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谭仕章升职后第一项工作,如果连这种常规展会都搞不定,他这个副总干脆白干了。
冯敛臣明白这个道理,至于其他部门一样也明白,因此不光他抓设计部抓得严,每个部长其实都在鼓舞士气,牟足了劲折腾员工,加班加点干活,要在新董事长和代总裁面前表现。
冯敛臣同林诗茹一通连轴转,前段时间的清闲日子像幻觉,天天十点之前就没下过班。
唯一可欣慰的,大概是谭仕章还算身先士卒,也不闲着,几乎每晚跟他们同甘共苦。
又一场总办会开完,秘书办佟雨曼做会议纪要,扫了遍上会议案,注意到其中一条。
中午吃饭时,她正好跟冯敛臣坐一桌,悄悄问起:“你记得皓阳总想新创一个子品牌吗?”
冯敛臣知道这事,点头:“他一直有这个想法,已经提了很久,进行年轻化改革嘛。”
佟雨曼感叹:“现在雷厉风行,没想到成立子公司的立项议题都已经上会审批了。”
经过总办会批准,那是真的马上要启动了。
冯敛臣都微微惊诧:“是吗?可是时间未免太赶。”
他们坐在角落里,四周无人,佟雨曼压低声音:“看吧,我也一样奇怪,最近各部门都在忙珠宝展的事,尤其你们几个主要业务部门,都忙成脚后跟打后脑勺的鬼样子,营销部还是皓阳总分管的,不是应该也一样忙?这个议题反而已经拖了一阵子没进度,我记得上会争论过好几次,一直都没下定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急着成立子公司,像是坐了火箭。”
不过今时今日,任何反常都有个现成的原因:“难不成,又跟新领导上任有关?”
这她倒是猜的不错,冯敛臣心道,大概急着抢成绩吧。看来谭皓阳还没一蹶不振。
第26章 第 26 章 No.7
不需冯敛臣告密, 谭仕章就是与会成员,不仅知道,他已经在现场和谭皓阳唇枪舌剑过。
下午冯敛臣跟他汇报工作时, 提到这个将要出生的子品牌,谭仕章还补了声冷嗤——
“怎么不干脆找个网红直播带货, 打折甩卖培育钻和合成宝石?”
“既然过了会,那就是谭董和黄董也支持了。”冯敛臣轻声说。
“我并不反对做年轻市场。”谭仕章道, “我只反对做一些‘可以但没必要’的东西。”
还未与谭皓阳决裂时, 冯敛臣与他相处日久,多少了解这位二公子的经营思路与理念。
谭皓阳基本的商业嗅觉还是有的。
如今新消费时代已经走到下半场, 他一直坚持,谭氏需要与时俱进, 以新洞察和新理念赋能品牌发展,口号大家都会喊,不过这个概念本身没错。
目前国内珠宝行业保持着一个稳定增速, 有待拓展的市场依然很大, 但竞争也无异激烈。
作为珠宝行业的经典老牌,也是业内头部品牌, 谭氏集团有别人无法比拟的根基沉淀。
跑马圈地, 强者恒强, 龙头企业的能力和优势毋庸置疑。
比如一个想买黄金饰品的人,第一选择往往会倾向大品牌,就是因为信赖它的品质保障。
但,与金凤翔齐头并进的大品牌也不止一家,随便走一圈,哪个商场里不是金店林立?
