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该不会是你嫉妒人家比你……
冯敛臣坐在他身边, 又问:“你怎么过来了?”
谭仕章在打字,眼睛盯着手机:“前台要的房卡。”
行政部在酒店统一办的团体入住,多要张卡不是难事, 冯敛臣其实问的是他来做什么。
谭仕章正忙着,没有反应过来, 群里消息到这时还响个没完,直到回完最后一条消息, 他突然抬头看冯敛臣:“□□。”
冯敛臣摘下勒人的领带, 扔在茶几上,戏谑他说:“不专业, 退了吧。”
“刚入行,经验不够。”谭仕章抱着他倒下去, “但您放心,服务态度是肯定好的。”
两人在沙发上亲昵地拥吻。
身上沉甸甸压了个人,心里却是无比踏实。又一段日子没有见面, 急切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可惜缠绵的时间也很短暂,“□□”到底是见不得人的, 还得趁夜回楼上套房去。
不然等到明早出门, 撞见同一层楼住的同事就是大龙凤了, 场面不堪设想。
这人跑过来等一晚上,末了就亲热上这么一会儿,冯敛臣站在房门口笑:“就这,还标榜服务态度好?”
谭仕章大言不惭:“下次再接再厉。”揽过他在唇上啃了最后一口,“早点睡吧。”
翌日一早,叫醒电话和闹铃同时响起,冯敛臣穿戴妥当, 下楼去自助餐厅吃早餐。
迎面正好遇到带来的小跟班,陆文材已经吃过一盘,在取第二盘了。菀城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连个大点的酒店都没有,冯敛臣瞟了眼他五花八门的盘子,陆文材自己先不好意思:
“冯总你吃什么,我去帮你拿。”
“不用,你吃你的。”冯敛臣端了杯咖啡回来,“中午聚餐还有好吃的,你省点肚子。”
今天人多,酒店把三个会议室打通,变成一个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型场地。
冯敛臣在会场门口低头签到的时候,肩膀感觉被谁一拍,扭过头去,看见薛青平的脸。
他连忙撂下笔和对方握手:“好久不见,您最近怎么样?”
薛青平手上缠着肌贴,冯敛臣低眼扫到了,两人的手客气地一碰即分。
薛青平对他的打量一无所觉,掩口打了个哈欠,硬把泪花憋了回去,像被拉来迫营业的,寒暄两句,就自己进场去了。
第一排是领导坐席,他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坐在最边上。
年会开始,照例董事长谭月仙先上台发言。
她讲集团发展的方针战略,这是宏观层面的东西,事关这艘巨轮在新的一年要往哪个方向开。然后身为执行总裁的谭仕章上去,汇报这一年的项目成果、业绩成效和来年目标。
台下掌声如雷,这是他执舵的第一年,也是成果斐然的一年。
但与此同时,很多敏锐的员工,包括冯敛臣,都在悄悄地、屏息凝气地往一个方向瞟——谭皓阳也坐在第一排,他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只给众人一个看不到表情的后脑勺。
然后轮到他上台,顺序放在第三个,紧跟在谭仕章后面。这样安排似乎面子上好看一点,但实际上是在照顾谁的面子,大家心知肚明地不提而已。
他以子公司负责人的名义进行年度报告。
接下来换下一个公司的负责人,每个人十分钟的上台时间,冯敛臣他们排倒数第二。
他切换PPT往下看的时候,瞅见谭恩雅也在下面,她今天不上课,是特地溜过来玩的。
因为剩下的流程就轻松了,年会的节目和活动是提前安排好的,吃喝表演还有抽奖,很热闹。今年的奖品额外丰厚,一等奖是一辆BWM的车钥匙,公司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所有员工都在摩拳擦掌,盼着被幸运女神摸上一把,或者看上一眼,二等奖也行。
谭恩雅说自己虽然不抽,就想过来看看谁是特大号幸运儿,沾点喜气好回去过年。
早上进场的时候,每个人在门口领了个号码,这时,穿修身旗袍的主持人开始叫号。
号码是成双成对的,只是颜色不同,这个环节是在做游戏,随即把两个人凑对,还怂恿互相挖掘一点私密的问题。前面已经进行了几轮,冯敛臣听见台上在喊39号,主持人叫了好几声,其中一方是薛青平,他慢吞吞爬了上去,但是剩下一个迟迟没露面。
冯敛臣自己没反应过来,是谭恩雅探头发现的:“红三十九,不是你吗?”
场地实在太喧闹,冯敛臣没听清,向她侧耳:“我什么?”
谭恩雅推他不动,索性抓着他的手往上举,向主持人喊道:“这边!”
嘈杂的环境里很难立刻被注意到,主持人也没听见,她正扭头往另一边看——不知为何,谭仕章倒是一个箭步上台去了,他若有似无往这边扫了一眼。
谭恩雅不明所以,又低头看看:“怎么,还有第三个39号?”
