穿!”
四皇子抱着手臂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怕什么,他那爱生气的性子,估计哪天就把自己气死了!”他一挑眉:“再说了,云妃娘娘近一年不是对五弟寄予厚望?也许,储位落不到二哥手里。”
宫里谁不知,云妃和温妃斗得正凶,容妃就是个看戏乐子人,两不相帮。
云妃虽不及温妃聪慧,但奈何是皇祖母娘家人,还有周老太君在,在父皇面前更得脸。
六皇子看着回廊尽头,已经走远的敦实身影,讶异道:“你说五哥?”他连连摇头:“五哥才上朝听政多久?二哥的势力都在朝堂上扎根了!而且二哥的外祖父是温国公!”
五哥有什么?
周家那些酒囊饭袋只会惹父皇厌烦。
再说一句实话,五哥哪哪都比不上二哥能干。
四皇子突然定定盯着他,六皇子被他看得心里打鼓,摸摸鼻子:“你瞧我做什么?”
四皇子挑眉:“老五不行,你就上!你外祖才升了御史,你表兄许丛溪又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许家再过几年,也不比温家差。”
温国公还在淮阴剿匪呢,什么时候能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我?”六皇子讪讪笑了两声:“四哥,你别开玩笑了!长幼有序,要上也是你先上啊!”他掰着手指数,“你功夫好,脑子也好。论家世,你外祖家也是西途贵族,跟着父皇一起打天下的,在军中也很有威望,大理寺不是你舅舅在管?”
四皇子:“你不懂,我志不在此!”
六皇子:“那你志在哪?”
四皇子抬头看天,六皇子跟着他抬头看天。天空忽然电闪雷鸣,顷刻间暴雨倾盆。
哐当一声,手臂粗的电光直接砸在两人脚边。
六皇子吓得要死,连退数步,后背直接撞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他惊惧的看着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四皇子:这就是小七说的装逼遭雷披吗?
四皇子还兀自仰头嘀咕:“老六,要变天了!”
六皇子:你不废话吗,有眼睛的都知道。
天空乌云滚滚,大雨从午后下到了凌晨,整整下了五日,护城河的水都积满了。
春水生万物,柳枝抽新芽。
一场春雨又将某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思给盘活了。
天还未亮,文武百官就坐轿的坐轿,走路的走路,一路趟过春雨进了宫,入金銮殿上朝。
各自站定后没多久,文武百官开始一一向天佑帝禀报政事。
说了没一会儿,左都御史就提及立太子一事,直言:“东宫空置已久,为了大楚江山稳固,陛下当早立太子!”
天佑帝冷脸盯着他,问:“那姚御史以为几个皇子里,谁适合当太子?”
左都御史高声道:“立长立嫡,没有嫡子,当然是二皇子最合适。”
左都御史话落,立刻有人站了出来反对:“立长是没错,但二皇子成婚数载,至今未诞下一儿半女。选定东宫前,是否要考虑长久稳固?二皇子那身体……”那官员未说完,但所有人都看向站在最前方的二皇子。
潜在意思很明显了:二皇子那身体薄得和个纸片一样,脸白的常年没什么血色,时不时就生病……搞不好比陛下挂得更早。
那不是还要选过太子?
不如一步到位选别人自在。
二皇子一动,低垂的眉眼里满是阴郁之气。
二皇子党的人集体不满,温国公手下的将军直接就吼开了:“二皇子身体怎么了?生孩子着什么急?陛下不也到二十多才有子?”他们殿下才十九,急什么!
那官员立刻就怼了回去:“陛下能一样?陛下马上天下,自当建功立业为先!现在天下太平,立太子自然也要考虑子嗣!”他话语一转,道:“微臣瞧着四皇子身姿挺拔,体格健壮,骑射一流,有陛下当年之风。若要立太子,四皇子也可。”
被点名的四皇子眸子闪了闪,立在那没说话。
二皇子则侧头往他身上瞥去,老四这两年是长得越发像父皇,连体格也像。
左都御史冷哼:“越过长子立此子,这就是你孟寺丞的教养?”