往后竞争者还会越来越多,大家的品质都上去了, 到最后可能拼的就是设计和审美。
说到底,品牌必须在产品上过硬。不思进取,不事创新,总会坐吃山空,被时代淘汰。
尤其近几年间,新工艺与新场景层出不穷,带来新的消费热潮,同时,主力客群也在不断更新迭代,千禧一代、Z世代、阿尔法一代……年轻消费者会越来越追求多样性和个性化。
挑战是日新月异的,而提升品牌核心价值的两个关键点,设计+渠道。
设计自然主要在谭仕章这边。
迄今为止,他做出的改革是有目共睹的。
以“金凤翔”来说,在传统的婚嫁珠宝之外,一直在尝试推出更具时尚感的金银饰品,比如古法金手镯、金饰编织手链、创意饰品组合、多功能佩戴银饰……还曾和若干知名内容类IP合作,打造联名饰品,市场反馈都相当积极。
而对于“丽华珠宝”,它面向的高净值客户虽然平均年龄层更高,也不代表都是老古董。
除了经典款式的珠宝设计,很多客户现在更追求不落窠臼,甚至离经叛道。
尤其一些明星歌星之类,要的就是抢人眼球的效果。比如去年,情歌天后于赛娜出道二十周年全国巡演,首场演唱会戴的项链就是BRAIN TAM出品,一条银白色蜥蜴,造型夸张修长,眼眶镶嵌星光猫眼石,冰冷地伏在在她胸口,极尽炫酷,演唱会还没结束就上了热搜。
冯敛臣躬身跟谭仕章讲话,这个角度,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玻璃柜里厚厚的设计手稿。
那些都属于设计部的心血,有谭仕章的,有其他设计师的。
部门里比较有价值的设计稿,不管选没选用,都会留下原始备份,这样慢慢积累多了,按照品牌组和定制组的区分,每年会印制成册,放在部门公共区域,可供任何人借阅参考。
以前没有这个惯例,弃用的设计稿都躺在设计师各自的硬盘和文件夹里,说不定哪天才有机会重见天日,谭仕章接管设计部后,才开始实施这个方案,目前已经积累了四五册。
冯敛臣轻轻收回目光。
不过,按照谭皓阳会上的意思,他认为目前的变革力度不够。
谭皓阳提出的子品牌是个更大胆的尝试,想要增加一条轻奢定位的产品副线。
——说句正确的废话,如果能做好,这会个明智的决定,做不好,它就是一块鸡肋。
总办会是领导班子的集体决策,冯敛臣无权置喙,也轮不到他来谈看不看好这主意。
但谁都知道,谭仕章这两年一直将更多工作重心放在丽华珠宝上,致力于把它打造成当之无愧的高奢品牌,甚至可以享誉全球的顶奢品牌。
谭皓阳提出再行打造一个轻奢品牌,是单纯觉得它有可为,还是带着分庭抗礼的意思?
只能说,大概该明白的人心里都明白。
集团的资金和资源不是无限的,在一个固定的发展阶段,势必需要向一个方向集中倾斜。
如果谭皓阳争取到战略部门支持,在接下来几年,能大力打造这个子品牌,那么人力资源、技术资源乃至市场资源,无疑都要给他相应的支持,谭仕章那边则很有可能会被分薄。
冯敛臣刚刚兴起这个念头,林诗茹突然打来电话,催他下楼开会。
谭仕章也听到了,没有更多表示,只是摆摆手让他去了。
*
开完会又到下午茶时间,冯敛臣照例灌了杯冰美式,回来整理需要递交总裁办的材料。
他去总裁办公室见黄大钧时,凑巧谭月仙也在,两人正在聊什么,被他的到来打断。
见到他,谭月仙想了想:“正好,敛臣,麻烦你通知仕章,明天上午我们再开个会。”
冯敛臣应下,递完材料又问:“会议内容呢,需不需要给仕章总提前准备?”
谭月仙道:“你口头跟他讲一声就可以了,我们还需要再讨论讨论NO.7的情况。”
冯敛臣对它不陌生,“No.7”即谭皓阳的那个子品牌,名称倒是早就起好了。
黄大钧说:“把设计部长和营销部长也都叫来吧,一起听听,集思广益。”
冯敛臣毕恭毕敬地说:“好的。”
谭月仙又补充:“别忘了你自己,你也跟着旁听一下吧,看看有什么意见。”
冯敛臣再次应下,下班前通知到所有需要参会的人,并和行政办订了会议室。
翌日他也到得最早。
检查发现会议室的麦克风有问题,离开会还有二十分钟,他出门打算去找信息部。
谭皓阳则大步进来,猝不及防双方打个照面,险些撞到一起。
谭皓阳反应快,挂起玩世不恭的神色:“冯助,一大早就这么热情,投怀送抱啊。”
冯敛臣向他点点头,言简意赅:“皓阳总,早。”
谭皓阳“呦”了一声,语调谐谑:“就对我这么爱答不理的态度?”
冯敛臣终于用无聊的眼神乜向他:“劳您借过。还是说你想去信息部报修麦克风?”