冯敛臣才看见自己的号,顿了顿,把纸条折起来:“大概负责的人太忙,搞错了。”
薛青平人到了台上,还是一副被迫营业的德行,两只金贵的手也不愿从兜里掏出来,谭仕章更没有互动的意愿,两个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薛老师先开尊口,问他昨晚上吃什么。
台下有谁胆大包天,带头发出嗤嗤的动静,接着开始哄堂大笑,差点翻天。
主持人也绷不住笑了,怼着麦克风喊半天才把节奏拉回来,不过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员工的情绪都处在集体性的兴奋中,因为游戏结束,很快就要到第一个中场开奖环节了。
众人跃跃欲试,只有谭恩雅穿过人群,挤到谭仕章身边,跟着他离场出门。
“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
“我上楼还有事要处理。你留下玩吧。”
“你刚刚对薛老师有点不礼貌。”她是来提醒他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那样态度,就像摆明对他有成见一样,再不想配合别人玩,也不能那个样子嘛。”
“怎么想起关心他了?”谭仕章问。他人高腿长,放慢速度等谭恩雅跟上。
“我看最近网络上有不少人骂他,他也很难做的。”谭恩雅说,“虽然具体我也不是很了解,大家戾气都那么重,自己人才要对薛老师尊重一点,不管怎么说,你总不该挂脸嘛。”
“我一直很尊重他。”谭仕章说,“况且他是个成熟的人,他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我不是瞎操心,我是善良好不好?”谭恩雅嘀咕。
薛青平选择和谭氏合作肯定会受到诟病,从落笔签合同的时候开始,这就是不可避免的。因为薛青平在业内的印象是个半途夭折的天才,故事如果停留在这里,大家提起他,无一不是一番同情,唏嘘过后也就罢了。可并非所有同情都是纯粹的,往往夹杂着俯视的意味。
想东山再起就势必要重新接受审视,在审视的眼光下,很多看客的心理就阴晴不定起来。江郎才尽,还想出来捞钱,人家心里这么想,嘴上自然也这么骂,各种恶意的质疑和揣测都会随之而来。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有所准备,顶住巨大的压力,出来混,这是没办法的。
但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扯了扯兄长的下摆:“哇,该不会是你嫉妒人家比你有才华吧?”
谭仕章一只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按电梯,他既没点头,也没有否认:“那你就理解一下么,同行相轻。”被谭恩雅在锃亮的皮鞋鞋跟上踢了一脚,做了个鬼脸。
偏偏冯敛臣对薛青平多多少少是有点崇拜滤镜的,其实这和情情爱爱无关,但是比情情爱爱的杀伤力还大一点,谭仕章对薛青平确实没有意见,只是有时想让他隐身,也别说话。
反正他也不爱社交,大抵不在意这些。
与此同时,冯敛臣也出去躲清静,消防通道里一股烟味,碰巧有人在楼梯下面嘀咕:
“……装模作样的,假清高。”
侧耳片刻,又听到“薛青平”的字眼,冯敛臣放重脚步,咳了一声,下面立刻不说话了。
抽烟的是两个总部的员工 ,站起身来,恭敬地喊他:“冯总。”
冯敛臣说:“里面正在开三等奖呢,你们不去?过时不候,错过别赖行政啊。”
俩人落荒而逃,安全通道重新安静下来,他摆摆手,烟味挥之不去。
冯敛臣转了一圈,只觉没什么意思,自己也回了会议厅,走到门口时发现一个陌生面孔:“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穿得很普通,说记者也不像记者,还拿个手机和自拍杆,如今有的网红会搞些什么去陌生宴会上蹭吃蹭喝的噱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只说自己走错,然后撒腿就跑了。
最后大奖被市场部的一个同事夺得,到了中午,全公司在宴会厅聚餐。
谭仕章喝了不少,中高层各路管理和下属公司负责人挨个敬酒,恭维的话一箩筐一箩筐往外抬。冯敛臣也去敬了他一杯,两人杯缘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
谭月仙是董事长,平时没人灌她,在这个日子也喝了不少,面颊红彤彤的。她瞥了两人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散场后谭仕章满身酒气,被冯敛臣带回了自己家——两个人是最后悄悄走的,从VIP电梯直接下到地库,没有遇到其他同事。司机把车开到冯敛臣住的小区,然后就离开了。
房间请了钟点工定期过来打扫,还算干净,但是屋子不常住人就没有人气。
冯敛臣自己又把地扫了一遍,他奶奶拿毛线织的玩偶,五颜六色的一排还挂在窗上。
谭仕章自己去吐过一次,躺在沙发上就睡了。每个人酒品不同,他属于好伺候的,也并不发疯,只是一言不发。冯敛臣把他架到床上,倒了杯水,自己也累,掀被子睡一觉再说。
这时听到电话响,谭仕章的手机,来电显示是谭母。
如果别人打来,这时就当没看见了,只是怕她有什么急事,冯敛臣看看不省人事的谭仕章,犹豫片刻还是按了接通,尽量礼貌地“喂”了一声,自报家门。
对面倒没有大事,像是吓了一跳,又像未料到他敢这样挑衅,谭母顿了好几秒,生硬地说了句“明天让谭仕章给我回电话”就挂断了。
这一觉就是天昏地暗,再睁眼就上午十点多了。
谭仕章宿醉醒来的时候,冯敛臣正穿着睡衣,靠在床头看手机。昨天越俎代庖接那个电话,体贴没体贴到,多半反搞得谭母一宿没睡,不知道编辑了多久,尽她之所能不那么刻薄地发来一条消息,中心思想是希望他多考虑一下现实,知难而退。
第82章 第 82 章 谭太太给了他一个春节假……
冯敛臣对此已经有一定的免疫力, 厚着脸皮,将之当作耳旁风,只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提醒谭仕章给母亲回消息。
过了两秒,谭仕章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拿上手机到客厅去了。
打完电话他带着一身凉意回来, 重新掀开被子挤上床, 结果被冯敛臣拖出来,干点正事。
——正事就是给整个房子大扫除。
春节假期一共放不了几天, 今年冯敛臣从菀城动身,他可以直接回老家, 没有必要专程赶回来了。打工人的休息时间无比珍贵,有那个功夫,不如回他奶奶家多逍遥两天。
至于谭仕章, 逢年过节才是不能逍遥的时候。
谭家礼尚往来的亲戚繁多, 还要祭祖、上香,他如今在家族中地位要紧, 比冯敛臣更忙十倍, 两人整个过年期间其实都难见上一面。
和每对异地恋的情侣一样, 生活依然聚少离多。
谭仕章把凌乱的额发往后一扒,从床头柜上捞到发绳,拢着发尾绑成一束。
宿醉起来的集团总裁在下属家里忙着叠衣服换床单。冯敛臣一边抖被子,一边想起来问谭太太的情况:“……刚刚她找你有什么事?”