孟寺丞针锋相对:“大楚本就只有立的规矩,什么时候有立长的规矩?”
四皇子党跟着复议。
双方当场就吵了起来,酷爱吃瓜的六皇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视线落到四皇子身上,有些疑惑:四哥不是说他志不在此?那四皇子党现在是什么意思?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周伯侯也加入了战局。
整个金銮殿乌糟糟乱成一团。
天佑帝想到赵砚的每日叮嘱,强忍着没发火。待朝堂安静下来后,才肃声道:“老二、老四、老五、老六,你们几个上前来。”
四人忐忑的上前,和天佑帝对视。
天佑帝挨个看过去,问:“你们四个说说,谁想当太子?”
这话谁敢接啊!
四人都不说话。
天佑帝见他们不答,继续道:“太子为储君,需要得德才兼备,勇武、果断、仁德、谦逊……你们谁都具备?”
但凡有谁能有太子七成品格,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对方为太子。
四人还是不语。
天佑帝看向群臣:“立太子一事,朕自有考量,若今后谁再在朝堂上为此事争吵,就拖下去斩了吧!”
这下没有任何人再敢提立太子一事了。
散朝后,各个党派的官员聚集在一起,猜测天佑帝心思。但自从太子死后,陛下好像对其他几个皇子都没有偏爱。
不,还有七皇子。
二皇子府内,二皇子的侍从压低声音小声问:“陛下该不会想把东宫留给七皇子吧?”谁都知道,七皇子在东宫养过几年,又和太子一样得太傅教导。
如今还日日跟在陛下面前。
二皇子拧眉:“不太可能,丽妃和乔太守都在灵泉寺,小七在宫中毫无根基。再者,父皇若是属意小七,不会让他学医,都十三了,还不入朝听政!”
不止二皇子这样想,其他皇子的党派也这样想。陛下但凡想将东宫之位留个七皇子,就不会现在还不让他入朝听政。
侍从继续煽风点火:“但难保七皇子不会有这个心思,主子还是试探一二为好。”
二皇子思考片刻后,道:“这几日你派人盯着各个宫门口,若是小七出宫,你即刻派人告之本王。”
第104章 再见太子
天佑帝下朝后,直接回了长极殿。
赵砚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脱了冠冕,换上常服,亦如往常坐到软榻上,伸出手给赵砚搭脉。
赵砚指尖只停了两息,便抬眼问:“父皇又发怒了?”自从学医后,他人沉稳了许多,肃着脸的时候倒有几分唬人。
天佑帝略有些心虚,瞥想冯禄。
冯禄立刻道:“七皇子,没呢,老奴瞧着陛下的,陛下就训了几个大臣几句。”
赵砚信他才有鬼,他收回手,无奈道:“父皇,都说了要
遵医嘱。“说着,又拿出随身的银针给天佑帝行针。
两年多的时间,他针法已经纯熟。
天佑帝没接他的话,而是转移话题道:“你年底就要十四了,过两日准备上朝听政吧。”
赵砚手一偏,针跟着一偏。
天佑帝缩手吸气。
时间一秒回档,再次下针又准了。
天佑帝再提,针就再偏,连续三次后,他深吸一口气,闭眼,就当自己没说。
赵砚眼角眉梢漾出点笑意,收了东西起身:“父皇好好休息,儿臣先告辞了。”
天佑帝立刻又睁眼,问:“今日不摁穴位了?”
赵砚耸肩:“不是针灸吗?”
天佑帝瞧了他一圈,问:“又出宫?”他拧眉:“成日往宫外跑,像什么话?”
宸妃和嘉义太子一死,反贼没了主心骨,已经被绞杀的差不多。
这两年,赵砚出宫越发勤了。
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六哥和五哥找儿臣去看他们府邸,儿臣总不好推辞。”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快十五了,预计年底就要出宫建府,府邸是早两年前就开始建的。
天佑帝闭眼,又不说话了。
赵砚觉得,他父皇年纪越大,越像小孩,生气的时候总这样。
他轻笑了声,道:“儿臣回来给您带好吃的。”说完,就快速出了长极殿。
待走到门外,他才问跟出来的冯禄:“今日朝堂上出了什么事?父皇又这样生气?”
