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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 年终 19945 字 1个月前

第121章 一位死士 另一条路。

强者因果污染, 镇墓尸身轮换。

号令厚土魑魅,独守阴宅平安。

地下不见天日,死者不可归还。

白双影第一次先于所有人解明三条禁忌, 可他半点高兴不起来。

方休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 镇墓厄的禁忌只会针对它附身的强者。

首先挑中入侵者中最强的换魂换体,制作镇墓兽。

镇墓兽失去了自己的原装身体, 就算杀光了其他入侵者,也只能作为邪祟苟活。到时是魂飞魄散,还是懵懵懂懂继续徘徊, 全看生魂能撑多久——反正这里存了大量教徒尸身,只缺擅自闯入的生魂。

要是镇墓兽不幸被其他入侵者干掉, 那么再来一次挑选附身就好。三条禁忌循环往复, 直到无人生还。

而人一旦陷入这个禁忌循环, 注定不会有活路。

方休还在他的身边,可是方休的认知在被疯狂侵蚀,全靠意志硬撑……过不了多久, 他会失去方休。

就像在他面前死去的千千万万人类一样, 他们的肉身化作枯骨, 魂魄散为阴气。他无法再了解方休了, 每一分每一秒, 方休都在消失。

人类短寿, 白双影以为自己了解这一点。

可在分别时刻到来时,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方休仰头看着那一束光, 将手在光束下挪来挪去。黑暗中, 他刻上的血字近乎黑色,可在阳光下,它们红得扎眼。

但那殷红只是一瞬, 他的手很快在光芒下消散。

“看来你的办法不是很可行,我没法接触外界。”方休沉默了会儿,平静地说。

“我的状况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白双影还在混乱之中。

他抓住方休的手臂,像是在初春抓住半融的雪人。

“一定有办法。”

他努力说服自己,“那镇墓厄曾在外界流通,绝对有把它弄出去的办法。”

“如果只是东西出去,人没了,也并非不可能。”方休思忖道,“要是你现在夺了镇墓厄,丢出这座墓,也算是‘弄出去’。”

“这样只死我一个,剩下的人能轻松获救。”

白双影瞬间紧张起来,注视着沉思的方休。

通常来说,镇墓厄会把附身者洗脑洗得人事不知,方休还保有部分理性,没准真能做出来……

他还没思考完,就听方休说:“不过我没那么好心,还是算了。”

白双影:“……”

也对,他的人类什么时候有良心过。

说着,方休稍稍远离那道光,掏出了从岑令那里抢来的夜光杯。他小心揩干净上面的血渍与尘灰,朝那束遥远的光芒敬了一敬。

白双影有些疑惑地瞧着方休。

然而下一刻,方休高举那残缺的杯子,狠狠朝最近的石墙摔去。那杯子本来就个小皮薄,霎时间碎了个痛快。

一阵爆发的阴风后,方休甩了甩脑袋,眼中露出几分清明。

“还好,果然有点效果。”

白双影定定注视着方休,微微眯起眼——他的眼中,方休的身上因果气息骤然浓了浓,镇墓厄的气息被压下几分。

仔细想想,是有几分道理。

身为仙厄之一,夜光杯聚集千百年因果。正如杀人者沾染因果,若是有人“杀”了它,也会沾上巨量因果。

镇墓厄的力量同样来源于因果,方休身上的因果越厚,它越难以操控。

这种行为治标不治本,只能多争取一段时间。

……问题是,方休一个意识被污染的凡人,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思路?

白双影后知后觉地发现,方休一直都在做类似的事情。

他的人类亲手杀死罪孽最深的邪祟与人,亲手破坏解开的每个厄。

哪怕脑袋不清不楚,方休仍能将其做为本能,可见这种习惯深入骨髓。

……为什么?和方休所说的“人生计划”有关吗?

……可是身为一个人类,积攒因果除了能让生魂变好吃,没有其他用处。

白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

方休则看着那道阳光,面无表情地碾碎夜光杯的残骸。玉石化作碎末,在他脚底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阳光穿越浑浊的空气,散出一片柔和光晕,周围邪祟跑得一干二净,四下清净得可怕。

彻底毁坏夜光杯之后,方休紧邻着那道光坐下。他半倚着土石废墟,抱着膝盖沉思——知道自己命数已尽,他没有发疯或绝望,只是思考。

“我和这玩意儿相性不怎么好,估计很难修鬼仙。”方休嘟囔。

的确,白双影心想。镇墓厄已经被鬼仙炼化过了,再来一次更是难上加难。

“现在它看准了我,让它自愿转移也不太可能。”

白双影也想过,能不能通过弱化方休,把这玩意儿引到岑令身上。奈何镇墓厄没有那么智能,只等方休完蛋。

“破坏的话……要是地府肯帮忙,我应该能留下一口气,可惜地府必定以回收优先。唔……”

见方休还在持之以恒地忽略自己,白双影无声地挪到方休面前:“你还有我。”

方休眨眨眼睛,语气开心了点:“我知道,谢谢你。”

“我不是在安慰你。”

白双影耐着性子解释,“你的设想可以再大胆些,我们是,嗯,眷侣。”

意识不清的方休显然比清醒的方休好说话。一提到“眷侣”,方休还真软化了点儿:“那你能做到什么呢?”