谭仕章解释:“商量怎么送年礼,她也是改不了操心命,其他倒没什么重要的。”
除了送年礼,不出意外, 他也被母亲炮轰一顿,质问他为什么又对自己阳奉阴违,开年会开到男人床上去,就那么忍不住——谭太太一视同仁,对冯敛臣虽然没有好语气,对自己的儿子讲话也一样难听,这就不必详述了。
对于谭仕章,如今谭太太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他对母亲亦有种无法沟通的无奈,只是眼下双方都无法可想,谁都不肯低头服软,但年还是要在家一起过。
与此同时,谭恩雅打着哈欠从别墅二楼下来,睡眼惺忪喊了声妈。
她走近了才发现母亲脸色不好:“又怎么啦?有什么事?”
谭太太阴恻恻地盯她:“你昨天跟你哥去公司,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哪里有?我去凑热闹,有的吃有的玩就行了,又不是去当侦探的,能有什么不对劲?”
谭太太打量女儿,狐疑的眼神像是看白眼狼,半晌,从鼻子里淡淡哼出一声。她心里总认定女儿和儿子是站在一头的,搞得谭恩雅只好跺脚赌咒:“我真的没有啊,我谁也不偏帮。”
“你哥哥现在执迷不悟,只有你最乖了,你可不许知情不报。”
“那你是我妈咪嘛,我有什么必要骗你?你连我也不信,下次就一起去嘛。”
谭太太勉强笑笑,她把喝药的杯子放回吧台上,换了副和蔼的面孔,摸摸女儿的头:
“好了,不说这些,现在放假你没事,每天多出去逛逛,记得约上赵晴姐姐。”
“她比我大那么多,共同话题都找不到。”谭恩雅很警惕,心知这是母亲最近很中意的儿媳人选,一直想撮合对方和兄长相亲,“非亲非故,我以什么名义约她?太奇怪了吧。”
“你们都是女孩子,交个朋友有什么难,谁交朋友不是从不熟到熟悉过来的?”谭太太说,“比你大又怎么了,人家是海归,学历高,又温柔又知书达理,你正好学点为人处世。”
谭恩雅扯了个谎就连忙溜了,夹在母亲和哥哥之间,做人也不好做。
忙活到中午,冯敛臣往锅里随便煮了把面。
吃饭的时候他开了电视,主持人在荧幕上恭祝发财。冯敛臣一心二用,边吃边查未读邮件:“公关部请示明年的预算,审批邮件今年怎么还抄送给我,谁负责的,照抄去年的地址?”
“别看了,等上班再骂。”谭仕章问,“你过年真的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猫呢?”
“我带回老家,给老人家看看,她正好喜欢这些小动物。”
“你奶奶身体还好?”
“她总说没事,明年带她回来复查。”
“到时候帮你安排,路上注意安全,别开快车。”
“放心吧,肯定要堵,想快也快不了的。”
大扫除持续了一整天,等到家里一尘不染,天色已经微微擦黑。冯敛臣站在院里,把清理落叶的扫把归置到墙角,邻居家中刺啦一声将菜下锅,不一会儿,饭菜香味随之而来。
空气中夹杂着辅导孩子做功课的训斥声音,过冬的野猫路过院外,粗噶地叫了一声。
谭仕章披着暖黄的灯光,站在客厅在门口叫他:“晚上吃不吃鱼?”
冯敛臣转身向那道光走过去:“你什么时候买的鱼?”
谭仕章说:“超市刚刚送上门的,按门铃你没听见。清蒸还是红烧?”
*
又过一日,冯敛臣买好回菀城的车票,谭仕章驾车送他去车站,两人就此告别。
临分开前在车里交换了一个吻,谭仕章送了一枚蓝钻戒指。
从切割到设计制作都是亲手为之,主钻做雷迪恩切割,这种工艺乍看与祖母绿切割相似,很优雅,方方正正的,但是有更多的小平面,火彩更好,折射的光芒极其耀眼。有人说雷迪恩切割出落的成品就像君子,表面规规矩矩,内里璀璨锋利。
快过年了,猫也有礼物,冯敛臣回去之后,给咪咪买了个新的爬架。
工厂园区这边收快递不方便,要先寄到镇上的代收点,再转寄过来。
等他在公寓里照说明书组装完毕,抱着猫教它往上爬的时候,工人和机器已经停工了。
比起大城市的打工人,工厂放假其实特别早,很快园区里只剩一片空荡荡的寂寥。冯敛臣每天巡逻,只觉有种难以形容的孤独和凄清,整个厂区只有坐办公室的员工还在坚守。
其中也有不少人提前请假回家,当领导的通情达理,能批的全都批了。
每日坐班无聊,员工无所事事摸鱼追剧,冯敛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把猫带到不剩几个人的办公室来玩,咪咪听话又不怕生,被一群鬼哭狼嚎的小年轻围到密不透风。
期间冯敛臣收到过谭皓阳的消息,先扯一大段工作,又问最近生活怎么样。
他只回了工作的部分,剩下的再发就装没看见。
谭太太赶来的时候则是腊月二十八。
这天连前台都放假了,所以她一路闯进来,拦都没人拦一下。
冯敛臣抱着软绵绵的猫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谭太太看他的眼神活像不务正业的祸国妖姬。大概又想到谭仕章以前还骗她帮忙养这只猫,脸色更不善了。
冯敛臣亲自给她沏了茶,但是这天两人没有谈出结果,到最后不欢而散。
继谭仕章送蓝钻戒指之后,没过多久,有律师专门来了菀城一趟,和冯敛臣沟通他的财务状况,并给他过目暂拟的财产协议。
两个男人没有结婚制度保护,又要靠协议把双方的财务绑定在一起,这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人生大事,不会很快定下来,还需要花些时间。
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谭太太早一步闻风而至,她对此很生气。
对此,冯敛臣也没有办法解释,他又能怎么说呢?