冯禄迟疑两息后才压低声音道:“左都御史提了立太子一事,和孟寺丞吵起来了,后来周伯侯也掺和进来……”
赵砚立刻明白过来:他二哥、四哥和五哥的党派为了立太子在朝堂上吵起来了。
这群人,太子哥哥出事半年后就蠢蠢欲动。现在终于按耐不住,搬到明面上来提了。
看来他坚持不上朝听政是对的。
回到上书房后,就在自己屋子门口碰见了五皇子,他立刻转身就走。
然而,五皇子已经瞧见他了,小跑着过来拦他:“小七,我的府邸快建好了,你今日有空吗,同我一起出宫去瞧瞧?”
赵砚摇头:“没空。”
五皇子不气馁:“怎么没空?你又不用上课,又没参政?”宫里头的皇子,最闲的就是小七了。
赵砚求救的看向六皇子,六皇子立刻过来拉五皇子:“小七说没空那必定有事,你怎么这么烦人?快同我去柳翰林那,柳翰林说你的策论写得不行,让你过去一趟。”
五皇子被他拽着往前走,边走还不忘回头嘱咐赵砚:“小七,我去去就回,你等我啊。”
赵砚衣服也不想换了,朝小路子道:“快些走,我们先出宫。”
小路子疑惑:“方才您不是和陛下说要和五皇子、六皇子一起出宫看府邸?”
赵砚瞧了他一眼,他立马闭嘴,默默的牵起小白跟上。
两人一狗出了宫,轿子才落头,守在宫门口二皇子府的人,立刻将消息传到了二皇子耳朵里。
二皇子问:“人去哪了?”
小厮回:“好像往泰合楼去了。”
二皇子马上命人备轿,往泰合楼赶。
他出门的同时,赵砚人已经到了泰合楼。他一进门,掌柜的就亲自将人迎到了三楼天字号雅间,恭敬道:“小东家,大公子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赵砚立刻推门进去。
门内,一劲瘦高挑的身影背对着他站着,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唇角翘起,喊了声:“小七。”
赵砚眼眶瞬间红了,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人。
面前的青年白衣惊鸿,面容琼秀,眉眼自带一股随和温柔,赫然就是几年不见的太子。
赵砚跟着扬起唇角,喊了声:“太子哥哥。”
太子温声道:“小七喊错了,我现在姓燕,燕祐。”
赵砚从善如流:“大哥。”
他喊完,小白就凑了过来,围着太子左转转,右转转,然后疯狂摇尾巴。
这是认出太子来了?
太子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朝赵砚道:“你也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赵砚眼巴巴跑过去,在他面前又恢复了小孩子的做派。
太子打了个响指,莲笙就将东西搬到了两人面前。莲笙因这脸上有烧伤,戴了一边银制的面具。整个人也高了不少,黑壮了不少。
他笑着喊了声:“七皇子。”
赵砚回了他一笑,然后看着三个大木箱子,疑惑问:“什么东西,这样多?”
太子温声道:“都是这两年我走南闯北在各地掏的小玩意,玉京绝对没有的。”
箱子打开,太子一一介绍给他听,又和他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
赵砚讶异:“大哥这是把杂记上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太子摇头:“那倒没有,燕记货运的站点在哪,我就去了哪,再有就是去了一趟姜家人的流放之地。”
赵砚眸子微闪:“姜家人知晓你没死?”
太子:“不知,我没让他们知晓,就以燕当家的身份去的,送了些生活必须品过去,又嘱托当地朋友照看一二。”
他死遁后先去了灵泉郡落脚,身份也只有赵砚的外祖父,乔郡守知晓。之后便接手了先前和赵砚一起创办的快递站,改名燕记货运,‘燕’同砚。
他则成了江南一带有名的燕大当家。
行商可比当太子有意思的多。
赵砚又问:“那阿瑶表姐呢?”
