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砚抖了一下身子:“扎自己啊,那得多疼?”
言抬头眉头微蹙:“七皇子是想拿宫人试验?”他心中冷笑,赵彧就是这样骄纵自己儿子的?
那宫人不当人。
言太医话落,在一旁伺候的小路子和小荀子同时抖了抖,手腕已经开始疼了。
赵砚连连摇头:“不不不,宫人不通医术,又不通穴位。扎他们,他们也感觉不出来准不准。”他眼睛定在言太医手上。
言太医眸色压了压,杀意一闪而过。但顷刻又恢复平静,温声道:“微臣还要替宫里的诸位娘娘诊治,扎微臣可能不合适。”
赵砚认真道:“我知晓的,穴位我都输,我会扎得很准的。而且只扎右手,就扎几个穴位就行了。”
言太医不语。
赵砚立刻板起脸瞧他。
三皇子觉得今日的小七特别难缠,有了几分瑶光郡主的骄纵。
“小七……”他刚要开口。
言太医就打断他的话,朝赵砚伸出手:“七皇子既然想扎,那便扎吧。”
赵砚一秒笑脸,兴冲冲撸袖,往他左手臂的内关穴扎去。他明明看准了穴位,扎下去的时候,针就偏了。
言太医吃痛,赵砚立刻回档,重扎。
这次穴位倒是准的,但力道不太对,针又歪了。
再回档,再重扎,再再回档,再再重扎。
扎完内关再扎列缺,扎完列缺再扎少海……扎不准就回档再扎……
连着几个穴位下来,明明每次都扎准了。但言太医就是觉得自己整个手臂都隐隐幻疼。
赵砚扎完最后一个穴位,他整个手臂的经脉突然逆行,血气直往每一处的伤口冲,才愈合一些伤口隐隐有崩裂之势。
他暗道不好,面上却依旧一派轻松,朝赵砚道:“七皇子,一个时辰已至。微臣还要回太医院述职,就不耽误您读书了。”
赵砚:他扎的几个穴位,若是没内力的人,是没有丝毫关系的。若有内里在,必定气血逆行。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有没有说谎。
“可是我还有一处不懂。”赵砚指着铜人上的穴位劳宫穴问:“这一处能扎吗?”他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言太医神态自若:“自然能扎的,人体穴位除了死穴不能下针,其余头面部,胸口、肋下、颈部和肾部下针皆需小心。”
赵砚又问了几个问题,他娓娓道来,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最后还是外头有人传话说,太医院那边有事找,赵砚才放人离去。
他暗自思量:怎么会毫无反应?所有的穴位他明明都扎准了。
一直坐着没动的三皇子起身唤了他一句。
赵砚才醒神,看向他:“三哥,你觉得言太医医术如何?他是不是很厉害?”
三皇子轻微点了一下头,手有一搭没一搭顺着怀里的兔子毛发。迟疑开口:“他医术是不错,但毕竟资历浅。你若真想学医,不若让太医令来教你,基础功肯定扎实。”
他方才都怕对方一个不耐烦,把小七脖子拧断了。
赵砚摇头:“太医令那老头太死板,规矩有多,我不喜他,还是言太医有趣。”
三皇子欲言又止。
赵砚观察他几息,试探问:“三哥不喜欢言太医吗?”
三皇子生怕他察觉什么,也不敢再劝,连忙摇头:“怎会,你喜欢便让他继续教吧。”
赵砚还要再问时,小荀子就进来了,规规矩矩立在两人面前,道:“三皇子,药煎好了。”
三皇子立刻道:“小七,我先回去用药了。”说完,就抱着兔子走出了屋子。
赵砚跟着起身,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主仆。
三哥的异常难道真只是因为宸妃娘娘的病?
这言太医憋了那么久都没事,不会真只是通些拳脚吧?
赵砚思量了一阵,立刻追了出去。
小路子跟在他身后喊:“七皇子,能这又是要去哪?”
赵砚头也不回道:“去上课!”
实则出了上书房后,他就径自往太医院了。
与此同时,言太医出了上书房后,就直奔太医院去找太医令。
太医令见他来,笑呵呵道:“言太医终于来了,老夫有几道疑难杂症要询问一二……”
言太医忍着体内乱窜的真气,笑脸相迎:“您请说。”
他原以为很快便能解决,没想到太医令是个话痨。一个问题反复唠叨个没完没了,言太医的伤口已经在崩裂。
最后他只得接着尿遁跑了。
药童提着药箱跟着他,言太医走至自己的屋舍前。
药童连忙提醒:“言太医,恭房不
在这!”
言太医咬着后牙槽:“本官想在这出恭不行?”
药童啊了一声:“在屋子里如厕?”那味道?
言太医面色清白,没有气力解释任何一句了。他结果药童手里的药箱,推开门,然后砰咚把门关上,锁死。
才进门,人就整个摔倒在地,噗得吐出一口血来。
他边压抑的擦着嘴角,边暗骂:那七皇子就是个煞星,每次碰见准没好事。
当初就算为了扳倒姜氏一族,也不该留他性命。
他立刻翻出药箱里的东西给自己包扎,只是才拿出纱布,外头就响起药童的喊声:“七皇子,您怎么来了?”
他大惊失色,瞬速思考起对策。
第96章 设局
赵砚见屋门紧闭,侧头问药童:“言太医人呢?”
药童面色涨红:“在,在里面如厕。”
“如厕?”赵砚面色古怪。
药童解释:“应当是小号……”
赵砚开始砰砰砰砸门,扯着嗓子喊:“言太医,你在吗?你快开门,我还有一个地方不是很明白,你快出来同我讲讲!”
药童:七皇子真好学,问问题都追到太医院来了。
门被砸得摇晃,药童连忙道:“七皇子,您等等,言太医才进去,应该很快便好了。”
等什么等!
时间过了,还怎么抓把柄。
赵砚后退两步,攒足了力气,一脚往门上踹去。冷不防门打开了,他一个没收住,摔进了门内。
门内一只手扶住了他,温声问:“七皇子有何问题?这样着急?”他右臂有力,面色如常,丝毫不似经脉逆行的样子。
赵砚退后两步,狐疑的盯着他看,问他:“你怎得迟迟不开门?”
言太医坦然道:“药童也说了,微臣在如厕。”
赵砚拧眉:“如厕为何要在屋子里,没有恭房吗?”
言太医:“尿液也可入药,微臣近日研究的方子里正好差……”
“停停停!”赵砚想吐,他不会真拿尿给宫里哪位贵人喝吧。
言太医立刻闭嘴,转而问:“七皇子来有何事?”
“那个……”赵砚想了一圈没想好的理由,直接回档。
下一秒,他又回到上书房东侧院的屋子内。而言太医,人已经走出了东侧院。
赵砚立刻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待见人快出了上书房。他立刻往另一条道去,从长极殿插近道往太医院狂奔。
追在后面的小路子压根追不上他的步子,幸而玄一和玄二跟在他身后。
跑到太医院后,他从侧墙翻了进去。远远瞧见太医令正拉着言太医说话,他拐了个弯,先往言太医的住处去。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先躲进了言太医的屋子。
玄一、玄二有些莫名,但青天白日的,也不好现身。就躲在远处的高树上,远远的瞧着。
赵砚开门进去后,就在屋子里四下查看。这言太医耳力和目力都十分明锐,得躲得隐秘一点,才不会被发现。
床底下视野不好,窗户边上没有遮挡,门口容易被发现,房梁上面也不妥当。
赵砚往右边的屏风走去,屏风后是个浴桶。浴桶里面空空如也,是藏人的好地方。
言太医进来,若是气血没逆行,真只是如厕,应该也不会来这边。若是气血逆行了,第一反应应该进来就翻药箱,也不会往这边来。
万一被发现了,他还能回档。
就在他思索间,外头已经响起脚步声。
赵砚赶紧跳进浴桶躲着,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药童的问话响起,言太医回了一句,门被推开。然后是落锁的声音,紧接着又是砰咚一声响,似乎有什么砸在地上了。
血腥味在屋子里蔓延……
他耸了耸鼻尖,双眸微睁: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脚步声渐渐朝着床榻靠近,他小心从浴桶里抬头,探出脑袋往屏风对面看。
屏风严实,只隐约能瞧见人的身影,看不清样貌和具体情形。
就在赵砚暗道失策时,屏风上矮小驼背的身影突然一点点变化起来。驼峰不见了,腰背挺直了,身高和手脚伸张。身形从一个驼背老头,成了高大劲挺的男子。
这变化几乎是瞬间完成,颇有种电影里画皮的恐怖。
赵砚捂嘴,然而,只是这轻微的动作,就叫屏风对面的人捕捉到了。
“谁?”几乎是对面人低喝的同时,掌风就紧随而至。
砰咚一声,巨大的屏风从中间裂开,朝着他砸来。
赵砚瞳孔微缩,利落的从浴桶里翻了出来,后背抵在了结实的墙壁上。
他抬头,就看清楚了对面人的容貌。
瑞凤眼,高鼻梁,面庞坚毅,右侧面颊有一处延伸到耳根的划痕……居然就是先前的刺客!
此刻,这人唇角带血,眼神阴鸷的瞧着他,语气森冷:“七皇子,既然你找死……”
话还没说完,都没给赵砚反应的时候,动作迅如闪电的掐向他脖颈。
赵砚甩出一排银针,趁他躲避的瞬间,朝外大喊:“救命!”
