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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 41 章 你想找个人陪,我不行吗……

收了线冯敛臣说了一声:“见笑。”

谭仕章反问:“有什么可见笑的?”

冯敛臣没有接话, 也没有去解释。

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以来,他并没有跟家里出柜, 以致还在应付一场场硬塞过来的相亲。

被知道他性向的谭仕章听见,可能会觉得他掩耳盗铃, 畏畏缩缩吧。

严格来说,说是畏缩也不至于, 冯敛臣在经济上和人格上完全独立, 对父母都不再依赖仰仗,他们其实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是说了, 难免会有许多争执和啰嗦,想想就嫌麻烦。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 本来就没有过多的精力投注在他身上,不如糊弄着更省事。

谭仕章开始往手臂上拍的时候,冯敛臣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夏季夜晚, 又在露天, 蚊子总是成灾,他的院子里打过药, 才免于两人被叮得满身是包的命运, 但也不可能完全杜绝。

冯敛臣起身, 熟门熟路从窗台拿来驱蚊水,没有递给谭仕章,俯身亲自帮他喷了几下。

青草膏则放在旁边架子上,谭仕章接过去,道谢,又回头看看:“说起来,你当初买这个房子, 怎么不等找到另一半再商量?”

“什么?”

“住在一楼除了带院子,很多地方不方便,你没想过将来另一半不满意怎么办么?再说,如果两个人一起挑,一起供,压力至少能小一半吧?”

冯敛臣坐回去,支颐笑道:“仕章总,另一半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本地房价倒是实打实一直在涨,想那么远有什么用呢?没准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房子总不能永远不买吧。”

谭仕章微笑,把小瓶子递回来:“也对,你这也算扎下根了。”

他弯起眼打量冯敛臣:“不过,我以为照冯助你这样,会早早成家呢。”

冯敛臣说:“咱们这一行里,早早成家的人好像才是异类,不觉得吗?”

时尚行业确实盛行不婚主义,红男绿女,及时享乐,性向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一谈到家累和责任,则是大大的不必。再进一步,生子养娃,更是令许多人敬谢不敏的话题。

像冯敛臣这样能被打趣为“恋家”的,不说凤毛麟角,至少堪称少数派。

其实他对感情也不算特别向往,对冯敛臣来说,把大把的时间精力花在一个人身上,反而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是他从来都不精通的功课。和谭皓阳试过的那一段只证明了,他大概不会爱别人超过自己——奶奶除外——不过是潜意识里,仍有某种对“归属”的执念作祟。

冯敛臣近来甚至反省过,两者其实是冲突的,既要又要,大概没有这样的好事。

他或许应该更清醒地面对一个事实,不是其他人有家庭,他就应该也有一个。就算有,他也未必能够好好经营。至少现阶段,不是有奶奶有朋友么?至于将来,走一步算一步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提前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这时谭仕章偏过头看冯敛臣:“你在感情上是主动出击的类型,还是被动接受的类型?”

冯敛臣往后靠着,两手搭在扶手上,一时没有理解这种实习生喜欢讨论的情感测试一样的问题。他谨慎地斟酌了一个回答:“至少我会观望一下吧?”

谭仕章道:“这么说,我更喜欢当主动付出的那方。毕竟付出的人更掌握主动权,你乖,就什么都好说,要什么我就可以给什么,你不乖,我能给出去的东西,随时还可以收回来。”

冯敛臣问:“这是小林她们之间又流行的什么星座物语吗?”

谭仕章举起手机,亮屏幕给他看:“随便搜着玩的。”

冯敛臣倏忽睁大眼。

谭仕章的手机丢到小圆几上,他的眼镜也被丢到上面。

谭仕章欺身过来,他扶住冯敛臣的后颈,一条腿挤进他两膝之间,抵在椅面上。冯敛臣脑中轰地一声,仿佛一片空白,只觉手腕被握住了,谭仕章倾身过来,试探着吻上他的嘴唇。

推拒的力道被辖制,化解,手脚被制住,呼吸也屏住了,眼前朦胧而模糊。

视线里唯有白生生一片,是月光安静无声地洒在地上。

温度渐高,呼吸和动作急促起来,腰带被解开的时候,冯敛臣醒觉,他一把推开谭仕章。

谭仕章毫不心虚,眼神钉在他身上:“看,我更喜欢主动出击。”

冯敛臣有口难言:“你……”

谭仕章垂着眼眸:“你想找个人陪,我不行吗?”

冯敛臣闭上了嘴,因为看不清楚,习惯性眯着眼,一言不发地回视他。

谭仕章喟叹:“我承认,其实就在不久前,我还觉得这是个不太聪明的决定。但是说起感情,好像任何时候能保持理智也不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我是正经考虑过的……试试?”

思绪像是水晶球里的雪片,纷纷扬扬搅扰不停,等开关关了,又一片片落定。

过了半晌,冯敛臣缓神:“不好意思,我没太理解,这还是什么星座,或者心理测试吗?”

谭仕章说:“不是。”

他望着冯敛臣,在谭仕章眼中,他是个好用的下属,也是个意外的惹动感情的对象。

原本两种身份泾渭分明,谁知一旦动了念头,打开了某种可能性,不期然的,后者的吸引力却像烧开的水,渐渐沸腾起来,甚至有了超过前者的势头,这就让人觉得棘手了。

谭仕章曾经去过澳洲已经绝矿的阿盖尔矿区,在那边遇到一颗粉钻——深浓的颜色异常美丽,精度重量也都无可挑剔,他很心动。只是对方开出的价格太过高昂,谭仕章不可能任凭挨宰,何况即便对那时的他来说,想负担也确实有点勉强,于是没谈拢,遗憾地就此别过。

但是之后几年,这份遗憾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想起那颗粉钻,至今念念不忘。

方知“千金难买心头好”的真意,物以稀为贵,真的遇到稀有无可替代的东西,就不是理性做主、衡量性价比了,好东西总是要溢价的,心头好的代价,就是再多溢价也得接受。

谭仕章摸着他的脸颊:“不然,谭皓阳是怎么追你的,我也可以参考一下。”

冯敛臣顿了片刻,才神色微妙地说:“他……还是算了吧。”

谭仕章笑了一下:“那我呢?”

冯敛臣叹了口气,其实电光火石之间,冷静下来后心头掠过很多想法,最后只说:“不是说你们一样的意思,但是如果我在一块石头上绊两次,是不是也显得不那么聪明?”

谭仕章舒了口气,直起身:“没关系,我只是提出个邀请,被接受和被拒绝都是正常结果,我也不会死缠烂打,私人感情归私人感情,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些耽误正常工作。”

冯敛臣说:“谢谢。”

谭仕章淡淡道:“星之钥那边帮我盯着,我还是你的后台,这点不会变的。”

说完,他后退一步,伸开两手,以示自己不再有攻击性。

冯敛臣看着他回到屋里,窗上影子一阵晃动,谭仕章以行军打仗似的速度,两分钟之内换回他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出来。

这时冯敛臣也站了起来,身后是光秃秃的小花坛,他的表情在月光下晦暗不明。

他摸到自己的眼镜重新戴上,谭仕章冲他点点头:“谢谢招待,我今天就先走了。”

冯敛臣拿钥匙出门,把谭仕章送到车位旁边,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谭仕章跟他告别离开。

*

剩下两天假期冯敛臣冷冷清清一个人过完的。

但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怪异发展,再上班的时候,本着职业精神,都没有带到工作里来。

冯敛臣通勤的地点依然是谭氏大厦,乘电梯的时候他跟谭仕章打照面,只是互相点点头。

他要去的楼层变了,星之钥公司多了冯敛臣一间专用的副总办公室。

只是冯敛臣在星之钥这摊事上,表现得不算积极。

对于齐春生的领导和领导层的决策,他态度上是很配合的,有会议参加,有交代照办。

实际上执行起来,却其实并不情愿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精力,时常做个七八十分就算了。

有时别人来办公室找他,还时不时扑个空,问就是回了楼上总部。

次数多了,有的人心里难免生出微词,但又没法说什么,毕竟冯敛臣确实还操着集团的心,他是有借口的,就算大家明知他的注意力不在这边,谁还能揪着耳朵把他叫回来吗?