说什么他都是既得利益者,要是讲这一切是出于感情,她只会更恼火了。只是庆幸谭太太是个体面的人,没有拣员工多的时候来闹,搞得大家下不来台。
万一在公司上演撕破脸面的大龙凤,口水淹死人,冯敛臣以后都不好在谭氏混下去了。
算他铁了心不走,往后高管提起来,下属提起来,面子还要不要,里子要不要?
但是钱的问题触及底线,谭太太是来真格的了,她考虑过很久,这次也下了最后通牒: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我不要求你们懂,但是呢,想我同意这么荒唐的事也绝不可能。如果你们一定要这样丢人显眼,我就只好找你父母也谈谈了,听听他们是什么意见。”
冯敛臣的家庭背景,她自然也不可能没有调查过,先不说他父亲怎么样,他的母亲吴满香是个保守且沉不住气的人。谭太太若是真的找到她面前,吴满香自己都丢不起那个脸。
母亲那个暴脾气一点就炸锅,说不定闹的反而是她,冯敛臣只好笑了笑,说考虑考虑。
谭太太给了他一个春节假期的时间。
她离开之后,冯敛臣自驾回老家,他途经隔壁市的时候顺路去了花市,年货还是要买的,把金桔和年货装进后备箱,副驾上放着太空箱,猫睡在箱子里,也算拖家带口了。
高速上果不其然严重堵车,走走停停开得很慢。
车载广播里的音乐十分喜庆,咪咪丝毫不受干扰,睡得很踏实,不睡的时候在箱子里呼噜呼噜地玩。堵在路上的时候,冯敛臣给谭仕章挂了个电话。
但是打通之后那边人声鼎沸,像是忙得不可开交,谭仕章跟他几乎没法好好说话。
彼此声音都听不清,冯敛臣索性挂了,他需要一点时间先梳理自己的思路。
到了奶奶家,老人家抱着毛茸茸的小东西,果然疼得不知道怎么好,孙子都是往后排的。
小地方的年味比大城市浓郁很多,很多老传统还保留着,舞龙舞狮的队伍会一直耍到元宵节。冯敛臣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都住平房区,请来的舞狮队伍还会挨家挨户上门闹春,主人家要准备红包递出去,大人小孩都跟着跑。
现在一些老街坊还会出钱维持这个习俗,但是很多年轻人已经搬到高层楼房去了。
他被吴满香喊去走亲戚,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齐聚一堂,每年的催婚是必备项目。
只是今年母亲不太顾得管冯敛臣,大家都在为小舅女儿的婚嫁争得不可开交——
事情是这样的,她交往的男朋友是个本地老板的儿子,家里十几套房还有生意,十分有钱,最近俩人不小心搞到怀孕,对方提出既然有了就订婚,全家人的意见却不统一。
表姨觉得男方的条件无可挑剔,错过这村就没有这个店;女孩儿自己挺犹豫,因为和男朋友几次分分合合,她还没有想好,吴满香却说男方家里的态度不够诚意,不把女方当回事,男婚女嫁,最重要还是门当户对:“差得太远,嫁进去这日子能过好吗?人家有钱,你没有钱,大事小事谁说了算,以后婆家发话,你反对都不敢大声!”
冯敛臣抱着侄女出去玩,回来进门就听见这句话,一屋子长辈吵嚷起来管不住嗓门,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小孩子听不明白也不适合听,他重新把她抱出去买糖了。
假期一闪而过,节后开工,公司里仍贴着大红福字,张灯结彩的氛围还未散去。
第一天回来,员工是不干活的,成群结队地上楼向领导讨要红包。
冯敛臣和其他几个副总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边派利是一边听吉祥话,至于总部和其他子公司的情形,大抵也不外如此。趁还没忙起来,他给自己批了假,回了金城一趟。
第83章 第 83 章 和谭总恋爱总能让人出其……
老家的一摊家务事还在吵吵闹闹, 谭太太给的最后通牒也仍悬而未决。但不管有多少事挂在心头,冯敛臣把车泊好,隔了个年回到金城家中, 第一件事还是得打扫卫生。
毕竟又那么多天过去,料想多少要落点灰, 结果推门开灯,房间一尘不染。
中间是谁来过不言自明。
冯敛臣放下行李, 餐桌上增加了一对陌生的情侣杯, 像是小女生的审美。他拍了张照片,问这是不是谭恩雅给的?没一会儿, 谭仕章那边回了消息,没有文字, 就是也发了张照片。
画面上是颗半成品水晶,冯敛臣便知他又在别墅工作室捯饬藏品。
突然想起来,自从调任异地, 好像很久没机会去过了。
同时眼前浮现的却是谭仕章专注操刀的模样——无论他独自沉浸工作, 还是拧着眉头和薛青平探讨细节的场景,也都像暌违已久。
冯敛臣在心中刚刚生出想法, 突然手机大震, 谭仕章电话又追过来:“还在家吗?”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耳旁夹着手机,故意问:“你说哪个家?”
