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怪异剧本 不协调感。
是夜。
方休缩在屋子角落, 抚摸裸露在外的左臂。地府给他留下的异象技能都在,只要他想,他能把嵬山村的供桌召出来。
不过, 现在还不是展露能力的时候。万一被对面察觉端倪, 事情就不好办了。
那些归山信徒显然对现况一无所知,只当这是一次普通的解厄任务。当初困扰他们的许久的食物难题, 在消灾人们眼中甚至不算个问题——
“这里看着像墟山附近。”
稻爷爷捋着打理讲究的胡子,“可惜天气太差,没法观星, 不然还能猜个方位。”
“墟山附近就行啦。这边肯定有神祠,再不济也有坟地, 供品肯定少不了咯。”
接话的是另一个信徒三人组的领袖, 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生。
这个小姑娘自称豆豆, 绑着双马尾,妆容颇为精致。她笑起来有很可爱的虎牙和梨涡,眼里带着“不谙世事”的清澈……看上去不到二十, 大概比真实年纪小些。
豆豆的两个队友打扮都很商业, 一男一女, 组合很像年轻偶像和她的助理们。
稻爷爷慈爱地看着豆豆:“等天亮, 咱们一起去确定供品情况。”
豆豆高举双臂:“耶!希望有好吃的~”
三言两语间, 这群消灾人就找到了突破口, 发现“食物禁忌”只是时间问题。
归山教两队人毫不掩饰彼此之间的合作关系,但对方休也没什么异常举动——哪怕方休知道他们在怀疑他——简直友好到让人有点倒胃口。
比如此刻。
豆豆刚欢呼完, 行云流水地转向方休, 非常友好地摆摆手,活像站在哪个舞台上。
方休礼貌地回以笑容,特地加了恰到好处的羞涩。
然而微乱的刘海之下, 方休凝视着面容甜美的豆豆,目光如同过了冰水。
方休瞪着瞪着,突然一大片白色的东西挡住了他的视野。只见白双影有意无意地晃到他面前,语气认真:“你有什么计划么?”
哇,少见他的鬼这样上心。想起第一场祭祀白双影那副置身事外的姿态,简直像上辈子的事。
不过这问题太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我在想怎么料理那两个头领。”方休实事求是。
白双影无声地瞧了他几秒,顺滑地挪开身子,还给方休最开阔的视野。
方休啼笑皆非,半天小声叹了口气:“可惜,我也只能拿到这些‘门面’的资料了。管事的那些把自己藏得特别好,能拿到的信息太有限。”
“门面?”白双影好奇。
“那个‘豆豆’负责在各个平台直播攒粉。对外形象活泼阳光,说话风趣,人气挺高的。”
方休不得不承认,归山教很会选形象大使——对付年轻人就用俊男美女、成功人士,对付老年人就用慈眉善目的讲究老人,突出一个高端潮流加无害。
然而——
“私底下,她会以‘玄学’为噱头,在她的‘大粉群’里发布一些精心包装的归山教宣传;还会有人联系给她砸钱的富豪,线下带人入教……差不多是梅岚入教流程的变种。”
“那个稻爷爷也是差不多的套路。他走的是养生自媒体路线,特别喜欢给粉丝发福利,在老人之中有些知名度。”
方休完全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厌恶:“这类人封掉一批又冒出来一批,跟蟑螂差不多。这两位能混到这个级别,掩饰工作得是一等一的好。”
懂了,好到只有死人才能找到方休告状,白双影心想。
方休借着隐藏小声吐槽,外人看来,他只是下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安安静静蹲在角落。
发现方休不怎么主动,豆豆蹦蹦跳跳凑过来:“今晚我们可以守夜!我家队员超级擅长这个,大家放心睡就好……啊,要是你们信不过,欢迎找人一起!”
她语气开朗治愈,关鹤却听得只想自闭——明明豆豆的发言合乎情理,却和老棉说过的话大差不差。
“信得过。”方休大气地表示,毫不介意往日重现。
住手啊方哥,关鹤抱住脑袋,比真正的第一场祭祀时还要沉默。
白双影凑到方休身边:“我帮你守夜。”
说完后,白双影自己怔了怔——他方才的发言发自内心,言语走向却与第一场祭祀时完全一致。
什么情况?
方休神色如常地感谢了豆豆,静静坐回角落。昏暗的夜色中,他松松揽住自家鬼的腰,径直闭目养神。
白双影狐疑地瞧着他:“你知道这里什么状况?”
“不知道。”方休小声嘀咕,“但是来都来了,见招拆招。要是我慌了,关鹤和成姐也稳不住。”
说完,困意缓缓漫过他的大脑。方休再惊醒时,才察觉自己睡着了。
这回白双影真的守了夜,他是被白双影捏醒的——
有血的味道。
血气混在湿润的雨气中,在室内徘徊不定。下雨的泥地本就有股土腥气,如今混上血腥气,变成一股难言的怪味。
豆豆用一个很可爱的姿势呼呼大睡,稻爷爷也在闭目养神。至于他们有没有真的睡着,方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他伸了个懒腰,嘟哝几声,做出想要解手的样子。随后他抽抽鼻子,残酷地提高声音:“有血——!!!”
除去豆豆那边两个“外出守夜”的助理,剩余六个信徒全醒了。豆豆小小地尖叫一声:“真、真有血味!”
稻爷爷则掏出个烟斗,紧急嘬了两口。散发暖光的烟圈徐徐升起,在房屋内游荡不止,比普通油灯还亮。
“阿良,米米!”
豆豆焦急地跑去门口,啪啪拍门,“听见了吗,听见了就回答我!”
门外寂静无声。
豆豆急得眼圈都红了,只见她吸了口气,掏出一个怪里怪气的棕黑唇膏,往嘴唇上抹了抹,继而直接开门。
她的两位助理就死在空屋门外。
男人几乎被剁成肉酱,女人则变成了奇形怪状的“畸形人”。别说死法,这两位的尸体位置都与当初的老棉和麦子一模一样。
成松云倒抽一口凉气:“他们犯忌了?!”
不该啊,当初老棉和麦子至少给他们来了一段新手引导。这俩邪.教徒根本就没与他们接触,更别提被嵬山厄选为“嵬山神”。
说到底,嵬山厄根本就没了啊!成松云一个头两个大。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自己出去的。”关鹤双眼带着黑眼圈,这么个阴间情况,他想睡都睡不着,被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张嘴发现自己说了过于熟悉的台词,关鹤被空气噎住,看表情像是想把舌头拔了。
稻爷爷叹了口气:“他们身上有护符,只是去门口探查一番,不该有事才对。”
“他们死得无声无息,我也没感觉到邪祟阴气……他们绝对犯忌了。”
方休唔了一声,偷偷问白双影:“那两个家伙生魂还在吗?”
白双影:“……”
白双影:“还未散去。”
不是,人类,你想问的就只有这个吗?!