包括总部设计部之前得到谭仕章的允诺,团建去了郊区的温泉酒店,其实就是吃喝玩乐,冯敛臣也抽出时间,跟林诗茹她们一起去放松了一趟。

导致回来之后,钱克冷嘲热讽,在洗手间里遇到,笑话他日子过得太悠闲。

冯敛臣连针锋相对的兴趣都没有,虚以委蛇地笑了笑,擦了手便扭头走了。

有时候你装都不装了,别人反而会无奈觉得“这人就是这样”,认了,再往后,风向逐渐演变成了钱总和冯总不对付,钱克的咄咄逼人使得冯敛臣在公司里被边缘化,所以不作为。

事实上,钱克也确实是很独断的作风,随着工作逐渐开展,这点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比如目前在星之钥,设计部是唯一还没有任命部长的部门,对于谭仕章给的名单,钱克并未立刻全盘照收,而是自己作为副总,先直接领导设计部门,暂时只委任了个设计组长。

这个组长并不算leader,担任的更类似助理的角色,主要只负责上传下达,汇报进度。

不过,揽权不放这事,也不全怪钱克——谭皓阳要做年轻化的产品,谭仕章踢过去的干脆就全是年轻设计师,乍看都是有些成绩的,但仔细挑挑,其中未必有特别得用的管理人才。

长久来说钱克不可能一直不选个部长出来,现在大概就是拖着,试图再物色物色。

要是实在没有,往好了说,就要勇于任用新人,给予机会。

往实际了说,就得从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目前公司里茶余饭后的闲谈,大部分推测他最后可能会选黄芮。

无他,钱克为人再轴,如果实在要挑个人,就从背景最硬的关系户里找,也不意外吧?

但是不知怎么,闲言碎语里还衍生出一个没头没脑的版本,说也不一定会培养黄芮,人家调来星之钥根本不在意升不升职的,只是为了谭皓阳。这两个人要联姻的,私下已经在交往了,没准她待两年就会结婚回归家庭,出来工作就是玩玩,干多久还不一定呢。

注意到这种声音的时候,冯敛臣冷眼旁观,去设计部转了一圈,远远看了眼江一眠,见他若无其事,正对着电脑工作。他过来这边以后,工作貌似努力多了,至少表面上如此。

第42章 第 42 章 极限几何。

室内空调冷飕飕的, 江一眠突然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抬头看去,却是空无一人。

到了下班时间, 同事走光了,他才活动一下肩膀, 拎包走人。正好赶上电梯到达本层,里面是空的, 他忙抬脚往里走,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拦住电梯门,冯敛臣也走了进来。

只有两人独处的空间有些尴尬, 江一眠按了一楼,下落过程中一直低头看手机。

冯敛臣将手抄在裤兜里, 他突然问江一眠:“调过来之后,工作还顺利么?”

江一眠想不到他会跟自己搭话,像是吓了一跳:“还好。”

冯敛臣却十分爹味儿地教训他:“你应该先喊一声冯总。”

以前江一眠也不是没有这么喊过, 但是那时候冯敛臣是高管后备军, 他喊的时候,心里抱着别样的意味。现在冯敛臣位置坐稳了, 江一眠反而不情不愿地咬了咬牙:“……冯总。”

冯敛臣继续说:“既然到了新环境, 有了个新的开始, 就踏实一点好好工作。”

江一眠做出不解的样子看着他。

冯敛臣乜他:“只会想着走捷径的人,终究是歪门邪道,不会那么容易成功的。”

江一眠第一反应是生气,张了张口,下意识就要反驳,电梯叮地一声到了。

冯敛臣径直迈出去,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仿佛也不在意是不是会冤枉人,一副“领导教训两句你就听着”的口吻,只留下一个不近人情的背影。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合上,江一眠的脸色才从僵硬中缓过来,手忙脚乱去按开门键。

但还是迟了一步,轿厢重新载着他往上升去,连续按了几层楼的按键才被放出。

只是话说回来,黄芮本身对这些流言倒是满不在乎。

“照我的脾气,别人敢说什么我就敢坐实什么,他们既然觉得我是关系户,最后不真的给我个部长干干,说不过去吧?”说话时两人一起在员工食堂吃饭,黄芮对面坐着冯敛臣。

她大放厥词:“要不就这么定了吧?我学东西很快,也未必当不了啊。”

冯敛臣把汤勺搁到碗边,揶揄:“那其他人还说你过几年就回家当阔太呢。”

黄芮嬉皮笑脸地说:“哈哈!傻的吗?当然是选择性坐实,什么对我有利坐实什么啦。”

黄大钧老先生那一套枪打出头鸟的处世之道,在这个孙女身上看来是宣告不适用,只不过,如今社会风气也变了,财不露白就一定更好混吗?像黄芮这样的性格,注定低调不下去,入职不多久就有同事酸过她开的车比副总还好,暗示她傍了sugar daddy,才有这样的财力。

当时就被黄芮以“这就是家里档次最低的车,难道要为了上班再买辆新的”怼了回去。

后来都知道她爷爷是黄大钧,一切好像就合情合理了,只不过酸的声音也变成了另一种。

这时门口有人叫“谭总”。两人同时回头,见谭皓阳带着几个客户模样的生面孔,在两个总监的簇拥下,众人有说有笑,径直进了高管包厢。

公司食堂也有招待功能,合作对象来访时,提前跟掌勺师傅预约,可以作简单的宴请。

收回目光,黄芮悄悄用大拇指比了比包厢的方向:“对了,我还有一件事不理解。”

“什么?”

“既然谭皓阳想管星之钥,为什么他连个正式职位都没担任,让给齐春生上了?”

冯敛臣不好在明面上解释:“集团有集团的考虑吧,这边毕竟不可能离开皓阳总。”

黄芮眯着眼盯他:“可是集团也没规定不能兼任吧,老冯,你自己都两头跑呢。”

冯敛臣无法反驳,于是矜持地微微一笑。

黄芮已经很熟悉他这种笑,叫做“真诚的敷衍”,就是他不想说的话,肯定不会再讲。

她只好扬眉,又扭头往包厢看了两眼,冯敛臣也下意识看过去。

的确相较于他的随波逐流,谭皓阳对星之钥更上心,事必躬亲,不仅周旋于银行和客户之间,积极拉拢资金与业务,各种应酬不断,乃至这边开十次总办会,九次里都有他列席。

现在,谭皓阳表现出不在意虚职的态度,星之钥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

他有太多新潮大胆的想法,谭氏集团的企业文化则偏于传统,再如何革新,也难能一步跨越到位,谭皓阳想为它注入新鲜血液,弄出点自己的东西,是最不束手束脚的一条路。

这时又有人招呼“谭总”——是谭仕章这位副总裁也端着托盘走过来。

包厢虽然被占了,食堂一隅还有高管专用圆桌,他却没有过去,反而平易近人地在员工区找位置。黄芮毫不避讳地向他招招手,叫了一声,谭仕章注意到了,转身走向二人的方向。

餐盘在对面放下,冯敛臣也招呼了谭仕章一声,却说:“我吃完了,你们慢聊。”

黄芮还没反应过来:“你急着走什么呀?刚吃饱就回去工作,不怕消化不良?”

冯敛臣能感到谭仕章的眼神在自己脸上一扫,很轻,像微风拂过。

随即谭仕章的视线便收回去,眉宇间重新爬上几分阴翳,仿佛出于不满,对他视若无睹。

黄芮这才想起两人之间的龃龉,连带她自己这个叛徒,在谭仕章面前也有些讪讪。

把托盘放到回收处的时候,冯敛臣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见到谭仕章就走,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两人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谈笑风生地同桌吃饭,这是其一。

但还有其二,是冯敛臣看到谭仕章,他其实真的拿捏不太准,怎么相处才算自然了。

谭仕章擅自决定,给了他一个吻;又擅自决定,一切退回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那么短短几句话,发生在瞬息之间,让人连想都来不及细想,遑论做出正确决定。

冯敛臣能够不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但不是代表他内心没有波动。

不然呢,也能说忘就完全忘了谭仕章的剖白,当成没有这回事吗?