“你随意提。”白双影挺直身子。

方休:“掀翻地府。”

“这个暂时不行。”虽然白双影很想这么干。

方休:“结束祭祀。”

白双影缓缓瘪了下去。

方休笑起来:“我看得出来,你有自己的顾虑,不好发挥实力。都这种时候了,你没必要勉强。”

说完,方休又开始思考,只是这次没有出声,像是怕打扰到白双影。

白双影绕着方休走来走去,有种不知道如何下手的焦虑感。末了,他从方休背后抱上去,感受对方越来越凉的身体。

方休没有挣扎,只是顺势放松身躯,乖乖窝在原位。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方休的身体出现了轻微的抽搐。

白双影眼看着方休抠住还在渗血的血字,有意无意地甩着头……八成又是在抵御镇墓厄的污染,以一己之力抵抗禁忌。

白双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情还能这样差——之前被人类和地府坑,他目标明确地讨厌他们。在封印里忍饥挨饿,他也是理直气壮怒火冲天。

现在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该气谁……气不长眼的镇墓厄,气方休,还是气自己。他只知道方休要没有了,消失了,而他只能眼睁睁瞧着。

就很难受。

白双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沉甸甸的不快,他把自家人类搂得更紧了。

他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在无数术法中寻找解法。

脑海深处有声音催促他——要么趁方休还有意识,学艳鬼与之缠绵云雨。如此尽量撬动对方生魂、粗暴地解析因果,可以榨干此人最后的价值。

白双影知道,这是目前最现实的解法。

可是看到怀里坚持思考活路的方休,这念头没转完就消失殆尽,只留下又一阵怪异酸楚。

“白双影。”方休扒住他的手臂,口中喃喃。

“嗯。”

“白双影。”

“嗯。”

“看来我还记得你。”方休吸着凉气,“挺好的。”

“……”

白双影默默收紧双臂。

要是没了方休,外头的人世又显得枯燥无味起来。

要是他们真的在这里分离,他不介意恢复原计划,在解封后毁灭……嗯?

白双影震惊地发现,同一场祭祀里,他居然有了第二个主意!

“镇墓厄的禁忌都是基于‘镇墓’。”

白上神捏捏方休发凉的耳朵,“……如果这里不再是‘坟墓’,会怎样?”

方休僵了僵,有点艰难地转过头:“?”

“摧毁大墓,除掉所有尸体和邪祟,最后把它埋进地里。”

白双影把下巴搁在方休肩膀上,低声说道,“无墓可守,镇墓厄的禁忌就没有意义了。”

“理论上值得一试,但很难做到。”

方休想了想,“要是你疯狂破坏,绝对会刺激镇墓厄,让我拼尽全力针对你。”

“值得一试,那就够了。”

白双影说。

随着这句话出口,他的胸口终于不那么难受了。

白双影满意地闭上眼睛。

……

梅岚拾起替命厄,布人偶触手冰凉,像是抚摸死者的寿衣。

“这个肯定可以当证据!再加上阴差的目击证据,能罚对面那群人吧?”

关鹤狠狠松了口气。

他不懂解厄塔的具体规矩,但对手玄学知识丰富他服气,大家各凭本事搞法器他也服气。而岑令这种“批发仙厄”的行为,实在太过离谱了。

“阴差会不会介入啊?要是祭祀能中止,方哥铁定没事。”关鹤饱含希望地问。

梅岚摇摇头:“和人间警察差不多。遇见这种极端情况,他们也会放长线、钓大鱼。”

听完梅岚的故事,成松云看梅岚的目光有些复杂。

尽管梅岚没有直说,但她口中“博.彩业务”的形式实在耳熟,地区也对得上。

成松云的家庭坠入赌博深渊,明显有归山教的手笔。若非如此,她与大家的因果本该毫无交集。

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成松云做了个深呼吸,终究没有再提:“小梅,既然你了解归山教,你说说情况吧。”

“岑令敢把仙厄亮出来,摆明了不打算留活口。”

梅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的实力很强,我们躲起来也没用,被他找到就完了。不如主动确定他的位置,给他多添点麻烦。”

关鹤:“方哥那边呢?”

“就是因为有方休在,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把我们全杀掉。”

梅岚叹气,“他打算用我们充当肉盾和傀儡,‘帮’他对付方休。”

“懂了,那咱们专注对付他就行。”

关鹤完全不打算把“对付方休”放进计划。

成松云跟着点了点头:“我们拖住岑令,方休的压力可以小些。”

梅岚怔了怔,继而微笑起来:“也是。”

她取出方休分给她的朱笔,在替命厄后写下了一个人名,外加一串生辰。

剩余两人好奇地瞧着那个布人偶,只见它身体扭曲、眉眼变化,又化成梅岚的模样。

关鹤、成松云:“???”

“现在它听命于我。”梅岚说道,“这样等于直接增加一个战力。”

关鹤心有余悸地瞧着它:“可是……干嘛不用归山教人渣的信息?”

“归山教中高层的真名、生辰都严格保密,我和庄蓬岛曾经订婚,我都不知道他真正的生日。也就是庄崇岳、岑令这个级别才无所不知。”

梅岚挑挑嘴角,“而且这东西是有生效范围的,要是全世界都可以指定,那还了得?”

这下两人彻底无话可说。

两个梅岚一左一右,护在两人身边。小黑狗嗅着岑令的味道,嗒嗒走在最前面。

没过多久,四“人”的身影彻底被阴影吞噬。

……

同一时间。

白双影抱着方休,绕着大墓巡视。

他使用隐藏,果断避开所有可能的麻烦。远处角落里,他能感受到阿守狐疑的目光,以及隐隐压抑的怒火——

那位鬼仙,八成发现夜光杯已然损毁。

想到这,白双影把方休抱得更紧了。

方休挂在他身上,全神贯注应对镇墓厄的污染。两人严丝合缝黏在一起到处逛,看着实在腻歪。

阿守往他们这边瞧了半晌,难以忍受地移开目光。

白双影顺势摸出桃骨煞,走过的位置留下术法碎屑,像是埋入泥土的微光花瓣。

只要时机合适,它们能激发剧烈的阴气爆炸,毁灭周遭的邪祟与建筑。

但那些被归山教特地安置的尸体,还需要进一步处理。

方休时不时抬眼看向白双影,又安静地收回视线。他指尖轻轻摩挲白双影的肩膀,不知在考虑什么。

白双影低头看向怀里的人类,不由地想起锁链断掉的时刻——

第一次,他对这个人类产生了好奇。

第二次,他发现方休单纯想要他的陪伴。

第三次,他认为方休不是个唯利是图的杀手,更像战士。

第四次,他觉得方休的视角不正常,没有对于鬼神的丝毫敬畏。

上一次……他猜想方休的精神到了极限。

不久前,方休果断毁了夜光杯。他不在乎夜光杯的美丽与力量,也不在乎它的来历与价值。他毫不犹豫摔碎它,只为保留一丝清明。

同样的,他对同伴也毫不留情。方休没有半点自我牺牲的想法,只是拼尽全力活下去……以及前进。

白双影停下脚步。

有些矛盾。

方休的求生欲很强,却没有“想活下去”的情感。精神濒临崩溃,死亡近在咫尺,他的人类只是把它们加入计算。

白双影生出一个微妙的念头。

……会不会,方休连“自身”都不怎么在乎?