方休松了口气,看来他安排的前菜还有救。
“第一场祭祀,死了八个人。”方休回忆道,“老棉和麦子,然后是我们这组试图逃出村的大婶,再然后玉佛四人组,最后是山混子。”
这场祭祀不会想要把流程全部复现一遍吧。
他招来的归山教信徒只有八个,毫无冗余。除非这个“遇仙厄”也不认瘦猴树。
方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要是眼下一切是一本小说,大约是“我带着记忆和技能重生无限流”的流行套路。可惜这个场景还原度差点事,那种微妙差异反而让他浑身难受。
别说爽了,他只觉得邪门。
白双影趁众人沉思,自己悄悄出了门,把两只未散的生魂揣进袖子。直接导致稻爷爷上前查探尸体时,面色无比凝重。
“他们的生魂不在这里,这地方太奇怪了。大家务必一起走,不要分开。”
稻爷爷沉声说道,磕了磕烟斗。“尸体也最好不要乱动,小心犯别的忌。当务之急是先找吃的,熟悉熟悉这里的状况。”
方休斜了眼揉捏生魂的白双影,很配合地点点头。
……
生怕自己犯经验主义错误,方休这次照旧探查得很认真。
白天的嵬山村,还是那个嵬山村,像是从方休记忆里抠下来的。连朽烂的安全标语都和当初一模一样,方休还在相同位置找到了黄毛咬过的南瓜苗。
成松云和关鹤都不需要表演,看到这噩梦一样的场景,两人精神的紧绷溢于言表。
不幸中的万幸,这回他们没有闻到烤人肉的味道。玉佛四人组曾经的据点空空荡荡,连关人的木笼子都没搭,应该放笼子的地方,只有那棵孤零零的矮树。
方休:“……?”
白双影:“…………”
为什么这里也会有瘦猴树。
方休高兴地发现,没准这次只用死八个人,因为瘦猴的死法已经被复现。
同时他不怎么高兴地发现,他不知道复现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团闪烁的人形黑色,模仿着瘦猴的扭曲尸体。
它不时抽搐错位,活像电脑显示出了BUG。那玩意儿表面有什么在蠕动,不知道是密密麻麻的黑蚂蚁,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除了他和白双影,其他人毫无反应,就像那真就是一棵普通的树。
方休假装查探,慢慢挪到那团不明人形旁边。这下,他搞清了那东西表面的异物来源——
是黑色的文字。
字迹虽然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字体却格外规整,一时分不出是手写还是打印。
【篝火微光中,■■面色迅速灰败。】
【他死了。】
【那具尸体维持着怪异的姿态,就杵在■■旁边。】
【自始至终,除了方休,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异象。大家各忙各的,仿佛面前的一切理所当然。】
方休眯起眼,刚打算辨认更多,背后突然响起稻爷爷亲切的招呼——那老东西紧贴在方休背后,吐出的呼吸直接贴上方休皮肤。
“小伙子,这棵树怎么了吗?”他笑吟吟地问道。
“没什么。”方休的表情毫无破绽,“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树,您认识吗?”
“小伙子城里的啊,城里确实没这个。”
稻爷爷自然地退后两步,“这是……什么树来着,哎哟我这脑子,人不服老不行啊……”
“我这边确认完了,什么都没有。天色不早了,咱们早点去找祠堂吧。”豆豆抽了抽鼻子。
她开场痛失两个队友,情绪明显低落了不少,泪光闪闪的双眼我见犹怜。
天还没黑,他们发现祠堂的时间要比第一场祭祀提前了,方休心想。这样也不错,他不用再找借口单独行动。
至于那棵古怪的树,他可以回头……
方休目光扫过瘦猴树,突然定住了。
【方休目光扫过瘦猴树,突然定住了。】
【刚才那些颤动的文字不见踪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棵树不再是怪异闪烁的畸形阴影,而是一棵真正的树、标准的树。】
【他不认得那棵树的品种,但他知道那就是树。】
【这是一棵树。树不会说话。树没有心跳。这是一棵树树不会说话树没有心跳这是一棵木又寸】
这是一棵树。
方休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这棵树标准得像是幼儿园填色绘画,树干深棕,树叶嫩绿而标准,像是一只只没有瞳仁的眼睛。
除了说不出品种,这就是一棵完全正常的树。
……他再也没能在它身上找出半个文字。
震撼之中,方休猛地转头看向白双影。却见白双影手里揉捏信徒生魂,眉头皱得死紧,面色凝重得不太像白双影。
他狐疑地盯着那棵新生的树,快把手里的生魂攥成丸子了。
看来刚才那些不是他一个人的幻觉,方休迅速平复情绪。
他刚才阅读的字句,明显比现实稍稍超前那么一瞬,颇有点写什么是什么的味道。这玩意儿要是不叫遇仙厄,叫马良厄也不错。
“刚才那是什么,遇仙厄的力量?大灾神的影响?”
一行人离开院落,方休走在队伍末尾,悄声询问白双影。
“据我所知,很像大灾神的影响。”
白双影没有看向方休,而是转头去看那间小院,“但它……不太对。”
见白双影没能像以往那样轻松说明,方休摸摸自家鬼的肩膀。
“别太在意,咱俩有这个发现已经很不错了,你很厉害。”
白双影磨了下牙槽,有点无奈地唔了声。
他最多让人自认为树,懒得搞这种装神弄鬼的弯弯绕。而且这已经不是因果污染了,堪称因果重塑现实。
他自由时期的力量,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被称为“遇仙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
消灾人们在日落前找到了村中祠堂。
祠堂还是老样子,个头不大,灰扑扑的,但没有落锁。
祠堂牌匾从右到左写了“■■祠”,祠堂门大大敞开。祠堂中央,却不是方休记忆中的那尊神像。
嵬山神的木像变成了万厄祠中的无脸白瓷像,大小和质地完全一致。而在神像两边,金字对联也与先前完全不同——
【人欲横流悲欢离合只一瞬】
【天理昭彰草木无情存万年】
第132章 未知邪祟 黑衣怪物。
白瓷像之前同样放了供桌, 供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供品,连供品种类和饮料牌子都与嵬山村时一样。
只有那尊怪异神像,以及神像两侧的金字对联, 展示着微妙的差异。
“哎呀, 还有饮料!”
豆豆拿起一罐旺○牛奶,翻来覆去地瞧, “生产日期是去年的诶,这地方最近还有人拜祭呢。”
她表现得非常惊喜,却没有碰那些食水。稻爷爷比了个手势, 他队里一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人自行上前。
中年人摸了颗珠子含在口中,满桌食水挨个尝过。品尝完毕, 他将珠子一吐:“安全。”
豆豆这才开了罐黄桃罐头, 真诚地笑起来:“谢谢大哥。”
“除了供品, 其他食水都不能入口,这禁忌挺有意思。”
稻爷爷捻着胡须,口中念念有词。
看着满桌食物, 关鹤半口都吃不下去。他突然觉得, 嵬山祭祀简直友好到不能再友好——关鹤不敢想象, 要是他们像这些信徒一样, 一无所知地撞上这种套娃祭祀, 会是个什么结局?