谭皓阳似乎心情不错,面露揶揄,神色轻松,好整以暇地面对冯敛臣——不管这种乐观是真的还是装的,都在向人表明他不在意一次滑铁卢的打击,仍有重振旗鼓的信心。
他眯眼打量冯敛臣的脸:“黑眼圈这么重,冯助,最近是加班了,还是夜生活丰富?”
此时又有个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谭仕章夹着他的牛皮笔记本,表情微妙,敲了敲门板:
“这是怎么,我迟到了,不许进门了?”
谭皓阳扬眉啧了一声,扭头看他们俩一眼,率先走了进去。
冯敛臣又问了声早,与谭仕章擦肩而过,到信息部叫了个小伙子上来。
麦克风很快调试好了,人齐,会议室一条长桌,谭月仙与黄大钧肃然坐在最前排。
后面几个副总和三四个部长围着桌子,谭皓阳也带了个助理,把PPT切到演示模式。
冯敛臣主动坐在最后一位,低头打字,做会议记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再开几次会其实也还是那么回事,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谭仕章先表明自身立场,他不反对打造No.7这个子品牌。但考虑到谭氏已有成熟的品牌体系,在两个主品牌之外,还有面向大众市场的快时尚珠宝品牌,而市面上现有的许多轻奢品牌,其实就是快时尚品牌的高端线,既然如此,No.7作为一个尝试,可以先挂在下面。
比起一上来就搞得轰轰烈烈,这样试点推出,就算反响不好,后续也容易悄悄砍掉。
谭皓阳则不认可,他看好轻奢珠宝这块发掘还不充分的蓝海市场,认为要尽快进入。
冯敛臣在键盘上敲下这句话,不动声色,远远瞥了他一眼。
“轻奢”的概念是相对于传统奢侈品而言的。它有一部分奢侈品基因,显得高级,但价格又不是完全高不可攀。因此对于收入达到一定水平、买不起昂贵的高端奢侈品,却同样想标榜身份和社会地位的年轻人来说,轻奢给他们提供了一个追求小资生活的性价比选择。
而“蓝海市场”跟红海市场相对,指的是相对空白、竞争偏弱、搜索体量较小的市场。
谭皓阳说到一半,这时,不知是否察觉冯敛臣的视线,突然意味不明地望了回来。
然后他重新看向谭仕章:“既然你也提到,集团现有的品牌体系是成熟的,那就应该明白,换言之,不管是金凤翔还是丽华珠宝,面对的都已经是竞争达到白热化的红海市场了。
“而轻奢珠宝在目前来说,既然仍是蓝海市场,才正是入场的好时机。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我一直讲的是,既然要做就全力以赴,痛快点,别搞得磨磨蹭蹭不情不愿的。
“不然你有没有想过,稍微一犹豫的功夫,就可能彻底错过机会,蓝海变红海?”
谭仕章隔空跟他对望:“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以为轻奢真的有市场。”
谭皓阳笑道:“要不要这么武断,你为什么又觉得它没有呢?”
谭仕章说:“我看了你的报告,数据确实好看,PPT做得也不错。”
“所以以你的高见,还有什么问题吗?”
“别急,我还没说完,数据统计是过往的参考,但不完全代表未来市场。我倒认为,有一些超前的眼光和敏感度不是坏事,轻奢市场可以要,但不是我们在未来五年的发展方向。”
谭皓阳的笑容收了下去:“既然你宁可无视数据追求超前眼光,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
谭仕章低低嗤了一声:“不过是打着什么新中产的名义,画张好看的饼而已。”
黄大钧翻着PPT打印件咳嗽一声,有个副总也适时出来,插了两句玩笑,缓和气氛。
好在两个新副总还算配合,适可而止了。谭皓阳一指冯敛臣,轻松地笑道:“你可别这么说,这不就现成的,如果这块饼真的没人买,冯助还穿的Hugo Boss呢,他又算什么?”
冯敛臣突然被点名,一时间所有目光向他袭来。
他作势露出无奈的笑:“皓阳总说笑,首先,我肯定没有资格算是中产。”
众人应景地笑了。谭仕章淡淡调侃:“我们这一群做珠宝的,你老盯着人家衣服看什么。”
第27章 第 27 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冯敛臣面不改色, 坦然地当个被打趣的对象。
谭皓阳又一次把话头对准他:“好,那就说珠宝,冯助, 你的钻石袖扣也不错呀。”
冯敛臣抬抬手,低头看自己的袖子:“这您可猜错了, 不是自己买的,集团年会的奖品。”
谭皓阳笑道:“咱们公司还抽过这个?”