……如同一个死士,他只是不想在达到目的前死亡。

刹那间,世界晃动起来。

他听到了烟花般密集的爆裂声响。

第122章 冰山一角 螳螂黄雀。

方休听到了遥远的烟花声。

这不对。就算他的记忆模糊混乱, 他也知道,这片黑暗里不会有焰火。噼里啪啦的爆响中,他隐约想起了一条步行街, 以及烟花下白双影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幕格外清晰,照片一般烙在他脑海深处。

他抓紧白双影的衣服, 嗅了嗅,闻到了好闻的植物淡香。

这个人要破坏墓穴。你听见了。这个人要破坏墓穴。赶快动手。

镇墓厄在他的口中微微颤动,“保护本能”不停鞭笞方休的大脑。

方休调整了一下脑袋的角度, 贴得更舒服了些。白双影身上凉凉的,抱着他的手也很稳, 他几乎感受不到前进的颠簸。

他甚至得寸进尺地伸出胳膊, 放松搂住白双影的肩颈。

我不会让他彻底破坏墓穴。方休心想。

我只是想要利用他, 更干脆地驱除入侵者。那个岑令非常麻烦,一定程度的损失不可避免,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

这个说服力十足的念头一出现, 他的脑袋也连带着清醒不少。

然后他就被白双影的急刹车颠了个正着。

白双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垂眼俯视方休, 一双白瞳在黑暗中散发出莹莹微光。

方休看不出那双眼中的情绪, 他只觉得后背一激灵, 感觉如同被猛兽盯上——那是他只有一瞬记忆的邪祟, 他只存在于血字中的爱人。

白双影腾出一只手, 指尖按上他的眉心,顺着鼻梁缓缓向下, 停在他的下唇上。

“怎么了?”

“我在思考。”半晌, 白双影才慢吞吞地回复道,继续目光灼灼地瞧方休。

就在刚才,他获得了一条绝对安全的路。

……这次断掉的因果锁链, 足足有三万余条。

这个数量远远没到彻底解放白双影的地步,但它带来的力量,足以让白双影自给自足——

哪怕方休立刻死去,他回到封印之中,也可以用这份力量逐步蚕食封印,最终获得解脱。

结局已经注定,不过是过程长短问题。

结束了。

他不再需要方休,更没必要顶着暴露风险帮助方休。

倒不如说,他应当远离这个被地府重点关注的人类,尽量掩藏自己。目前的局面,对他来说算是老天给的机会——方休要是死在镇墓厄的手下,他便悄无声息地解脱了。

犹如暴风吹散云烟,面前的难题一扫而空。

白双影准备迎接满心的解脱与狂喜,然而……

他怎么还是这么不爽呢?

白双影努力了几秒,发现自己甚至开心不起来。

他甚至试着晃晃胳膊,却发现自己松不开抱人的手。一想到方休会带着他所不理解的一切葬身于此,死时甚至不记得自己,白双影全身都不怎么舒服。

就在他疯狂疑惑的当口,方休笑了。

他的人类弯起眼,指尖点了点他的鼻尖。

刚才那阵奇特的烟花声过后,白双影的气势有些微妙的不同——正如图画中巍峨的高山,突然化作了身边切实的景象。

那种冲击感难以叙说,方休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我猜,我对你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了。”

方休语气很温和,没有半点急迫感,“如果你觉得麻烦,没必要勉强帮我。我只需要——”

他冲手臂上“白双影”“爱人”两个词组比划了下,示意将其消去。

“你想要分手,我不记得你,这就是全世界最和平的分手。”他的语调很轻快。

又来了,这个人类仿佛会读心术。更糟糕的是,方休看起来毫不意外。

听方休这么说,白双影身上那股难受劲儿不减反增。

“你愿意帮我想办法,本来就出乎我的意料。”

方休浑然不知,他动动身体,试图跳上地面,“谢谢你陪我,接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可是白双影没有放开他。方休又挣了两下,白双影抱得更紧了。

方休:“?”

“我不高兴。”白双影没头没脑地回应道。

方休叹气:“你是邪祟,就算我们是‘眷侣’,你肯定也在我身上别有所求。要是有特殊情况,我能理解……”

“我不高兴扔下你。”白双影直接打断了他,“我只会做让自己高兴的事。”

人类万种情爱,诸多利益纠葛。这些玩意儿太复杂,白双影想得脑仁疼,索性不想了。

他只知道,安全解封的希望,抵不过放弃方休的不快。

方休还在试图解释:“我不会自暴自弃,你早点明确想法,我就能早点……唔!”

白双影果断堵住了方休的嘴巴。当然,用了他最近最熟练的方式——他吻住了对方说个不停的嘴巴,把剩下的话全堵在了方休的喉咙里,随即以舌尖搅碎。

方休身体久违地一绷,随即慢慢软化下去。白双影舌头压过,镇墓厄寂静无声。

而方休专注地回应了这个亲吻。姿态有些笨拙,像是从未与人亲近过。

他试探着抓住白双影胸口的布料,接着抓得越来越紧,几乎把布料揉破。

“我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气喘吁吁地吻完,方休咕哝。

随即他突然笑了一声,眉眼里没有分毫算计,单纯得不像白双影所熟悉的人。

“……你居然真的喜欢我。”

方休的语气带着些许惊讶,像是刚刚见证了世界奇迹。“那我得想个更好的计划。”

说罢,方休瞄向不远处的黑暗。

白双影抱住方休的十指紧了紧。此时此刻,方休身上闪过一丝陌生的气息……那气息生涩但压抑,明显是某种事物的冰山一角。

如今方休意识不清,行事大多凭借本能。

问题是,这又是个什么“本能”?