信徒们一开始推断禁忌的方向就大错特错。
越发阴暗的空气中, 白瓷像表面的阴影缓缓滑动。它制造粗糙、没有五官,与这个小小的祠堂还算搭配。但比起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异常神像, 关鹤宁愿再去面对嵬山神。
再说这东西根本不是神像, 半点庇护都没有!
上一回,他的小儿鬼很排斥进入嵬山祠,这次却没有半点意见, 在他的影子里安安稳稳打哈欠。
终于,天黑了下去。
阴天变暗的那一瞬,祠堂内原本熄灭的蜡烛齐齐亮起。祠堂外响起往来邪祟的低声呓语,祠堂门无风自动,缓缓关闭。只有外面似人非人的影子投在纸窗上,时远时近。
现在关鹤明白为什么神像没有庇护能力了——外面压根就没有邪祟的气息。
凶风祭那会儿,关鹤找过不少非自愿的邪祟教练。他不算什么玄学专家,但邪祟那股冰凉粘稠的气息,他姑且能分辨一二。
……那外面那些东西是什么?
熟悉又陌生的祠堂内,神像明明没有五官,却像是在俯视众人。
关鹤忍不住往方休身边退了两步,却看到方休双手背在身后,游客一样观察那个巨大的白瓷神像。
关鹤看不见的是,白双影正绕着神像兜圈子,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这座瓷像是空心的。但不像万厄祠那些容器,这座神像没有存下任何东西,它只是个平平凡凡的瓷像。
这种“意外的正常”出现在此地,反而显得越发怪异。
看白双影脸仍皱着,方休大概能猜出情况如何。他从供桌上抓了颗糖,在手中捻来捻去。
按照第一场祭祀的走向,下一位的死法应该是“变成烧肉”。现在所有祭品都待在一起,他还挺好奇这死法要怎样实现。
现在他知道,他的鬼绝对不弱,任何法器法术一眼就能认出来。然而此刻白双影居然进化出了焦虑的表情,情况之难搞可见一斑。
一场嵬山祭祀的复制之作。
但其矛盾之处,都出现了无法辨认的扭曲。比如瘦猴树存在,“瘦猴”和“笼子”却不存在于这场祭祀,对应的描述也模糊了。
再比如这个祠堂——原装牌匾上“嵬山祠”三个字清晰无比,这里的前两个字却像是被霉菌盖住了,只剩斑驳破败,让人完全无法辨认。
异变的细节,古怪的文字。无疑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摆在眼前的破解方式不难。
想方设法把八个死亡名额全踢给归山教信徒,他趁机慢慢观察就好。可要是顺着对方的剧本走下去,这场祭祀真的会结束吗?
方休摩挲着下唇,暗暗思考。
……等玩过这轮,他们会不会进入新的一场嵬山祭,玩那种“大家找不同”的大场景挑刺游戏?
……还是说,接下来要接上虚假的中秋祭?如此再次来到第七场祭祀,一切是不是又要重新开始?
面对遇仙厄的古怪能力,方休不太敢确定。真要那样,乐子可就太大了。
方休正思考,只见一片白衣飘飘,白双影摸完瓷像,轻盈地落了地。他的鬼抬头看着那尊像,表情晦暗不明。
方休:“你熟人?”
白双影仍盯着那神像,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移到方休身边:“手。”
手又不能提供精气。
方休迷惑地瞧着白双影,但还是老老实实伸出手,按在白双影伸出的掌心上。
白双影从胸口掏出那枚发丝戒指,往方休的中指上套。看见那枚戒指,方休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几分。
他把它忘了。
上场祭祀,他的原装躯体只剩下一个脑袋。白双影一直揣着戒指,说是正常检查保养一番,第七场祭祀开始时给他。
可是踏入这个仿冒“嵬山村”后,方休再没想起这回事儿。直到此刻,他才惊觉——是的,白双影送过他一枚发丝戒指。
在第一场祭祀,他们第一次来到祠堂时。
想到这里,方休缓缓抬头,看向正对面的白瓷神像。
……没错,就在“第一场”祭祀,他们“第一次”看到祠堂时。
“你也是刚想起来?”方休忍不住捶了捶自个儿的脑袋。
白双影心情复杂:“嗯。”
生怕表达不清,他又专门补充,“并非我触景生情,我只是觉得此地不妙,想起这东西还没给你……”
白双影想都没想就把戒指拿出来,随后才发现了极强的既视感。
“也就是说,遇仙厄没有强扭现实,而是尽量以‘正常因果’诱发类似的事件。”
方休摩挲着失而复得的戒指,“唔……那就让咱们瞧瞧,遇仙厄的极限在哪里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如果不陪遇仙厄玩“嵬山厄过家家”,它会怎么样?
相处数月,白双影已然理解了方休的脑回路:“你要离开这里。”
“毕竟这个地方真在墟山附近。如果它不是真正的祭祀场地,地府肯定没封锁周边,我们可以去墟山——真正的墟山。”
方休轻声说道,“正好,能拿来试禁忌的信徒有许多。”
说完他自己苦笑一声:“那个‘逃离村子最后变成烤肉’的死法,看来也要遵循因果出现了。”
“咦?”
