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完结】(1 / 2)

第87章 第 87 章 大难不死,必……

“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平平安安, 大吉大利。”

谭太太面容和蔼,从一个病房踱到另一个病房, 把鲜红的平安符挂在每个人的病床床头。

她身上没有谭氏职务,此时是以集团高层家属的身份, 特地赴澳安抚员工, 按照顺序,先是林诗茹住的房间, 然后是谭皓阳。她分别跟两人聊了一会儿,然后到了冯敛臣的病房。

冯敛臣正穿着病号服打电话, 谭太太一视同仁,也把一个平安符挂在他的床头:

“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费心了, 您还大老远飞过来。”冯敛臣忙把电话挂了, 上半身坐起来。

“你奶奶年纪大了,我们也没敢惊动老人家, 做主联系了你母亲, 她也急坏了。”

“是, 刚刚就在跟她打电话。”吴满香气愤的大嗓门门外都能听见,一直在骂谭氏吃饱了撑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人派到国外没事找事,“好在虚惊一场,她心里能理解的。”

两人跟对方说话都有点不自然,但是如果陷入沉默,反而会更尴尬, 于是只好客客气气、装模作样地聊下去,假装之前的龃龉都未发生过,红艳艳的平安符挂在墙上十分抢眼。

床头摆着早上送来的报纸,刊登的照片是救援活动结束后,民间自发组织了纪念活动,许多人赶到矿山周边送花,为其他不幸的遇难者铺了很大一片白色的海洋。

冯敛臣向窗外瞥了一眼,劫后余生,重新看到蓝天白云,其实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这次矿难他们总共被困在地下差不多整整半个月。营救的成功振奋人心,消息报道出来的时候,所有媒体都在欢庆,大有庆祝英雄归来的势头。而这份生存的奇迹既得益于救援团队的努力,也得益于遇难人员自己的坚持——经过头几天的互相戒备,生存压力之下,冯敛臣他们和那个叫约翰的本地工人还是建立了信任关系,共同扒开石头,腾出活动空间,后来又凭借对方对矿道的了解,找到了一个灾难应急包,从里面翻到了很多压缩饼干,加上用水瓶收集的矿道渗下来的水,才一直以顽强的生命力支撑到最后。

坚持到营救人员送下塑胶管以后,情况就好起来了,不仅能投递下来热饭热菜,想吃什么还能跟上面点单,维生素、可乐、衣服和充气床垫,甚至还送来了充电宝给手机充电。

通道打开的那一刻,应该是毕生难忘的一幕,但实际上,似乎只剩下混乱模糊的印象。

他们最先是把林诗茹托出去的,中间两个顺序忘了,冯敛臣只记得他自己最后一个出去。

长时间不见亮光,眼睛受不了,刚回到地面就立刻被什么东西兜头罩住。视觉消失之前,唯一留下的画面是谭仕章胡子拉碴的脸和黢黑不堪的手指。

以及那张脸上似哭似笑的十分难看的表情。

被谁扶住的时候,冯敛臣还有心思想,好容易见面,他这是个什么样子。

当然他们底下被困的这些人估计更好不到哪去,有多油头垢面,狼狈不堪,算了,也更不能多想,过去就过去了。

谭太太显然是个不太习惯妥协的人,她讲话总是矜持的,慢慢的,淡淡的,但这次她在态度上还是软化了。她待在病房里聊了半个小时,只是讲了些家长里短,但其实头天晚上谭恩雅就跟冯敛臣交底了,她说母亲去庙里见菩萨的时候,祈愿是很诚心的,说只要这次平安无事,一定会来还愿。

至于其他的、她管不了的事情,那就缘分随人吧。

冯敛臣穿上拖鞋,下床送谭太太离开,听到动静,林诗茹把脑袋从隔壁病房探出来。

冯敛臣瞥她,作势冷脸:“你又听什么?”