紧闭的门砰咚一声开了,玄一冲了进来。
闫衡玉暗道不好,直接往窗口奔去,人才跳上窗口,就被玄二一脚给踢了回来。
他连番了几个跟头,稳住身体后,蓦的吐出一口血来。
玄一、玄二也认出了他,没有任何停顿,抬手朝他攻来。
一包药粉洒出,闫衡玉看准时机,接着桌子提气翻上了天窗,然后快速往宫内遁逃。
赵砚、玄一和玄二三人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太医院的人听见动静全都围了过来,那药童已然吓傻了。
玄一立刻道:“七皇子,您快去通知陛下,我们去追!”
赵砚摇头:“不必了!”
这人狡诈,在宫里几次都抓不到。人已经跑了,即便通知父皇也抓不到人。
他方才也就仗着对方气血逆行,先前又受了伤。想试试自己功夫,三人将他围杀。
既然不行,那便回档,找父皇想办法。
时间快速回转,赵砚再次回到上书房。
眼见着言太医人走了,他立刻也出了东侧院。小路子急匆匆跟在他身后问:“七皇子,这是要去哪?”
赵砚脚下不停:“去长极殿。”
“啊!”小路子着急道:“陛下现在应该在和大臣议事,这时候去不合适。”
陛下先前病着,已经有许久未上朝。近日又是刺客又碰上春耕,陛下肯定很忙。
赵砚:“少啰嗦,我的事比其他事都重要!”那反贼可是父皇的心腹大患,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两人才出上书房,就碰见匆匆而来的冯禄。
冯禄瞧见他,连忙迎了上来:“七皇子……”
赵砚嗯了声,越过他继续走。
“七皇子!”冯禄连忙追了上去,边追边喊:“七皇子,陛下差奴才来问问,您可是有事?或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天佑帝潜在问话:缘何一直回溯时间?
冯禄一路追到了长极殿,赵砚才停下。眼见着人
还要往长极殿走,冯禄一把将人拉住,压低声道:“哎呦喂,小祖宗,陛下在议事,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扰!”
“我有急事!”赵砚甩开他的手,直接跨进了殿内,急急喊了声:“父皇!”
殿内十几个大臣齐齐朝他看来,眼神皆是不满。
天佑帝还未说话,旁边站着的二皇子拧眉,喝道:“小七,你也太没有规矩。没看见朝臣和父皇在议事,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赵砚压根没搭理他,上前几步看向天佑帝:“父皇,儿臣真有急事!”
天佑帝少见他这样着急的时候,又想起方才他一直在回溯时间,不禁上了心。就在二皇子又要呵斥他时,天佑帝开了口:“老二,你们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父皇!”二皇子不可置信,父皇怎得如此纵容小七。
其余朝臣也交头接耳,隐隐有些不满。这议事都没个结果,怎么就要退下了?
天家不是寻常人家,骄纵孩子也要有个限度吧。
左都御史上前两步:“皇上……”
天佑帝不悦,声音提高:“朕让你们退下,没听到吗?”
众人见此,也不敢再说什么,跟着满身郁气的二皇子出了长极殿。
长极殿的门关上,闲杂人等退了出去。
赵砚才跑上玉阶,凑到天佑帝耳边说了几句。天佑帝先是诧异,继而惊喜,豁然起身:“当真?”
赵砚连连点头:“父皇,你动作快些。他受了伤,又气血逆行,这次一定能将他抓住。”
天佑帝来回踱了两步,思量再三后,道:“大批的人过去,难免会打扫惊蛇。这次让他过来,我们瓮中捉鳖!”
这刺客对皇宫极其熟悉,太医院人多眼杂,若再和上次一样叫他跑了,再找人估计更难。
长极殿全是他的人,周围日夜都埋伏着高手。
只要人来,必定插翅难飞!
他又踱了两步,才吩咐冯禄道:“你现在去太医院传话,就说朕又咳血了,让言太医过来诊治!”
冯禄点头,匆匆去了。
但口谕传到时,言太医屋子里已经人去楼空。
天佑帝想,只传他一人,他又受了伤,必定是起疑了。
这个时候,小七的好处就显露出来了。
时间再次回溯,这次天佑帝传话,让太医令多带几个人一起过来,然后又让冯禄提了一嘴言太医。
冯禄带着人匆匆赶往太医院,让太医令带着几个太医跟着他走。末了,扫了一眼人群,问:“言太医呢?让他一同前往!”
太医令忙道:“言太医方才告了病假,说是风寒……”
冯禄蹙眉:“告什么假?陛下传唤,他医术了得,自然得前往!”
太医令连声应是,亲自去后院请人。
门敲响,已经处理好伤口的言太医开门,病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问:“医令大人可是有事?”
太医令急切道:“陛下龙体有恙,遣我等前去诊治。你快些提上药箱,同本官一起去。”
言太医眸光微动:“可是陛下点名要微臣去?”
太医令点头:“自然是。”
言太医心里立时有了计较:他才被七皇子扎得筋脉逆行,陛下就让他前去,其中会不会有诈?
于是他道:“微臣风寒严重,现在过去,怕将风寒传给陛下,冒犯龙体……”
太医令连声道:“陛下传唤,就算爬也要爬去。陛下久咳不愈,本官治了许久也无用,这次更是咳了血。你医术高明,若能治好陛下的咳疾,陛下必定对你另眼相待。待老夫致士后,这太医令的位子非你莫属。”
言太医拧眉思索,还是觉得此刻去,风险过大。但不去,就是违抗圣命,身份必然就暴露了。
“大人稍等,微臣去拿药箱。”他转身往屋内走,从床榻的暗格里摸出一颗丹药塞进嘴里。
这是救命的丹药,可迅速理顺他乱窜的经脉。只要他伤口不崩开,混在几个太医里,应该能蒙混过去。
他提着药箱出来,混在几个太医中间,跟在太医令身边往外走。边走边暗自思忖:他宫中暗线众多,但没人能混到赵彧身边。
这次说不定是接近赵彧的好时机。
众人才走出太医院,就碰上紫和宫的落葵。
落葵瞧见打头的冯公公,连忙退到一边等他们过去。看到人群里的言太医时,眸光微闪。
等人都走完了,她才跟着药童去拿了药,又快步往紫和宫赶。
同一时间,白九得了诏令。带着一批人从东城门沿着暗巷往长极殿赶,很快便在长极殿偏殿和暗卫首领汇合。
两人面上不显,眸子里都带了显而易见的兴奋:上次被那反贼逃了,这次定要一雪前耻!
第97章 陷入危机的云嫔
玄一和玄二护着赵砚躲在了甘泉宫的暗室内,天佑帝只着了底衣躺在了龙榻上。暗卫和禁卫军隐在暗处,将甘泉宫里里外外团团围住,只留下正门的一道口子。
似是巨兽张开了口,只等着猎物送上门。
日头高升,天光朗朗。
不多时,冯禄带着一众人出现在甘泉宫外。队伍里的言太医仰头望去,举目便是十几阶玉梯。再往上,朱甍碧瓦,飞檐翘角。
金瓦上的脊兽在日头的照耀下犹如覆上一片金色的鳞甲,庄重又威严。
他恍然想起少时的记忆,那时,皇爷爷还在世。他时常往来这座巍峨的殿宇。
往事不堪回首,如今他再来,已然是反贼之身。
言太医神色黯然……目光落到寝殿前手持长戟面无表情的禁卫军身上。
人数正常,神色也正常。
待他还要细看时,寝殿的门打开,众人陆陆续续进了寝殿。他混在十几个中间,安分垂首,丝毫不起眼。
一股浓重的龙涎香混合着些微的血腥气扑来,冯太医停下,小声交代了天佑帝的病情:“陛下方才和朝臣议事,突然就咳血了,这次叫前两次都厉害。陛下心绪不佳,待会你们小心些。”
天佑帝自皇后和太子一事后,龙体欠安一事,宫里所有人都知晓。只是以往都是太医令负责医治,众人没想到这么严重,竟到了咳血的地步。
太医令应是,带着众人,跟着冯禄继续往前。穿过层层明黄纱帐,越过骏马屏风到了内殿。
殿内伺候的宫人皆是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可见天佑帝病情不太好。
冯禄走到龙榻前,弯腰轻唤了声:“陛下,太医来了。”
龙帐里轻应了声,冯禄挥手,立刻有小太监上前,将龙帐层层拉起,勾在鎏金铜钩上。所以遮挡都撤去后,人群中的言太医微微抬眼,就瞧见半靠在龙榻上、双目轻阖的天子。
硬朗的五官褪去锋利,眉头紧蹙,面色病白。只是照面的瞬间,又掩唇连连咳嗽。
瞧着是真病了。
冯禄急了,连忙又唤了句太医令。
太医令上前,跪下替天佑帝诊脉,越诊眉头拧得越紧。半晌才问出一句:“微臣先前开的药,陛下可有按时吃?”
冯禄连忙回:“都有,杂家日日提醒陛下。”
太医令眉头几乎打结:“这就怪了,陛下的病症不见好转,好似更严重了。”
他继续把脉,又问了些生活细节问题,依旧没探出病情恶化的缘由。稳住呼吸的天佑帝不耐呵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太医令战战兢兢的退下,随后,跟来的太医一一上前,替天佑帝诊治。几人诊脉过后,也查不出缘由,皆是后背冒汗。
眼见着天佑帝又再咳,众人跪了一地,目光期盼的看向这群人里医术奇诡高明的言太医。
言太医躬身往前,到了龙榻边上如所有太医一样跪下。金砖冰冷,顺着他膝盖往上攀岩。
隔着一层细薄纱的帕子,他的手搭在了天佑帝的手腕之上。
青铜盘龙香炉内烟气袅袅,手下人的脉搏忽急忽慢,左突又撞,浮躁难言,属气血虚浮,心肺火旺之状。加之近日情绪起伏过大,肝脉淤塞,身体状况确实欠佳。
至于吃了太医令的药,缘何更加严重,那就未可知了。
言太医垂首恭顺道:“陛下之症可治,只需银针卸掉心肺的湿热,咳血症状便可缓解。”
冯禄大喜过望,连忙催促道:“那还不快替陛下施针!”