谭月仙插嘴:“以前是有过, 很早了。皓阳, 怎么回事,自家的产品你都不认识了呀。”
众人再次发出哄笑。最后是黄大钧中断了这个话题:“继续讨论正事。”
谭仕章手里转着钢笔, 微低着头,鼻梁挺直, 目光坚沉,后面没再阐述反对意见。
他其实情绪很稳定,镇定地表明态度和立场, 该说的说完了, 并未一直咄咄逼人。
增加No.7这条产品副线,这个决议看来是不会再推翻, 谭皓阳坚持走轻奢路线, 黄大钧的态度是可以尝试, 谭月仙也没完全反对。既然决定要做,后面要讨论的就怎么做的问题。
要成立一家独立的子公司,各方面都要开启筹备工作。
场地和硬件的问题都好解决。
谭氏集团整座大厦都是自己的物业,当初谭儒做主买下,集团总部只占用了二十层到二十八层,至于下面的楼层,目前已有两家谭氏自己的子公司, 还有十几层在对外放租。
正好最近五楼到八楼的那家公司快要租约期满,之后打算直接搬走,可以直接收回来用。
至于办公桌椅、电脑、仪器等设备,也不急着采购新的,总部去年刚刚换新了一批设备和家具,旧的则淘汰下来堆在仓库里,可以挑拣一下,把好的搬过去先用着。
最要紧的是人事问题。
子公司需要自己的独立法人和股东,这点姑且不提,人选是谭月仙和黄大钧这个层面要操心的事,下面的管理层和业务部门员工也要齐全,否则无法正常运营。
按照惯例,集团总部一般会先派项目团队顶上,搭建好基本的部门架构。
开展工作的同时,再慢慢招兵买马,通过猎头和社会招聘,逐渐招齐需要的员工。
当着董事长和总裁的面,其他几个部长都表示可以设法调派一些人手。
到设计部这边,林诗茹分量尚浅,左右看看,没有说话。
谭仕章慢条斯理,代为开口:“珠宝展还有不久就要召开,设计部所有人的手头工作都很繁重,突然要分出去一部分,我们恐怕暂时有困难,没法立刻决定人选。”
谭皓阳笑了笑说:“当然,珠宝展是我们每年的重头戏,肯定要优先做好。”
谭月仙分别扫他们两个一眼:“不是立刻就要决定,设计部有困难的话,人选可以慢慢来,不过仕章,你要给我一个期限和方案,让我提前心里有数。还有其他部门有问题的吗?”
另外几个副总分别提了几句积极正面的意见。
散会后,所有人立刻会议室,谭月仙又喊了谭仕章一声:“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谭仕章耸耸肩膀,跟在她后面,姑侄两个单独向董事长办公室走去。
谭皓阳收回目光,不知不觉,却又去看冯敛臣,冯敛臣只做不觉,给了他一个背影。
他去秘书办找总秘Nicole讲工作,再出来的时候,走廊空空荡荡,只有阳光撒满地毯。
墙面装饰在这个角度映照下,金光灿烂,仿佛幻影,冯敛臣脚步微顿,一时出神。
手机突然收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电。
他接起来,那边是个温柔的女声,自称金城国际珠宝展主办方的工作人员。
原来谭氏集团丽华珠宝的送展作品在展会下设的比赛上拔得头筹,对方要通知获奖消息,没打通设计部负责人的电话,打到了他这个备用号码上。
这倒是今天的一件喜事,虽然并不算意外。
金城国际珠宝展由招商局和珠宝贸易协会等部门和组织主办,设置比赛是每年的惯例。
官方目的是为了推广,以及交流珠宝设计创意及理念,给业内优秀人才一个出头的机会。
比赛由来自不同界别的专家评审,而谭氏属于实力强劲的参赛者,年年拿奖到手软。
所以赢了不稀罕,哪年不赢的时候才叫新闻。
今年得奖的作品还是出自谭仕章之手,是一件叫“流照”的月光石手镯。
作品得名于《春江花月夜》的“愿逐月华流照君”,呼应新中式风格的比赛主题。
冯敛臣看过设计稿,也看过它的真身,甚至是亲自送展——它带着典型谭氏风格,但谭仕章未拘泥于他过去对西方审美的偏好,选择用静谧素雅的月光石呼应含蓄的东方美学风格。
冯敛臣一边在心里打着宣传通稿的腹稿,一边去楼下告知林诗茹她们。
设计部自然士气大涨,一片欢呼之声。
不管是真正在兴奋,还是做也要做个样子,诸位艺术家至少把愉快的气氛烘托到了位。
林诗茹自掏腰包,说是庆祝,也为了这段时间的辛苦,要点奶茶和慕斯蛋糕犒劳大家。
冯敛臣摆摆手,拒绝了留下一起享用的好意,转身上楼去了。一推谭仕章办公室的门,就见这位副总站在窗边,正低头摆弄什么东西。走近才看清楚,他在撕一包二宝糖的包装。
这是个老牌子的糖果,冯敛臣小时就很流行了,他曾经也喜欢吃,乍见甚至有点怀念。
谭仕章停住手上的动作,回眸看来,毫无沮丧之意。
冯敛臣微笑着问:“仕章总,这是在赌石呢?”