不远处的黑暗里,阿守白眼要翻到天上。

她方才感受到一阵可疑波动,像是死水上的涟漪。她只得暂时放下岑令,寻找异常来源。

……然后她就看见白双影和方休窃窃私语,吻得难分难舍,那点异常痕迹无影无踪。

阿守:“……”

艳鬼真是太可怕了,连被镇墓厄洗了记忆的人都能勾回来。

既然这边没什么特殊,她可以……嗯?

阿守突然发现,无数鼠祟与虫祟正朝她的方向来。无皮人们晃晃悠悠靠近,逐渐将她包抄。

方休发现她了?怎么可能?

镇墓厄力量虽强,绝对到不了这种地步!

更绝的是,涌来的邪祟们并未袭击她。它们只是以她为中心四处活动,就好像……

就好像是她在操控它们。

不是吧。

阿守匆忙抬头,却见白双影带方休遁入隐藏,完美融入黑暗。他们留下的“法术花瓣”自动钻入泥土深处,不留一丝痕迹。

几分钟后,她的不幸猜测成了真。

岑令与柏岁追随邪祟动向,一路朝她奔来。方休的三人组则跟着小黑狗,一路追随岑令。阿守头痛欲裂——她正打算好好跟踪岑令,绝对不能暴露!

可那些邪祟刚被她驱逐,又被方休用禁忌逼过来,硬要让她表演指挥官。岑令离得近了,阿守反倒不敢驱散它们,生怕自己的存在暴露出来。

行,方休,算你狠。

阿守含恨咽了口气,只见阴风一转,她现出身形,化作了方休的模样。

……她还能怎么办呢,总比被对面下手试探好。好歹她知道岑令不会先手攻击方休,三人组则一心狙击岑令。

……看守解厄塔这么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祭品安排。

要是这小子活过这次祭祀,她非得知道他怎么办到的。背后有解厄塔护佑,别说鬼仙,正经阴差都不该被发现!

“看见红双喜了。”柏岁看着魍魉大军中的“方休”,“没见到那个白双影。”

“那个红双喜脸好臭,肯定是遭了袭击,白双影大概没了。”

岑令眯眼看着对面的“方休”,对方好像有些怪异的不对劲,可他说不清不对劲在哪里。

柏岁毫无察觉:“嘻嘻,敢在圣地撒野。咱得找个好机会,用三昧真火把他烧干净!”

“不要大意,替命厄都没了。”岑令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搞更多的出来呗,就弄那种超级无敌强的,这几个都不够劲儿……”

“美酒厄与替命厄没了声息,这已经是两个了。要是扩大损失,解厄塔那边会发现问题。”

岑令面色稍稍严肃,“特别强的那些,更不能随意动用。”

“行吧。”柏岁抱着脑袋嘟囔,“替命厄没了,至少说明梅岚那个母狗死了。”

“真的么?”

下一秒,柏岁身后传来幽幽一声询问。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钻出阴影。它长得与梅岚一模一样,却没有半点心跳与生息,分明是替命厄!

它的问题还没落地,闪着白光的手指直接捏向柏岁的咽喉,没有半分犹豫。

柏岁吓得哇了一声,屁滚尿流地避开。岑令则从容许多——只是他没有选择防御,起手一道黄符割向“梅岚”咽喉。

一只丝巾小鸟电光石火般蹿出,叼住刀刃般的黄符。关鹤从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闪现,五鬼搬运术起手,掏向岑令的衣袋。

这一切不过在短短数秒之间。

阿守松了口气,刚想趁乱溜走,就见柏岁一道紫电劈了过来:“找死是吧,那大家一起死!”

阿守:“……”

好死不死,不远处方休一个手势,周围邪物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

一切眼看要乱,然而——

关鹤掏了个空,他的手被一道光障阻隔在外,岑令显然习惯于防备“五鬼搬运术”。他揪住柏岁的衣服,直接往阿守的方向跳过来,抬手几十道符咒贴上岩壁。

这小子……

阿守眯起眼。

那些符咒的位置很巧妙,术法自然成阵。

其中一半是最高品质的三昧真火符咒。要是他能把“方休”控制在阵内,能连人带厄烧成飞灰,到时祭祀自然结束。

另一半则是竭风符咒。它能瞬间抽尽周遭氧气,物理意义上削弱在场所有人。

漂亮的陷阱。

果然,看见岑令冲向“方休”,替命厄紧跟而上。

这回关鹤退到后方,成松云开盾顶上——她将怨鬼盾缩小集中在身前,做出便携盾牌似的防护,移动方面灵活许多。

梅岚则与替命厄两方夹击,眼看要碰到岑令——

“嘭!”

遥远的墓穴深处,传来激烈的爆炸声响。

第123章 自我欺骗 隔墙有耳。

这爆炸仿佛炸在了方休内脏, 保护本能在他脑袋里疯狂膨胀。

那感觉就像即将渴死的人面前出现一杯水,只要伸伸手就能够到。有那么个瞬间,方休记不清自己是谁, 五感如同失灵, 世界里只有大墓崩塌的巨响。

必须阻止爆炸!

不。我炸掉的只是“外来者”新修建的部分,不要焦急。

必须阻止爆炸!

不。我只有把入侵者聚集才能一网打尽, 这是牺牲细节成全大局。

必须阻止爆炸!

不。我放任爆炸发生,这绝对是我的安排。

……我所选择的路,一定能够走下去。

大脑活像被禁忌搅碎, 方休几乎无法正常思考。但这念头理所当然留在他的心底,如同千锤百炼而成的灵魂烙印。

方休抓紧刺痛的手臂, 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拼命集中精神, 将注意力成功投在战场中心——

被爆炸惊了下, 梅岚的动作稍稍迟缓。岑令却自控力惊人,摆出了施法手势。

认清对方起手的瞬间,梅岚仿佛受了惊的野猫, 嗖地退后十几步, 跳出黄符包围圈。岑令行云流水般中止法术, 反手一甩, 周身三步之内的邪祟化作黑烟。

虽说阿守顶着方休的壳子, 她原则上仍不能干扰祭祀。于是她轻盈退后, 试图移出这个黄符包围圈。

趁这群邪祟被岑令打乱,她借机消失也不会显得不自然。

然而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 更多邪祟从她身后的墓道涌来, 截断了她的退路。大地莫名震颤不止,远处有什么在黏腻涌动、飞速靠近。