对面静默了片刻,传来东西放下的声音。然后谭仕章说:“我来接你。”
冯敛臣笑了一声。
但看看时间,晚高峰要开始了:“现在?都几点了……路上开车也不好走,你吃饭了没有?算了,待会儿商量吧,你等一等, 我还是坐地铁过去。”
谭仕章抬腕,看看时间,又揉了揉低久的脖子。
他身上套了件朴实但有质感的黑色羊毛衫,再外面套了条半旧的棕色围裙,上面全是白色的碎屑。他随手掸了掸,靠在工作椅里,长腿一转,面前的景色从操作台转到落地窗外。
工作室地处幽静,看不到霓虹城市里的人群川流不息,但是一个念头自他脑海里闪过。
谭仕章支着额角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略带疲惫:“好,等会见。”
冯敛臣听出异样,理解他忙了一天不易,于是在路上以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推荐。
他在别墅附近的店家订好食物,交待说到店自取。
另一边,谭仕章放下手机,换起风衣出门。
天气有回暖的迹象,但到晚上,依然是冷风料峭的光景。街上的商铺年味没散,少年少女嬉笑打闹,过年收了利是,正好用于吃吃喝喝,有群人在小巷拐角排队等新出炉的蛋挞。
地铁换乘车站,人流量大,冯敛臣被大部队涌着走出来,拉起拉链,天上落了点冬雨。
他订餐的时候有所预料,特意要求餐厅晚点出餐,避开人挤人的电梯,拾级而上,举头寻找招牌的瞬间,肩膀被人一拍,头还没扭过去,余光先瞥到一抹挺拔的身影。
对视的那一刻,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只觉唇上一暖,同时心头一紧。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几乎卷席了他的全身,将他生生定格在原地。
两人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冯敛臣两手还抄在冲锋衣的口袋里,来不及掏出来,谭仕章低头贴上他的嘴唇,不顾路人好奇的回眸。
亲热但不狎昵低的一个吻,嘴唇叠着嘴唇,几秒钟便分开了,但又仿佛持续了很久。
冯敛臣始终没有把手拿出来,像是长在了兜里。他镜片上蒙了一层细密的雨珠。
谭仕章的风衣肩头也湿了,半长的束发垂在脑后,脸庞硬朗,冷淡沉稳,唯有背在身后的手里牵着一只小熊气球,熊仔笑得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坚强地漂浮在细雨中。
又过两秒冯敛臣才回过神,面部肌肉微妙地紧绷。他抿了抿嘴角,像是想往上扬,又强行压下去,结果混合成一种羞赧的窘迫,那感觉就像,像是高中的时候,看到同班的女生都在买这种棕色小熊,即便心里觉得憨态可掬很可爱,碍于男子气概,也始终没好意思去问。
冯敛臣别过脸咳了一声:“和谭总恋爱总能让人出其不意。”
“是这个吗?”谭仕章仰头看看,“我不确定,你还说这熊有名字的?”
“好像是吧。”冯敛臣也不确定,“她们说是什么IP,还有动画……其实我也记不得了,我们那时候上高中,男生不看这个的。都多少年了,怎么现在还有得卖?”
“我本来是想去那边花店的,看看有没有玫瑰。”谭仕章笑道,“凑巧一到街上,就看见有个小贩在卖气球。”
以冯敛臣的日常生活习惯,吃穿用度主打一个工作标准化。实用主义者不追求浪漫,可是当惊喜出现时,即便只是一点小事,也还是让人觉得,浪漫能长存爱情中,多少是合理的。
起码对于此刻的他而言,他享受谭仕章给的浪漫,也由着他在身上跋山涉水。
声音断断续续传,操作台的珠宝被拨弄到一边,冯敛臣头晕目眩盯着天花板,眼前盘旋着与人群擦肩而过的的那个吻。直到谭仕章的脸出现在眼前,一阵冰冷的触感爬上身体每个部位,冯敛臣一惊,双手被钳着举过头顶,细碎的声响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回荡在耳边。
珠宝用于装饰,有很多种不同的佩戴方式。
有佩戴在衣服上的,也有不穿衣服的时候佩戴的。
谭仕章意乱情迷,他看眼前人的方式像在看亲手打造的艺术品——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的确是这样,冯敛臣脑袋向后一倒,呼吸越发混乱,珠光闪烁,今晚又是一场持久的战役。
带回家的饭菜很丰盛,但是连包装都没打开,堆在工作台桌角,一只气球被栓在挂钩上。
别墅原本是为了工作用的,居住属性被压缩到极致,床板太硬,洗漱条件也有限。
凌晨时,冯敛臣从卫生间走出来,浴袍下腿根一片红痕。他把表戴回手腕 ,扣好,看看时间,已经迈入新的一天。
谭仕章坐在工作台旁等他,他们终于坐下来深聊。
冯敛臣在春节期间,多多少少也跟他沟通过接下来面临的情况。
母亲生病后,谭仕章已经退让良多,也尽量做好一个儿子的责任。但在骨子里,他说一不二的脾气是不可能改变的。更具体来说,他孝可以做到,顺则实在未必,太难为人了。
谭仕章直截了当地说:“我拟了一封辞呈,放在办公桌里。谭恩雅可以‘无意’间发现,拿回家去,之后我会回趟家,和我母亲好好地、专门地谈一谈将来的事。”
冯敛臣顿了片刻,才笑着说:“这也有点太刻意了。”
“怎么?”
“难道你想跟你母亲抗议:要是她坚决不顺你的心,你连集团老总也不干了?好不容易才混上的大老板?你又不是十几岁的时候,又不是青春期早恋!再说,我看阿姨也不是傻子,反正换成是我,我都不会轻易上你们的套的。”
闻言谭仕章难得也笑了一下。他却对冯敛臣说:“那你也知道,这是母子之间的事,不是公司之间的谈判,非商务性质。家事有家事的沟通办法,以我的经验而言,大部分时候靠的不是讲道理,是不讲道理。儿子毕竟是儿子,她自己生的,她还能怎么办呢?”
冯敛臣说:“反正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保证自己全权处理?我完全不用插手?”
谭仕章表态:“至于对你来说,我属意做个贤内助,让你能专心忙事业,不需要为婆媳矛盾操心。”
两人各自都笑了。
昏暗的灯光里,两只手在台面上交握。
后半夜他们还聊了别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谭仕章这里的珠宝换了一批,不见的一些据说送去拍卖了,另外多了一些新的藏品,正好趁此时无人拿到楼上,打开射灯细看。
美人灯下坐,手里却娴熟地捏着高倍放大镜,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商人,操作台的灯光打在冯敛臣脸上,银边眼镜折射出锐利的冷光。谭仕章静静看着他,就像隔着玻璃端详藏品。
所有的喜欢都藏在沉着冷静的背后,只有夜深人静时,野心才会展现得淋漓尽致。
谭仕章翘起了二郎腿:“对了,你老家那个妹妹怎么样了?”