谭仕章哈哈一笑:“正好,冯助,来跟我一起赌啊。”
盖因二宝糖每个包装里有九颗夹心糖果,分柠檬和橘子两种口味,但是比例完全不定。有人喜欢橙色多,有人喜欢黄色多,只有等到拆开的那刻,才能知道如不如意。
谭仕章慢慢打开完整包装,他这一包气运对等,四橙五黄,几乎是间隔排列。
“冯助。”他凝视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橘子还是柠檬?”
“柠檬……吧?”冯敛臣迟疑一下。
“那不错。”谭仕章长长舒了口气,“我要橘子的。”
他唇边仍带着一抹笑容,伸手把糖举高,示意冯敛臣拿:“看来咱们俩是天生一对。”
冯敛臣拈了颗糖果,扯掉玻璃纸,酸甜的口味在口腔里漫开,是过去的味道。
谭仕章也噙着颗糖,把剩下的放在桌上,突然瞥他一眼:“你衣服确实不错。”
冯敛臣宠辱不惊,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今天穿这牌子是德国的一个经典男装品牌,尤其是西装线做得好,以剪裁和质感见长,版型立体,很容易衬托出商务精英范儿。加上一副细银框眼镜,显得楚楚不凡,又锐不可当。
至于档次上,有人觉得这牌子算高端,也有人说它最多沾个奢牌的边,其实在国外还是属于二线,介于奢侈和不奢侈之间——因此被谭皓阳盯上,拿来做筏子。
冯敛臣眉眼锋利,却作出个苦恼的样子:“今晚约了招商局的领导吃饭,怕上不得台面,还是特地穿出来的,这下好,让所有高管都知道我穿什么衣服,关心我穿不穿得起大牌。”
谭仕章靠着办公桌,双手环胸,调侃道:“所以你不如当着大家的面直说,绝不考虑为轻奢买单,还能为我撑个面子。”
冯敛臣道:“实不相瞒,如果不是为了上班,我会选择穿冲锋衣。这样别人如果问我,你不买爱马仕的西装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会说,的确是这样的。”
谭仕章忍俊不禁,噗嗤一声:“有没有那么夸张。你的年薪应该不低吧?”
冯敛臣笑道:“也没高到那个地步,不如不讲那么多面子,脚踏实地生活。”
谭仕章笑道:“这听起来有点哲学的味道了。”
打趣完了,糖在舌尖化尽,谭仕章却收敛起笑容,盯着桌面,陷入自己的思绪。
冯敛臣记得来意,告诉他主办方通知“流照”中奖的消息。自然,大约对谭仕章来说,早已习惯于夺得各种奖项,只轻声说了句谢谢,目光一转不转,没什么欣喜若狂的表情。
冯敛臣请示:“如果没问题,我们就以‘流照’为今年珠宝展的主展品。”
谭仕章点头:“其他展品你都审过了没?”
冯敛臣说:“您放心,应该没有问题。”
谭仕章说:“但是不知你看了有什么感想?”
“是指哪方面?”