柏岁接连吃瘪,又看见梅岚抢了替命厄, 气得嗷嗷直叫:“还给我们,操.你大爷!”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罐粉末状物质,抬手就朝梅岚洒去。岑令叹了口气,口中吟诵不止,两人身周腾起一片青光。

成松云赶忙上前,试图支盾抵挡。梅岚却把她一推,身体蹭上了一点粉尘。

她碰到粉末的皮肤几乎立刻溃烂,无数细如线头的小白虫在血肉里钻进钻出。梅岚疼得面容扭曲,可她还是硬撑着捏紧青玉吊坠,手上的伤口又开始缓慢闭合。

方休趁机瞧了那玉坠几眼。

他觉得这东西相当眼熟,好像……好像是专门做来收魂的法器,能用别人的魂魄挡灾替命。必要时,玉坠主人还能把自身生魂寄存进去,求得一线生机。

恶毒却实用的东西。

除非玉坠里的魂魄损毁殆尽,或者打个出其不意,否则有玉坠的人很难杀死。这东西就像借鉴了地府肉身法器的思路,打造出的低廉替代品。

……嗯,这种准备对付入侵者的想法,他的大脑倒是运转良好。

方休思索片刻,往白双影怀里缩了缩。他的目光和阿守一样,紧紧黏在岑令身上。

岑令右手二指并拢,召青绿光辉成剑,左手朝上一抬,凭空施放术法。

梅岚那边刚回过神,就听到关鹤和成松云的惊叫——他们身边的墓道里突然炸出一根尖锐石刺,獠牙般咬向两人。

关鹤及时用了穿墙术,成松云则以盾化解法术,两人轻伤。

梅岚就没那么好运了,她注意力一散,替命厄当即被石刺戳中,她的右腰登时多了个血窟窿。

青玉挂坠又亮起些微青光,只是那血洞的痊愈速度极慢。

“圣母活该!”

柏岁哈哈大笑,炫耀着自己光泽漂亮的吊坠,“当叛徒就别用神教的东西呀,这不当婊.子又立牌坊吗?”

岑令按住柏岁,两人背靠一根倾斜石柱,周围转着一圈又一圈防护法术,把邪祟全挡在外面。

“能将替命厄弄到手,是有几分本事。如果你愿意归还替命厄,我可以让你死得舒服些。”

岑令语调遗憾,“家人一场,我不想太过残忍。”

“拿我当替命厄的燃料就不残忍?”梅岚啐了口。

岑令吃惊地看着梅岚,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死于我教仙厄,可是莫大荣光。”

那语气没有半点讽刺的意思,甚至还有几分真心。

梅岚舔舔牙齿上的血。

“……仙厄还没出解厄塔,就成‘我教仙厄’了。”她冷笑,“末日还没来,解厄塔还没倒,半场开香槟可不是好习惯。”

柏岁探出脑袋,做了个鬼脸:“用不着你操心,岑哥每天都卜算。那东西挣脱得越来越快,计划顺利得很!”

“到时候解厄塔一倒,里面的仙厄全是我们的!嘿嘿,神仙军火库到手,那东西再把人间搞乱——”

“柏岁。”岑令低声唤道。

“我就是看这女的不知好歹。”

柏岁委屈,“她得高兴是在这碰上咱,等外面乱起来,她还想死得舒舒服服?”

岑令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不要叫‘那东西’,要叫‘大灾神’。”

“……好嘛。”柏岁垂头。

梅岚面容再度扭曲,似笑似哭。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黑暗,随即她捂着腰间重伤,继续指挥替命厄和丝巾小鸟代自己攻击。

无数法术徒劳地撞上岑令的防护,只激起些许光屑。

岑令近乎怜悯地瞧着她,缓缓举起手来。

几步外。

阿守:“?”

阿守:“……???”

哇哦,推倒解厄塔抢仙厄,放出解厄塔镇压千百年的祸害?

她没听出归山教的手段,目的倒是听懂了。这离谱行为她不知道怎么用地府术语概括,但人类术语她是会的——她还活着的时候,人们管这种行为叫“造反”。

反了天了!

但仔细一想,确实可行。

她听闻阳间安定许久,玄学早已式微。行走阳间的修行者,防的都是些跑到阳间找死的邪祟。

就算阴间出现重大灾祸,也是阴间招呼阳间共同抵挡,把影响控制在阴间范围。

但解厄塔不一样。

解厄塔要是陡然崩毁,放出那镇压千百年的“大灾神”,其危害不亚于阳间水坝垮塌。

更别提解厄塔中的仙厄——万千件近乎仙器的东西突然流入乱世,后果不堪设想。加上这些玩意儿全在归山教手上,阿守想想就觉得离谱。

问题是她镇守解厄塔已久,日日巡守、事事小心。各种法术法器更是按时调查维护,没发现半点异常之处。可是岑令当着她的面召出了夜光杯,她不认也得认。

查得出问题还好,查不出问题,情况就相当可怕了。

阿守憋得想死……不是,想活。

她恨不得亲手冲上去揍岑令一顿,逼着他倒出来龙去脉。但她更加确定,岑令怕不是早就备了一手。

到时候他给自己来个记忆消除,其他信徒又不知道全局计划,她可就真没了线索。

她忍!

但白双影没有忍。

白上神从容地转动头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他最初被封印,有阴气涌进来饲喂,约等于囚禁。

当年他虽然怒不可遏,但没有鱼死网破解除封印的想法,最多算生个惊天大闷气——大不了直接睡个千年,再起来有没有人类都两说。

而白双影开始计划挣脱,正是因为被饿得无法忍受,事情就此升级成“你死我活”。

现在看来地府不知情,归山教却言之凿凿,确定他这个“大灾神”会冲出来毁灭人世……放在以前,白双影压根不会考虑到这些。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

他不高兴千百年前被人类坑骗。可他要是被归山教当枪使,和被人类二次坑骗有什么区别?