言太医应是,翻出药箱里的银针,开始做准备工作。因着要脱衣行针,寝殿内其他太医都被遣了出去,只余下太医令替他打下手。
天佑帝在宫人的帮助下褪去上衣,露出了内底常年习武结实的皮肤。
太医令将银针在火苗上炙烤过,递给言太医,小声嘱咐他道:“陛下龙体精贵,你行针时,万不可有任何差池!”
言太医点头,接过银针,缓缓朝天佑帝靠近。盯着天佑帝心脏处,眸子微眯:倘若他将这银针直接刺进心脏,这人定会当场毙命!
大聿的仇,他父皇的仇就报了!
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杀不出这重重守卫的甘泉宫。
若只是下慢性毒药……
他可以保证,太医院所有的人都察觉不出来。
银针闪着寒光接近天佑帝的胸口,肌肤之下,心脏鼓鼓跳动。就在针尖要扎下去的时刻,天佑帝突然一把捏住他手腕,直捏得他腕骨吱嘎作响。
言太医冷汗涔涔,故作惊慌:“陛下……”
天佑帝冷笑一声,吐字如刀:“嘉义太子,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言太医瞳孔剧缩,指尖轻微颤了颤。
也就这一点细微的变化,天佑帝就断定:“果然是你!”话落的瞬间,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揭下他脸上的伪装。
闫衡玉见天佑帝身手这样迅速,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圈套。他反应迅速的转动手腕,针尖朝着天佑帝眼睛刺去。在天佑帝避开的瞬间,迅速后撤,整个人已然退出数米远。
饶是如此,脸上的络腮胡子还是掉落,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锐利锋芒的脸。身形也因为突然发力而拔高,弯曲的背脊挺直,整个人清瘦劲挺。
和方才瘦小老态的言太医完全不是一个人。
这变化太过骇人,一众伺候
的人大惊,早有准备的冯禄尖声喊:“快来人啊,有刺客!”
隐在暗处的暗卫齐齐冲了出来,闫衡玉丝毫不恋战,手上数百根银针齐发,然后转身就往窗口遁逃。
砰砰砰,两侧的雕花木窗同一时间关上。屋外隐有禁卫军围过来的身影,寝殿的门豁然大开,手持寒刀的白九带着禁卫军冲了进来。
闫衡玉被迫从窗口退回来,想也未想,从袖口掏出一包药粉洒在了香炉内。
烟气瞬间化作浓浓白烟,升腾而起,迅速占领整个寝殿。寝殿内伸手不见五指,暗卫和冲进来的禁卫军都看不见人,都不敢乱动。
天佑帝拧眉,站在龙榻前没动,凝神细听周遭的动静。四周静得可怕,浓雾里突然伸出一把薄剑,直取他咽喉。
天佑帝只来得及伸手去截,手心立马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冷嗤一声,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铃铛。
时间回溯,天佑帝果断抽出悬挂在床柱利剑,刺了出去。对面一声闷哼,薄剑停在了天佑帝喉前两寸。
在白九和暗卫首领围过来前,对方又没了人影。
此后,无论闫衡玉如何偷袭,天佑帝像是总能预判他的预判,每次精准刺中他。
浓雾渐渐散开,他身上已经绽开数朵雪花。
禁卫军和暗卫都不在迟疑,齐齐朝他围攻过去。
半刻钟后,闫衡玉已是强汝之末,他死死盯着天佑帝,眼中恨意如有实质。
逃无可逃,那便不逃!
他双脚屈弓,聚起体内所有的内里,将自己化作一道洪流,再次直冲天佑帝胸口。
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挡在天佑帝面前的禁卫军和暗卫被这内力冲得倒飞出去,连白九和暗卫首领也未能幸免。
人到天佑帝近前时,天佑帝准确夹住了剑尖。
闫衡玉冷笑一声,单手回撤,从薄剑中又抽出一个削铁如泥的匕首……然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天佑帝却犹如鬼魅,闪到了他身后。用力拍了一下他后背,匕首又插回了剑刃内。还不等他再有动作。身后的人又扣住他肩颈,将人整个倒灌到了地上。左脚用力,踩碎了他执剑的手骨。
咔嚓!
他的手终于彻底失去了气力,松开了剑。薄剑砸在光洁冰冷的金砖之上,发出叮当脆响。
闫衡玉苍白瘦削的脸痛得扭曲,眸光不可置信的盯着天佑帝,问:“你如何知晓我的杀招?”
这场围杀处处透着诡异:对方似乎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清二楚,又精准避开他所有会怀疑的点,将他引来甘泉宫。围杀开始后,又预判了他所有的招式和动作,连他流虹剑中暗藏的玄铁匕首也知晓。
这招他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天佑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自然是因为他有个好儿子!
能一招制敌是他儿子回溯了三次的结果。
当然,这种有损他皇帝威仪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满寝殿的禁卫军和暗卫都看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白九摆手,两个禁卫军冲上前卸掉闫衡玉仅剩的左手,将人摁伏在了地上。
闫衡玉不断挣扎,脸贴在地上,咬牙质问:“赵彧,你忘祖背德,毁掉闫氏江山。柔善姑姑若还在世,你如何面对她!”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柔善公主,天佑帝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喝问:“凭你也配提朕母后?你忘记是谁枉顾她意愿,将她远嫁西北牛毛饮血的蛮荒之地?是谁害她克死异乡,魂不归故里?”
天佑帝大掌捁住他脖子,一点点收紧,冷笑连连:“是你的好皇爷爷,是大聿朝上上下下的君臣!一个国家的安稳,要靠一个弱质女流去维系!现在在这和朕说什么背祖忘德?怪朕夺你江山?但凡你有朕的魄力,弄死你老子上位,今日也没有这样的下场!”
闫衡玉被他掐得呼吸困难,面色发紫,却依旧咬牙怼了回去:“惠成帝再如何也是孤的父亲,孤不会如同你一般弑父杀兄,行畜生之举!”
“随意,你辈子只能如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天佑帝突然松开了手,被掐得快死的闫衡玉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激起细碎金尘。
他先前的伤口寸寸崩裂,湛蓝色外袍上绽开更多的血花,直至串联成片。
天佑帝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嗤:“朕素来听闻嘉义太子才德兼备,智勇无双,才得朝臣拥护,百姓拥戴。今日看来,言过其实,你不过尔尔!”
唯一能让他欣赏的也就那身深不可测,能御百人的功夫了。
闫衡玉被他鄙夷的目光看得气血翻涌,才用药压下去的经脉,又开始逆行,最后控制不住吐出两口血来。
天佑帝只是冷冷瞧着,继续道:“复辟自己的江山,还要靠女人提供便利!说,当年和你在莲池边偷情的女子是谁?等你死后,朕送她一同去见你!”
闫衡玉眸子圆睁,继而呵呵笑了起来,轻声挑衅:“你猜?”
天佑帝恼怒,只觉得头顶绿云盖顶。冷不防瞧见闫衡玉想咬舌自尽,他手快的将他下巴卸掉。然后朝白九喝道:“将人押入慎刑司好好审问,务必问出那女人!”
白九应是,挥手。
禁卫军就拖着人往甘泉宫外走,两条长长的血痕一路蜿蜒。
毫不知情的太医令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腿软的蹲在桌案下迟迟没起来。
寝殿的门打开,白九才刚出去,容妃就带着一群嫔妃围了上来,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陛下如何了?”
白九被满天的脂粉气熏得连退数步,撞在了身后的侍卫上。身后的侍卫一个趔趄,钳住闫衡玉的手轻微松了松。
也就是这一瞬间,一直被拖行的人身体往**斜,手臂撞在地上,顷刻脱臼的手臂便接上了。左手抬了一下自己下巴,下巴也合上后。他突然暴起,左手直取,挤到最前面的云嫔。
云嫔只来及瞧见一个血人,脖子就在他人手上,被带着跃到了玉阶之下。
冲过来的一众后宫嫔妃这时才惊觉发生了什么,吓得四下逃窜。
守在外面的禁卫军将人团团围住,不多时天佑帝带着赵砚出现在了甘泉宫寝殿门口,自上而下看着日头下被挟持的云嫔。
云嫔已然吓得面无人色,惊叫连连,看见天佑帝就大喊:“陛下,救救臣妾!”
她一身白裙,裙角和袖口都叫闫衡玉身上的血染红了。
天佑帝和赵砚都诡异的沉默了。
白裙?又恰巧在这人危难时刻被他劫持……
云嫔莫非就是那女子……他们的行动隐秘,这些后妃怎会来得这样巧?
是想来救这嘉义太子?
闫衡玉盯着天佑帝,喝道:“你放孤走,孤不杀她,否则……”他收紧手臂。
偏生云嫔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还在大叫:“陛下,您快放他走!救救臣妾!”
天佑帝冷脸:“那你就杀了她吧!”他倒要看看,他下不下的去手。
云嫔不
可置信的瞪着天佑帝,眼眶瞬间蓄泪。
天佑帝不为所动,接过白九递来的黄金弓,对准云嫔的咽喉。
云嫔瞬间惊恐,眼泪扑簌簌落下,拼命的摇头。
天佑帝挽弓拉箭,手松开。利箭脱手而出,带着破空之声朝云嫔射去。
眼见着利箭就要射穿云嫔的喉咙,捁住云嫔的闫衡玉突然将她翻转了过来,以后背挡住她。箭没入他左后背三寸,直接扎破他的心脏。
他噗得又吐出一口血,血污扑了云嫔满身满脸。
闫衡玉呈保护的姿态,双手拥着她后背,然后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中,一点点滑倒在地。
就算倒在地上,眼睛还一直盯着云嫔,里面是眷恋的不舍……
云嫔整个人僵在那,吓得魂不附体,已经不会动了,只呆呆的看着天佑帝。
天佑帝双眼微眯,森冷的声音,从玉阶上传到她的耳膜:“云嫔,你和朕解释一下,他缘何用命护着你?”