这本来就是件从任何角度看都匪夷所思的事,谭仕章这样的性格,比起耽于儿女情长,更像会抱着钻石过一辈子的人。对于冯敛臣来说,论才华,他的确对谭仕章多少有层滤镜,但这是艺术加诸于他的魅力,不是性吸引力。论权力,冯敛臣也认定,往后谭仕章是可以把谭氏掌握在手心里的,这是他甘愿追随的理由,但事业上的追随和生活上同样完全两码事。

说一点虚荣的感觉也没有是假的,但是所谓的找个人陪,是一起生活,还是各取所需?谭仕章是也能做到在他感冒的时候送药,还是只限于有床事需要的时候两个人去开个房?

在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是心照不宣,但有时候,冯敛臣又对这种需要极高默契的语境深恶痛绝。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如果到头来只是其中一方较真,难免显得自作多情。

谭仕章态度绅士,说被拒绝也无所谓,后来果然并未纠缠,反而时间过去越久,令冯敛臣越对自己的记忆起疑,中秋节发生的一切,说不定只是他睡着后,发了一场离谱的梦而已。

能佐证当天发生了什么的,只有谭恩雅后来加了他的好友,隔三差五发几张布偶的照片给冯敛臣看,表示咪咪能吃能睡,得到了阿姨妥善的照顾。她还发了自己收藏的矿标炫耀。

至于那时谭仕章递出的邀请,既没有说限时三分钟内回答,也没说会不会一直生效。

冯敛臣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血来潮,随口那么一说,甚至有戏弄的成分。

假如他有天改主意,回答谭仕章可以,对方会不会反而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还当真了?”

这样的画面想一想,似乎更像谭皓阳的作风,但不管怎么样,总之最好永远没机会发生。

再抬头已经回到办公室,冯敛臣推门进去,坐下,从桌面上随便拿了份材料来看。

他的办公桌已经被各种市场调研和数据采集分析报告湮没,产品副总的角色其实很重要,要管理整条产品线的规划、设计和生命周期,协调内部关系,分配内部资源,全程跟踪进度。

就算再摸鱼,职责和压力还是摆在那里的。

渐渐看进去了,冯敛臣把谭仕章抛在脑后,No.7虽然是个崭新的牌子,它的品牌文化和精神内涵都是依托谭氏现有的品牌价值衍生,尤其谭氏已有丽华珠宝这样臻于成熟的奢侈品线,消费者的认同感更容易转移到轻奢线,这是它得天独厚的优势,或者可以算占了便宜。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No.7想要打出名头,需要有自己优秀独立的设计风格。

尤其是面世的第一个系列是至关重要的,可能会奠定后续整个品牌的调性。

这个冯敛臣也已见过雏形,钱克他们那边,有意向定下来的设计组稿叫“极限几何”。

“极限几何”这个系列设计,主打的是简约但不乏深刻的抽象风格,充满艺术感和科技感的线条组成十分具有辨识度的图案,乍看简单,实则极富数学美感,把茉莉花瓣曲线、生命螺旋线、斐波那契数列藏在设计之中,不得不说,确实别有意趣——其他的备选方案虽然还有一些,上会的时候,谭皓阳几乎一眼就定了它,认为这就是量身打造的他想要的No.7。

他表现得如此属意,从齐春生到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反对意见,相当痛快地确定下来。

至于其他方面,谭皓阳还有许多大胆的主意,比如在传播策略上,完全舍弃传统媒体,电视、报纸、杂志等一律不再考虑,把所有的预算投放到新兴媒介上,只进行数字化营销。

但这点就不是那么顺利了,上报的集团总办会的时候,多少遭遇了一些反对声音。

第43章 第 43 章 只是退回利益同盟的关系……

这种反对不需要谭仕章跳出来, 集团班子的其他成员听完汇报,就已经开始面面相觑。

包括黄大钧这个代总裁:“所以你的意思是,电视、广播、纸媒和户外大牌全都不要。”

谭皓阳说:“黄总, 这不取决于我的意思,而是有没有这个必要。”他环视会场, “其实大家都明白,别说现在还有几个人有买杂志的习惯, 每天看电视节目的年轻人能剩多少?”

黄大钧态度保守:“话虽然是这么说, 但是只做线上宣传,皓阳, 这多少有点冒进。”

谭皓阳坚持己见,笑着说:“我并不排斥传统媒体, 如果经费可以随便燃烧,您要相信我是更乐意全面撒网的,各电视台24小时不间断轮播我们的广告。但问题是, 现阶段我们不是还没有无限爆金币的箱子么?在总的预算有限的情况下, 我更愿意把钱花在刀刃上。”

他话音落定,又有其他副总开口, 斟酌表达了想法。

不可否认, 传统媒体能够创造的直观广告价值其实是越来越低的——投放成本高, 信息实时性差,且难以精细化投放,有时候广告商甚至自己都不确定花出去的钱到底作用在哪里。

投放不一定有用,但这一部分广告费又不得不花。

尤其对奢侈品牌来说,身价是极其重要的东西。有人说奢牌的品牌战略是“不做营销,做艺术”,其实营销当然是做的, 只不过它和大众品牌的区别,就是要维持着自身的高贵气质和神秘感,而传统媒体虽然整体式微,不管还有多少受众,它们始终代表了一种“档次”。

数字化时代,固然新媒体传播已经成为绝对主流的传播方式,但如果一个定位高端的珠宝品牌从没上过时尚杂志,就像当红明星没走过红毯,再爆火,也总有种没上台面的感觉。

近年来,谭氏集团不管金凤翔还是丽华珠宝,或者其他品牌,一直都在增加对数字化营销的投入,但这属于策略调整,向线上渠道进行倾斜,有些传统的东西是不可能随意改变的。

就像谭氏集团的领导班子里,再激进的高层也没谁敢说,以后金凤翔都不再做电视广告,或者丽华珠宝放弃和一切杂志媒体的合作,只做新媒体矩阵、进行线上渠道布局就够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No.7毕竟不是丽华珠宝,它是集团的新生代。

新生表示一切空白,如果有人真的敢想,又敢这样试试呢?

所有成功的、精妙的商业案例,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试出来的,不是写在教科书里的。

何况谭皓阳的独辟蹊径,并不是单纯任性,也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同一集团下面,品牌不管有多少,最重要的就是把定位区别开来。如果产品线定位重叠,可能会同时影响两个品牌各自的发展。有高奢线在前的情况下,他想把轻奢线做成全然不一样的东西,这也很自然。

因此集团总办会开了许久,谭皓阳力排众议,关于星之钥的若干议题最后姑且都通过了。

会议是下午三点开始的,散会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擦黑。

谭皓阳离席向外走,谭仕章也收起纸笔,不疾不徐推开座椅,跟他在门口狭路相逢。

两人对望,这天总办会上,谭仕章其实没怎么提出反对意见,只是静听其他成员唇枪舌剑。此时,他还主动退后了一步,示意让谭皓阳先出门。

这让谭皓阳也没什么斗嘴的兴致,他和谭仕章甚至堪称心平气和地聊了两句业务上的事。

之后分道扬镳,谭仕章回他自己的办公室,谭皓阳径直走向电梯间,按下了八楼的按键。

大厦八楼是星之钥的地盘,这一层都是高管办公室,谭皓阳一间间数过去。

路过一扇半开的门,他顿了顿脚,窥见里面玻璃上一个清瘦的影子,正在伏案工作。

冯敛臣低头握着钢笔,神态专注,谭皓阳望着里面,抬手敲了三下:

“到齐总办公室来开个小会。”

“皓阳总。”冯敛臣放下文件,看到是他,习以为常,“好,没问题。”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临近下班的时候才开会,好像已经成了星之钥的惯例——不单是为了展现工作卖力,谭皓阳白天大部分时间在集团,等到那边忙完,再过来的时候常常就晚了。

其他人总不能要求谭皓阳别老是掐点过来,基本都是在尽量配合他的时间表。

这位二公子几乎不会有给人添麻烦的意识,谭皓阳很习惯其他人围着自己转。

冯敛臣起身的时候来了个电话,他跟对面简短讲了几句:“嗯,我晚点回,别等我。”

再一抬头,谭皓阳却没有离开,还等在门口,笑眯眯地问:“这是在跟谁报备?”