“唉。我走的时候家里闹得还凶,还没定个子丑寅卯出来。”
“都闹成那样了还要结婚?现在就犹豫不决的,反而觉得以后能把日子过好吗?”
“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冯敛臣在道理上是赞同的,“对大人来说,婚姻是件大事,但实在不顺心还能离婚,可孩子是最不能随便生的,想塞回去都不可能,谁对它负责?”
天色泛起鱼肚白,一直没有困意,到了七点钟,谭仕章起身去热昨天带回来的晚餐。
冯敛臣则习惯性点开工作消息。
他手机信箱里还满是下属发来的拜年短信,最上面有七八条年后发来的工作讯息。即便人在休假,他平时有空就会处理工作,所以下属有急事会直接给他发过来,等待裁决。
“薛老师最近出什么事了?”冯敛臣问。
“他能出什么事?”谭仕章不乐意听见这个名字,“那么大的人了。”
“集团这边的公关部还没把我从发件人里移除。”冯敛臣说,“这个问题先不说,他们做公关到底干什么吃的?怎么薛老师以前的极端粉丝都跑去他家门口叫嚣了,还被人拍视频发到网上,我们的大总监都跟死猪一样没有动静?”他在没有外人的地方爆了句粗。
“这有什么奇怪,他又不是头一天出道,难道还听不得批评?”谭仕章说,“食得咸鱼抵得渴,以前享受多少人追捧,就有可能面对多少人失望,也不是什么料不到的事。”
冯敛臣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怪怪的,终于发现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抬头:“我是在说,该给薛老师做一下公关了!这跟你对他的个人成见有什么关系?现在别人说他不好,摸黑他的形象,不就也等于影响我们的商誉?我看搞不好上次那几个混进年会的人就是他的极端粉丝,你大价钱把人家请来,于公于私,这些都有义务处理干净。”
谭仕章背着他倒水,但其实每个字都听见了,过了几秒才应声,承诺会批评公关总监办事不力,但委婉否认自己对薛青平有成见,说自己对他抱有充分的尊重。
他那点隐晦的嫉妒心又不是只有谭恩雅一个人看出来,冯敛臣冷笑,路过时朝他腰窝捅了一下:“阴阳怪气。”
谭仕章置若罔闻,稳如泰山。
*
至于冯敛臣的工作消息,还有一条来自菀城高管。
说是接到总部传来的邀请函,澳洲那边有个矿区,邀请战略采购商前往进行实地勘察。
这个访问项目其实是红海集团发起的。他们要进军珠宝行业,将来必然要为自己寻找稳定的原料供应方。但是现阶段双方集团又还在蜜月期,为了避免把关系搞得僵硬,被诟病抛开合作伙伴自己玩,因此也邀请谭氏集团,两方共同派出考察团前去。
冯敛臣下意识先算了算时间,出发定在下个月,签证之类虽然有点紧,但还是来得及。
只不过觉得有点意外就是了。
照理,考察团成员应该先落在总部,而且想去的人多得是。
像这种参观考察算是美差一件,一能了解今年的动向推动市场分钱,二能接触到原石商谈买卖扩展人脉。退一步说,就算什么都不干,跟着去游山玩水一趟,也可以当成个公费旅游和海外代购的好机会。
以往老董事长谭儒在位时,冯敛臣十有八九是随行团队之一——这既体现了领导的倚重,也显示了领导的偏爱,别人羡慕不来,当然,他不可能当那个摸鱼的,辛苦确实是辛苦。
现在冯敛臣职位升了,人也调走了,他认为该把历练的机会多让给后面的同事。
因此问谭仕章:“怎么又是派我去?”
谭仕章倒了咖啡递给他:“你不想辛苦跑这一趟?”
“那倒不是,我就是奇怪,我已经不负责红海的项目了。”
“这次就先这样,也是总办会共同讨论决定的,除非你不乐意那就不勉强。一则,这次考察不是我们牵头,要跟红海的人一起走,高总年纪大了奔波不起,我们这边的负责人总得有个顶得上的,不然稀里糊涂被人牵着鼻子走呢?二则,菀城是集团最大的加工基地,也有相当规模的采购需求,谭董私下还有任务派给你,你就当去摸一下底,将来才有潜在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推拒的了,冯敛臣说:“我准备一下。”
他去过不少宝石和贵金属矿区,澳洲倒还从来没去过,心里其实也跃跃欲试。接下来销假之后,菀城就不必回去了,线上交接工作后一直待在集团,直到整装出发。
然而临行前,队伍里多了个人,谭皓阳也拎着行李箱站在那:“冯总。”
冯敛臣低头看了看带队名单,淡淡笑笑:“行政部也没通知,怎么还临时加了人?”
第84章 第 84 章 痴心妄想。
谭皓阳吊儿郎当地表达诚意:“我是特地申请跟着去长见识的。以前我多少还是忽略了原料采购的重要性, 直到自己带星之钥这一两年,才意识到这个空白必须要填上。所以,这一路上我会跟着大伙多学多看, 冯总,你们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就当多个跟班,不吝指教。”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谁还能把这位皇亲国戚给赶出去?