已经生死之交了,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林诗茹没顾忌地说:“哎呀,这次没有八卦呀。”

不等这位老上司发作,林诗茹哧溜躲了回去,但是哐当一声,好像自己撞到了门上。

冯敛臣走路还不是很利索——也不是受伤,只是长时间困在狭隘的活动空间,肌肉群都不太熟悉怎么运动了,所以需要慢慢复健,一瘸一拐地过去敲门:“你不要兴奋过头了。”

林诗茹重新开门:“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等回国以后,我保证什么都不再乱说的。”

冯敛臣叫她:“出来,下楼活动活动,早点没事就早点回家了。”

两人路过另一间病房,那是给谭皓阳住的,结果不自觉都停止了说笑,放低音量。

就像怕谭皓阳听见热闹也跑出来加入似的,两个打工人下意识把他给孤立了。

而且自己现在掌握了一个惊天八卦,林诗茹还没消化过来,她怕自己演技不够过关。

——看出谭皓阳心里揣的那点猫腻并不难,但哪能想到,这里面还有一段复杂的三角关系,在此之前,林诗茹竟从没发现过冯敛臣和谭仕章居然也有什么首尾。

她甚至好像之前都没意识到,他们集团总裁也是个会有七情六欲的人。

虽然仔细想想也不算奇怪,但总归有种微妙的感觉。就仿佛上学的时候,你突然发现铁面无情的教导主任也是会谈情说爱的,甚至还背着所有人搞了一段背德之恋。

不至于回去就被杀头吧?

冯敛臣表面上不是特别在意,但林诗茹觉得,他为此还是有点恼羞成怒。

不好说是对于口无遮拦的谭皓阳,还是非要当众来那么一句的谭仕章,还是不幸什么都听见了的她自己。

可以理解,男人不要面子是不可能的,或者更准确地说,领导不要面子是不可能的。

因此她虽然开玩笑归开玩笑,但又很懂得适可而止的分寸,不惜换了个自揭其短的话题:“其实我七岁的时候偶尔还尿床……”

*

谭太太来到开放式厨房,谭仕章背对着走廊,正在低头摊鸡蛋。

林诗茹他们现在住的是本地某家私立医院。医院服务周到,供应营养餐,但这几个人俨然“恃宠而骄”起来,说吃不惯白人饭,而当总裁的什么都肯应,不惜亲自跑下来借厨房。

谭仕章十二岁之前都不知道厨房长什么样的,谭太太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当然,她知道之前自己生病住院的时候,谭仕章也是亲手煲过汤的。保姆带到医院时在耳根旁念叨了不下二十遍,看吧,你们母子两个再怎么犟,仕章心里其实还是会孝顺你的。

不是不感动,不过这还是头一回谭太太亲眼看见儿子在厨房里掌勺是什么形象。

他戴着围裙,动作娴熟,甚至鼻子里在哼一支小曲。

她不自觉柔软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谭仕章没当回事:“不疼不痒的,不碍事。”

但他握着煎锅的手不像说得那么轻巧,反而比前几天还要瘆人了,在挖掘过程中掀翻了四根甲片,血肉模糊,已经很惨不忍睹,还有三根指甲被砸成了青黑色,皮下淤血一直在扩大,从前几天的点状已经发展到甲面的一半,看了都让人觉得疼。

这几片指甲肯定也是保不住,里面已经是空的了,只能等它们慢慢脱落,再长新的出来。

来医院的时候顺道找医生看过一眼,说要是不脱落,搞不好还得做个手术拔掉。谭太太自己年轻的时候被车门夹过一次食指,十指连心,就那一片指甲都拖了半年才彻底长好。

然而谭仕章毫不放在心上,救人这回事,本来就是跟老天做的一场交易,付出点代价也是应该的。什么都不付出还怎么叫应劫呢?

这代价根本不算大,他是很乐意的。

谭太太低着头有点出神。

有一些话,因为之前的状况紧急,她没有说出口。

她虽然知道自己是个顽固的人,但自问绝对还不至于冷血,更不是不识对错。她反对儿子找个男人,反对他的情感状态,并不等于否认冯敛臣这个人,相反,她承认他是不错的。

各方面来说都很优秀,性格又相当容让和贴体,错只错在性别对不上。可惜了,如果谭仕章是带这样一位女朋友回家,不管出身门第,她一定会好好地、隆重地给他们张罗婚礼。

然而最后一次交谈,是她威胁冯敛臣要去找他的母亲,想让他知难而退。

这在当时来说,只是她遵循自己的人生规范,决定有必要去做的一件事,在出事后却成了让谭太太彻夜难眠的心病,如果早知道世事无常,她宁可从来没说过那些。

不过这些只能留在她自己心里了,因为现在再讲,又有不吉利的嫌疑。

她赶开儿子:“把锅子给我吧,手都没好,又沾水又沾油的,瞎折腾什么。”