冯敛臣说:“一个朋友。”

其实打电话的是他表弟小东,最近来金城找工作,人生地不熟,暂时借住在他家里。

冯敛臣不想跟谭皓阳什么都照实说,拐弯抹角,谭皓阳却还没完:“哪种朋友?”

“不是要开会么?”

“都住一起了啊?这么快就找到新人了?”

冯敛臣避而不答:“我去叫王总和钱总他们。”

谭皓阳脸上挂着笑容,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跟冯敛臣打趣,刚开完一场耗费心力的总办会,谭皓阳即刻脱去那种正儿八经的状态,冯敛臣越不搭理,他越招猫逗狗,说得开心。

“上次那个内部设计比赛搞得不错,谭董也说了,这种活动以后可以多征集点创意。”

“你说要不要再接再厉,在星之钥也搞个内部征稿……征集优秀的营销活动方案?”

“不不,这个还是算了,显得好像剽窃你们设计系统的想法一样。”

“对了,其他部门现在也积极得很,你知道品牌部他们还提议办个内部秀么?”

“……”

此时冯敛臣几乎想叹气,甚至怀念谭仕章了。

至少跟谭仕章共事的时候,对方永远是一个成年人的态度,不会露出这种“男人至死是少年”的德行。谭皓阳厌烦他假正经,难道冯敛臣就很愿意应付他的自我意识过剩么?

半小时后,众人在齐春生的总裁办公室集齐。

谭皓阳牵头,往下是齐春生,冯敛臣,连同其他两个副总,围着茶几坐一圈,这也是近来星之钥时常上演的场面,头脑风暴,自由发言,除了各业务板块需要商议的内容,各人想到什么,随时可以提出来。

但是有钱克在的场合,冯敛臣一般主动收敛锋芒,避免跟他争执。

不该讲话的时候,他就只低着头做笔记,沉静寡言。他不吭声,谭皓阳偏偏老是看他,还揪着他问意见:“冯总,你怎么看?”

冯敛臣抬起头:“限量我觉得可以做,只是这个会员VIP预售的方式,还是有待商榷。”

钱克啧了一声:“预售这个事情,刚刚王总已经否决过了,冯总这是神游天外了吧。”

冯敛臣反应过来,歉意地说:“是,是,没跟上思路。”

他翻了翻笔记:“我还在琢磨钱总刚提出的意见,你们部门的那个创意首饰组合,在市场调研阶段反响其实很好,感觉上是大有可为的,王总,不好意思。”

他口中的“王总”王家耀忙说:“集思广益,本来就是在集思广益嘛。”

冯敛臣笑笑,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窝囊”未必不是一种处世之道,他谦逊得太过头,钱克近来都不怎么好发作了,索性不再理会冯敛臣,转而面对谭皓阳,继续滔滔不绝。

这晚又是商讨到八九点钟,才各自打道回府。

冯敛臣到小区附近的时候,因为疲倦,开车有点恍惚,还不慎压了一个简陋的路边摊。

摆摊的是个老太太,自己拿毛线织了一堆小玩意儿,用塑料布垫在马路上卖,人没有事,只是车轮把塑料布拖出几十公分,毛线娃娃滚了一地。

但本来就是老人违章在先,摆摊摆到了马路上,她也不敢声张,怕保安来赶。

冯敛臣动了恻隐之心,给了点钱,把那四五个弄脏的娃娃买走了。

他把塑料袋拎在手里,推开家门,表弟吴小东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手机屏幕里战况激烈,他嘴里问候对手和队友的声音也很激烈,过了五分钟,战局结束,吴小东才意识到主人家回来了,喊了一声:“敛臣哥,这么晚,你这工作怎么天天加班。”

冯敛臣问:“你晚上自己怎么吃的饭?”

吴小东又低头匹配了一局:“我叫了外卖。”

吴小东今年大学毕业,原本靠父母的关系,在老家那边已经找好工作,但是干了几天就打退堂鼓,又辞职跑到金城来,说想趁年轻在大城市闯荡闯荡,其实也是女朋友撺掇的。

冯敛臣把毛线娃娃拿出来,也没特别脏,掸了掸土,五颜六色的一排,挂在窗户边上。

其中一个咧着大嘴在笑,一个抿着嘴微笑,一个懵懂好奇,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生气。

摆出来觉得买得也不亏,活泼泼的,冷清简单的屋子里立刻多了很多鲜活气息。

吴小东抬眼看看,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买的?还是女朋友送的?”

冯敛臣说:“小区门口打折处理的。”

客厅茶几上堆满零食包装袋,是吴小东喜欢买的东西,一袋黄瓜味薯片正敞着口,可乐瓶子是空的,还没来得及扔。冯敛臣弯腰把瓶子扔进垃圾桶,又拿抹布把瓜子皮扫到桶里。

吴小东连忙说:“啊,你放着,等我打完马上就收拾。”

冯敛臣容让地说:“没关系,你玩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纪的男生都是油瓶子倒了不知道扶,吴小东还算好的,他的习性是先把周遭造成狗窝,等到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会知道收拾一下,然后再一次造成狗窝,再一次收拾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打开洗衣机,里面还搁着一锅已经甩干的衣服。

吴小东又扔下手里的垃圾袋跑过来:“我来晾我来晾,不好意思,那是我的,昨天洗完了一直忘拿出来。”

冯敛臣让开路,从旁边递给他几个衣架:“对了,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吴小东一边抖衣服一边说:“别提了,我投了十几家公司,一个回信的都没。”

“不急,找工作海投很正常,耐心等等消息吧。”

“对了哥,你们公司招不招人?就没有内部推荐名额什么的?”

“我帮你问一问。”冯敛臣说,“你先把简历发我一份看看。”

吴小东是学计算机的,他刚毕业没什么经验,谭氏今年的招聘季也已经过了,后来内推的事就没有成。但冯敛臣看了吴小东那份连学生会活动经历都写满了的简历,帮他精修了一番,显得专业很多,之后看起来似乎起了作用,陆续来了几个面试邀请。

吴小东从行李箱把面试要穿的衣服拽出来,问冯敛臣有没有挂烫机。

那身皱巴巴的西装让冯敛臣想起他以前被吐槽不知道是卖房子还是卖保险的行头,一晃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带吴小东去百货大楼,添置了一身还看得过去的新西装。结账的时候吴小东觉得肉疼,大几千块买套衣服嫌太贵了,冯敛臣刷卡说送他的,当提前祝他入职顺利。

舅妈知道后把钱转过了来,感谢他照顾表弟,两人在电话里客气一番,冯敛臣收下了。

趁周末的时间,他帮吴小东模拟面试,又过大概一个月,吴小东报喜,说拿到了offer。

不知不觉,深秋都已经过了,初冬的气息在淡白的天色中慢慢显露。

冯敛臣本以为吴小东有了工作后更愿意和女友同居,但这个表弟出去找了一圈房子,感觉能看得上的地方哪哪都贵,为了节省开销,仍然借住在他家,一直没有提搬出去的事。

出于人情,冯敛臣也没有急着赶他走的意思。

家里多了个亲戚同住,不免有很多地方要照顾对方,生活习惯也不一样,冲突肯定是有的,但是冯敛臣在外在家都是成熟稳重的形象,在吴小东面前,一般不会和他计较什么。

吴小东虽然不交房租,在父母的叮嘱下,偶尔也知道交交水电费,给冰箱里添点东西。

冯敛臣把书房改成的客卧给他住,大部分时间,两个男人各忙各的,算是相安无事。

周末有空的时候,冯敛臣会跨城回奶奶家,他也知道吴小东有时会把女朋友带回来。

这种事算是隔着窗户纸,看破不说破,年轻人只要不太出格,冯敛臣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不过家里多了这么个大小伙子,如果谭仕章再突然上门,大概都不方便留宿了。