太子:“我倒是去瞧过她两回,她因着有郡主封号,在崇州过得也算滋润。就是荒唐些,时常和不同的男子往来,还被人寻上门几回。好在我找人看顾着她,又特意挑了几个身手好的送去给她当了护院。”他说完,又问:“陛下那怎么想的,有没有提及过阿瑶?”
赵砚摇头:“没有。”若是没人将太子哥哥的身世捅到明面上,父皇或许会将阿瑶表姐接回来。事发后再将人接回来,不是让人时时刻刻提醒父皇偷龙转凤的事吗。
太子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在崇州她也能快活一些。等将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说不定外祖父、舅舅他们能回到崇州。”
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他又指着最后一个箱子同赵砚道:“那里面是丽妃娘娘和乔大人托我带给你的东西,你自己瞧瞧。”
赵砚弯腰,打开箱子。箱子上层放了几套鲜艳的衣衫,夏天和冬天的都有,好像是按照他的身量来做的。他拿出来比了比,诧异问:“这是我母妃做的?”
太子点头:“嗯,都是按照你年前信中所言缝制的。原本丽妃娘娘想多做几套,被你外祖母劝住了。你这个年纪,一天一个样,说不定明年就不能穿了。”
他看着赵砚,从前日日跟在他身边的小孩儿个子一下子窜了上来,都到他肩膀了。眉目也是越长越精致,越来越像丽妃娘娘,浓艳的过分。
小七这容貌,在江南一带出门应该会被围堵。
赵砚再往下翻,就是他外祖母晒的一些果干,还有两大盒珍
稀药草。他拿起一盒人参瞧了瞧,问:“这些哪儿来的?”那人参腿上的泥还未干透呢。
太子笑道:“你母妃带沉香和半夏在灵泉寺山上挖的,大概是听说你学医。”
赵砚连忙道:“那多危险!万一碰上什么野兽……不行待会我要写信,让人快些送去,交代她们不许去山上。”
太子:“我瞧着丽妃娘娘还挺自得其乐,还在住处种了许多蔬果,养了鸡鸭。先前给你的信应该收到了吧,丽妃娘娘气色比在宫中是更好……”人都圆润了一圈。
赵砚:难怪他母妃近日信里头很少提及想回京的事了。
他正打算把药材放回去,门口就听见小路子的声音:“安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赵砚惊异,连忙看向太子。太子眸色微闪,起身走到身后墙面,摁了其中一块砖。暗门打开,他走了进去,暗门关上。
就在这瞬间,雅间的门被打开。二皇子推门进来,先看了眼赵砚,然后阴鸷的眸子四下打量了一圈,问:“小七好兴致,一个人待在雅间做什么?”
赵砚没好气道:“来泰合楼自然是喝茶。”
“一个人喝茶?”二皇子看向他桌面上的两个茶碗,方才谁在这?”
赵砚睁眼说瞎话:“没谁啊,原本六哥要来的。”
二皇子眸子微眯,警惕问:“老六找你什么事?”
赵砚拧眉:“我同二哥很熟吗?”
两人不仅不熟,还有过节。
二皇子一改往日的冷漠,快走两步到他面前。看向他脚边的几个大箱子,上面还有燕记的封条。
“丽妃娘娘寄来的?”他盯着最后一个箱子的衣衫看,意味深长问:“丽妃娘娘可是想回玉京了?”
赵砚:这么拐弯抹角的做什么。
他都知道今日朝堂上的事了,不就是想试探他有没有争储的心思。
赵砚故作不解:“她想回来玉京做什么?我年底就十四,明年就十五了。父皇答应我,十五就让我去灵泉郡。赐我一块封地,再封个王。”
二皇子眸子微亮:“父皇什么时候答应你的?”
赵砚:“我母妃出宫那会儿啊,原先我也想一同去的。但父皇说,我还小,不合适去,等十五就能去了。”
二皇子听罢,面色缓和许多,坐到他对面,温声道:“等你明年去封地,本王送你一份大礼。”
赵砚挑眉:“等什么明年,不若现在就送吧。”
二皇子爽快点头:“行,你说,你想要什么?”