用命护着她?
这个刺客用命护着她?
云嫔环顾四周,从众嫔妃和侍卫眼里看到了怀疑。她终于觉察出了天佑帝语气里的杀意,后知后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道:“陛下,冤枉啊!臣妾和这刺客素不相识?”
这话显然没人信:谁会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连命都不要?
第98章 三皇子的陈词
天佑帝冷漠开口:“将云嫔关进慎刑司,朕要亲自审问!”
冯禄挥手,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立刻上前,拖着云嫔就走。
云嫔惊慌尖叫:“陛下,臣妾冤枉!臣妾冤枉啊!”
整个甘泉宫外都回荡着云嫔的喊冤声。
然而,没有人上前替她说一句话。
天佑帝看向容妃,肃声道:“你进来。”
容妃暗道倒霉,咬唇跟着他进去甘泉宫。待寝殿的门关上,冯禄才招呼人过来处理现场。
闫衡玉的尸首被拉走,玉阶之上的血被擦拭干净,清水一冲,连丁点的味儿也闻不出来了。
太医令带着十几个太医往回走,众人暗道:陛下哪里是病了,分明是早就察觉言太医有问题。借着生病为由,设局诛杀反贼!
冯公公也不给他们点提示,他们方才差点没吓死。
太医们心有余悸的走了,众嫔妃静若寒蝉的在甘泉宫外等了片刻。直到容妃容里头出来,才如蒙大赦,跟着容妃走了。
不消半日的功夫,云嫔私通反贼,谋害陛下的事就在宫里传开了。当夜,云嫔外家周伯侯府众人也被全部下狱。
反贼已死,众人纷纷猜测陛下会如何处置云嫔。
后知后觉的五皇子开始疏通宫中之人,想去慎刑司看他母妃。慎刑司的人甚是为难,将他递来的银票全都推了回去,小声道:“五皇子,陛下下旨,谁也不准见云嫔娘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五皇子还要再说,同来的嬷嬷老远瞧见天佑帝的御驾来了,连忙将他拉到一边角落躲着。
五皇子挣扎了两下,不耐道:“嬷嬷,你拉我做什么,我要去求父皇……”
嬷嬷劝道:“五皇子,情况不明,我们先看看。”
这个时候若是被陛下看到他们殿下,不仅救不了云嫔娘娘,还会惹来陛下的厌恶吧。
五皇子不太灵光的脑子难得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只得安耐住性子,先回去了。
慎刑司的牢门打开,牢房里的云嫔听见动静,立刻站了起来,扒着牢门往外看。见到天佑帝后,又开始喊冤。
天佑帝隔着牢门盯着她满是血污的白裙,脑海里来回就是小七那句:黑衣男人和白裙女人抱在一起,抱在一起,一起……
他面色黑沉,问:“你说你冤枉,缘何捉拿反贼时,你就突然出现?”
云嫔连忙道:“也不是臣妾一人出现啊,容妃姐姐和其他姐妹也一起去了甘泉宫!”
天佑帝冷声:“容妃说,是你先提议去甘泉宫的!”
“是臣妾先提的!”云嫔急了,“可是臣妾也是忧心陛下身体啊!”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因着后宫是容妃和宸妃在共同打理,她们一直只去容妃那请安。宸妃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听闻她近日身体大好。所以众人一商量,特意一起去了紫和宫看望宸妃,顺便请安。
众人才坐了会儿,宸妃身边的宫婢就拿药回来了。提及在太医院看到冯禄带着太医令和一众太医去甘泉宫的事。
宸妃就多问了一嘴:“可是陛下身体不适?”
落葵摇头:“奴婢也不知。”
云嫔想在天佑帝面前表现,就先借口要走。哪知许嫔拦住她问:“云嫔妹妹可是要偷偷去瞧陛下?”
云嫔微恼,就道:“什么叫我想偷偷去,你们若想去,同我一起去便是了。”
她话落,立刻就有好几个嫔妃站了起来。
云嫔顿时无语,干脆道:“既如此,那容妃姐姐和宸妃姐姐也一道前往吧。”
宸妃捂着胸口连连咳嗽:“本宫就不去了。”
众人见她面色病白,一副随时有可能倒下去的模样也没想她去。就强拉着容妃这个后宫之首一起去了,若是陛下恼怒,也有人顶着。
容妃本不想去的,但太医院出动了那么多人。若她不去,难免会有人说她不关心龙体,这就是大过。
于是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到了甘泉宫前,哪知就那么倒霉,遇到陛下正在捉拿刺客。
云嫔冤枉极了。
天佑帝听完她的陈述,又问:“你缘何穿了白裙?”
云嫔:穿白裙怎么了?
她完全搞不明白穿白裙犯了陛下哪条忌讳!
“宫中也时有人穿白裙啊!”她只是恰好得了一匹轻薄白雾云锦,恰好做成裙子穿在了身上。
这是解释不清了。
云嫔心急如焚:“这云锦本就是宸妃姐姐送给臣妾的,臣妾不明白,为何不能穿白裙……”
“宸妃?”天佑帝拧眉,想起宸妃那常年病白,冷肃清霜的脸。
宸妃似乎常年都穿着素净的衣衫,月白和浅杏偏多,纯白好像没怎么见过。
他看了眼冯禄,冯禄连忙将自己查到的告知他:“陛下,这些布料原先都是凤栖宫的人负责分发。容妃和宸妃娘娘管理后宫后,容妃娘娘管控整个后宫的文书和刑惩还有人手调派。宸妃娘娘则管控整个后宫的吃穿用度。但宸妃娘娘身体不好,温妃娘娘禁足后,云嫔娘娘就时常往紫和宫去,宸妃娘娘就许她从旁协助了。那白雾云锦,是云嫔娘娘瞧中特意讨要的,宸妃娘娘也就顺势赐给了她。”
说到底,还是云嫔自己喜欢那白雾云锦。
云嫔急得跺脚:“陛下,臣妾并不喜这白雾云锦!”先前都是比照着温妃的喜好来,穿得偏艳丽。开始攀附宸妃后,知道宸妃常年病重,也就改穿素净的了。
天佑帝再次看向她:“是吗?”
云嫔嗯嗯点头,急于洗脱嫌疑,连忙又道:“臣妾不知为何不能穿白裙,定是宸妃姐姐在陷害臣妾。比起臣妾,宸妃姐姐的父亲卢国公可是前朝翰林,和皇室关系密切。陛下,定是宸妃在陷害臣妾!”
天佑帝拧眉思索:先前好像听小七提过,言太医教他医术时,老三也在场。多年前他派人去查小七落水的内情,冯禄确实说过,单日经过御花园的除了有皇后、温妃的人还有宸妃和云嫔的人。
他一言不发的往外走,云嫔见他走了,追着他跑到牢房最前面,哭着大喊:“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什么都没做!”她平常就跋扈了些,仗势欺人了些,墙头草了些,怎么也不敢勾结反贼啊!
牢房的门砰咚关上,天佑帝走出慎刑司。负责看守慎刑司的孟公公上前两步小声道:“陛下,方才五皇子来过,想进去看云嫔娘娘……”
天佑帝拧眉:他还没动老五,自己倒先舞到他面前来了。
冯禄见他面色不好,立刻嘱咐孟公公道:“下次五皇子再来,你们只当没看到他,不用搭理。”
孟公公连连点头,退到了一旁。
天佑帝上了龙辇,又问冯禄:“你那日去搜查刺客,言太医就在紫宸
宫内替宸妃诊治?”
冯禄点头:“是,但宸妃娘娘是头一日就病重,太医院没办法,才让言太医过去的。”
宸妃是生了老三后,伤了身体,才一直病恹恹的。之后他虽对宸妃多有照顾,但也甚少去她那。
印象里的宸妃温和自持,同他说话也轻轻缓缓的,不是个爱争抢的性子。
但千人千面,他叫皇后的事给弄怕了。于是吩咐冯禄道:“找人去将小七喊来,朕有话要问他。”
冯禄点头,朝身边的小太监耳语了两句,小太监立刻往上书房去。
待天佑帝到达甘泉宫时,赵砚也恰好跨入甘泉宫。
天佑帝将他喊道近前,道:“你再将你是如何发现言太医异常的说与朕听听。”
赵砚把在上书房的事如实说了一遍,天佑帝拧眉:“他和老三单独待在你那处说了话?老三出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赵砚点头,见天佑帝神色不对,立刻替三皇子解释道:“三哥好像很不喜欢他,还想让儿臣换太医教来着。”
这话听在天佑帝耳里,不像解释。倒像是老三知道点什么,才不喜言太医。
他让赵砚回去,转头又将三皇子喊了来。
对待三皇子,他可就没对赵砚那样温和,开口第一句便问:“老三,你可知言太医就是先前的刺客?”
三皇子战战兢兢的,迟迟没回话。
天佑帝拧眉,喝道:“抬起头来!”
三皇子只能被迫抬头,和天佑帝对视的一瞬间,眼神就开始躲闪,明眼人都知道不对劲。
天佑帝冷声问:“你知道是不是?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的?可是从你母妃那知道的?”