就在方休悄悄和白双影咬耳朵的时候,豆豆大声地咦了声。
她抬起手,拉起一串刚剪好的红纸花。一串手拉手的小人,剪了标准的笑脸,乍看非常可爱。
只是其中一个纸人是黑色的,表情也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哭脸。
豆豆动了动剪刀:“这个村子里,好像有一只大邪祟……也只有一只大邪祟,我只能测出来这个。”
稻爷爷叹了口气:“确实不正常。”
有修厄的大邪祟,不奇怪。一个大邪祟配无数过来蹭阴气的小邪祟,堪称最最标准的伴厄死态圈。
可是只有一只大邪祟,那就不对劲了——哪怕是方圆五百里焦土上长出硕果仅存的一棵树,那棵树都会很可疑。
豆豆拉扯着那串红纸花:“它不在附近,好像在周围徘徊……咦,它的气息又消失了。”
“探明白情况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稻爷爷余光快速扫过方休,状若无意地继续,“正好入夜,我们先派几个人去探探虚实,远远观察下就行。”
“我这边出两个探查的,你只剩自己,就不用去了。小贾兄弟,您那边……”
方休有些无奈。
看来“夜探嵬山村”的剧情跳不掉,这不,因果又来了。
“去啊。”他大大方方地表示,“大家都看看,结论才公允。不过我一个人去就好了,我们队里人也不多。”
真棒,和敌人一起探索的剧情又来了,出的人甚至还是贾旭和方休……不过这次是自称贾旭的方休,勉强算二合一。
稻爷爷见方休痛快了留了人质……不是,同伴,相当满意地点点头。
“我们的人很专业,咱们彼此照应,肯定不会有事。”
才怪呢。
方休笑着点点头,权当回应。
与此同时,嵬山村村长的宅邸。
宅邸之中空空如也,没有贴满墙壁的福字,也没有伪装亲切的福老儿。无数黑字组成的“邪祟”在夜色中蹒跚,体表的黑字蠕动不止。
而宅邸房顶上,站着一个人。
他站在阴云之下,能将整个诡异的村庄尽收眼底。
那人一身黑衣,青年身形,衣料比最黑的墨汁还要暗上几分,其上不见半点反光。他那一头长发披散下来,同样黯淡无光,在风中没有一丝飘动。
那团黑暗中唯一一点白色,是他的脸。
那人脸皮光洁白皙,没有五官。他的脸上只有一片细腻而平坦空白,以及一个像是由鲜血写成的暗红大字。
【祈】
他……或者说它,用一个极其僵硬的姿态转动身形,遥望亮着灯光的小小祠堂。
而在祠堂之内,白双影若有所感。他微微转头,看向“目光”射来的方向。
第133章 故事结局 书本所言。
夜色愈发浓重, 雨停了片刻,云却没有散去,天空仍黑得像锅底。
阿守小心翼翼地穿过村庄。夜间的村庄灯火通明, 但静得可怕。窗户内隐约照出活动的“人”, 凑近一看,全是文字凝成的人影。
她尝试跑了好几个地方, 人影表面的文字却大同小异——它们精准描述着她的经历,只比她的切身感受提前一点点。
就像一段段格外短暂的预言。
看得多了,阿守有点不确定那些是客观描述的预言, 还是控制她的话本。但她驰骋沙场的本能让她汗毛倒竖,告诉她这东西不要多看。
就这样, 阿守停在祠堂不远不近的地方, 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祭品们身上。她一边瞧着祠堂内的方休, 一边在地上勾勾画画,画出无比复杂的符箓纹样。
几秒后,那符箓亮出血色暗光, 其上飘出一个青衣老者的虚像。
那老者枯瘦如骷髅, 胡须稀疏干枯, 眼窝深处映出两点蓝光。
他一身松松垮垮的青蓝长袍, 露出只剩肋骨的干瘦胸膛。繁复的袍角末端凭空飘浮、模糊不清, 如同融入浓雾。
“海伯公。”
阿守习惯性双手抱拳, 简单行了一礼。
海伯公,知名鬼仙之一。
海伯公不愿与地府牵连过深, 将自己的仙厄重重包裹封闭, 沉入深海之底,自个儿去住在无人海岛上。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它懒得干活, 同样懒得害人。执念不过是每日读书,读遍这世上所有书本。
此刻,面对位高权重的阿守,海伯公纹丝不动,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阿守将军,近日可好?”
“当然都好。”阿守仍保持着行礼的姿态,“晚辈只是有事不明,想要请教一二。”
海伯公干枯的嘴唇微微翕动:“不问阎王阴差,来问老朽么?地方还在这大墟山附近,有趣,有趣。”
阿守吸了口气,姿态更恭敬了:“晚辈只是职责所在,未能给您准备……”
“不必多说,价钱。”海伯公打断道。
阿守心中叹气:“我手中有一箱岿朝话本孤本,可赠予您。”
海伯公这才转了转眼珠:“问吧。老朽丑话说在前头,答不出也算价钱。”
“关于‘遇仙厄’,您是否读过记录?”阿守果断开口。
海伯公转转眼睛:“遇仙厄……遇仙厄……倒是读过书信抱怨。奈何抱怨的阴差没了消息,那信我还没读完呢,世间仅此一封哪。”
说完,海伯公冲阿守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地晃了晃。
阿守:“……晚辈会再帮您找一箱话本。”
海伯公这才满意,漫天阴云之下,它眼中光亮熄灭,似乎在闭眼回忆。
“当日那阴差哪……”
当日那阴差哪,要追踪一队消灾人。想当年,那些消灾人正赶上第八场祭祀,哪怕环境危险,阴差也必须全程追踪。
众所周知,第八场祭祀要用那顶顶危险的尘封之厄,这可不是好活计。若不是报酬丰厚,阴差也不愿做!
此回挑中的尘封之厄,正是“遇仙厄”。
这东西为何得了这个名儿,没人记得。这东西有什么本事,没人知道。纸面上白纸黑字记了,大伙儿也就认了。只有那负责解厄塔的鬼仙,记得“遇仙厄”与那墟山关系匪浅,凶险得很。
阴差心里苦哇,它哆哆嗦嗦跟着消灾人进了祭祀,却发现那祭祀远比想象的简单。消灾人们有如神助,一路顺风顺水!
尘封之厄怎么可能这般简单?它提心吊胆等了又等,却等不到反转。只见那队人马开开心心解了厄,顺顺利利将回塔。
眼瞧这大局已定,这阴差闲得发慌,于是修书一封,向友人说那遇仙厄如何平庸,此行又如何荒谬。等它的报告递上去,一定找时间聊个痛快。
那封信,便是阴差与消灾人们最后的消息了。
……说完,海伯公啪地一拍手:“往日失踪的阴差与消灾人,那是一点消息不留。能有这封信,全凭地府运气。”
阿守听得眉头紧皱:“简单?顺利?”
就她所知,就算脑袋不清醒如奠二,也不会弱智到第八场祭祀中摸鱼写信,那和在战场之上裸奔毫无区别。
阴差有空这么做,还能成功把信送回,那必定是解厄成功,准备带人回去了。
祭祀简单,解厄成功,阴差与消灾人却音信全无……
说起来,对于方休一行人来说,这场祭祀同样很简单……
阿守捏了捏眉心,一颗心越来越沉。
她再抬起头:“海……”
再看清面前景象时,她本就冰冷的身体如同坠入冰窟。
刚才还在面前的海伯公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黑衣青年。他浮在同样的位置,黑衣飘飘荡荡,空白的面皮上写了个扭曲的“祈”字,字形古老无比。
没有邪祟的阴气,只有无边的压迫感。
这位强悍的鬼仙勉强站稳,软剑已然抓在了手里——面前的怪物没有出声,无数念头凭空刺入阿守的脑子。
【你想知道】
【你想知道那封信】
【你想知道那封信的后续】
确实想知道,阿守心想。要不是她反应够快,问题就脱口而出了。
要是她真的向这东西提问了,她会怎么样……?