其实谭太太也不擅庖厨,手忙脚乱地摊完一盘黑黄相间的鸡蛋饼就到了傍晚。

回酒店的路上,她接到保姆打来的电话。

已经在身边陪伴了十多年的老保姆劝她——“那你也看到了,仕章现在活像变了一号人,你什么时候见他这样过?够不够稀奇?我早就劝你嘛,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只要他自己开心,那就是好。不开心,那就是坏。你偏要插手,可他早都不是小孩子了。”

“有情饮水饱,现在什么都任性,当然觉得什么都好。不考虑老了以后?”

“哎呦,讲句难听的,再怎么样,你将来是不是要走在他前头?到时候你也没了,我也没了,我们这些老骨头都闭上眼了,等到他老了是什么光景,谁还管得着。”

“我当然知道。话是这么说……”

“胳膊拗不过大腿,你管不了的。社会不一样了,不像我们以前了,大家都结婚,都生小孩,那是因为一辈子只能这样过,别人都这样,你不这样就是怪胎。可你再看看,现在新闻上的离婚的有多少?你按着他的头结婚,他转头照样离给你看。你要孙子孙女,他给你生孙子孙女,但是小孩子长大了,发现父母两个都不恩爱,他们埋不埋怨你这个奶奶?”

谭太太思索半晌,捏自己的鼻梁,沉默下来。

她不说话老保姆也懂得,要给她台阶下:“再说,人家之前是不是给足了你面子?不然早就挑唆仕章和你闹了。没闹,就是还抱着跟你和解的想法,你也要给回人家面子啊。”

“你说得也是。”

*

而诚如保姆所说,谭仕章现在确实性情大变。

在国内他日常习惯身边一群高管前呼后拥,也有身居高位的通病,讲权威和排场,在国外,却还十分有服务意识地先记得把鸡蛋饼分了一半给林诗茹,剩下的才端到冯敛臣的病房。

烧过头的蛋饼挑出来,他自己先吃了,留下一些看着还可以的,没有那么黑漆漆的。

冯敛臣说了声谢谢,谭仕章却没说话,他抱着胳膊就在旁边,不阴不阳看冯敛臣。

“手好点了?”冯敛臣缓和气氛。

谭仕章把叉子当啷放在他手边,留下一句“又死不了”就出去了。

“……”

如不是还要讲涵养,气得冯敛臣差点扔枕头——俩人什么都还没干,先闹了场冷战。

那么是怎么闹这样的?

冯敛臣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也在回想这个问题。

他们几个被挖出来,立刻送往医院做检查,到这时还是正常的流程;而小吴差点给总裁跪下了,好说歹说,把谭仕章弄回酒店了休息一下,听说到房间里,倒头就睡了十几个小时。

然后谭仕章收拾一下再赶来医院的时候,冯敛臣他们都没事了,也洗了澡刮了胡子。

他除了头发长了一点,眼镜摔坏了,看东西不清楚,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

如果是电视剧的话,这时候就应该深情款款地互诉衷肠了。

可现实里呢,哪有那个美国时间。

手机都快要被未读电话和消息塞爆了,第一时间赶紧要做的是亲自给国内家人报平安。

报完了,还有朋友和同事——各路认识的、关系比较近的,有些不知道情况,一直在问冯敛臣为什么联系不到,比如张远山他们,急都急死了,甚至中间还报了警,未接电话无数。

另有公司里的下属,有不明就里来问工作安排的,有知道了情况连连祈福说要去求签拜佛的,还有以前的合作客户照常来问,冯总,你们的货怎么样了?留言时间已是一个星期前。

要说工作上的还不急回,但刚把手机静音,两人都没抱结实,小吴就噔噔噔跑过来敲门:

冯总,你手机也没电了吗?谭董打你电话都不通,她可担心坏了,问你怎么没接电话呢?

能不接么?