还不如被方休骗呢,起码他的人类色香味俱全,还莫名黏手。

白双影心思一动,远处又是一连串爆炸。

大墓的“山”字形结构垮塌了三分之一,把归山教放置法器物资的那条路彻底埋葬。

方休也没闲着。

他抓紧白双影的胳膊,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唔”声。隆隆巨响猛然接近,阿守猛然回头,只见六鬼残仙一头撞破废墟,直接砸入战场。

方才的爆炸也许毁掉了那座雕像,让这玩意儿重获自由。但怎么就这么刚好?是故意不小心毁掉的吗?

退一万步,这东西怎么冲她来了?……难道说,方休强悍到能用禁忌操纵鬼仙?

好在阿守没有一个人崩溃。

岑令刚打算给梅岚来个补刀,察觉到六鬼残仙的出现,他的表情立刻变了。

“真炸了。”他咬紧牙关。

柏岁有些不安:“岑哥?”

“红双喜”只是臭脸,没有情绪波动。他们只当那爆炸声是诡计,毕竟镇墓厄绝不可能坐视大墓出现严重损毁。

可是这东西都被炸出来了,还在“红双喜”身边乱爬,一副臣服的迹象。他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哈哈哈哈!”梅岚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现在你体会到了,恭喜你。”

一路顺风顺水的归山太子,终于体会到方休那难以解明,却又缜密的行事风格。

……不愧是镇墓厄钦定“比岑令还强”的“普通人”。

梅岚眼睛发亮,丝巾小鸟又冲撞出去——尽管她知道,这些攻击仍是徒劳。

“那人想防卫归山教圣地,我想防卫大墓,我们目的一致,他可以被我利用。”

方休半闭着眼睛,小声念叨。

“接下来他会放弃低价值的目标,力图结束祭祀,阻止这番混乱。”

“……综上,我在保护此地。”

果然,岑令没再浪费时间与梅岚废话。

他果断引燃了事先布置的三昧真火,把刚加入战场的鬼仙烧得吱吱大叫。

趁着梅岚等人没反应过来,他又上了竭风术法。空气流向突然改变,窒息伴随着三昧真火在墓道蔓延。

很快,岑令锁定了全力后撤的“方休”,抬手又抓出一件怪模怪样的玉如意。那东西散发出滔天寒气,俨然又一个仙厄。

阿守瞪着那仙厄,在心里把此人反复千刀万剐,偏偏她不能出手,只能强行挤出微笑后撤。

方休继续嘀咕:“我只是想逼那莫名入内的鬼仙当我替身、护我周全,这对保护此地有益。岑令认错人,是他自己愚蠢。”

“另外三个入侵者已然重伤,无心再破坏坟墓。即便有人再次行动,也是入侵者内讧,这个局面很好。”

“……综上,我在保护此地。”

白双影默然。

方休清醒时,快速向他安排了引爆顺序。此刻方休百分百忘了,但一切好像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六鬼残仙在火焰中疯狂嘶吼,发出古怪的烧焦腥臭。火焰映照下,方休慢慢睁开眼,抬手朝岑令的方向一指。

“既然认错人,说明这名入侵者不可用。他法术能力极强,纵火毁我大墓,弊大于利,优先除掉。”

“我大可以引诱引爆者优先对付此人,玩一手鹬蚌相争。嗯,该炸那里了。”

火光照亮了血染的绸布寿衣,方休皮肤上的血字无比鲜亮。

白双影抬眼看向方休所指的地方。

在方休使役邪祟和阿守,“合情合理”的驱赶下,岑令等人正站在一个格外微妙的位置。

白双影不懂物理学,但他懂山石之理。要是那个支点被炸毁,这座大墓要瞬间垮塌八成。

“……我在保护此地。”

方休抬眼看他,做梦般呢喃。

“动手。”

第124章 尘埃落定 并非如此。

又是一阵连绵不断的崩裂声。

这次的巨响能把人耳膜震破, 整座大墓震颤不止,土石暴雨般落下。白双影把方休一卷,躲过砸下的数道石笋。

六鬼残仙就没这么好运了, 它被三昧真火烧得心头火起, 顶着崩塌疯狂挣扎。小黑狗汪汪大叫,引着成松云和关鹤灵活躲避。

地动山摇间, 梅岚只盯着岑令。

她无视地面崩裂,指挥替命厄趁机向前。岑令面带愠色,手中玉如意一转, 梅岚和替命厄动作齐齐一僵,脸上出现一角玉色。

阿守趁乱成功脱离, 再次隐入黑暗。

岑令啧了声, 空余的手疯狂掐诀卜算。

他有预感, 这地方撑不了太久,得尽快干掉镇墓厄。然而他身边是疯狗一样撕咬不放的梅岚,以及无差别进攻的邪祟, 很难腾出手脚。

“镇墓厄的禁忌核心是‘镇墓’。”

岑令口中低念, “刻意毁墓, 肯定是破除禁忌的手法。”

然而参与者都在现场, 也就是说, 那个一去不复返的白双影大概率活着, 还有动作。很有趣,那家伙很可能是真正的方休。

不过这些不重要。

岑令反手抽出一把匕首, 径直剖开胸腹, 将玉如意生生捣了进去。他的双手裹满自己的鲜血,其上闪烁着玉石质地的异常青光。

随即他高举双手,口中念诵不止。周围阴气骤然爆发, 岑令身上的气息完全改变。

红盖头猛烈飘动,阿守安静观望。

这是“借阴”。

活人借鬼神之物,或引鬼神上身,获得不该属于自己的力量。岑令的准备时间过短,法术极其粗糙,但他的气息近乎鬼仙。

怪不得岑令选了那玉如意。它的攻击性不怎么强,但禁忌之一是将血肉玉石化。配上岑令这样血腥的法术,倒是阴差阳错稳住了他的身体状况。

不得不说,此人能在消灾人中拼到前列,确实大有本事。

可惜……

她眼珠一转,看向方休。

大墓崩塌,方休几乎瞬间露出的痛苦神色,犹如幼崽被夺走的野兽。他喘着粗气,挣开了白双影的怀抱。

按镇墓厄的洗脑,他接下来该不顾一切挽回,然而阿守只见方休颤巍巍伸出手,指向六鬼残仙。

“乖,毁掉。”

随着大墓垮塌,他眼中竟出现一丝清明,“那些棺材,都毁掉……”

随即,方休又在地上挣动两下,口齿不清地呢喃。

“那东西与镇墓兽为敌,我使计让它平静、减少损害。它伤得太重,无法抵达目的地。”

“……我在保护此地。”

神奇的是,疯狂挣扎的六鬼残仙竟然平静下来。它艰难地扭动身子,对方休与白双影做了个臣服的动作。随即它六双烧白的眼球艰难旋转,身体转向归山教存放信徒石棺的大墓室。

大墓中所有尸体都被归山教安排在了那边,等那边也毁了,无论“圣地”还是“大墓”,都将名存实亡。

阿守无话可说了。

好好好,这么个保护法是吧。

六鬼残仙确实到了强弩之末,但您怎么不说它全身盖着三昧真火呢。没有人去主动阻拦,那玩意儿是随随便便能灭掉的吗?