冯敛臣扫视队伍, 集合地点只有要出差的几个人,行政不在现场, 再多问号也一时没地方问。他知道考察团本来确实安排了一个“长见识”的名额给黄芮。但是她前两天因为急性阑尾炎住院了,谭皓阳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占了她的位置。
司机已经打开车门等着, 因此冯敛臣只点点头:“皓阳总客气,大家互相学习。”
谭皓阳笑说:“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车上除了司机,考察成员一共五人, 在去机场的路上, 冯敛臣拉了个群。
他与谭皓阳之外,共同奔赴澳洲的还有分管原料管理中心的孙总、集团设计部长林诗茹, 以及秘书办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他负责给众人安排行程, 还开玩笑说自己可以兼任保镖。
“到了澳洲,真的要和袋鼠搏斗?”林诗茹好奇地问。
“我没有去过。”冯敛臣说,“不过小吴都这么说了,就交给他吧。”
秘书办的那位小吴撸起袖子秀他的腱子肉,他性格搞怪,一车人哈哈大笑。
冯敛臣一扭头,和后座的谭皓阳对上目光。谭皓阳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 平易近人地加入话题,冯敛臣却沉默了,他往座椅上一靠,改为闭目养神。
到了机场,一行人在大厅与红海集团的队伍汇合。
红海那边也派出了五个成员,随行的高级秘书把落地之后的行程安排发给众人。
这是最终确认的版本,但实际上之前邮件沟通过很多次,基础的东西该交代都交代过了。
冯敛臣离得还远时,便看见老熟人Andy也在队伍里。
许久不见,Andy换了个新的造型,顶着一头脏辫,依然是人群里最打眼的那个。双方考察团成员互相握手和攀谈,他夹在其中,和谭皓阳打招呼,有点眉来眼去的意思。
这两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冯敛臣有些狐疑,但更奇怪的是,以往不太搭理他的Andy对他忽然也友好许多。
过安检时冯敛臣的登机牌掉在地上,他还来不及去捡,另外两个人同时弯下腰,谭皓阳没有Andy手快,后者把登机牌主动递给冯敛臣,还冲他笑了笑:“No worries.”
冯敛臣一声“谢谢”还卡在喉咙里,咽下去点了点头。
考察团一众人,只要林诗茹似乎看出什么端倪,她虽然没问,脸上隐隐出现好奇的神色。
冯敛臣趁登机前给谭仕章发了个消息交代情况,对方暂时没回。
广播开始通知登机,飞机升空,前往另一个半球。
*
集团差旅标准有不同的规格,总经理级别以上订的是商务舱,其他人则都在经济舱。
论条件,自然商务舱舒服一百倍,然而冯敛臣解开安全带,总觉有目光隐隐扎在身上。
他座位后面是谭皓阳,冯敛臣扭头,只见谭皓阳戴着眼罩,已经躺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至于冯敛臣斜前方则是Andy,满是脏辫的脑袋上戴着耳机,听音乐听到摇头晃脑。
他扭头和冯敛臣对上目光,把一板口香糖伸过来:“要不要?”
冯敛臣婉拒,和这两樽大神待在一个空间,哪哪都不自在,没一会儿,他起身往后走去。
找到林诗茹,冯敛臣跟她交代了几件事,又问:“你想不想坐商务舱?”
林诗茹哈哈一笑:“暂时还没有那个实力。”
冯敛臣说:“我跟你换位置,你可以去我那坐。”
林诗茹笑:“你确定?”
冯敛臣很确定:“去吧,给你一个享受的机会,前面能随便点餐,你可以试试那个牛排。”
林诗茹恭敬不如从命,问了号码便去了。
眼看回来的人变成兴致勃勃的林部长,谭皓阳才重新拉上虚虚遮住的眼罩。
经济舱里,冯敛臣打开平板,镜片映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案。
他此前从未到过澳洲矿区,但是谭仕章经验丰富,出行之前,还找出了过去的笔记和备忘,扫描了一份发给冯敛臣。
因为大都是路上随笔,记得十分随性,甚至狂放不羁,想到什么写什么。只是冯敛臣看谭仕章的手稿多了,很多不知所云的地方,他竟然也能微妙的理解。
有页纸上谭仕章画了个枕型切割示意图,旁边连打几个问号,其他什么备注都没有,冯敛臣脑海中却立刻浮现他曾经错过那颗至今心心念念的粉钻。
这次他们考察前往的是西澳大利亚,这里有澳洲著名的黄金带,也是钻石矿场主要集中地区,是那个著名的盛产“粉色奇迹”的阿盖尔矿床所在地。当然,考察团是不会去阿盖尔了,它已经绝矿,过去出产的粉钻价格也被炒得越来越高。
从机场到达预定的酒店已是深夜,考察团队在前台办理入住。
车马劳顿加上时差,已经累得人睁不开眼,因此各人领了卡后便各自回房,安顿休息。
冯敛臣自己住一间套房,他放下行李,这才拿出手机看谭仕章回的消息。
飞机上开了飞行模式,下飞机又忙着坐车,到这会儿才来得及答复,澳洲与国内时差三个小时,那边像是掐时间在等,很快弹来一个视频:“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可以,落地就是夏天了,景色有点新奇,倒没感觉什么不适应。”
“那就好。”
“所以谭皓阳这次随行,提前也没一个人跟你报备?”
“被你这么一说,显得我好像很无能。”谭仕章在视频那边撑着下巴看他,“确实没有。”
其实连谭月仙也不知情。都那么大个人了,谁还能全天候盯着他干什么?
这次是因为谭皓阳自作主张,他没有走正式的审批流程,而是跑去行政部,直接跟负责订票的人说,既然黄芮住院不去了,原本那个名额就用他的身份来订机票,已经打过招呼了。
行政那个人也抱着“这么大个领导总不会坑我这种小虾米”的心理,连跟谁打的招呼都没问一句,没多想便同意了,之后更没有和上级报备,可能怕被认为是打小报告。
冯敛臣连吃惊都不吃惊了。
以往他带谭皓阳的那段时间,就知道对方是什么德行,这种事其实并不是对方第一次干:
“过去他想插手公司什么项目,也很多次这样先斩后奏,说到底还是老董事长惯的。谭董觉得他肯学习就是好事,结果一味默许,看吧……到最后就惯出习惯来了。”
“你说得对,这也是家族式企业的弊端,隐形权力太多,搞得员工也要看人下菜碟。”
冯敛臣躺在沙发里,枕着胳膊跟他对视:“要我说,你这次就不要再惯着行政,别轻飘飘地问一声算了,不然趁机杀鸡儆猴都可以,差旅管理办法明明都有,就是不好好遵守。”
谭仕章说会的,然后又看着他:“其他的你那边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说?”