三皇子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摇头道:“不是,母妃她并不知晓!”他这几日,一闭眼就是太子哥哥烧死的画面。他不想死,也不想他母妃死。
那只能对不起五弟和云嫔娘娘了。
他一咬牙,道:“母妃病重,搜宫那日,儿臣散了学,去见母妃,恰缝言太医也在。冯太医搜宫后,儿臣发现言太医手腕有血滴露。儿臣是想禀告父皇的,但言太医用母妃威胁儿臣。他说他已经趁着给母妃整病的便利,给母妃下了毒,若是儿臣乱说话,母妃必死!”
他眼眶通红,唇不住的颤抖:“儿臣也是无法,后来他又去教小七医术。儿臣怕他动小七,才一直陪着小七,又想劝小七换了太医……”他说完,弱弱抬头:“父皇,你罚儿臣吧,儿臣没用……”
老三素来懦弱怕事,被老二欺负了多年也一声不吭。若被威胁,又是拿宸妃的命,倒也说得通。
天佑帝朝冯禄道:“你再去传几个紫和宫的人来,问问当日的情况。”
冯禄点头,遣人去了一趟。
但去的人很快便回来了,焦急喊道:“陛下,不好了,宸妃娘娘又吐血了,人已经晕过去了。”
天佑帝蹭的起身,让人赶紧去请太医,然后带着三皇子亲自过去了一趟。
太医令匆匆赶来,宸妃还在不断吐血,整个人看上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太医令紧急止血后,把完脉,证实宸妃确实中毒了。而且是奇毒,太医院都没接触过这种毒。忙前忙后开始解毒,但宸妃的状况很不好,吐血后一直昏迷,随时可能死掉。
三皇子跪到床榻上边,连声唤着母妃,眼泪止不住的流:他离开前,母妃就说若是她熬不过,让他好好活着,登上太子之位。若是她熬过了,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哭得浑身颤抖,紫和宫的奴婢怎么劝都劝不住。
天佑帝拧眉看了半晌,又寻了黎嬷嬷和紫和宫的几个宫婢小太监来问话,几人说的说辞无一都和老三的对上了。
他命太医尽力医治,这才回了甘泉宫。
回长极殿后,他又令白九去宫外,将宸妃和云嫔从小到大的事,以及卢国公和周伯侯府都再仔仔细细查个遍。
次日傍晚,白九才回来回话:“卢国公当年在翰林院任职,是惠成帝身边的红人,和嘉义太子好像不怎么对付。还曾帮着惠成帝斥责太子目无君父,宸妃娘娘和嘉义太子也无什么交集。倒是周伯侯,明成帝还在时,曾想仗着柔善公主的和亲之功,让云嫔娘娘嫁给嘉义太子。后来惠成帝上位,嘉义太子被针对,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小心翼翼瞥了眼天佑帝的脸色,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云嫔未出阁前,被人撞见好几次和嘉义太子同游……”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云嫔。
天佑帝想起嘉义太子死时看云嫔的眼神,分明藏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他愤而将桌上的折子全砸了,怒道:“将闫衡玉的尸体挂到玉京东城门城楼之上,朕倒要看看,他还有哪些同党!”这前朝后宫势必要再肃清肃清了。
白九应是,转身出了长极殿。
才出殿门,就瞧见五皇子跪在了玉阶之上。
白九略微诧异,也没再瞧,径自从他身边路过。
但怕什么来什么,五皇子抬头期盼的看着他:“白统领,父皇现在有空了吗?”
白九为难:“这,陛下有空自然会见您……”
五皇子略有些失望,刚要张口喊,白九还是好心的提点了他一句:“五皇子,陛下正在发脾气,您最好不要喊!”说完就走了。
五皇子哑了声,想起嬷嬷的告诫,只得闭了嘴,乖乖的跪在那等。
日暮降临,天空黑云堆积。不多时,就下起了小雨。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月下越大,雨水顺着他发丝往下淌,垂成了模糊的雨幕。
闷雷滚滚,他从日暮跪到了天明。母妃亲手给他缝制的祥云袍已经湿透,沁出寒意覆盖在他周身。
来来往往的朝臣不断,没一个人停下来多看他一眼。直到他看到赵砚从身边路过,终还是忍不住一把拉住了他,姿态前所未有的放低,语带哀求道:“小七,你帮帮我,让父皇见见我。”
赵砚不太想帮这个忙,用力挣了挣。没料到五皇子抓得极紧,被他带得踉跄了两下,一下子跌倒在水洼里。饶是这样,他也没有松手,圆胖的脸上满是哀求:“小七,先前是我对不起你,不该处处针对你,你就帮帮我吧。”
见赵砚没说话,他又继续道:“我去求过二哥和周伯侯府相熟的朝臣了,他们都避而不见。父皇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开口,父皇肯定愿意见我的。”
赵砚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提点了他一句:“五哥,你现在最好不要出现在父皇面前。父皇怀疑你母妃私通反贼,难保不怀疑你的身世……”
五皇子怔愣一秒,眸子忽而微微睁大:“你,什么意思?”
赵砚也不好明说,蹲下身,将手里的伞盖在了他头顶。然后拉开他的手,起身走了。
雨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乱得如同五皇子此时的心:父皇是怀疑他不是他的种?
这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五皇子呵笑了两声,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99章
将计就计
赵砚进了长极殿后,天佑帝还在批折子。他关切道:“父皇昨夜没睡?”
天佑帝现在一肚子的怒火,怎么睡得着。他看向赵砚被雨淋湿的肩头,没好气问:“你现在来,是想给老五求情?”
赵砚连忙摇头:“儿臣没这个意思。”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绿帽子又不是戴在他头上,他求情不是慷他人之慨。
而且,从小到大,云嫔和五哥没少针对他和母妃。他虽觉得五哥现在的境遇惨,也不至于谁都想拉一把。
能给他一把伞,提点他一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天佑帝听他这样说,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只是还没松快多久,外头就有人匆匆来报:“纪侍郎家的周老太君来了,站在殿外恳请面见陛下。”
天佑帝又冷了脸,但瞧着外头天色,想到对方年近古稀的年纪,还是道:“快将人请进来!”
姓周?
周伯侯府的人?
赵砚讶异:周伯侯府的人不是全下了狱,那这纪侍郎家的周老太君是哪个?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一旁的冯禄连忙小声解释道:“这周老太君原就是周家女,是柔善公主母妃周老太妃一母同胞的妹妹。当年柔善公主和亲,周太妃求到了周家,周家没有理会,反倒是这位已经出嫁的周老太君出面斥责了老周伯侯。后来因着这事她和周家少有往来。柔善公主出嫁那日,她还亲自出城送了。周太妃故去前后,也是她时常陪在左右。”
冯禄叹了口气,又道:“柔善公主在西途时就时常和陛下提及这位周老太君,让陛下有机会到中原待她道谢。陛下登基后,对周老太君一家多有照拂,周老太君之孙也得了陛下恩荫,一路升至兵部侍郎,也就是如今的纪侍郎。”
他解释完,赵砚才恍然大悟,追问道:“父皇既然待周老太君亲近,那我怎么从未在宫里见过这位老太君?”
冯禄:“老太君年事已高,又不愿让人老拿周家的事说道,陛下每次请她进宫,她都拒了。”
周家人也是见风使舵,自从周老太君得陛下格外看顾后。周伯侯就想尽办法攀附周老太君,见周老太君没给他好脸,就将周家的子侄送了过去讨她欢心。
周家那么多子侄周老太君都没瞧上一眼,唯独对模样有些像周老太妃的云嫔上心。
不然,以周家当年冷漠的态度,陛下如何会让云嫔进宫?
冯禄压低嗓音道:“周老太君此时进宫,只怕是想替云嫔娘娘求情。”
赵砚心道:他说以云嫔娘娘那和他母妃有得一拼的莽撞性子,如何能在后宫混得如鱼得水。
原来还有这个缘由。
两人小声交谈间,周老太君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走进了大殿。她拄着拐杖,头发花白,到了近前,就要朝着天佑帝跪下。
天佑帝忙下了龙座,亲自弯腰扶住她温声道:“朕都说过了,姨祖母见到朕不必行礼。”
周老太君却没起身,硬是结结实实跪下了。弯曲的背脊几乎和金砖贴服在一起,额头贴地,沙哑着声道:“陛下,云嫔那孩子虽糊涂了些,但断不会做出勾结反贼之事。求您念在周太妃的情分上,好好彻查这件事,还云嫔清白。”
天佑帝冷了脸,扶着她的手松开,挺直背脊,肃声道:“姨祖母,如果您来只是为了云嫔求情,就不必说了!”
“陛下!”周老太君抬头,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柔善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您冤枉无辜……”
“姨祖母!”天佑帝也有些恼了,拔高声音道:“朕何曾冤枉她?朕自是派人去查过!周家当年就有意将云嫔嫁作太子妃,也有人撞见云嫔几次三番和嘉义太子同游……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云嫔,难道您还要朕徇私枉法不成?”
想到这么多年日日夜夜被刺杀的寝食难安和云嫔的背叛,他就气血上涌。
周老太君颤声解释:“周家当年是想攀附嘉义太子,也让云嫔有意接近过嘉义太子,但这并非云嫔所愿。云嫔那孩子当年还同老生抱怨过,说嘉义太子几次三番拒了她,还说已经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天佑帝眼中怒气稍降,找回了些理智:“他说的心有所属是谁?”
周老太君摇头:“老生也不知……”她声音缓慢幽远,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午后。小姑娘趴在她腿上,哭得梨花带雨:“他说,他说他的心上人蕙质兰心,和他心意相通。此生,他只会娶她一人,也只会有她一个太子妃……”
周老太君将云嫔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就算后宫之中有人勾结反贼,也决计不会是云嫔。周伯侯府那帮蠢人,教不出那般心机和城府的女儿。陛下,您切莫因为一时气愤蒙蔽了双眼!”