不知为什么,冯敛臣是见到吴小东在客厅用电视玩游戏时,莫名冒出的这个想法。

那两个人天差地别的性格碰到一起,会是什么样大眼瞪小眼的场景,画面属实难以想象,甚至有几分奇特的喜感。只是应该不会真的发生,自从中秋之后,谭仕章就没再登门拜访过。

冯敛臣和他之间,说不上隔阂,因为本来也没有过分亲密,只是退回利益同盟的关系。

他有时会跟谭仕章私下见面,或者是在天台偶遇,没人的时候一起抽支烟,或者因为某个项目有工作交集,结束之后一起找地方吃工作餐,闲聊之间,分享一些有的没的小道消息。

就像冯敛臣把保洁阿姨当某种情报网,谭仕章目前也在拿他发挥这个作用。

其实除了指使冯敛臣不要涉足太深,要说特地给No.7使绊子,倒是没有的事。

工作忙起来,深冬凛冽的风席卷大街小巷,处处挂满圣诞装饰,仿佛同样在一眨眼之间。

第44章 第 44 章 一万多的东西很贵吗?

圣诞节和元旦双节连排, 是所有商家都要抢夺的重要阵地。

黑色星期五的风潮如期而至,线上商城和线下商场都在推出各种优惠促销活动。

当然,有些品牌的架子是绝对不会放下的, 奢侈品的世界里没有打折,最多做做应景的策划活动。

冯敛臣到了公司, 从前台报刊架上拿了一本《新丽时尚》。

回办公室坐下,随手一翻, 丽华珠宝的LOGO便跃入眼帘。

登上杂志的是丽华珠宝下季度的系列新款, 佩戴的男艺人是则是今年下半年新爆的演员。

是新爆,但不是新人, 该演员已经三十好几接近四十岁,之前踏踏实实演了十几年的戏, 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被叫万年配角,但大概也是厚积薄发, 有部小成本制作的网剧找他当主角, 结果拍得挺好,剧和人都一炮而红。

集团那边已经进行上了商务合作, 也是够快的。

冯敛臣看了眼名字, 梁广烈。人如其名, 长相也够烈,棱角分明,胸又阔,膀又宽,身材确实好得很,将花色西装撑得饱满有型,又和丽华珠宝这套熟男风格的商务饰品相得益彰。

却又无端联想到谭仕章曾经出圈的那套广告片, 身材其实也完全不输。

只是相较之下,谭仕章容貌更冷,是林寒涧肃的感觉。

人和人的长相是要对比的,他和冯敛臣放在一起,面部轮廓是深邃坚毅的类型,和这位硬汉路线的梁生比,就又显得精雕细琢了。

这时王远山在群里找冯敛臣:“那个什么小七是不是你们的产品?”

冯敛臣回复:“你说No.7吗?是,怎么了?”

王远山换成直接发语音:“哦原来叫这个名字,我是听我表妹说的,什么七什么的……老冯,咱们的关系不用多说了吧,就是你能不能走内部关系,帮我搞来两个邀请码?”

王圆珊陷入社畜年底加班苦海,近来在群聊里时隐时现,突然冒泡吐槽:

“你一个直男,要那个干什么?”

“小看我了吧,我也上网的。现在这个不是很流行吗?”

“流行是人家公司在搞饥饿营销啦,限量发售,网上到处在摇号呢,一码难求,黄牛都在炒价,你还是先问问敛臣能不能给。”

“是吗,这么火啊?”王远山确实是状况外,“要是真为难就不要了。”

冯敛臣说:“我可以私下帮忙问问,你们不要声张就可以了。”

王圆珊那边再次沉寂,过半天才大概才忙完:“啊,我就不用了,你只给老王弄吧。”

王远山反而很好奇:“是,是,劳驾冯总,我能不能脱单就维系在你身上了。”

王远山貌似又有了个新的crush,正忙着讨好献殷勤,想拿这个首饰去送,其实他心仪过的姑娘多了去了,这次不知道是真的要脱单,还是他又在一厢情愿,好像都不重要了。

冯敛臣笑了笑,放下手机。

但可见,No.7声势造得很成功,近来在互联网上确实风声很大。

这套造型独特的首饰,借势营销、饥饿营销加上病毒式营销,推广信息像病毒感染一样在各大社交平台、在年轻的上网用户之间传播扩散,无孔不入,甚至带起了一种莫名的狂热。

所有营销动作都在塑造一个神秘又高级的品牌形象,告诉消费者,这是当下最酷的流行。

谭皓阳吊儿郎当归吊儿郎当,该拼命的时候确实也拼命。

其实奢侈品牌营销,最擅长的一件事是讲故事——没有故事的品牌,一定是失于浅薄的。

就看国外的珠宝大牌,哪一个不是历史悠久传承几代,哪一个不喜欢标榜和皇室息息相关的古老传统,以历史故事的厚重凸显自身高端与品质。

No.7这种新牌子肯定讲不了这种故事,当然,它本来就没打算做那种老古董。

谭皓阳利用自己的关系,找业内成熟的出品公司合作,专门制作了一部珠宝相关题材的动画《星光闪烁》,星之钥作为赞助商进行了独家冠名,并将No.7的系列产品隐形植入。

事实证明,效果是令人惊喜的,在背后的资本推手下,至少热度达到甚至超过了预期。

动画是外包给有资质的制作团队拍摄的,冯敛臣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从立项到敲定脚本乃至后期制作的每个阶段,都尽力配合制作方,并专门派产品负责人紧密对接。

到上线播出的时候,集团总部和星之钥的员工,乃至各位高管,随处可见有人捧着手机,和观众一样天天追连载,看得津津有味,成了一个正大光明摸鱼的理由。

其实这部动画的选题并不好做,毕竟它看似不是广告,实质上却属于No.7的量身定制。

除了要琢磨怎么把品牌隐晦且不惹反感地融入到剧情里,还要把控整个剧本的格调。

也就是说,至少看起来一定要高大上,不能太低级,不能为了博眼球,一味迎合下沉市场。可说句实话,真正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内容,其实爱看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时间紧,任务重,好在制作团队经验丰富,不仅按规定的进度完成制作,也把握住了中间这个度,跟谭皓阳和这边品牌总监反复磨过以后,完成了他们想要的雅俗共赏的风格。

题材本身颇受欢迎,涉及豪门、娱乐圈、争夺家产、复仇打脸、爱恨情仇……

在冯敛臣看来,差不多是用正剧的讲述风格,包装了一个狗血通俗的故事。

剧情概括起来,主角是卷入家族阴谋的小儿子,遭遇车祸跌下悬崖,两年后改头换面归来,发现一切都已经变天。未婚妻嫁给大哥,父亲遗产被亲戚瓜分,什么东西都失去了。

他在一无所有的绝境之中,由于此前不为人知的绝对音感天赋,意外获得一个出道机会,又遇到贵人扶持,成为娱乐圈冉冉升起的新星,得以重新回到那个上流社会的圈子,然后一边发展自己的演艺事业,一边暗中调查真相,报恩报仇,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虽然故事逻辑不太立得住脚,但是把这些放在一边,编剧的功底不错,脚本写得富有感染力,人设做得也不错,美术团队靠谱,作画足够美型,所以观众嗑得还真挺真情实感。

包括谭氏自己的员工,像是黄芮这种小姑娘,都热衷于在某些平台网站刷同人二创。

最开始自然是官方暗中引导,和某些动漫领域的KOL进行合作,慢慢小圈子形成气候,大多就是观众自发创作了。小儿子以新的身份回到豪门后,只有原来家里的管家察觉不对,是唯一一个开始怀疑他身份的人,两人互相试探,推拉戏份很过瘾,这一对CP也尤其热门。