至少就这怪异的压迫感看来,她完全不是它的对手。
“滚。”她沙哑着嗓子,嘶嘶出声。
【你的愿望】
“不,我在骂你。”阿守咬牙切齿,随时准备出剑。
那东西静静瞧了她一会儿,倏地消失在夜色中。阿守稳了会儿心神,再次将手按上符箓——后续提问事小,她得确定海伯公怎么样了。
然而这一次,她的召唤没有任何回应。
这是地府官方的符箓。但凡海伯公还存在,它就会有所反应。而要是海伯公身死道消,它也会给出准确的反馈。
可它这次毫无反应,就像那是小孩子的胡乱涂抹,全无意义。
就像……“海伯公”并不存在。
阿守遍体生寒,五指在画着符箓的泥地上缓缓收紧。
黑暗之中,她突然发现符箓在自行扭动。那些笔画腐肉般崩解,变成了满地乱爬的小字。
【海伯公,知名鬼仙之一。】
【海伯公不愿与地府牵连过深,将自己的仙厄重重包裹封闭,沉入深海之底,自个儿去住在无人海岛上。】
【用它自己的话来说,它懒得干活,同样懒得害人。执念不过是每日读书,读遍这世上所有书本。】
【《海伯公》全文完结】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出现,满地小字也随之崩解,她的指间只剩一团湿软的泥土。
……
方休踩着湿软的泥土,和两个归山教信徒一同踏入夜色。
两个归山教信徒称得上“训练有素”,腰带上罗盘符箓等法器应有尽有,一个走在方休身前,一个走在方休身后。
说好听点算照顾他的安全,说难听点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视。方休则面色如常,笑嘻嘻地跟着走。
白双影紧紧攥着方休的手腕,动辄扭头,犹疑地看向远方。方休没放过自家鬼任何一次扭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白双影如此不安,实在新奇。
“怎么,这里真有奇怪的大邪祟?”方休忍不住小声嘀咕,“那个豆豆感觉挺准啊。”
白双影摇摇头,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想要刻意隐瞒,只是实在不清楚对面什么情况。
不能说是“另一个大灾神”,对面没强到那个份儿上,留了不少古怪纰漏。可要说是普通邪祟,对面又没有太重的阴气,气息还熟悉到可怕。
那感觉就像正常人类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多了一双疑似自己的脚,正穿着拖鞋啪嗒啪嗒乱跑。很难说他该感到担忧还是荒谬。
怪不得归山教那么有自信“放出大灾神”,他们也没说要放原装大灾神。
其实过去探查一番是最合适的。可是他的人类太过脆弱,万一他与对面发生冲突,方休受到波及怎么办?
……真难办,这就是斟酌计划的感觉吗?
白双影忍不住第一万次扭头,然后他发现方休静悄悄移动到了他探查的方向,一转头就能看到。
“怎么了?”他的人类明知故问。
“我先前以为解封能解决所有问题。”
白双影沉思,“可是对面危险,我不好带你前去,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在这。封印越松,问题反倒越多。”
方休嘴角抖了抖,干咳两声:“对面有多危险?”
白双影紧张地瞧了会儿方休:“有大灾神的气息,但情况不明。”
“我总结下,你知道那个‘大邪祟’在哪儿,它身上带着大灾神的气息,却又不像正常邪祟。”
方休摸摸下巴,“它会不会是遇仙厄本身?”
“再强的‘厄’也是死物,不会自主行动。”白双影即刻否认。
方休唔了声,继续跟着归山教信徒前进。
他和白双影的小对话被“隐藏”遮盖。信徒们眼里,方休走路姿态古怪,低头无声自语,空气安静得让人不快。
他们刚想来点归山教温馨小故事,就听方休充满敬意地开口:“你们的老祖宗在墟山封印大邪,这里离墟山又近……你们有没有听过相关传说?”
“比如那个白瓷神像,我从没听说过类似的神。它搞不好是庄仙人封印的恶神,正好被这个村子拜祭呢。”
一说到老祖宗庄归去,两个信徒顿时来了精神。
方休一行人的打扮,其实和岑令勒令他们注意的颇为相似,就少个白衣人。他们一度怀疑这个红T小伙子就是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方休,可他谈起归山教的口吻很是尊崇,不像演的。
也许只是巧合,他们心想。岑大师怀疑的对象,分明是个白衣人。
两人正纠结,就听方休趁热打铁:“我这边也听说过一些传说,大家把信息串一串,说不定能发现蹊跷。这类无人村,传言中的线索少不了啊。”
确实,信徒们深以为然。
不过他们还是保持了基本的警惕:“小兄弟,你先说吧。”
方休微微一笑:“我听说墟山脚下有小村子,将畸形儿奉为山神。久而久之,那边还真出现了护佑村庄的山神,村民们年年拜祭,特别虔诚。”
“这里只有一个特别厉害的‘邪祟’,我就想,可能情况差不多?”
方休三言两语,把嵬山祭的概括扔了出去。
嵬山村的故事太新,嵬山厄本身也不算稀奇,这个“神话故事”还没普及开来,方休丝毫不担心露馅。
看信徒们的脸色,他们也确实没有听说过。
“那不可能是真正的山神,肯定是哪个邪祟顶了神的名头。”
走在前面的信徒抽抽鼻子,像是被冒犯了,“现在能在人世久留的神仙,只有我们教主——他可是有庄归去的直系血脉!”
白双影毫不掩饰地皱皱鼻子,嫌弃地喷气。
殿后的信徒态度好些:“嵬山附近供的神,应当只有庄归去一位神仙。那瓷像不是庄归去,肯定是村民们乱搞。”
“我知道的墟山传说、墟山传说……”
他喉咙里发出几声奇怪的气音,尖得像录音机卡带。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恢复正常:“墟山是万山之首,天道一角。”
“庄归去在墟山得道,受万民香火,本该大有所为……就怪当时的朝廷没本事……”
“时至今日,墟山仍是他的地界,他会护佑我们……”
“……书上是这样说的。”
第134章 无用变量 一个故事。
“书上?你们那本《归山神言》吗?”方休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走在后面的信徒是个四十岁左右的黑瘦男人, 他被方休问得一阵恍惚,几秒后才答道:“……书上就是书上。”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村子边缘。
不远处黑压压的山群如同巨人尸首, 那份死寂几乎能够将人埋葬。那只“大邪祟”散发出的气息时远时近, 众人不敢离得太近,只能在这里止步。
两个信徒捡了些木条石块, 用各种法器摆法阵。方休则抱起双臂,遥望灯火通明的村庄。
附近空荡荡一片,没什么怪异的影子, 或者不安分的文字。周围安静得可疑,空气里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腥气, 与方休印象里的嵬山村一模一样。
突然, 一阵尖锐的耳鸣刺入耳朵。方休的手刚放上耳廓, 人就被白双影的袖子裹住了。白双影瞪着刚才那个黑瘦信徒,一双白眸写满戒备。
方休跟着抬眼看,发现那人神色如常, 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他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他没有听到任何有意义的字句, 却通过耳朵“看”见了模糊的文字。
耳朵怎么阅读呢, 这根本不合理。可他确实看见了——那些文字像是被盖在一层浊液后, 只能稍稍窥探一二。
【这还是武彩伟第一次来到嵬山附近, 他家里一直挺穷。要不是归山教的大恩大德,他得留在山里养羊种地。】
【想到这事他就来气。来援助的工作人员只会教他养羊种地, 偏不给他安排轻松赚钱的好工作。世道不公, 他也想抽烟喝酒找漂亮女人,凭什么他要过这种苦日子?】
【只有归山教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他们把他带出村子,给他弄烟酒找女人, 还免费给一日三餐。武彩伟深信,就是因为归山教晓得民间疾苦,才被上头故意打击。】
【于是武彩伟比谁都虔诚,他任劳任怨,在教内一路高升。他知道他走对了路,他和那些认知低下的村民不一样——等他功德圆满,豪车豪宅漂亮老婆,一个都少不了。】
【看见祖师爷得道的墟山,武彩伟心潮澎湃。这场祭祀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难,肯定是祖师爷庄归去的庇亻】右,作为最最虔诚的信徒,他得有所表现。
法阵差不多快完成了,剩下的部分,他的兄弟一个人也能完成。周围没什么邪祟,那个红T的家伙没什么动静,他正好闲得发慌。
武彩伟愉快地背过身,转向墟山的方向。他踏出七八步,离开村庄范围,找了块平整的泥土地。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粗粗的香,拿着朝墟山拜了又拜,口中念念有词。
拜完神,他满意地将香插入泥地,点燃了打火机——
嘭!