两个小时内接了十三通电话。

接完了又有视频,莞城园区的那群小年轻尤其动真感情,他们集体挤在人事办公室跟冯敛臣连线,说着说着还有人哽咽了,一个传染一个,都开始抹眼,眼泪汪汪像群无主的小狗。

这些刚进集团就被发配到偏远园区、又坚持留下来年轻人,在于冯敛臣来说,又像他带出来的徒弟,又像他自己的孩子,那场面格外哀戚,大家一时恨不得剖肝沥胆,以明忠心。

谭仕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在外头抽了一身烟味,他们这边还没诉完衷肠。

好容易挂了视频通话,谭仕章也回来了,一只脚刚踩进门,下一个,薛青平。

“哎呀,薛老师,真不好意思,春季大秀也给错过了……本还说一定要去给你捧场的。”

说起来,这确实是件遗憾。

对薛青平来说,红海集团的高定珠宝展示,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场重要的复出盛典;乃至对于谭仕章来说,本来也是个抛头露脸的炒作机会。结果,天不如人愿,就这样草草带过。

好在薛青平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商业活动的重要性,也并不那么在意,又大约因为有失去家人的经历,以他这几年来最高的情商说了一句:“那个不重要,只要你没事就好。”

“谢谢关心,等回国就再去府上拜访……不不,不用接机,我们自己会安排公车的。”

“到时可以来我家吃个饭吧。”薛青平说,“你想吃什么,记得提前发菜单过来。”

谭仕章抱着手臂,听他俩打完电话就又出去了。

他也不是发脾气,只像回到了还不熟的时候,天天海报上看到的那个阴郁厌世的样子。冯敛臣好声好气去跟他讲话,他十句里看心情答上两句,要么就借口手疼,说是要去休息了。

休息又不是真的去休息,没两分钟,又晃回来在冯敛臣身边找存在感。

冯敛臣其实也反思了,确实是他做得不妥。想要顺着毛摸回来,谁知谭仕章脾气上来,那么一个大男人油盐不进,简直跟公司保洁阿姨形容的她们家养的那只猫一样:你不理,他要生气,要过来瞪人,你非要去摸他,去示好,他反而又扭头就走。

搞得冯敛臣一会儿感动一会儿烦的,冷战就这么持续到回国的时候。

谭太太提前两天自己飞回去了,剩下的所有人乘同一趟航班。

小吴身为后勤人员,极有眼色,他先对大老板察言观色——谭仕章来的时候很匆忙,只带了一个小箱子,回程时手里却变成了两件行李,也没说是谁的,黑面阎罗似的走在前面。

小吴只觉得那箱子眼熟,来不及对号入座,身体已经下意识要去接过来,然而扑了个空。

谭仕章不用别人代劳,也不等人,把墨镜架在脸上,仗着腿长,步子大得追都追不上。

谭皓阳也用墨镜遮住半张脸,完全是另一幅丧气样,大病初愈一样神色恹恹。

小吴转而把殷勤献给他,连忙把行李抢过来:“小谭总……皓阳总,让我来吧。”

谭皓阳倒不推辞,鼻子里嗯了一声,把箱子丢给他,自己两手抄着兜,闷头往前。

两个表兄弟步调完全不一致,距离拉得越来越远,中间隔出快有两里地了,把小吴尴尬地夹在中间地带,往前追也不是,往后凑也不是,拨浪鼓一样来回扭脑袋。

林诗茹手上突然一轻,她扭头看冯敛臣,冯敛臣两手空空,便绅士地替她搬行李。

他接过把手,两个人慢吞吞地落在最后。林诗茹终于没忍住:“这又是怎么了?”

冯敛臣说:“别去管了。天底下有几个不发神经的老板?”

这也是,但肯定不是因为这个。林诗茹觉得自己知道得已经太多了,再少一点也好。

回程集团给所有人都特别升了商务舱,但众人各自落座后,不约而同全部消音,气氛一路安静到甚至有些吊诡。

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欣喜之余,立即分道扬镳。

其实本来总部那边还有人想组织个接机活动的,主要是黄芮那丫头带的头,她跟冯敛臣和林诗茹关系好,与谭皓阳也还有点情分,顺道本着职场马屁精神,也吹捧一下谭仕章的完美应对——连灯牌都差点去订做了,后来被谭月仙给压住了,说这么搞不合适,红海集团那边毕竟不幸有高管遇难,总不能再当着别人的面敲锣打鼓,你们私下怎么庆祝返工以后再说。

谭仕章从行李运输带那边挤出来,仍然拉着两个箱子,他自己的轻便登机箱摞在冯敛臣的上面。他身量高大,长得又有型,捯饬好了仍像模特一样抢眼,走在人潮中辨识度极高。

到了旅客稍微稀疏的大厅,谭仕章突然站定了,扭头往后看去。

林诗茹和小吴回家了,公司有车来接,谭皓阳也自行找他家的司机去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没剩下半张熟悉的面孔。

有人从侧面踢了踢他的鞋跟。

谭仕章把目光转回来,冯敛臣伸手扶住箱子:“你要回你自己的公寓,还是要去哪?”