天佑帝面色冷沉,一句话也没说。
周老太君在袖兜里掏了半晌,掏出一个锦囊呈到他面前,锦囊上用金色线绣了个‘善’字。
那是他母后的绣工。
天佑帝一瞬间动容,伸手接过锦囊。
周老太君看着他,苍老的声音里全是怀念:“这是当年柔善临行前送给老生的,她托老生照顾好周太妃。老生自认为做到了,今日老生肯请陛下,无论如何,放云嫔一条生路……”说着又以头磕地,长跪不起。
天佑帝指腹摩挲着锦囊已经磨损的边角,又想起他母后临终的殷殷嘱托。
“若是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将母后的灵位带回大聿。若是不能,就代母后回去大聿祭拜你外祖母,代母后照看你姨祖母……”
天佑帝闭了闭眼,将锦囊收进绣内,缓和了语气道:“姨祖母请回吧,朕会好好考虑你的话。”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周老太君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起了身,然后又在宫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出了长极殿。
她一走,赵砚就上前两步,喊了声父皇。
天佑帝重新坐到御座之上,问他:“小七,你是不是也觉得云嫔的脑子做不出勾结反贼之事?”
赵砚挠挠头:这个也不好说。
他只能回了一句:“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时,说不定,这人不一定是凶手……”
天佑帝捏了捏眉心,问:“若如周老太君所言,闫衡玉的心上人另有其人,那会是谁?”
赵砚认真分析:“应该是那白裙女子知晓皇后下毒害儿臣一事,然后让反贼取代原来的言太医进宫了。言太医进宫后,先替儿臣和太子哥哥诊了病,之后还有替谁诊病?”
天佑帝看向冯禄,冯禄立刻道:“还有替多年未孕的容妃还有二皇子诊治,再有就是许嫔和病危的宸妃娘娘。”
赵砚继续分析:“温妃娘娘不太可能,容妃娘娘是西途贵族,先前应该和反贼不认识,但也不能排除,且放到一边。许嫔娘娘……许嫔娘娘因为什么看诊?”
冯禄:“许嫔娘娘脸上长了红疹,太医院太医送去的药膏效果不太好,就请了言太医去。”
宫里头都知晓太医院来了位神医,谁都想唤过去瞧瞧究竟,但也不是谁都能请到言太医。
赵砚私心里直接跳过许嫔,又提及宸妃:“宸妃娘娘是莲湖围杀前一日就病重了?”
冯禄点头:“是,而且言太医是陛下指派过去的。言太医应该是之后才知晓有人传信给他,临时决定去取信。”
赵砚疑惑:“那他围杀当夜就不在紫和宫,那药童为何作证说他一直在替宸妃医治?药童是谁的人?”
冯禄看了眼天佑帝,才道:“是杂家派去的人。”
赵砚啊了一声:“那他为何做假证?不会是双面间谍,看似是公公的人,其实是言太医的人吧?”
冯禄摇头道:“不太可能,老奴曾有恩于那药童。那药童为人老实忠诚,就是不太聪明。言太医死后,老奴就让慎刑司审过他。据他交代,莲湖围杀那夜曾不小心睡了半个时辰,担忧被罚,才没敢说出来。”
赵砚眼眸微亮:“如果药童不会说谎,那宸妃娘娘的人是不是说了谎,在包庇言太医?”毕竟当时宸妃娘娘病重,身边离不开伺候的人。就算药童睡着,其余人应该也察觉言太医离开了吧。
冯禄:“老奴也盘问过宸妃娘娘身边的人,宸妃身边伺候的黎嬷嬷后来也交代,她也曾莫名睡着了半个时辰。当时恰逢搜宫,怕给紫和宫惹麻烦,也没敢说。”
赵砚狐疑:“都这么巧?都不敢说,恰好被言太医瞒天过海?”
冯禄眸子微睁:“七皇子是怀疑宸妃娘娘?可宸妃娘娘确实中毒了,也命在旦夕,至今都没醒!”谁会拿自己命开玩笑。
赵砚:“被查出来也是没命,为何不搏一搏?”
天佑帝拧眉:“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砚轻点了一下头。
如果排除云嫔娘娘的嫌疑,言太医这些接触的人里,宸妃娘娘应该是嫌疑最大的。
天佑帝细细一琢磨,紫和宫里的人和老三谁说辞一致。但若提前串供,宸妃再舍得下性命迷惑他,也不是不可能。
那反贼狡诈,说不定临死前护住云嫔,也是存了藏匿**之举。
一想到这种可能,天佑帝
就气得肝疼,森然道:“是不是,试一下不就得了?”
冯禄脑袋还没转过弯:“如何试?”
赵砚:“周老太君不是说言太医有心上人吗?云嫔娘娘肯定知晓!”
冯禄细细回忆:“方才周老太君不是说,不知那心上人是谁?”
天佑帝肃声道:“朕说知晓就知晓!”他招手让赵砚过去。
赵砚连忙凑到他身边,天佑帝小声交代了几句。
赵砚嗯嗯点头,出了长极殿。
外头的雨还在下,小路子忙过来替他撑伞。赵砚缓步走到玉阶之下,站到已经淋成落汤鸡的五皇子身边。
五皇子似乎还没从他先前说的话里缓过劲来,见他站到身边,也只是呆呆抬了一下头。
赵砚拉了他一下:“起来,别跪了!父皇让你先回去,明日一早可去慎刑司看你母妃。”
五皇子一听终于回神,顺着他的手就站了起来,惊喜问:“真的?”
赵砚点了一下头。
五皇子想起这两日的境遇和无人搭理,眼睛突然就红了。哑声和赵砚道了句谢:“小七,现在也就你肯帮我了。对不起,以前对不起……”说着说着,他眼泪就啪嗒吧嗒的往下掉。
赵砚怕死了他煽情:“你也不必谢我,是方才周老太君去求情了。”
“要谢的。”五皇子郑重道:“你肯定也帮我说话了。”
赵砚:还真没帮什么。
五哥以前虽然很讨厌,经常告他的状,但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也没拿他怎么样。
其实他觉得,父皇在周老太妃说过那番话后,也有些冷静下来了。但云嫔那的破绽太多,在没有任何证明云嫔无辜的证据下。他父皇肯定放不下脸面,饶了云嫔。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被戴绿帽,尤其还是古代封建帝王。
赵砚不等他说完,就要走。
五皇子又一把拉住他,有些羞怯问:“小七,你,明日能陪我去慎刑司吗?”有小七在,他肯定能和母妃多说一会儿话。
赵砚一口拒绝:“不能!”他们关系好像还没好到这种程度,这次他没落井下石已经很不错了。
五皇子抽抽搭搭的又想哭。
赵砚头疼:“你今年十二了吧?”还哭?
“我,我忍不住!”五皇子生怕赵砚嫌弃他,努力憋着,肥嫩的脸都给憋红了。
赵砚真的嫌弃了,用力拍了两下他的手:“你松开,再哭下去,待会眼睛都瞧不见你母妃了!”
真的,这些年他五哥越发的胖,俨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小胖子。眼睛一笑,连眼珠子都瞧不见。
肿了就更瞧不见了。
五皇子立刻伸手去擦眼睛,赵砚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溜了。
他还有其他事要做呢。
五皇子盯着他逃也似的背影抿唇,还是默默的捡起伞往回走。等候在长极殿不远处的赵嬷嬷见他出来,连忙问:“五皇子,如何了?”
五皇子:“父皇许我明日去慎刑司去见母妃了。”
赵嬷嬷双手合十,兴奋道:“老奴就知道,陛下定会给周老太君几分薄面!”不枉费她费尽心思又是花钱又是托人,绕过纪侍郎,送口信去给周老太君。
五皇子迟疑两下才又道:“嬷嬷,小七也替我说话了。”
赵嬷嬷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七皇子和他们五皇子是死对头,他们娘娘也没少对丽妃落井下石。
七皇子怎么可能以德报怨。
“真的!”五皇子又重复了一遍:“我以后再也不和他作对。还有你们,也不要再和我说小七和丽妃娘娘的坏话了。”
赵嬷嬷顿时有些唏嘘:想不到到头来,还是七皇子帮了他们一把。
她唏嘘完,又开始心疼五皇子,拉着他道:“快,快去将这身湿衣裳换掉,莫要染了风寒。今夜您好好睡一觉,莫要让娘娘瞧见您现在这样,娘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五皇子点头,跟着她一同回到上书房东侧院。
才跨进院门,就碰上同样双眼红肿的三皇子。两人猝不及防,差点撞上。
五皇子放低了姿态,连声说对不起。
三皇子见他浑身湿透,眸光微闪,心里的愧疚一瞬间到达了顶点。欲言又止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探问:“小五,你母妃没事吧?”
五皇子吸吸鼻子:“我母妃肯定没事的,周老太君和小七替我母妃求情了,父皇许我明日一早去见母妃。”
三皇子眼眸微闪:“小七也替你母妃求情了?”
五皇子正要接话,赵嬷嬷就催促道:“五皇子,先去换衣衫吧。”
五皇子点头,朝三皇子摆摆手,赶紧往自己屋子去了。
三皇子在原地站了会儿,又开始惶恐不安。
小七为何替云嫔娘娘求情?周老太君又说了什么?父皇许五弟去看云嫔娘娘,是不是觉得云嫔娘娘是冤枉的?会不会还怀疑他母妃?
他带着小荀子在上书房转了一圈,没看到赵砚人。又快速出了上书房往长极殿去,依旧没见到人。
三皇子有些沮丧的回到紫和宫,乍然在紫和宫的门口和赵砚碰上了。
他眼眸微亮,连忙上前两步问:“小七,你怎得在这?”