赵砚毫不客气:“自然是值钱的,灵泉郡地处偏远,又穷乡僻壤的。父皇虽说会给我银子,但我还是怕不够花。”他上下打量二皇子身上,问:“二哥出门带银子了吗?我待会还要去置办好些东西呢。”
二皇子在袖带里掏了掏,掏出一大叠银票递了过去:“这些都给你吧。”
赵砚开心的接过,当着他的面就数了起来。
二皇子嘴角抽了抽,又道:“从前我们是有些恩怨,现在都长大了,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今后你没银子花,可来安王府找本王。”
赵砚嗯嗯点头。
二皇子盯着他发顶,试探问:“你日日去父皇跟前,父皇可有提及立太子一事?”
赵砚依旧低着头,像个没心眼的傻白甜:“有啊。”
二皇子立刻追问:“有提什么?”
赵砚抬头,盯着他腰间的玉坠看。
二皇子解下腰间的玉坠塞到他手里,赵砚立刻眉开眼笑的:“父皇说,他也不是不想立太子,但凡你们几个有太子哥哥一样好,他都毫不犹豫。”
二皇子咬牙:人都死了,父皇还念着!
太子再怎么好,也不是父皇的种!
“父皇还有说什么?”
赵砚迟疑:“透露太多了不好……”
二皇子又在身上翻了一阵,解下衣襟上的翡翠压襟儿塞给他。
赵砚犹犹豫豫的,他立马转身在自己侍从身上搜刮了一通,找出几张银票塞了过去:“现在能说了吧?若是还嫌少,待会本王让人再送些银票来。”
“二哥大气!”赵砚捧着银票和翡翠,一脸财迷眼。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天佑帝卖了:“父皇说按理说是该立二哥的,但二哥气量太小,恐无容人之量,怕您将来登基后,会嫉恨我们兄弟几个……”
他越说,二皇子的脸越黑。
赵砚继续道:“父皇还说,二哥身体不好,又迟迟没有子嗣……”
“够了!”二皇子一拳砸在桌面上,桌面上的茶碗都叫他砸得歪倒:“你在耍本王?”他胸口起伏,冷冷盯着他。
赵砚似是吓了一跳,随后连珠带炮道:“你看你看,我就是照父皇的话说,你就听不下去了……”
二皇子咬着后牙槽:父皇素来就看不上他!
赵砚盯着他面色,又继续道:“其实这也不算事,都可以改的嘛。父皇说你哪不好,你改就是了,父皇总会满意的。”他扬扬手里的银票:“至少,我认为二哥还是有优点的,大方就是最大的优点。”
二皇子蹭的起身,剐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赵砚连忙跟着起身,追到门口:“二哥,别忘了你说的银票,我在这等啊!下次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定记得问我!”
二皇子都恨不得冲回来给他一嘴巴子。
就是这样,赵砚尤嫌不够,继续扯着嗓子喊:“对了,还有那份大礼……我喜欢金子……”
二皇子逃也似的出了泰合楼。
一只手啪嗒一声把雅间的门关上,无奈又好笑的嗓音传来:“小七,你惹他做什么?将来他若真入主东宫,对你没好处。”
赵砚转过头,无所谓道:“我瞧着父皇不怎么满意二哥,四哥的赢面都比他大。”四哥去年才出宫建府,就入了大理寺办案,破了好几件大案呢。
父皇还夸赞了好几回。
因着太子哥哥和皇后的事,父皇这些年对温妃和二哥始终有些冷淡。
太子却不这么认为,提醒他:“能不能入住东宫,除了看父皇的喜好,还看重外家势力。温国公是开国功臣,即便交出了军权,但在军中的地位也无可比拟。而且,温国公快回朝了!”
赵砚讶异:“大哥怎么知道?”
太子解释:“前两个月,我押货途径淮阴地界,并未遇到任何匪徒。一打听才知晓,淮阴县的两大匪帮已经被温国公端了。温国公邀功的折子只怕也在路上,不日就能送回玉京。”
“不仅如此,温国公好像还拿捏住了南阳王私通匪徒的证据。这次,温家算是立了大功,若温国公回朝,提及立太子一事,陛下总得给两份脸面……”
赵砚抿唇:“温国公具体什么时候回京?”