“不用想那么复杂,就比如今年和去年比,至少有没有出彩的地方。”
“审美是个主观的评判。”冯敛臣委婉地说,“当然,如果问我个人看法的话……”
“其实也就中规中矩吧。”谭仕章直白地说,“冯助,每年都是我一个人获奖,这够不够说明问题,是别人无脑捧我,还是我们设计能力止步不前?不管哪种,好像都不乐观。”
冯敛臣只能平和地笑笑。
以他的眼光,今年设计部交上来的东西确实像谭仕章说的,风格中庸。当然,要说差还远远谈不上,只是在谭仕章这样要求极致又严苛的人眼里,没有达到他的期待就是原罪。
以前江晶管理下的设计部,不管是丽华珠宝和是金凤翔,那几年还是有一些好作品的。
后来江晶调走后,谭仕章对Jessica不满,除了管理态度,也有她专业能力平庸的原因。
谭仕章个人的艺术造诣虽高,只有这点是不够的,主强将弱,将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
谭仕章这时又接上刚刚的话题:“冯助,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过去到底年薪多少?”
冯敛臣如实回答了一个数目:“不过,那是总裁助理的档次。”
谭仕章道:“这么说确实亏待你了,我再想办法给你调一调。”
不等冯敛臣做出反应,他又轻描淡写地说:“还有职位——你今天也听到了,咱们新的子公司正需要人,我打算推荐你过去,一个副总至少是有的,你意下如何?”
第28章 第 28 章 永久私藏观赏。
升职, 加薪,哪个都是上班族期盼的好事,突然间主动落到头上, 像份从天而降的大礼。
但礼物不是白收的,里面透着的意思没有那么简单。有了好处, 相应责任也就跟着来了。
谭仕章解释:“子公司刚创立,各方面都从头开始, 正是空白的时候。派冯助你这种得力干将过去, 首先集团这边肯定是放心的。对你自己来说,也不失为一个施展身手的机会。”
之前还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没有萝卜挪出位置,就没有合适的机会。
子公司成立的进度提前, 空着的坑这不说有就有了?
冯敛臣扬了扬眉,抿着嘴唇,仿佛沉吟。
谭仕章靠着桌子, 用低沉的嗓音和谈心似的语气跟他讲话:“这个建议其实是姑姑提的。”
“是谭董?”
“集团现在要考虑派哪些人马去新公司, 刚刚在她办公室,讨论的就是你的去向问题。”
说完, 谭仕章又从桌上摸了颗橘子糖, 剥开玻璃纸来吃, 他再次分了冯敛臣一颗。
冯敛臣用舌尖顶着糖果,感觉柠檬的酸味混着一点甜,在口腔里来回滚动。
谭仕章道:“说正经的,让你过去当个副总,肯定是绰绰有余的。论能力,说你不行,那是亏心的话。论资历, 你是爷爷亲自带出来的,本来就该往上走一走,谁也不能说三道四。”
冯敛臣跟他并排靠着桌沿,冷静地说:“主要是感谢领导栽培。”
谭仕章道:“所以,话我传达到了,剩下的你自己决定。”
“但是这边的工作安排——”
“就是这个问题。”谭仕章笑了笑,“本来都适应了,你一走,我身边就又没人用了。”
*
回到设计部,冯敛臣动手打了几份会议纪要,站在打印机旁,耐心等它一张张吐纸。
现今设计总监的办公室谭仕章用不着了,大多时候空着,成了冯敛臣一个人的专属。
林诗茹敲门进来,瞥见他手底下压着一叠红头文件,抬头纸是总裁办的。
但看不清内容是什么,冯敛臣把纸面往下,扣在桌上。
她离开后,他继续低下头,打出来的是No.7这条产品副线所有上会审议的记录。
手边这份的日期是最新的,佟雨曼昨天刚赶出来提交流程,登录谭仕章的OA可以查阅。
新的子公司名称已经拟定好了,“星之钥珠宝饰品有限公司”,马上将要提交注册备案。
星之钥,是个好听的名字,还有点梦幻色彩。
符合谭皓阳的意思,迎合一个年轻化的市场。
正常来说,像这样横空出世的子公司,愿意下放的大有人在,甚至名额要靠抢的。
虽然刚注册,规模小,人手不齐,业务空白,最开始一年半载肯定要辛苦一点,但也因为这样,是个越级升迁的好机会,对有野心、能抗压的员工来说,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比如像冯敛臣这样,原本上不上下不下的级别,留在总部,只够得转个中层管理。
反而要是派去下面,开疆拓土带一个新团队,给个副总职衔,是应当也必要的鼓励。
跟原先的计划比,能早点升当然是好。首先是稳妥,期间不管工作出彩与否,只要不出岔子,不被惩罚性降职,再往其他任何地方调动,至少都不会再低于副总这个级别。
其次,如果真是有能力,做得比较出色的,从无到有把一个新业务搞得蒸蒸日上,这个功绩放到哪都是可以吹嘘的,想抹都抹不掉,以后写在履历里,含金量如何不必多言。
如果No.7这条副线不是属于谭皓阳的点子,对冯敛臣来说,没有任何可犹豫的地方。
问题它是。
星之钥意在分薄丽华珠宝的资源,一个轻奢,一个高奢,定位虽不一样,还是有相似的地方,不可能不互相抢风头。就像家里头孩子多,长得像,总要分出个更受宠的。
谭仕章说让他过去,抱的是什么心情?