次元文化的力量其实不容小觑,而层出不穷的同人创作,代表后续能够持续有热度。

No.7借风造势,跟紧热点余温,蹭这部剧的热度,借机打出自己的品牌符号。

爱屋及乌,很多人会把对角色的热情,转移到可以消费的“联名”商品上面。

不同年龄阶层的消费群体,钟情于奢侈品消费的心理是不同的,那些设计做得巧妙、有背景故事可以说道的品牌,会在年轻人心中有额外加分。

以往的奢侈品,打造的是高贵、高冷和距离感,No.7并未完全背弃这种感觉,但同时抓住了这一代人独有的兴趣词,仿佛一个酷哥,在漫不经心地迎合年轻大众多元的奢侈偏好。

目前,即将发售的第一个系列“极限几何”系列已经上线官网。

这个首饰系列并无性别之分,定位是中性风格,号称男女朋友互送都合适。它的价格不菲,但还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必须先有邀请码才能注册官网。

而邀请码是很难拿到的,很多人甚至毫无头绪,好像没有一点人脉,都不可能得到线索。

这种限量预售模式把“极限几何”的讨论度和期待感都拉到极高,越得不到,就越想要,需要抢的东西才是好的,这就是人与生俱来的心理。

而只要生出“抢”的态势,再多钱都好像变得不是钱似的,也不会在意贵不贵了,有人是为了跟风,有人是为了炒作和屯价,市面上的黄牛预售的价格都已经炒得翻出了两三倍。

冯敛臣想了想,拎起听筒拨了个内线号,轻声问了几句什么。

对面连连应诺——张远山想要的邀请码,他身为设计副总,想弄到其实再容易不过。

刚刚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是冯敛臣有点微妙,以至于怔了一下,有一点儿……

套圈套到自己人头上的感觉。

说道No.7的产品定价,自然也是总办会上,经过反复讨论后集体决议的。

如果以轻奢女包的定价做参考,一般定价大概在几千块到万把不等,一万块是个明显的分界线,星之钥有的副总,比如王家耀,建议“极限几何”的价格也定在四位数的区间。

毕竟考虑到这批首饰主要用到的材质是18K白金,线条型的设计镶嵌了部分碎钻,但上面没有大块宝石,不用主石,也就少了很大一部分成本,他提出的其实是比较合理的价格了。

开会的时候冯敛臣也在,但听谭皓阳的语气,觉得这属于偏低了:“我们的目标客户画像,是成长在物质充裕、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大背景下的一代人,王总啊,你可不要想当然觉得年轻人兜里就没有钱,而要把他们看成拥有巨大消费能力的潜在消费者,对不对?”

王家耀试图拿数据辩驳,先摆出一份人均收入水平调查报告,然后举例:“我们假设一个毕业后工作了三四年的年轻人,这个人生阶段还没有家庭要养,手里有了一些积蓄,对生活质感也逐渐开始有追求,攒上两个月的闲钱,或者说看看卡里的余额,很可能对一条几千块的项链说买就买。但是定价一旦超过五位数,大多数人的价格敏感度就会直线上升,在做出消费决策的时候,会反复犹豫值不值、贵不贵的问题,超过这个氛围,未必是最优价格……”

谭皓阳却不明所以地反问:“一万多的东西很贵吗,也需要犹犹豫豫的?”

……这就缺乏某种沟通的共识了。

王家耀顿了顿,憨厚的表情上写着卡壳,一时很难在一个层面上和他继续讨论下去。

高管毕竟也都是普通人,大家出身不同,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也大相径庭,除了纸面上直观收入数据统计,每个人对“贵不贵”这个问题的理解,其实还有一层直觉性的体验。

像王家耀王副总,据说是农村长大的,平时生活比较简朴,而且和公司里小年轻走得近,更加识得“民间疾苦”,大概因为这些,在定价策略上总是自然而然往更平价的方向倾斜。

而谭皓阳这位养尊处优的二公子,几万块的商品一样是说买就买的,他是真不觉得贵。

然后谭皓阳想了想:“我倒认为,会反复犹豫值不值、贵不贵的消费者,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潜在客户群体。如果通过定价可以过滤掉这些人,不也是一种有效的筛选机制嘛。”

王家耀还想说什么,被他笑眯眯打断了:“就像你说的这种年轻人,我们假设他毕业后找到一份年薪二十万的工作,干上三四年,总该加过两次人工了吧?年薪二十五万,或者三十万,可支配收入和消费意愿都是相当可观的,他要把钱花在哪?我还是那句话,王总,你不要总是提前替对方担心,觉得这是多重的负担。定价是我们的事 、,要不要提升自己的层次,这个是他们自己的事。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和适合我们的消费者双向奔赴。”

王家耀清清嗓子,没有再坚持己见,冯敛臣则瞥了谭皓阳的方向一眼。

齐春生和其他副总各有看法,总地来说,大部分还是更支持抬高定价。

如果此情此景被录下来泄露给消费者,多半会被骂黑心资本家,一心搂钱,嘴脸难看。

但是谭皓阳的话,其实是符合立场的,很直白,而且也不要嫌他露骨,买方和卖方的立场毕竟不一样,卖方每天做的,本就是研究怎么最大程度从消费者兜里掏钱出来。

在资本家的语境下,制造消费主义才是一种政治正确。

尤其他们市场和营销系统出来的人,根据冯敛臣打交道的经验,几乎都是这个调调。

有时候你会感觉,和营销部的同事讲话,永远不会升起消费的负罪感,他们会不断强调,这件单品打完折才三千块,这都不买,还等什么?新做了个头发,有活动才五千块……

大概要说服客户,首先就要说服自己吧,天马行空想这些的时候,谭皓阳讲完他自己要说的,还没忘又一次把冯敛臣点出来。

当时他撑着头,满脸揶揄的笑意:“冯助,你今天没穿那身Hugo Boss,不过你怎么想?”

其他人自然不解其意,只感觉谭皓阳讲了个冷笑话。但这个冷到北极的笑点,在座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谭皓阳看的他眼神仿佛他们独自分享了某种秘密。

众目睽睽之下,冯敛臣放下钢笔,公事公办地开口:“奢侈品的品牌溢价范围一般在2到10倍,当然,其实也这没有具体的规定,要看知名度和稀缺性决定,既然我们走轻奢路线,溢价是可以有的,但是把‘极限几何’控制在两到三倍,我想应该是比较合理的范围。”

谭皓阳挑了挑眉,嘟囔了一句他还想往四倍或五倍上靠呢,和冯总真没默契。

也听不出是不是开玩笑的语气,不过最后差不多还是按三倍的标准确定下来的。

因此“极限几何”这套系列首饰,最便宜的单品是一根万用项链,可以单戴、叠戴、缠绕,调节长短,完美搭配同系列各种吊坠,定价4999,算是入门级——跟你say hi用的。

再往下看其他单品的价格,图穷匕见,比如吊坠,胸针,戒指,就都奔五位数往上走了。

作为贵金属饰品,同样材质和克重的白金饰品,如果在金凤翔购买,最多有点设计溢价,整体还是根据金价浮动的,至少比较落地,而No.7……值还是不值,就看愿不愿意买单了。

冯敛臣重新拿起手机,心里突然微微一哂,嘴角无奈地扯了扯。

他想了想,还是给张远山发了条语音,劝他没必要跟风。

第45章 第 45 章 好像很久没见过面了。……

谭皓阳描绘中的消费者画像再漂亮, 至少冯敛臣有点自嘲地确定,他和他的圈子在收入层级上,大概不是能跟他双向奔赴的那一波人。

说白了, 他自己对No.7这条产品线好像没有抱多大热情,也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看好。

或许心里隐有预感, 虽然它看起来风靡一时,广告公司反馈过来的数据很好看, 其中像张远山这样人云亦云, 盲目跟风的也不少,大众狂热会慢慢退去, 之后能剩下的是什么呢?