太子摇头:“这我也不知,我待会派人沿途去淮阴打听一二,一有消息就传给你。”
赵砚眸子微亮:“大哥这意思是你暂时不离开玉京?”
太子:“要离开的,我的身份不宜在玉京久待。我打算和你分开后就北上,将燕记货运点铺遍大楚,顺便也能看看北地风光。”
赵砚有些蔫哒哒的:“要是我已经十五就能和大哥一起去了。”
太子拍拍他的肩:“会有机会的,先且在宫中好好待着。记住,这两年尽量别掺和进夺嫡里。以后老二找你,也别搭理他。他那人小心眼,拿了他的银子,他不得惦记死你。”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印递过去:“这两年我挣了不少银子,你的那份全给你存大通宝号里了。这是取银子的信物,你拿玉印过去,大楚各地的大通宝号都认。”
大通宝号?
赵砚:“东城新开的那家?靠谱吗?”
太子点头:“东家是我。”
赵砚震惊的瞧着他:看不出来,太子哥哥还是个经商奇才!
他把玉印收好,两人又聊了会儿这两年彼此的生活。待到日暮,赵砚才恋恋不舍的起身。
太子跟着起身:“你也该回宫了,我再不走,城门也该关了。”
赵砚抿唇:“我送你出城门吧。”
太子想拒绝,但看着赵砚不舍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他戴上围帽,从后门出去,小路子和莲笙立刻跟上。
一开门,就瞧见安王府的马车停在那。二皇子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看着二人,阴恻恻笑道:“小七,不介绍一下,这位藏头缩尾的朋友?”
第105章 他躺在软榻上,气得心……
这人从看到那杯茶开始,就怀疑他了吧。
真难为他在后门蹲守这么久。
赵砚冲马车里的二皇子笑了一下,道:“好啊,正有此意。二哥,你下来,我给你介绍。”说着,伸手去扶他。
二皇子眯眼瞧着他那只手,心里狐疑:这小七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身侧的太子也微微蹙眉,有些拿不准他想做什么:这个时候,不该是拦着老二,让他赶紧走吗?
三人互相一眼,最后二皇子一扬唇,伸手搭在了赵砚手腕上。如同上位者搭着奴才一样,从轿子里下来:“小七还算懂事……”
他话还没说全,就
突然惊呼一声,被赵砚用力拽下了马车。然后一个过肩摔,整个人四仰八叉直接砸了在了石子路、路面上。
灰尘四起,太子和莲笙齐齐后退两步,掩住口鼻。连跟来的小白都吓了一跳,撒开蹄子往后窜出老远。
车夫吓得不轻,跟在二皇子身边的侍卫和侍从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赵砚摁住二皇子就是一通暴揍,边揍还边骂:“让你天天找事!让你找事!让你找事!”他撸起袖子,拳拳到肉,真是把人往死里打。
二皇子边躲边尖叫:“小七!你疯了!”他还没喊两声就被打得失了声。
那些侍卫和太子终于反应过来,要去拉他时。二皇子已经被他揍得奄奄一息,如一滩烂泥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双眼怨恨的瞪着他,艰难吐出一句:“本,本王要告你……”
赵砚这才终于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腕,朝他龇出一口白牙:“如果待会你还记得的话,就去告吧!”
这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难道还能把安王殿下揍失忆了?
下一秒,赵砚直接回档,他和太子又好好的回到了雅间内。
太子起身要往后门去,赵砚一把拉住他道:“走前门吧,二哥在后门堵着呢。”
太子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问完,随即又想起几年前,二人也是在这,被姜瑶和姜良玉围堵的场景。那时候小七也是这般未卜先知,全都猜中了。
他轻笑了声,再次拿起围帽戴上,然后带着莲笙从前门出去了。
赵砚这才朝小路子道:“你先找几个人来,把这几个木箱子放到暗室里去。”
待木箱子放好后,赵砚带着小路子还有小白就从后门出去了。一开门,果然见二皇子府的马车停在外面。
小路子对于自家主子的神通,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还主动朝露头的二皇子打了个招呼:“安王殿下,您怎得在这呢?是特意等我们殿下吗?”