赵砚温声道:“来看看宸妃娘娘。”
三皇子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小路子手里捧着两个大木盒。
“来便来,还带东西来做什么?”他将赵砚迎了进去。
落葵见到他们二人,微微诧异,行礼后,才将二人引到寝殿。
寝殿里弥漫着药味,两人绕过屏风只远远瞧了一眼还安静躺在榻上的宸妃。
赵砚关切问:“宸妃娘娘还没醒吗?太医如何说的?”
三皇子摇头:“没有,太医说毒是稳住了,只看这几日能不能醒来。”
赵砚见他眼眶红肿,面色发白,又安慰了一句:“三哥也别太担心了,宸妃娘娘会没事的。”
三皇子点头:“我相信你,上次你说我母妃会没事,我母妃果真就转危为安了。”他说完,转移话题道:“方才我在上书房碰到小五了,他说父皇准他去看云嫔娘娘了,还说你帮云嫔娘娘求情了?”
赵砚连忙道:“也不算我求的情,是周老太君求的情。”
三皇子:“先前我瞧着父皇很生气,周老太君说什么了?父皇突然就松了口?”
赵砚有些为难没接他的话。
三皇子眸色微闪:“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我只是好奇……”
赵砚挠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他凑到三皇子身边,压低声音道:“周老太君同父皇说,那嘉义太子的心上人另有其人,云嫔是冤枉的。”
三皇子心脏突然狂跳:“另有其人?谁?”
赵砚摇头:“周老太君说她并未见过,但当年那嘉义太子为了拒绝云嫔,说他的心上人蕙质兰心,还拿那心上人的帕子给她瞧过。那帕子不小心遗落了,被云嫔捡了去。云嫔娘娘照着那帕子绣了好几日,都没比过那心上人的绣工,气得哭了好几场……”
“父皇让五哥去瞧云嫔娘娘,就是去问那帕子下落的。”
三皇子追问:“问那帕子做什么?”
赵砚解释:“玉京就那么大,那帕子的样式又不常见。拿到帕子去玉京妇人中打听一圈,总能有些眉目的。”
“是,是吗?”三皇子隐在袖子的手颤了颤。
他母妃进宫后从未拿过针线,但他听黎嬷嬷无意中提过,他母妃的绣工是极好的。
赵砚说完,又小声同他道:“我只同你说了,你莫要告诉别人。”
三皇子点头,待赵砚走后,他转头就将这事告诉了黎嬷嬷和落葵姑姑。
两人听罢,也俱都惊慌起来:宸妃当年确实送过一方锦帕给嘉义太子当做定情信物,那帕子上虽未有明显的标识。但宸妃绣工很好,未出阁时的闺中密友一看便知。
若真找到了那帕子,只怕宸妃娘娘和小殿下就要暴露了。
当务之急,是如何让云嫔闭嘴。
第100章 逼问宸妃
黎嬷嬷侥幸道:“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也许那帕子已经没了。”
落葵性子利落:“万一帕子还在呢?他们再寻着帕子去玉京妇人中问,娘娘岂不是暴露了!”她来回踱了几步,“不行,我绝对不能让娘娘和小殿下陷入危险中。”
黎嬷嬷:“你想如何做?”
落葵:“找人混入慎刑司杀了云嫔,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
黎嬷嬷一口否决:“不可,慎刑司守卫森严,若是失败,不是明摆着告诉陛下,云嫔无辜?”以陛下的性子,绝对会继续查下去。
落葵:“不动用死士,动用暗桩便是。若是失败,就说是去劫囚的,还能坐实云嫔的罪行!”
黎嬷嬷还是不同意:“太子在时或可一试,现在决计不行!”
“嬷嬷!”落葵急了:“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黎嬷嬷肃声道:“宜静不宜动,娘娘昏睡前吩咐过,什么也别做!”
落葵:“娘娘昏睡前肯定没料到有周老太君横插一脚。”
黎嬷嬷坚持:“落葵!娘娘说了不可动就不可动!”
落葵咬着唇没接话,黎嬷嬷劝道:“我知你是为了娘娘和小殿下好。但现在凡事先缓一缓,等娘娘醒来再做决定。”
她拍了拍落葵的肩头:“你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我来守上半夜!”她生怕落葵不听劝,临了又强调一遍:“记住我说的了吗?”
落葵红着眼睛点头:“是,我听嬷嬷的便是。”说着,端起桌上的药碗就往外走。
黎嬷嬷紧跟着出了寝殿,小声吩咐门口的小宫婢道:“你去守着落葵,别叫她出了紫和宫。”
小宫婢应是,跟在落葵身后一起走了。
天色黑沉,整个紫和宫静悄悄的。四周枝叶浮动,守在暗处的暗卫等了几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有动静。
眼看着临丑时,暗卫首领匆匆回到长极殿,将事情禀报了。
天佑帝还在批阅奏折,闻言,头也没抬:“人没出来,你们不会把人弄出来?”这紫和宫戒备竟然比凤栖宫还森严,绝对不简单。
一旁的赵砚瞪大眼:什么叫把人弄出来?
天佑帝看向同样一脸呆滞的暗卫首领:“把人绑了,在找几个人去慎刑司劫囚……”
赵砚悟了:先伪造事件,然后当面对峙,击溃对方心理防线。
紫和宫没有宸妃坐镇,也许那些宫人就招了。
“父皇,这样好嘛……”
天佑帝拧眉:“有何不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不还有个作弊利器在,若是猜错了,回溯便是。就当今夜的事没有发生。
暗卫首领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严格执行天佑帝的命令。
要绑人,自然是要绑宸妃的亲信。
暗卫观察了一阵,宸妃的亲信有两个,一个是黎嬷嬷,一个是落葵姑姑。黎嬷嬷正在宸妃身前伺候,落葵自然是最佳人选。
于是,原本就睡不着的落葵,被人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然后悄无声息运出了紫和宫。
轻微的风声刮过,几片树叶飘落,落在了宫婢的铜盆内。宫婢讶异的抬头看了两眼,然后将铜盆里的树叶挑了出来,继续走。
进了寝殿后,将铜盆摆到小几上,绞了帕子递到黎嬷嬷手里。黎嬷嬷接过帕子,开始给宸妃擦拭手脚。
擦完后把帕子还给宫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宫婢恭敬回:“丑时一刻。”
黎嬷嬷讶异:“丑时一刻了?落葵呢?怎么不见她来?”平日交接的时辰,落葵都是来得最准时的。
“你去唤落葵来。”
宫婢应是,又赶紧出去了。不过片刻又匆匆跑来,压低声音道:“黎嬷嬷,落葵姐姐不见了,屋子里也没人。”
黎嬷嬷连忙问:“春芝呢?我不是让她守着落葵?”
她话落,那叫春芝的宫婢就出现了,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嬷嬷,奴婢也不知怎得就睡着了。”
黎嬷嬷想起落葵先前的话,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她连忙道:“你找几个人,在紫和宫好好找找。”
宫婢又匆匆出去,带着人提了灯笼在紫和宫找了一圈,依旧没找到人。
她正想亲自去找,床上的人就咳了两声。
黎嬷嬷忙回转身走到榻边去瞧,宸妃就睁开了眼。
她惊喜:“娘娘,您终于醒了?”
宸妃虚弱的应了声,黎嬷嬷连忙吩咐还杵在那的宫婢:“快去找太医过来,娘娘醒了。”
宫婢欢喜的应了声,边往外走边道:“快去请太医,娘娘醒来了!”
紫和宫的灯依次亮起,有宫人急匆匆往外跑。
守在树上的玄一立刻精神起来,竖着耳朵听里面的情况。
很快,太医被请了来。
替宸妃把过脉后,长舒了口气,道:“宸妃娘娘算是捡回一条命,不过心肺俱都受损,近日万不可再动气。”
黎嬷嬷连连应是,拿了药方就差人去拿药。
待太医走后宸妃强撑着身子要起来,黎嬷嬷扶着她半靠在床头。边抹眼泪边道:“主子醒了便好,下次切莫用这种损伤自身的法子了。”
宸妃眉目疲倦,弱声问:“本宫昏睡的这段时间,陛下可否来紫和宫盘查过?”
黎嬷嬷点头:“老奴等都按照您的吩咐回话,并未有错漏。”
宸妃松了口气,见她又想咳,黎嬷嬷赶紧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宸妃抿了口水,枯哑的嗓子才好受点,又问:“云嫔那如何了?陛下有没有下旨如何处置她?”
黎嬷嬷迟疑两息后才道:“云嫔那出了些变故……”
宸妃眉头微拧:“什么变故?”
黎嬷嬷将三皇子告知她的事说了一遍,末了才担忧道:“陛下已经松了口,让五皇子去慎刑司见云嫔。若云嫔还留着那帕子,只怕对娘娘不利……”
宸妃浑不在意:“什么帕子,定然是那周老太君为了救云嫔扯的谎。”玉哥当年拒绝云嫔的事她也知晓,但玉哥为了保护她,决计不会拿她的秀帕给云嫔看。
她虚弱道:“多做多错,我们现下什么也别做。”
黎嬷嬷迟迟没搭话,宸妃见她神色不对,拧眉问:“你们做了什么?”
黎嬷嬷吞吞吐吐:“落葵,落葵不见了,老奴让人在紫和宫找了一圈也未见到人……”
宸妃眸子压了压:“什么叫落葵不见了?”她瞬间想到一种可能,情绪激动问:“她找人去慎刑司了?”
黎嬷嬷赶紧安慰道:“娘娘别急,也许落葵只是出去转转,老奴已经遣人出去寻了。”
宸妃胸口气血翻涌,还未听完她的话,就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蠢货!慎刑司是什么地方,这不是等着被人抓把柄吗?