两只手在握杆上较劲,谭仕章用力捏着把手,不至于令他抢过去:“老袁在出口停车场,你去找他的车牌号,想去哪里让他送你。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不劳惦记。”

冯敛臣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小臂,用力把他拉向自己,压低声音:

“好了,你到底要发神经到什么时候?好几天了,还没气够?”

“我发神经?”谭仕章冷哼,“对啊,我发神经,你现在烦了,以前不是你自己看上的?有些大师倒是轻省得很,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程半点力气没出,事后嘴巴一碰就会邀功,‘回国请你吃饭’,还‘别忘了’……不过你想去就去,我是谁,我哪敢生气?”

无辜的行李箱被往两个不同方向拖拖拽拽,最后啪嗒一声,交叠着双双歪倒在地。

冯敛臣都快要气笑了,闭了闭眼:“薛青平又没招你惹你,你不要总拿他做筏子。”

“那我拿谁做筏子,谭皓阳吗?也行啊,你们两个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猫腻,能说给我听吗?他来干什么,那个卷毛又来干什么,我不问你是不是压根都不会告诉我?”

“早知道我可以不来,你不愿意你也可以直接说,这样事后算账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谭仕章提高声音,“这段时间,谁是最担惊受怕的人?我不敢说能和你母亲比,能和你家里人比,至少也没有一刻能睡个囫囵觉,我怕连想再看看你都是奢望!怕再也见不到了!你心里到底又把我当什么,我难道就是个搭伙过日子的?”

谭仕章索性丢开手,作势要走,被他揪住后襟,一把拽了回来。

“你去哪?”冯敛臣连名带姓地喊他,“我连眼镜都没配,看什么也看不清,你不照顾我,你让我自己去停车场找车?我近视多少度你不知道吗?我看得见停车场三个字吗?”

谭仕章顺水推舟地站定了。

冯敛臣说:“别闹了,你过来。”

他在内心里,其实甚至能理解谭仕章的胡搅蛮缠,因为对方是焦虑的,患得患失的,是要求关注的,但这个社会的一些传统和陈规,似乎就是不容许人直白地宣泄情绪。可这不是借口,这是一种表达能力的丧失。当然,冯敛臣也并没有比他做得更好。到底该怎么爱人,学校和职场都没有教过。

他张开胳膊:“到底能不能和好?不能我自己走了。”

谭仕章转身把他勒住狠狠往怀里按,力道大得让人窒息。

两人不顾旁人眼光,在大厅里无声相拥很久。冯敛臣闭着眼,嗅着对方身上熟悉的男性气息。谭仕章也把鼻子拱在他的颈窝,深深吸气,呼出的热气在领子里是滚烫的。

他静静贴着冯敛臣的脖子,感受皮肤下脉搏一下一下跳动,张嘴就是咬了一口。

冯敛臣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胸口却又满涨着酸涩,一直蔓延到眼眶,转了几转:

“谭仕章,你是不是有病?”

谭仕章抬起下巴,用力压在他的肩膀上,语气变得十分温良:“你说有就有。”

两人坐在后座,司机老袁专心开车,完全不管后头是什么光景,也不去听他们聊什么。

冯敛臣捧着谭仕章的手,低头把嘴唇印在他黢黑残损的指甲上。

嘴上虽然没说,这其实是最令他痛惜的一点,手对设计师和匠人来说有多大的意义,比普通人更甚,谭仕章却只是垂眼看他。

过了片刻,他把手抽出来,反过来包住冯敛臣的手。

“又不是断了手指头,几根指甲,过两天就长出来了,一直看什么。”

“对了,说到这个,既然回国了还是得去医院问问,看有没有必要做个手术拔掉。”

谭仕章嗤笑哪有那么脆弱,这点程度连大伤都算不上,再晚点去医院十根指甲都长齐了。对于那几天焦心如焚的经历,他却是不肯细讲的,只是单手撑着头,斜斜着瞟冯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