二皇子蹙眉,朝赵砚看去,又四下扫了一圈,问:“怎么就你一人?”
赵砚疑惑:“不就是我一人吗?”
有人匆匆跑到二皇子身边,小声耳语了两句。
二皇子眸光微转,催促车夫:“往前门去。”
车夫正要走,就被赵砚一把拉住了缰绳。车夫为难的看向二皇子,二皇子拧眉:“你做什么?”
赵砚无辜的眨眼:“二哥特意等在后门,难道不是拿了银子,带我去置办东西?”
二皇子:“本王什么时候说要带你去买东西?”
赵砚:“就在雅间,二哥说要送我一份大礼,还说要回家拿银子啊!”
二皇子:“东西不会少你,现在天黑了,我松手!”
赵砚不动,二皇子正要发火,他就抿唇:“二哥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告诉父皇,你方才问我的话。”
“你敢!”二皇子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气愤,还作死的怀疑小七在雅间藏了人!
这下好了,又要被这混账东西坑了。
赵砚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他真敢。
二皇子无法,说了句软话:“本王没带银子。”
赵砚立刻道:“无碍的,二哥是王爷,想买什么记账就好了,待会再让各店的掌柜送帐去你府。”
二皇子忍着爆粗口的冲动,妥协。朝身后的侍从看了一眼,侍从会意,带着两个侍卫要离开车队,往前门去。
小路子眼疾手快,挡在那侍从前面,高声道:“你这奴才,怎得这样不懂事。主子要去置东西,你我自然要跟着一起提东西!你这是带着人往哪去?”
侍从有些恼,偏生又叫他拽着走不脱。
二皇子掀开车帘子看着这一幕,不悦道:“小七,你的奴才如今也敢管本王的奴才了?好大的威风!”
赵砚笑嘻嘻的,吩咐小路子:“你松手,让他们走便是。东西多了,就放在马车里。”
小路子这才松手,让那侍从和两个侍卫走。
赵砚欢欢喜喜上了马车,小白也紧跟着跳了上来。原本宽敞的马车一下变得拥挤,生生将二皇子挤到了角落。
他看着小白雪白乱飞的毛发,连打了几个喷嚏,嫌恶道:“你上来就罢了,带个畜生上来做什么?”
赵砚有些不高兴:“小白可不是畜生,小白是我兄弟。”他说完,看向满脸嫌弃的二皇子:“四舍五入也是二哥兄弟。”
“胡说八道什么?“二皇子恼怒:“本王和这个畜生有什么关系?”
小白听不懂他的话,只管兴奋的去舔他的手臂,二皇子嫌恶挥手,手要碰到狗头的一刹那。赵砚伸手截住了他的手,二皇子本能的往后缩了一下,护住了自己脑袋,做出防御姿态。
赵砚好笑的瞧他:“二哥,你干嘛呢?怕我打你?”他收回手,一副乖乖好弟弟的模样:“我怎么可能打您,你是我二哥!”
二皇子自觉失了面子,轻咳一声,放下手,挺直腰板:“量你也不敢动手!”别说,方才那一瞬间,他心里就生出小七会揍他这个荒谬的念头。
马车缓缓行驶,被赵砚指使着绕出了北城,往繁华的南城去。
赵砚拉着二皇子一并下了马车,从绸缎铺子逛到了玉器店,又从玉器店逛去了珍宝阁……他没看一样,就问二皇子:“二哥,你觉得这个好不好看?”
二皇子不耐:“你想买就买,和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做什么?”
赵砚也不恼,乐呵呵的继续买,店家只管记账拿到二皇子面前。
一个时辰后,赵砚拿了一堆的东西和二皇子告别。他情真意切道:“二哥,今日我特别高兴,你放心,我定会在父皇面前多说你的好话。”
二皇子嘴角抽了抽,盯着他进了宫。
这时,侍从才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跑了来,三人面上皆是鼻青脸肿的。
二皇子眉头拧得死紧:“让你们去找人,怎么弄臣这副鬼样子?”