漆黑的夜色中,小小的打火机炸出一团火光。武彩伟大叫一声,下意识往地上滚动,试图用湿泥水灭火。可不知怎的,那火焰越烧越旺。
很快,空气中飘出了烤肉的味道。
多么美妙的味道,我很喜欢。
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火焰。
一边给法阵收尾的信徒吓到了,他立刻停了手中的活计,往武彩伟身上拼命贴解咒符箓。可惜那些符箓遇上火焰,和普通纸张没什么区别,顷刻间就成了灰烬。
武彩伟的哀嚎渐响,随后越来越弱,最后融入了这片可怕的平静。他的身体仍在本能地自救,可惜火焰缓缓将他咀嚼,烧了个透熟。
几分钟过去,浓重的烟味和肉味混入水腥气,方才还算平淡的气氛荡然无存。
只有那根粗香屹立原地,半点都没燃起来。
武彩伟的一生,到此完结。
幸存的信徒僵在原地,连法阵都没心情继续摆。他有些恐慌地四处张望,口中不停重复“归去来兮”那一串真言。
方休则停在原地,摆出一副吓傻了的迷茫模样,手指暗暗捏紧了白双影的袖子。
“没有法术波动。”白双影会意地回答,他大概能猜到方休想问什么。
既然不是法术,那就是禁忌。
但方休总觉得这不太像正常死忌。目前为止的三名死者,看不出有什么犯忌行为,全是在复现嵬山村祭祀的死法;可要说这不是死忌,遇仙厄的禁忌也太过诡异了。
它到底怎么选择的牺牲者?
但这件事他最好不要细想,我不希望他去细想。不如这样,武彩伟是众人之中最接近村子外围的祭品,他当然可以是那个试图逃跑的死者。
这个逻辑,是不是很合理呢?
方休觉得自己的想法好像出了点问题,却又说不上哪里的问题。直到白双影伸出双手、扭动本体,捂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
微妙的念头顿时消失,方休使劲摇摇脑袋。想到那些文字,他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
他用耳朵看见的模糊文字,书写方式非常现代,行文也很随意。实在不像是正儿八经的记录或是预言。
硬要说的话,这种感觉反而更像……话本。
一个以第一场祭祀为蓝本的话本,一个扭曲因果得来的真实世界。如果这些是真的,他们这一队人,岂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
也许此时此刻,也有文字记录着他的所有想法和行为,写着他的故事。但这个故事结局如何,谁也不知道。
“还是不舒服?”白双影仍然蒙着他的眼睛和耳朵,声音直接从本体流淌而来。
方休轻轻摇了摇头,他扒拉开白双影的手,看向抱着尸体不知所措的另一个信徒。
这件事情太邪门,信息相当宝贵。总之,先绝了后患。
他打了个响指,梅岚的丝巾从他口袋中飞出。精准勒住了另一个信徒的脖子。丝巾弹出的速度媲美子弹,那人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但他没有立刻死去。
只见他大叫一声,胸口布料透出隐隐青光。原本收紧的丝巾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撕扯,拉开了一点点。那信徒露出牙齿,红通通的眸子里露出凶光。
“你果然……不安好心……”
方休压根不搭话,他五指虚握,用力收紧。丝巾在男人脖颈上颤抖不止,发出危险的扯动声。
白双影看看那边,又看看这边。他与方休一同伸手,不动声色地动动手指。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那信徒胸口的青玉吊坠直接爆裂,炸得他胸口一片鲜血。
信徒就这么一个恍惚,方休的丝巾趁机而入,再次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谢了。”方休腾不出手,用脑袋蹭蹭白双影的肩膀。
“嗯。”白双影满意地回到原处,继续用袖子包裹他的人类。
生死不过瞬息之间。
那信徒比死去的武彩伟年轻,面颊有点肉,看着还算和善。发现自己要死去了,他的眼中浮出一丝恐惧,以及近乎无边的怨恨。
“我正好魂归……墟山……你功德散尽……我们会报仇……”
缺氧之中,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扶上他的肩头。那信徒刚想甩开,突然想到,他的敌人似乎正在他的对面。
他身后的是谁?
对,对了,这里是墟山。肯定是祖师爷显灵,祖师爷庇佑!
【你的愿望】
这缕思维像是直接扎进了他的心脏,没有声音或语言,只有一个怪异的“含义”。
救命,救救我。信徒在脑海中拼命许愿。
【你想魂归墟山】
不,不是现在,那只是我们的最终追求。
【你想魂归墟山】
眼下我要活,哪怕再活几分钟,我要告发这个家伙。信徒因为窒息双眼发黑,脑门一片冷汗。
【你想魂归墟山】
……可是,那东西完全不听。
信徒失了禁,抽搐着倒在泥地里。雨水砸入他半睁开的眼睛,没有奇迹发生。他的生魂从尸体上幽幽飘起,与刚才死去的武彩伟一起,飘入了白双影的手里。
没有奇迹发生,但信徒的愿望实现了,可喜可贺。
他的故事就此画下句点。
方休屏气凝神,停在原地。他没再指挥丝巾飞行,而是呆呆看着尸首倒地后露出的东西——
一身黑衣的怪人僵硬地举起手,指向方休。
他背靠黑压压的墟山,几乎融进夜色本身,只能看见没有五官的脸,以及一截惨白的手。
下个刹那,他嗖地消失在夜色里,只剩下地上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以及一个没能完成的探查法阵。
一切发生得太快,方休甚至不清楚那是不是幻觉。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眼前只剩下近乎无边无际的墟山山群。
两人守夜而死,一人尸体火烤,一人死于他的手下。
方休在理论上选了最优解,目前为止,这场祭祀的发展与嵬山村祭祀几乎相同。不出意外的话,无论是他还是白双影,都很难跳出这东西的影响。
方休忍不住咕哝了声。
白双影:“?”