身为产品副总,这样的状态似乎显得太过消极。

工作本来就是这样, 不可能每个老板都是你喜欢的,也不可能每个项目都是你看好的。

冯敛臣已尽力避免将他对谭皓阳的私人观感带到公司里来,对他来说,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只是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往哪个方向走,想要的是什么, 有时候这一点大概更重要。

手机刚放下就又有王家耀的内线打进来, 打断冯敛臣思绪, 问上线阶段的产品协调工作。

两个领导带着下面部长和员工,在楼下会议室开了个碰头会。

王家耀是实干型的性格,以前没有负责过高端线,虽然理念时有碰撞,还是在努力和谭皓阳磨合。

他和冯敛臣在性格上倒更合得来,两人都比较稳重务实,部门之间也算配合良好。

产品部的部长姓莫名明, 也是个做事踏实的人,业务能力不错,只是有点没主见。

除了领导和领导,上级和下属之间,要磨合的地方其实也有很多。

像是莫明,最开始冯敛臣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啰嗦。明明调过来之前,他已经在其他子公司做了三年产品经理,却好像没有做决策的习惯,事无巨细都要来汇报,问冯敛臣的意思。

说明他以前的领导估计就是大小一把抓的脾气。

冯敛臣不动声色,但有一阵子,莫明来问什么,他的回答一律是“你自己看着办”。

不是真的万事不管,而是逼一逼对方,让他学会承担起做中层的责任。

冯敛臣精力和时间足够、而且他自己有意愿的时候,是可以对每个细节事事过问的,但下面的人不能养成这样的习惯,什么都指望他。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管理风格,谈不上哪种完全优劣,像设计副总钱克那样,就是和他反过来,任何事情都不放手,至今还在亲自兼任设计部长的职责。

冯敛臣的驭下之术是和谭儒学的,高管后备军也不是白叫的,跟在董事长身边,眼界首先就比很多人高一截,即便还不是上位者,慢慢也会更习惯从大局看问题。

在他来说,当领导的要务是做好总指挥——把握业务方向,安排项目进度,以及知人善任,什么样的人放在什么位置上,都是一门艺术,还有最重要的,出问题的时候负责兜底。

做事越多,就越不可能不出一丁点错,尤其一个新部门,之前几个月,莫明会有做错决定、忙中疏漏的时候,底下那么多员工,也难免有掉链子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差错都出过。

冯敛臣一般不会过分批评,就事论事,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严厉但是严肃。

最开始,莫名心里是有点凉的——领导有很多种,遇到这种就是放羊的,很明显心思都不在这边,如果直属的上级都不管事,用膝盖都可以想见,之后工作会让人无比蛋疼。

后面才慢慢发现,冯敛臣看似漫不经心,跟心不在焉这几个字绝对没有关系。

他只是把决策权放下来了,风险还是自己担着。难得的是,下面的人弄出任何问题,他第一反应都不会抱怨,也不急着推卸责任,好几次都没声张,只是悄悄善后,然后改进流程。

而且你真的以为他对项目不清楚?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像背后长了只眼。

有员工以为很多不重要的文件冯敛臣不会有工夫仔细看,糊弄一下递上来交差,结果就是自作聪明,很小的问题都被揪出来,一条一条质问到哑口无言,后来再没有人敢这样干。

所以到现在,莫明对这个上司是很敬服的。

甚至他有点得意,自己心里暗暗有种君臣相得的感觉。

以前他在子公司,冯敛臣在集团,相隔甚远,说名字当然都听过,但是有些人格魅力和个人能力,是只有近距离接触才能体会到的。

“对了冯总。”

“什么?”

“刚刚王总讲的运营监控和用户反馈,既然放在我们这边做,不如抽小赵专门跟进。”

“只要她做得过来就没问题。”冯敛臣想起是个新人,“你觉得行我就没意见。”

“做得过来,她现在手上只有项目总结分析报告的汇总,让她多了解一点也好。”

冯敛臣说:“还要麻烦她赶赶分析报告和年终总结,元旦之后先把初稿给我看看。”

莫明的积极他看在眼里,事实上,即便对项目本身不看好,并不代表冯敛臣被动怠工。

到了星之钥这边,他就属意借机培养一支拿得出手的新产品团队。

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是磨炼人的经验,单个项目做得怎么样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公司不会只做一个项目。以后这支团队,他希望是能够成长起来,派到哪里都有用武之地的。

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带领过的员工。

出来后发现已经到下午茶的时间,子公司的福利待遇和总公司看齐,同样供应茶点水果。

王家耀跟冯敛臣并排走到茶水间,隔老远就看到桌上花花绿绿一堆蛋糕。

今天的茶点格外丰富,冯敛臣却过而不入:“你们吃,我还得上去一趟。”

上去自然是指去二十八楼,临近年底,集团这边的事情也多得很。

王家耀虚拦了一下:“有什么急事吗?吃个蛋挞再走吧。”

冯敛臣低头看手机:“不了……谭董叫我上去谈话。王总,跟你谈过了没?”

王家耀听了摆摆手:“那你快去吧,我们还没呢,看来都排在你后面。”

冯敛臣毕恭毕敬敲门进去,在董事长办公室茶几对面坐下。

谭月仙找他过来是为了进行员工谈话。

两人都坐到沙发里,其实是比较随意的姿态和氛围,谭月仙仍是一身优雅的职业套裙,脸上也平易近人的表情,不似平时一板一眼,在茶盘上泡好茶,递给冯敛臣一杯。

“你奶奶的身体怎么样?在老家平时是谁照顾?”

“还可以,老人家现在还能自理,我隔三差五会回去看看。”

“那天我还听说她们说,都知道你这个定期回家的习惯,够孝顺的呀敛臣。”

“哪的话,谈不上,主要是离家近,大家是胡乱开玩笑的,您可别当真。”

谈话形式其实很随意,也不是针对他一个人的,而是把总部所有员工一个一个叫过来,有什么聊什么,或者拉进一下感情,或者聊聊工作上的问题,主要为了展现对员工的关怀。

个人如果有什么需求,或者对公司有什么意见,也是直接跟大领导面对面的一个机会。

当然,实在想拍马屁的话……同样是个机会就是了。

其实按照人事制度,没有哪条成文规定要求董事长做这些,这想法还是谭月仙自己提的。

董事长这个职位,可以当个吉祥物,做甩手掌柜,也可以什么都做到位,事必躬亲。

上任以来,谭月仙就身体力行地表明要做后者,她和黄大钧那种再坚守几年岗位等退休的心态不一样,强势上位,哪怕几年也好,也要干得无可指摘。

左右是聊天,流程和时长其实都很随意。

很多基层员工跟谭月仙可能都是头一回独处,快的结结巴巴,几句话走完形式就回去了。

像冯敛臣这种关键岗位倒是会重点聊很多东西,在谭月仙办公室待了快有一个小时。

谭月仙对冯敛臣自然是信任的,这半年下来,由于他稳妥老练,也越发信重,趁着这样的机会,五花八门说了不少的话,顺便她还亲自和冯敛臣谈他今年的绩效和奖金。

虽然因为遗嘱风波遭遇一些起起落落的波折,职级终归是上升的,待遇有幸还涨了一些,打工人为的无非就是这五斗米,现在这个结果没什么可挑剔的。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回到工作上来。

就冯敛臣负责的内容而言,一半是向大老板汇报星之钥半年来的具体的项目情况,遇到的麻烦和解决办法,一半是和她探讨集团这边的部分项目进度,以及下一年的工作计划。

说起来,子公司有子公司的忙法,集团这边也不闲着,最近更是有大动作——

年中的金城国际珠宝展结束后,国际著名奢侈品巨头红海集团发来邀请函,对方打算进军黄金与珠宝市场,在国内选择与谭氏珠宝集团进行联手。

这个机会并不让冯敛臣惊讶,甚至并不觉得陌生。

两家集团其实不是头一次合作,就在前年,红海集团在珠宝配饰领域首次试水,为其旗下的女装系列设计了一系列搭配首饰,包括金银材质的吊坠和项链、黄铜质地的小圆戒和方形手镯,乃至于专门打造了一条镶满碎钻的性感露背礼服和一条街头风铆钉腰带,由模特披戴在身,在当年的数个时装大秀上进行亮相,就像是向外界释放即将进军一个新行业的信号。

但这种大型奢侈品集团,虽然家底丰厚,前端制作资源也不是很容易地说有就有。

原料、工厂、成熟设计师、几十年资历的熟练工匠……这些无一不是高昂的成本,因此最划算的办法,当然还是和老牌珠宝集团合作,利用他们已有的成熟工艺和人才。

即是说,当时亮相的珠宝里,其实有部分就是在谭氏的研发中心制造出来的。

那次合作是一个短期的试水,这次红海集团发来的邀请更加正式,基于过往的合作基础与详尽的可行性调研,希望与谭氏建立更加深度的稳定合作关系,共同开发精品珠宝产品线。

谭月仙问冯敛臣:“当时的合作我记得是你全程跟进,对吗?”