这和往别人家里丢了个燃烧.瓶,感叹瓶子砸不坏地板有什么区别???

而且为什么六鬼残仙这么听您话啊?

那东西生于邪道、戾气十足,活脱脱一条狂犬。好汉也怕疯狗咬,阿守都没自信管住它。

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奠二太过苛刻。方休这人她是真的看不懂,相比之下,岑令姑且还在阿守的理解范围——

借那玉如意仙厄强行提升了力量,岑令迅速锁定镇墓厄的气息。

他没有被行动古怪的六鬼残仙干扰,而是即刻转向方休所在的黑暗,直奔两人而来。他身边的柏岁也做好了阵势,一手法器一手落雷,只等给岑令打辅助。

崩塌阵阵,火焰熊熊,远方传来怪异尖锐的异响。无数邪祟在三昧真火中挣扎,影子在墙上癫狂舞动。

方休匍匐在地,翻着眼睛看向两人,寿衣沾满尘土。可他脸上笑容越来越大,怎么都不像活人。

就在岑令的手要碰到方休头颅的瞬间——

“……岑……”

“岑哥……!”

“你醒醒,岑哥!我快撑不住了!”

柏岁遥远的声音钻入耳朵,岑令原地震了震。

他发现身前没了方休,火焰烧得更旺,柏岁正在奋力抵抗梅岚的进攻。他并非岑令那样的天才,哪怕梅岚受了重伤,再加上一个替命厄,他仍然打得很艰难。

“你刚才打到一半,停在那不动了!”

看岑令有了反应,柏岁赶忙龇牙咧嘴地招呼,“岑哥救命啊!”

……是认知污染。

柏岁的意识里,时间从未改变,有谁特地针对了他!

如今他的强度比肩鬼仙,能干涉他的只有鬼仙以上——难不成,地府发现端倪,违规出手了?

岑令没时间顾及喊救命的柏岁,他迅速转过头,试图再次锁定镇墓厄。崩塌还在继续,火焰不知何时变小,烟气逐渐填满墓道,眼前情景如同末日。

喀嚓。

灰烟深处,传来一声格外清脆的声音。

如同牙齿咬碎玉石。

接着,一个人影从灰烟中摇摇晃晃走出——白双影怀抱着“红双喜”的头颅,轻蔑地俯视着他。那个身穿寿衣的红双喜,气息与镇墓厄一同消失了。

怎么会?

面前墓道黑烟,白衣男人面色冷淡,他臂弯中的人头倒是笑得灿烂,只是脸上还有些神志不清的飘忽。

就像一个扭曲的梦境。

……怎么会?

他明明每一处应对都没有犯错,所有事情都以解厄与圣地优先。连仙厄都拿出来了四个,怎么会败得这么干脆?

岑令从未在法术之争上失败过,他唯一的败绩是好奇之中玩了两把电子游戏。他莫名想起了那时的失败。他知道该怎样操作,也全力攻击对面了,还是输得猝不及防。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对手。

岑令舔舔后槽牙,一双眼盯着不远处的红白二人。

镇墓厄气息消失,地府随时可能到场。当务之急已经不是战斗了,而是尽量抹除把柄。

只见岑令身体一僵,手掌迅速往腹部一抹,玉如意瞬间消失不见。他的身体随之变得极度虚弱,像是刚跑完十公里。

紧接着他一只手拎起柏岁,眼睛直直盯着梅岚操控的替命厄,脸上露出些无奈的神色。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童子为祭,万般归一。”

被拎起来的那一刻,柏岁脸上还残存着迷惑。听到“童子为祭”四个字,他的脸骤然扭曲。

他哆嗦着尿了裤子,像是想说些什么求饶的话,又急得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动物一样的哭叫。他似乎懵懵懂懂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能明白。

短短数秒,柏岁的身体崩裂开来,砸出一地灰烬。

替命厄骤然恢复原状,变回了那个脏兮兮的布人偶。人偶还未落地,就像玉如意那样消失在半空。

可是梅岚没有停下。

她拖着重伤的身体,和丝巾小鸟一起全力冲向岑令。

这是她一直等待的时刻——她知道方休肯定能解厄,一旦镇墓厄被解,岑令就得迅速消除证据。

在被迫消除仙厄证据的时候,岑令状况最差。她相信这个时刻一定会来,她才没跟着成松云和关鹤躲避。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唯一以弱胜强、手刃归山教高层的机会!