侍从颇为郁闷道:“奴才带人赶去前门时,只瞧见一个背影,才追了一条街就被人套了麻袋,然后就这样子了……”
二皇子:“安王府的人在天子脚下被人套了麻袋?”
三人眼神闪躲,低头不敢言。
二皇子冷嗤:“没用的蠢货,给本王滚!”
三人赶紧滚了。
二皇子揉揉眉心,整个人疲惫的靠在车璧之上:他是不信小七一个人能在泰合茶楼待那么久的,方才一直拖着他也是不想他见到泰合酒楼那人吧。
小七暗地里在搞什么小动作?时常出宫就罢了,还鬼鬼祟祟和人往来。
他开始对小七说的,封王后就去封地的事存疑。
马车缓缓驶到安王府,二皇子从马车上下来后。管家连忙迎了上来,低头禀报:“殿下,方才有十几家店家的掌柜拿了您的字据过来报账……”
二皇子不耐道:“来了就报给他们便是,这种小事也要来烦本王!”
管家为难:“数目有些多……”
二皇子:“能有多少?”方才也没感觉记了多少账。
管家皱着一张老脸,报出一个数:“十万两!”
“什么?”二皇子以为自己耳背:“你说多少?”
管家再次重复:“十万两!”
“十万两!”二皇子嗓子都劈叉了,“他买了什么鬼东西,要十万两?”
管家赶紧拿了账本来给他看,二皇子接过。账本哗啦一下拉出老长,一笔一笔,五两、十两、五百两……密密麻麻看下去。
管家在一旁解释:“每一笔都不算太多,但耐不住数量多。光丝绸布匹就要了上百匹,全是江南来的云锦,一匹就十几两……还有珍宝阁那些东西……还有药材……”鸡零狗碎加起来就十万两了。
管家小心翼翼道:“府里库房账面上的银子不够,那些掌柜还等在偏厅呢……”
二皇子拿着账单的手都在抖:小七!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坑他?
他气得难受,面色发青,呼吸开始困难。整个人往后一仰,就要倒下。
管家和随行的侍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着他,同时喊着让人进宫去请太医。
偏厅里的十几个掌柜听到消息,连忙追了出来。跟着追问管家他们的账要怎么办?
眼见着二皇子快气死了,管家连声道:“诸位先回去,待我们王爷好了,银子定会如数奉还!”
看安王这这副样子,万一好不了怎么办?
十几个掌柜默契的围了上去:“王爷,要不先还我们的吧,我们的银子少,也就三千两!”
“还是先还珍宝斋的,五万两就够了!王爷,您亲自签的字啊,奴才在王府外等着您!”
“王爷,还有我们布莊的银子……”
二皇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气晕了过去!
安王府的门砰咚被关上,十几个掌柜生怕对方赖账。聚集在府外吵吵闹闹的,不住的拍着门:“王爷,您出来!小的知道您没晕!”
“王爷!”
十几个掌柜在安王府门口堵了三天三夜催债,二皇子就病了三日。别说去上朝,连门都不敢出。
他躺在软榻上,气得心肝疼:好你个小七,还真是一份大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日他要让对方的百倍吐出来!
第106章 南阳王世子
安王欠债不还名声总不好听,既是他签的欠条,跪着也得把银子还了。
管家把库房盘了一遍,银子还是不够。最后还是安王侧妃卖了自己的嫁妆首饰,才将十万两银子凑齐,打发走了堵在门口的那些掌柜。
饶是这样,名声也不怎么好听。
一传十,十传百,玉京的百姓都听说了安王因为欠钱不还还气病了的事。
二皇子胸口堵得难受,又不能爬起来出去拽着人就说,那银子是赵砚那混蛋花的。
他连着五日没去上朝,不仅玉京的百姓,就连天佑帝都过问了。天佑帝听完事情的始末后,有些好气又好笑,命人将赵砚喊了来,道:“你素来知道老二心眼小,坑他那么多银子不怕他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