“有点不爽。”方休抹抹脸上的雨水,“我只想按自己的计划来。”
为了掌握主动权,得引入更多变量才行。能够制造差异的“角色”,他还真能想到一位。
“阿守姐姐——”
方休双手捂了个喇叭,大声呐喊。“你在看吧——过来一下——”
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扩散,响亮到有点烦人。以鬼仙阿守的力量,肯定能够听到。
也无妨。
阿守影响不了太多,他们的故事已经被写了下来。
故事正常继续。
第135章 新的剧本 封邪重地。
方休还没赶得上喊第二遍, 阿守就直接现了身,比声控灯还迅疾。
冷清压抑的村庄夜晚,猛地闪出一位身长接近二米的嫁衣鬼仙, 视觉效果还是相当震撼的。方休本能地倒退两步, 后背撞进白双影的胸口。
白双影条件反射地收起双臂,又用袖子把方休裹住, 几乎只露出肩膀和脑袋。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大大方方现了身,安静地看着阿守。
知晓方休的心眼数量, 阿守不怎么意外。
她知道,奠二肯定三番五次强调遇仙厄的特殊, 再考虑到镇墓厄的情况, 她大概率还会来旁观。
她还知道, 察觉到遇仙厄的邪异之处后,方休能猜到,她会想要和他们联手——
“根据地府规则, 我不能直接协助你们。”阿守强调。
“规则和地府都是死的, 但我是活的呀。”
方休又露出了招牌腼腆笑容, “我不会让你帮我对付其他祭品, 还会给你们重要的情报, 这很划算吧。”
什么歪理, 阿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现实点:“什么重要情报?”
方休:“现在还不能说, 但绝对超值。”
一听到有重要情报, 搂着方休的白双影警惕低头,但也没出声。
方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双影,自信地继续:“我不强求您帮忙, 只是有您在,凡事更好办一些。”
和此人相处久了,阿守很想在盖头上绣出“概不赊账”四个大字。奈何她愿意现身回应,已经说明了一定问题——遇仙厄的状况,光凭她是无法应付的。
罢了,虱子多了不咬,方休多了不愁!
“你有头绪?”阿守微微点头,权当默认。
方休抬起头,看了眼与实际季节完全不符的天空:“大概吧。我要您帮的,其实只有一个忙。”
“身为地府阴差,请您宣布去除这里的‘祭祀地点限制’。”
就这样?好古怪的要求,阿守在盖头之下皱了皱眉头。
要是废除边界就能逃脱,之前的阴差们绝对不可能死在遇仙祭祀。
像是猜透了阿守的想法,方休微笑:“目前看来,这场祭祀在重复嵬山祭。”
“但它们没有严格按照上一回的时间点发生,只是事件大差不差。可见这种复现并不要求100%重现,而是遵循因果上的合理性。”
阿守皱起眉,她确实有类似的感觉。
嵬山村的祭祀复现了,但又没有完全复现。祭品们的行为和死亡状况,都有微妙的变化,有点像她小时候听过的改编话本。
“‘想要逃离边界而遇害’的死法已经实现,接下来您开不开边界,都不会影响‘主线剧情’……但只要您愿意开放,它可以给这个故事一个‘合理性’。”
方休看向不远处的墟山。
嵬山祭里,他们被场地限制,无法离开嵬山村太远。
但作为管理解厄塔的鬼仙,阿守有“干涉祭祀”的权限。只要他给阿守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一切都可以在“故事”中成立。
接下来,他只需要再在这里做一件事。
……
“啊?”
关鹤发出迷惑的声音。
就在几分钟之前,小黑狗悄悄溜进祠堂,拽了拽关鹤的裤脚。关鹤会意地绕到神像后,掏出狗嘴里有点湿润的传信。
信封是用黄符纸写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
【小关,这场祭祀正在按照第一次祭祀进行。】
【只要还在村子里,遵循当初的三条禁忌就好。成姐在上回看到了最后,她知道大致情况。接下来,还会有三个人因为“自缢而死”、“犯忌而死”和“被其他人谋杀”死去。】
【不要被迷惑,这不是真正的祭祀。记得给对面四个人制造更符合死法的场景,同时尽量拖延时间。豆豆和稻爷爷都不简单,务必挑拨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要让他们毫无芥蒂地联手。】
【跟我一起外出的两个信徒已经解决,接下来是你们的主场。】
【从现在开始,用你们的视角,放手去做。我们一起经历了六场祭祀,你们两个肯定没问题。】
【我去解决遇仙厄,我们结束时再见。】
留言落款是方休。
尽管知道方休很难出事,关鹤还是狠狠松了口气,他揉揉小黑狗的脑袋,重读那些被狗舔湿的字迹。
用我们的视角,放手去做?
好奇怪的说法。
关鹤半蹲在地思考,小黑狗哈嗤哈嗤上前,一口咬住那张脆弱的黄符纸,两口吞下了肚。吞完后,它亲昵地舔舔关鹤的手,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下一秒,豆豆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好奇地凑过来,弓下腰:“小弟弟,你在神像后面干什么呀。”
祠堂烛火在她背后摇曳,背光之中,关鹤看不清她的表情。明明豆豆长相无害又可爱,关鹤的汗毛却一阵竖起。
他咽了口唾沫:“没什么,我只是想静静。”
豆豆:“嗯……他们确实去得太久了,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什么,咱们要不要一起出去看看?”
关鹤立刻摇头。
豆豆这才站直身体:“唔,也是,情况还不确定呢。我们的兄弟很专业,再等等也好。”
她的语气仍然绵绵软软,听得人全身熨帖。这种甜美声线,本该很受小男生的欢迎,可惜关鹤脑袋里填满了另一件事——
接下来,外面的四个归山教消灾人,要交给他和成阿姨两个凡人对付。他们一路以方休为主心骨,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不对,不要气馁,关鹤拍拍脸,做了个好几个深呼吸。
他们手里有嵬山祭剧本,怎么也算半个“重生者”。这都干不过对面的邪.教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接下来,是独属于他们的计划时间!
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作弊。
这支队伍本应该是故事主角,可是他们故意分开了。要讲述清楚这场轻松愉快的祭祀,就必须让主角继续在村中冒险。
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按部就班地继续呢?另一边失控的故事要如何继续?
可惜我无法修改这个故事。
它明明是那个人的愿望。
……
另一边。
天色愈发黑暗。
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空中烧焦的气味慢慢散去,山间弥漫着土壤的涩味和浓郁的植物气息。
方休掰了根树枝当登山杖。他背朝灯火璀璨的村子,走向不远处的群山。
附近没有山路,雨水润湿的泥土又有点滑。白双影看着自家人类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干脆走到方休身边,一只手牢牢抓着,以防自家人类摔个嘴啃泥。
阿守则偷偷翻着白眼,走在最前。她身边环绕着两朵鬼火,能够勉强照亮崎岖山地。
“你们是不是看到了那个黑衣服的家伙?”