“消灾解厄,百邪不侵——祭祀已成,我且引诸位归塔——”

沙哑的女声响彻黑暗。

阿守从阴影中缓步而出,面无表情。人们身上金光闪烁,“百邪不侵”的防护已开。

梅岚的丝巾小鸟撞上那层金光,轻飘飘落到地上。梅岚猛然转动血红的眼眸,愤怒地看向阿守。

喀嚓。

就在此时,灰烟深处,再次传来一声格外清脆的声音。

如同牙齿咬碎玉石。

下一秒,阴风四起。灰烟被卷了个干净,崩塌的墓室看起来格外凄惨。

这回阿守的表情也扭曲了,她愤怒地看向黑暗深处——

她感受到了生魂的归位。

“抱歉,我得活下去,拿命去试太过冒险。”

白双影怀里,方休的脑袋悠然开口。

“刚才我只是隐去了镇墓厄的气息,没想到各位这么捧场,一下子就信我解了厄。”

阿守当然知道这小子做了什么。

方休费尽心机,把大墓搞成一片废墟,以此削弱镇墓厄的控制。然后他故意弄出声响,隐去镇墓厄的气息,骗出地府的庇佑。

地府庇佑“百邪不侵”,寄居在方休头颅里的残魂即刻毁灭。哪怕没了镇墓厄维持的身体,方休的生魂也有地方可以回。

如此一来,方休可以在极其安全的情况下摧毁镇墓厄。

往日,阴差确认厄被破坏,才会赶来结束祭祀。方休敢这么玩,凭的就是地府阴差全程在场。

最难搞的是,方休完全没有宣布自己解厄,是她自己误会,主动结束了祭祀。

为了稳住岑令,她还得装作刚刚到场,什么都不知道。

……于公于私,她都无法追究方休的“欺骗”。

阿守很久没有这种想要爆炸的感觉了,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算了,大事为重。梅岚给的情报她已经证实了,剩下的就是——

“梅岚?!”

她耳边又炸起一声惊叫。

第125章 等价交换 完美结局。

方休强撑起眼皮, 试图看清面前的情况。

实际上方休难受得要死——镇墓厄的污染像是在他大脑里钻了无数个洞,又扔到洗衣机里甩干。加上全程高强度思考,他的脑髓几乎要变成粉末。

要不是他现在只剩个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否则他肯定得大吐特吐一番。

他的预想中,岑令没必要死在这里。

目前对于地府来说, 岑令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梅岚脑袋不笨,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既然祭祀结束了,大家不妨回去休息复盘。他们还剩两场祭祀呢, 既然梅岚能把岑令安排过来第一次,他就能把岑令安排过来第二次。

可是, 事态发展还是让他惊了一下。

哪怕没了替命厄, 梅岚还是无视虚弱的身体, 疯了一样冲向岑令。

丝巾回到她的手上,变成一条漂亮的绞索。岑令皱着眉头倒后两步,袖子里无声滑出一把匕首。

他们谁都没提归塔的事。

关鹤第一个焦急起来——

百邪不侵废了所有人的法术, 岑令失去了最大的优势。然而梅岚一个体格不算健壮的重伤女子, 去对战带着冷兵器、状态尚可的健壮男人, 怎么看都是以卵击石。

于是关鹤想也没想, 把替命玉佛一戴, 整个人炮.弹般冲出去, 想要在梅岚之前撞倒岑令。成松云也戴上玉佛,气势汹汹扑上去帮忙。

岑令和梅岚一对一且占优, 一对三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着鬼仙阿守的面, 四个人类进入了最朴素的缠斗环节。阿守烦不胜烦,偏偏大家都清醒,谁都没有申请立刻归塔, 她也不好展示偏向。

白双影摸摸怀里的脑袋,投下一个询问的目光。

“不要插手。”

方休定定看着不远处的混战,“梅岚不是傻子,她肯定有她的目的。”

比起之前烟火四起,术法横飞,这场仗打得很不漂亮,比起“战斗”更像街边斗殴。

关鹤打起架来愣头愣脑。他一脑袋撞向岑令胸口,空手就去抓岑令的匕首,丝毫没考虑那匕首淬没淬毒。成松云则身体往地上一扑,抱住岑令的腿脚,双臂收得死紧。

梅岚双眼中的青绿光晕已经散去了,她死死盯着岑令,抓着丝巾的手直奔他的咽喉。

岑令面沉如水,他仗着体格甩开没长开的关鹤,双脚也没动,身体以一个夸张的角度侧开,起手就卸了梅岚左边胳膊。

梅岚生生憋住一声惨叫。

岑令眼眶微红,眸子里的怒意不比梅岚少:“你背叛在先,害死我的弟弟在后,不可能活着离开。”

梅岚冷笑:“是你祭了那个小杂种,你不说那是‘光荣’吗?”

“即便光荣,时机未到。要不是你,他没必要走得这样早。”

岑令语气沉痛,语气里有种可怖的理所当然,“这是你的罪,你造的孽。”

“我当初信你们这套,真是脑子被狗吃了。”梅岚惨笑两声。

梅岚一接近,岑令的目光瞬间黏上了她胸口的玉佛。他带着十足的怒火,抬手就去夺。

结果梅岚像是猜到了他的行动,趁机用完好的手臂一搂,从一侧卡住了岑令的脖子,手臂迅速收紧。

岑令也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反手用匕首猛刺梅岚的腹部。梅岚本就重伤,这下腹腔彻底撕裂。鲜血四溅中,她的内脏隐隐冒出。

梅岚仍然死死绞着岑令的脖子,活像身体不是自己的。

不远处,白双影兴趣寥寥地收回视线。

无论挂了多么惊人的名号,人类末路之时的争斗,大多和野兽互咬一般原始而粗陋。这样的场面他见过太多,看得实在腻味。

相比之下,还是方休更加有趣。

作为一颗孤零零的脑袋,方休没有出声助阵,也没有劝阻。这个人类和他一样,观望中带着奇异的平静。

他们眼看着梅岚和岑令一同倒下去,仍在血泊与金光中彼此纠缠。梅岚面色因为失血而变成死黄,岑令则因为窒息满脸发青,五官扭成一团。

关鹤手忙脚乱凑近,他沾了梅岚指尖血,把自己的替命玉佛戴在梅岚身上。梅岚虚弱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浅笑。

岑令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喉咙被狠狠勒住,他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没有惨叫与爆炸,没有轰轰烈烈的大场面,两人就这么倒了下去。梅岚再也撑不住,放开手臂。见岑令没了声息,关鹤刚要露出喜色——

“哈。”

本该死去的岑令猛地睁开眼,“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用你一条命换我一张牌,这买卖我认了。”

他身上溢出无数阴气,阴气强度堪比鬼仙,连阿守都皱起了眉头。这一次,他们谁也没见岑令借助外物。

与之相反,哪怕用了替命玉佛,梅岚的状况也没有好转。她狼狈地倒在地上,身下血泊不住扩张。

“我要求回塔。”一片震惊的死寂中,岑令好整以暇起身,冷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