她气得难受,有些呼吸不畅。
黎嬷嬷吓得要死,惊慌大喊:“太医,让太医来回!”同时一手拿了帕子给她擦拭嘴角,一手顺着她胸口。
宸妃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弱声道:“不必再传太医,找人去给小荀子传一句话。”她附在黎嬷嬷耳边说了两句。
黎嬷嬷点头,又唤来一个小太监耳语了两句。待小太监出去后,黎嬷嬷才又道:“娘娘放心,落葵性子虽急躁了些,但做事细致。就算她真找了人,那些人都对娘娘忠心耿耿,被发现了也决计不会供出娘娘,牵连到紫和宫。”
又过了一个时辰,临近寅时,宫婢端了煎好的药来。
黎嬷嬷吹了吹药,拿了羹勺喂到宸妃唇边。
宸妃问:“落葵回来了没?”
黎嬷嬷摇头,宸妃又问:“那去找落葵的人回来了没?”
黎嬷嬷刚想摇头,派去寻落葵的人就匆匆回来了。语气急切道:“娘娘,不好了,宫中出现刺客,慎刑司被劫了。”
宸妃和黎嬷嬷同时变了脸色,黎嬷嬷连忙问:“可打听到具体情况?落葵呢?”
宫婢摇头:“具体情况奴婢不知,落葵姑姑也未找到!”
那宫婢还未回,寝殿的门口又传来一阵骚动。
黎嬷嬷快走几步,绕过屏风,正要呵斥,瞧见来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
屏风后的宸妃心口颤了颤,面
色更白了。
几息后,天佑帝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一身明黄龙袍,冷着脸,身上还带了外头的寒气。
他瞧见宸妃醒转,故作诧异,随即又道:“正好,宸妃醒了!你来和朕解释解释,你的宫婢为何会出现在慎刑司附近?”
他话落,身后的禁卫军就将一个人拖了过来,丢到宸妃榻前。
地上的人闭着眼,头发散乱,侧脸青肿,身上全是血污,显然受了重刑。
跟进来的黎嬷嬷瞳孔颤了颤,朝宸妃看去。
宸妃靠坐在床榻边上,捂着胸口,眸子里显出讶异:“落葵?”她随即又看向天佑帝:“陛下,臣妾才刚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慎刑司?落葵又是怎么了?”
她声音虚弱,面色病白,茫然的神色丝毫不像作伪。
冯禄连忙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才道:“云嫔遇刺,宸妃娘娘的人半夜就出现在慎刑司,娘娘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宸妃眼睫颤了颤:“陛下想臣妾说什么?黎嬷嬷方才还在找落葵,臣妾也不知她如何会去了慎刑司。”
黎嬷嬷连忙道:“陛下,是啊!老奴和落葵轮流替宸妃娘娘守夜,落葵先睡。丑时左右还迟迟未见人,老奴就派人去寻了。落葵应该只是发现了刺客踪迹,跟去了慎刑司!”
她暗自恼怒,这落葵,明明说让暗桩去杀人,被发现就说是劫囚,怎得又找了死士去明目张胆的刺杀?
天佑帝冷笑:“是吗?那落葵如何招供,她是为了你才找死士去刺杀云嫔的?”
宸妃愕然:“陛下,落葵如何会说这样的话?您让她醒来亲口说给臣妾听。”
天佑帝:“……”
他眼角余光瞥向跟在身侧的赵砚,赵砚嘴角抽了抽:他们压根就没审问过落葵,人都没醒,当然不会这样说。
宸妃是真无所畏惧还是足够信任自己的人?
时间回溯,天佑帝再次冷笑:“是吗?那这落葵为何趁着刺客捣乱之际,潜进慎刑司意图勒死云嫔?”
宸妃再次愕然:“陛下!落葵和云嫔无愁无怨,如何会做出这等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黎嬷嬷,将落葵唤醒,本宫要亲自问她。”
黎嬷嬷要上前,就被冯禄伸手拦住。
天佑帝盯着宸妃:“那就要问你了,云嫔手上有闫衡玉姘头帕子的事,小七只告诉过老三。你的婢女急于灭云嫔的口,是因为闫衡玉的心上人就是你?是不是?”老三太反常了,对云嫔的事格外上心,又问老五,又问小七,说没什么都没人信。
“什么帕子?什么心上人?臣妾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陛下无端指责,是想要臣妾的命吗?”宸妃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边咳边气弱道:“陛下想要臣妾死直接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一旁的黎嬷嬷又跪下了,帮忙辩解道:“是啊,陛下!三皇子今日虽有来瞧过娘娘,但没有和奴婢们说过任何关于云嫔娘娘的事。宫中夜里有禁令,落葵手上又无令牌,如何能往慎刑司去。定是有人将她掳了去,再故意放在慎刑司内,想陷害我们娘娘,为云嫔脱罪!”
跟进来,隐在暗处的暗卫首领摸摸鼻子:没错,人就是他掳走,丢到慎刑司附近的。
主仆二人无比镇定,要死不认,丝毫不似说谎。
天佑帝认真审视着宸妃,宸妃没有丝毫闪躲,迎着他的目光。
天佑帝一字一句道:“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小七,你来说,你五岁那年,在莲池边瞧见了什么!”
宸妃眸子闪了闪,看向出列的赵砚。
赵砚肃声道:“五岁那年,儿臣因为不想去上书房,躲在莲池的假山里偷哭。听见假山西南侧有人在说话,就悄悄探出了头去。儿臣瞧见一个黑衣男人和一个白裙女人抱在一起,那男人就是言太医,那女人就是宸妃娘娘!”
跪在地上的黎嬷嬷忍不住颤了颤,低垂的眉眼不安的抖动:当年不是说七皇子高烧后,已经忘记先前的事了?她还特意遣三皇子问过,三皇子就是这样说的,他们的人才没继续追杀七皇子。
难道先前曹公公在慎刑司拼死要传出的消息就是这个?
宸妃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陛下应该那时就从七皇子口中知晓宫里有人和反贼勾结,然后用这个设计想抓住玉哥。
但那时没来指认她,证明七皇子并没有看清她的脸,说不定只记得是个白裙女人。
毕竟当时五皇子才五岁,又时隔这么多年,还是个蠢笨的。
想到这,她心下微微镇定:“本宫常年病弱,甚少踏出紫和宫。七皇子确定看清楚是本宫的脸吗?那你说说,那日,那女子除了穿白裙,裙子上可有什么装饰?梳了什么发髻?戴了什么首饰?若你一样都说不出来,本宫就要告你构陷了。”
赵砚为难:他确实没瞧见对方的脸,今日不过为了诈宸妃才如此说。
他心里没底,面上却不显,镇定自若的开口:“我还瞧见那白裙上有暗金色牡丹花纹路。”
宸妃还未说话,黎嬷嬷就道:“这宫里上下都知晓,牡丹是温妃喜爱之物,从来不许别人用。我们娘娘怎么可能在衣服上绣牡丹。”
赵砚立刻回档,再次开口:“我还瞧见那白裙上有暗金色海棠花纹路。”他梦里确实瞧见那白裙上有暗金色花样,但一时记不得是哪种花。世上的花统共就那么几种,他一样一样的说,就不信说不中。
他每说一种,天佑帝就注意观察宸妃的神色,在说到木香花时。她的睫羽明显颤了颤,捂住胸口的手轻微往里收了收。
他看了眼赵砚,赵砚很肯定的说:“那白裙上绣的就是木香花,我瞧见了!”
冯禄也在一旁附和:“陛下,宫中娘娘的衣衫都是由丝制局统一裁制。虽过去了许多年,但真要查,耐心些,还是能查到宸妃娘娘是否曾经有过这么一件白裙。”
宸妃眸子闪了闪:“就算臣妾曾经有过这样一件白裙,那也并不能证明什么。说不定是丽妃瞧见过臣妾穿,告之了五皇子。”
赵砚又继续回档刷发髻的样式和头上簪子的款式,连刷了三十次后,他才再次笃定道:“我还记得宸妃娘娘当时梳的随云髻,头上只有一支简单的青玉步摇!”
宸妃隐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都掐进了掌心,指骨都发白。
居然全中!
难道七皇子近两日全记起来了?
赵砚继续回档,一旁的天佑帝已经记不起回档多少次了。只是麻木的听着赵砚继续道:“宸妃娘娘手上没有带任何东西,鞋面是缂丝珍珠,领口还有一圈天青色滚边……”他一一说完,最后看向早已经抖如筛糠的黎嬷嬷:“我记得那日,黎嬷嬷也在吧,虽只瞧见假山边上的一个影子,但我瞧见你伸出的一只鞋了,就是你现在穿的这双,是不是?”
黎嬷嬷一个没跪稳,
一下子跌坐在地,瞳孔里全是震惊。
哪个说七皇子记性差的?这记忆力恐怖如斯!
当年许多细节她都有些记不清了,现下听七皇子一说,一幕幕又清晰的涌现在面前。
当年她是在场,还是她现发现了假山里有动静,让曹公公去过去瞧了,她亲眼瞧见朝公公将年幼的七皇子推下水的。
黎嬷嬷当场破防,连连朝天佑帝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都是奴婢,是奴婢,不关宸妃娘娘的事!”
天佑帝面色阴沉,即便已怀疑宸妃,但此刻还是怒火攻心,喝问:“宸妃!小七都说得这样清楚了,你还要抵赖吗?还是要朕将老三喊来问问?”
宸妃先是沉默,忽而又呵呵笑了起来:“呵呵呵呵,陛下不必喊涵儿过来。臣妾承认,闫衡玉的心上人就是臣妾!”她抬头,一张病白的脸我见犹怜:“不,应该说我们两情相悦!”
她用最柔弱的语气,说出最扎人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