冯敛臣疲惫地打哈欠:“没了……还能有什么?你那边几点了?我准备睡一会儿。”
他困得狠了,眼皮打架,没等聊完手机就倒扣在了胸口,呼吸均匀,后面没意识了。
这些年冯敛臣惯于东北西走地出差,没有认床的毛病,且适应性极强,直接在沙发上眯了一觉,半途摘了眼镜转移床上的过程自己都没有意识。
直到翌日起来,刷牙的时候,才发现后面谭仕章还发了条消息:
“如若方便,记得别给我戴绿帽子。”
昨天又说什么了……这是哪来的一句?
吐出漱口水,冯敛臣回复:“放心,出差效率为重,应该不至于有时间你侬我侬。”
*
不过实话实说,红海集团行程安排其实谈不上效率,乃至松弛感过剩,甚至考察团队人还没齐,说是还有一个集团的高管直到明天凌晨才来。
众人在酒店餐厅吃过饭,又开个小会,没事的人便去闲逛,这下真悠闲得像是旅游了。
冯敛臣坐在书桌前写计划书,正准备抄送总部,中途听见敲门声。打开之后,谭皓阳抄兜立在门口。他抿了抿唇,来不及说话,又有一颗脑袋从谭皓阳身后探出。
不是Andy还能是谁,自来熟地邀请冯敛臣一起去喝酒。
两人看样子是准备出去玩的。
冯敛臣不知为何,想起的却是曾在谭仕章手机里见过Andy深夜发送消息。
冯敛臣没有把人当成情敌的习惯,恋爱本身就是各取所需,如果不合适,他可以走得比谁都决绝。但是眼下,谭仕章并不在此处,对方反来勾他,那种隐隐的狐疑感再次升上来。
谭皓阳瞥见他的书桌:“难得来一趟,出去走走吗?”
冯敛臣侧过身,示意正在工作:“可能不太方便。”
Andy在旁帮腔:“Come on,不要这么无趣,你喜欢把有限的生命都浪费在A4纸上?”
冯敛臣对他微微一笑,以表歉意:“我只能先做个无趣的打工族了,工作耽误太久,回去也要积压一堆,何况还有一点急事处理。这次行程结束回国,希望有机会请你吃饭。”
见劝不动,Andy无奈耸了耸肩:“虽然遗憾,不过尊重你的选择。”
说罢他转头看向谭皓阳,挑了挑眉,谭皓阳瞥了Andy一眼,未来得及再发话,这时房内有电话响,正好有个现成的借口,冯敛臣说声失陪,顺势关门送客。
谭皓阳不死心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身边的Andy也看出他情绪,毫不客气嗤笑两声,快走两步,从他身边经过:“就算你追不上,也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
谭皓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色略有黑沉,嘴里说了声“痴心妄想”,却不知道是指谁。
第85章 第 85 章 生死不明。
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一起离开了, 跑去找了个酒吧喝酒。
离开前,谭皓阳不死心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冯敛臣就在里头, 无动于衷地令他吃了一嘴闭门羹。Andy到了夜场倒是如鱼得水,钻到舞池里就没了踪影。
但谭皓阳意兴阑珊, 坐在吧台撑着脑袋,索然无味地望着一群金发碧眼的男女扭动身躯。
如冯敛臣所料, 他跟来的目的并不单纯。过年前的那段时间, Andy就找谭皓阳谈红海集团的勘察事宜,他特别提到谭仕章, 希望谭皓阳能说服对方共同前往考察。
以谭皓阳多年混迹情场的经验,他几乎一眼锁定Andy的意图, 醉翁之意不在酒,考察为次,接触才是主要的——谭皓阳觉得很有意思。但他自己另有想法, 于是提出了交易。
他告诉Andy, 一则谭仕章现在是集团总裁的身份,要他搁置手头其他重要项目, 亲自参与一个合作性质的考察确实不现实。
二则自己想试着重新追求冯敛臣, 正苦于没有接触机会, 还不如他加入进来更加容易。
谭皓阳跟他讲的是,如果自己重拾冯敛臣的信任,通过澳洲之行重归于好,谭仕章的事情自然也好解决了,后面凭他怎么去追。
Andy这个浪漫主义者听了,不但不觉离谱,当即双手双脚赞成, 两人一拍即合。
但是接下来一周,这个荒唐的联盟也并没有获得什么进展。
因为这两个人,冯敛臣谁都不想理会,老远在商务酒廊看见都直接绕路。
澳大利亚是个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国家,西南部举世闻名的黄金内陆见证了金矿开采最辉煌的历史。很多到现在依然兴旺的矿区城镇,就像一座座活的博物馆,流传着各种一夜暴富又千金散尽的老掉牙故事,矿井旧址里仿佛还能嗅到寻金者的冒险和野心。
考察团队在第六天到的卡尔古利市。
卡尔古利不光是一座资源型城市,还是个旅游城市,宽广的街道上有很多维多利亚时代的传统建筑,自然景观也颇独特,背包客络绎不绝。
闲暇之际,林诗茹她们几个还来敲冯敛臣的门,问去不去亲自淘金。
这不是正式行程安排,是很多采矿区旁边都会有面向游客开放的淘拣区,交点钱买个许可证,让普通人有机会亲自追求一下黄金梦,算是一种当地特色的旅游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