冯敛臣说:“主要是高总负责的,最开始的合作是老谭董亲自谈的。我的角色也就是在中间打打杂,不过,当时的很多资料都还在,是全的,如果需要用什么,我可以都找出来。”

这是谦虚的说辞,谭儒把合作谈回来,高总负责牵头,但是每个具体环节,冯敛臣都有参与其中。当时的贵宾接待都是他全权负责的,集团这边有对应的高层出面,不过普遍外语不行,一行人里只有冯敛臣英文流利,不需要翻译,偶尔翻译没跟上的时候,他还能充当翻译。

最后宴请和招待都功德圆满,宾主尽欢,谭儒满意,对方也对冯敛臣印象很好。

到现在他的手机里还有红海集团亚太地区总裁、副总裁和若干项目负责人的联系方式。

谭月仙说:“当时我因为身体原因经常住院,没怎么参与集团工作了,所以这件事情知道归知道,其实还不如你清楚。总之这次也要你多费心,敛臣,你看公司里可是没了你不转。”

她说的当然是句玩笑话,但话里的分量很重。

冯敛臣也以玩笑的口吻连说不敢当:“公司需要我的地方,肯定义不容辞。”

笑过之后,谭月仙想了想:“圣诞节加上元旦假期,跟红海那边的具体接洽不会那么快,怎么都要放在新年之后了,甚至可能农历新年之后,当然,你要提前预备一下时间,我们这边功课是要做充分的。不出意外的话,这次的合作是仕章牵头,你跟他打好配合。”

又一笑:“你们俩个不成问题吧?很熟了。”

其他人都觉谭仕章跟冯敛臣关系不恰,见面冷脸,可能全司只有她明白,不说破罢了。

冯敛臣淡淡笑笑,谭月仙问:“不过问题就是,星之钥那边你还应付得过来吗?”

冯敛臣说:“No.7第一个系列已经要发售,最忙的阶段过去了,接下来事情会少很多。”

谭月仙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可以了,必要的时候,还是以这边的工作优先。如果实在忙不过来,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协调安排的。”

聊完冯敛臣站起身,谭月仙跟他握手,讲了几句鼓励的场面话,类似来年再接再厉、为公司再创佳绩之类的,又去桌上摸给员工准备的激励红包,塞了一封给他。

路过谭仕章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应该是人不在。

冯敛臣熟悉他的习惯,谭仕章在办公的时候,一般都会保持半开,方便下属来找。

忽然意识到,好像很久没见过面了,他侧头瞥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第46章 第 46 章 其他都不再是他亲自操刀……

再下到八楼的时候, 在茶水间吃东西的已经换了一拨人。

大概因为快放假,上班氛围都提前松散了,下午茶拖拖拉拉还没散场, 黄芮正探着脑袋,像只仓鼠似的在啃迪拉米苏。旁边几个小姑娘围在一起边吃喝边说笑, 嘻嘻哈哈十分热闹。

冯敛臣走进去,低头从桌上找了杯没人动过的冰美式:“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啊, 冯哥你来了。”

“冯总。”

“冯总好。”

星之钥子公司因为人少, 部门架构目前也比较扁平,除了谭皓阳谭二公子, 平时摆架子的领导不多,员工也敢嘻嘻哈哈的。黄芮解释:“在吃瓜。”

“什么瓜?”

“听说商务他们想找姚尧当代言人, 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这个你听说了没?”

“这个的话,正在接触倒是真的。”冯敛臣淡定地说,“当然, 成不成还不一定。”

“所以啊!”旁边另一个平时追星的女生仰头用星星眼看他, “这还不够激动吗?”

冯敛臣不解,双方视线交汇, 从彼此的眼神里发现跨着铜墙铁壁。

“见笑, 我落伍了是吗?”冯敛臣笑了笑, 问,“是说这个明星咖位很大的意思?”

“反正是个正当红的小生吧。”黄芮再次解释,“她喜欢啦,肯定激动,我倒是没感觉。”

“哈哈哈冯总,你要不要这么铁直?”旁边另有人调侃,“他确实还挺火的, 流量嘛。”

“抱歉,可能因为我不经常看电视。”向来是张远山被吐槽铁直,冯敛臣还是头一回蒙受这种冤名,“偶尔看看电影,但好像真的不太擅长记这些明星的名字。还有脸。”

“你看你自己的脸就行了。算了不说这个话题,你刚刚是上去谈话了?”黄芮问,“仙姨……嗯,谭董都要问些什么啊?透漏一下,我们准备准备。”

“不用担心,不是业务考核,只是随便聊天,而且子公司的人除了领导班子应该都不用上去。”冯敛臣说,“不过倒是有话转告你们,说是年底开年会要重视起来,今年过年早,年会开得也早,会搞得很隆重,到时各部门要出节目上台表演的啊,你们各自提前想创意。”

聊够了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脑,想起什么,当真重新搜了一下“姚尧”两个字。

网页上跃出面向大众的明星档案,还有各种花边新闻。一言以蔽之,确实话题度很高。

看档案显示他比冯敛臣还小两岁,十八岁出道,当时因出演一部青春偶像剧走红,后面也始终在偶像剧的赛道打转,人气旺盛,粉丝众多,号召力强,属于典型的流量艺人。

已经和对方的商务团队在洽谈中,这些内部资料冯敛臣自然看过很多遍了。

只不过他不追星,只会从商业角度分析数据,对这个明星在现实里火到什么程度缺乏直观的概念。

不怪冯敛臣发蒙,过去与艺人合作的工作主要是商业部在做,他跟进很少,这一亩三分地确实是盲区。

何况严格来说,谭氏集团本来就没有使用代言人的传统,以前都不是太看重。

丽华珠宝就不必说了,金凤翔算是请过比较多的明星合作,其实代言title最多也只给过品牌大使、品牌挚友、品牌体验官,都属于短期的机动性合作,并未签过任何长期代言人。

原因当然是觉得没必要。作为品牌方,这是一种自信的、高冷的、超凡脱俗的态度。

但时代是往前走的,能容许你一直超凡脱俗下去么?

很显然在星之钥的下一步策略上,谭皓阳明明白白看上了流量明星的商业价值。

姚尧这个人选是他提出来的,也是通过谭皓阳的关系牵来的线。说起来,若不是谭皓阳的人脉还真挺强,加上背后有谭氏背书,单一个No.7的分量,可能都不值得对方掀掀眼皮。

现阶段商业部已经推进了一阵子,根据冯敛臣所知,对方那边似乎正在拿乔抬价。

抬价是很正常的,最后谈判结果还未水落石出,如果真的签下代言人,不知道会怎么搞。

就冯敛臣本心而言,其实是觉得挺麻烦,他宁可往工厂多跑两趟,处理跟产品本身有关的问题,但其实这些也由不得他。

揉了揉眉心,他关上页面,重新点开没处理完的OA流程。

*

接下来仍是投入工作中,直到圣诞节到前夕,“极限几何”在官网进行了发售。

当天星之钥上上下下都通宵守在公司。

午夜零点放开购买,十分钟内库存就全部售罄。销售成果喜人,欢呼声突破屋顶,是个漂亮仗,显得这段时间的加班都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