眼看后面两个人形要黏一块儿了,阿守率先打破沉默。
她清清嗓子,用颇为威严的语气继续。
“那黑衣人不算邪祟,地府记录中没有接近它的东西,它应当是人类插手后的产物。”
“嗯,我也这么想。”方休正享受着自家鬼的拎人服务,没什么拓展话题的意愿。
阿守:“……”防得真狠啊。
方休手里到底有什么重要情报,她简直好奇死了。
阿守想找点其他话题,随后悲伤地发现,方休还真是滴水不漏——
墟山确实人迹罕至,但方休不缺吃喝不缺火,还有个艳鬼挂在身上保暖,可谓全副武装。哪怕没有她跟着,方休好像也不会遇到什么问题。
阿守只得悻悻转过头,继续向大山深处前进。
走着走着,周遭环境突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夏夜湿润的土壤渐渐变得干燥,出现了混着雪渣的硬土,原本翠绿的草丛转为枯黄,夜风又硬又冷。
就像真实世界的气温。
方休搓了搓胳膊,张嘴呼出一口白汽。他没有放慢走入大山的步伐,就像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阿守有些坐不住了——墟山山群的大小堪比一个省份,方休就凭一双腿走进去,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你……”
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周围环境又一变。
夜色依旧,夜风转为凉爽。雪渣与雨水同时消失,周遭只剩下浓浓山雾。回头看去,那个灯火通明的嵬山村彻底消失,不知道是被浓雾阻隔,还是真的彻底消失。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法术波动出现。只是刹那,万物悄然改变,安静而疯狂。
方休终于停住脚步:“真是剧本,成了。”
“……什么?”
“我们脱离了嵬山祭的剧本范围。”
方休伸出手,拨了拨面前犹如实质的浓雾,“遇仙厄没有脑子,无法自己编造,必须依靠蓝本。”
“祭祀场地毗邻墟山,它就复制墟山脚下山村的祭祀故事。那么我想,我们主动走入墟山,它会复制墟山内部出现过的某个故事。”
方休松开手中的登山杖,对着浓雾露出微笑。
“蓝本不会凭空出现。只要这个剧本故事复现在墟山中,就免不了和大灾神扯上关系。”
“接下来,我们可以玩新剧本了。”
阿守本想质疑,话到嘴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的确,就算遇仙厄能以因果修改现实,风格也是“顺势而为”。无论环境还是事态发展,它似乎都没有凭空生造的能力。
更何况墟山有着大灾神的封印。这里不是阿猫阿狗随意撒野的地界,基本无人造访。如果要选一个拿得出手的“剧本”,九成九和大灾神相关。
之前她的注意力被黑衣人吸引走,想着如何走“嵬山祭”的流程,压根没将这些边角贯通起来。
……不得不说,虽说和方休联手有点憋屈,但这个人类确实非常强悍。
阿守顺势扫向远处,将力量凝在双眼。滚动的雾气中,飘满密密麻麻【滚动的雾气】说明。注意力稍稍散开,它们又迅速隐入雾中。
没走两步,前方的雾气里冒出一丝光亮。模模糊糊的人声混着雾气传来,口音奇怪却真实,分明是活人。
阿守脚步一顿,周身阴风一卷。她身上的嫁衣无影无踪,变成了干净利落的青布袍,长发束起高高的马尾。
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双眉如墨、眉峰明显,一双漆黑的凤眼,乍看有种雌雄莫辨的英气,但仍能看出是女性。
只是她的唇色有些发白,身上也缺少活气,与这阴惨惨的夜雾莫名相衬。
方休还在观察,突然身上一凉。他的红T也变成了暗红布袍,一行三人全是岿朝打扮。
他的发尾也莫名长了一束,草草绑在脑后。方休个子挺高,但被其他两人一衬,莫名多了几分青春气息。
阿守朝白双影挑起眉毛:“术法不错。”
白双影目光还在扫方休,满意地嗯了声。
刚才他们听到的,无疑是岿朝时候的口音。他的人类一打扮,可比那个时代的人类好看多了。
嗯?
岿朝口音?
进山的人类?
白双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他极其缓慢地扭过头去,不幸看到了浓雾中飘飘摇摇的旗帜——那是岿朝军队的旗帜。
这个场景,这个时期……难道……
“什么人!”
听到脚步声,两个士兵从雾中冲出,两根长矛直接挡在一行人面前,“封邪重地,外人不得擅入!”
意识到面对的“剧本”,白双影哽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人类嗖地蹿了出去。只见方休头一抬腰一直,原地挤出几分莫测之势:“外人?我们可是助你们封邪的道士,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方休的话语带着奇妙的口音,颇有几分岿朝韵味。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眯起眼:“庄大师那边没有消息,今日无客。”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游移不定。
方休冷笑一声,指尖玩着鬼火:“既然无客,我们走就是了。反正坏的不是在下的面子,只有庄归去那厮丢人。”
他摆出副高傲模样,径直转过身去。见方休一口一个“庄归去”,又走得干脆,士兵额头见汗。方休还没走出两步,那士兵就笑着迎上来,连连作揖。
“大师稍等,我托人确认一下……您可有转给庄大师的话?”
“没有,他自会见我。”方休冷淡道。
“封邪重地”和“庄大师”一出,摆明了是庄归去封印大灾神的重量级剧本,墟山地界最为危险的“故事”。
这个时期,归山教还不算后日的归山教,只有庄归去和他的几个徒弟。但庄归去此人的脾性,归山教留下的记录还真不算少。
就文献看来,庄归去有几分真本事。眼下自己身边跟着一个货真价实的鬼仙,一个来头不明的强大邪祟。庄归去要是这都察觉不到,那确实不必见面。
士兵小跑去通报,方休则扬头看向白双影,眉眼透出狡黠的得意。
白双影杵在原地,一声不吭。
方休揉揉自家鬼的袖子:“别担心,这些看起来再真,也是过去的事情。”
白双影心情复杂地瞄了眼方休,又快速收回视线。
确实,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并且事情的结局已然注定。过去的他马上就要在方休面前表演他鬼生最丢人的时刻,顺便把身份在阿守面前暴露得彻彻底底。
如今看来,那黑衣人只是他的能力凝结,没有半点脑子——但凡那东西长了一个心眼,也不会把这段历史拿出来!
生平第一次,白双影有些茫然地瞧向阿守,期待这位鬼仙提出点儿不同想法。
然而阿守揉揉额角,顺畅地接受了现况。当年封印大灾神时,她并非鬼仙,对当时的状况还真不算了解。
从一个剧本跳到另一个剧本,遇仙厄的禁忌还没有头绪,方休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鬼看了就生气。为了紧密观察后续,她得紧紧跟着方休才行。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方休所料,庄归去客客气气派了弟子,将一行三人请入了“封邪重地”。
说是封邪重地,倒不如说这是一座全然的兵营。数千士兵安营扎寨,身上的盔甲整洁明亮,看着颇为气派。
但微妙的是,那盔甲过于明亮,毫无划痕。官兵们体态懒散、皮肤白嫩,看着没什么精神。
方休身边,阿守发出了愤怒而嫌弃的咋舌声,用古方言低声骂了两句。
庄归去的帐篷在整座大营正中间,修得大而气派。
帐篷布料上绣了华美的神兽刺绣,空气中飘着香料和瓜果的甜味。帐篷边缘挂满法器铃铛,铃铛皆由纯金制造,上面刻满纤细花纹。
“在下庄峯。各位屈尊来此,助我等封印大灾,利在千秋!”
来接人的弟子语气诚恳、样貌堂堂,眸子清澈到不像话。
“只是大事将近,师父今日须得闭门清修、稳定心神,实在不便见客。等明日祝祷完,师父定会好酒好菜宴请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