他过去了,是需要做好呢,还是不能做好呢?
冯敛臣并不怎么担心这位老谋深算的上司吃亏,但他要琢磨的是谭仕章的真实意图。
时间快到了,司机通知马上要出发,冯敛臣将纪要按下,暂时锁在抽屉里。
走到电梯间,谭仕章已经拎着外套在等电梯。两人共同下楼,前往留朱园赴晚上饭局。
这晚的应酬规格颇高。席间露脸的不仅有招商局的官员,还有珠宝贸易协会新换届的主席,以及其他几家大型珠宝公司的老总,因此不仅谭仕章来了,谭皓阳也到场,四面交际。
黄大钧年事已高,在业界也叫得上一声老行尊,他本人来不来,倒是没什么人能勉强。
何况他只做代总裁,灵通的人都知道,谭氏这两兄弟里,大概才会选出个将来的CEO。
他们两个实质上就像一对平分秋色的联合总裁,共同代表谭氏出席公开场合。
外人面前兄友弟恭的,到散场时,兄弟两个利落地冷了脸。
一前一后,谁也不和谁挨着,来是分乘两辆车来的,走也分两辆车走。
谭仕章的司机赶到路边时,谭皓阳的座驾已经扬长而去,南辕北辙,毫无眷恋。
冯敛臣帮忙挡了不少酒,他出门时脸色看着还正常,只有自己知道,刚刚喝得太猛,这会儿天花板和地面都在打转。以往饭局也不是每回都要这么喝,但今晚招商局来了两个海量的领导,在座的老总们不能不给面子,当下属的更不能露怯,一仰头一整杯,没一个手软的。
谭仕章身上也有些酒味,但是精神头比他好,率先伸手,打开了后排车门。
冯敛臣本该坐副驾,跟司机一起送他回去,夜风一吹,汗沁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地抽搐。
他一只手也去拉把手,却摸了个空,影子是重的,一瞬间晕眩得要命。
只觉背后被谁拍了拍,问他是不是想吐,冯敛臣摇摇头,意识恍惚,再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后座了,谭仕章并排坐在他旁边,西装外套搭在膝盖上。车子启动。
司机把油门踩得四平八稳,连交通台都没开,车厢内安静过头。
路灯一盏盏飞速后退,昏黄的光线射进来,规律地在谭仕章脸上明暗交割。
冯敛臣机械地从他手里接过瓶水,又听见他问:“冯助,你家住哪?”
狭小的空间里,冯敛臣意识麻木,脑中嗡嗡作响,不亚于十几个小人吵架。
谭仕章这样在旁边开口,都像一口黄钟大吕扣在脑袋上,重重叠叠的回声往鼓膜里钻。
冯敛臣下意识摘下眼镜,他掏出片湿巾,习惯性擦了擦镜片,耳鸣还在,毫无作用。
理智好像还在运作,又好像其实已经离家出走了,冯敛臣像把自己逗乐了,轻笑一下。
他揉着太阳穴,再看旁边的谭仕章,如同雾里看花,像打了层朦胧的滤镜。
谭仕章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过脸,深沉的目光盯着他:“冯助?”
他又问了遍地址,酒意上来,冯敛臣往他肩头一滑,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报了。
谭仕章还是用手机登录OA系统,调用权限,在员工通讯录里查到他登记的信息。
司机一路开到小区门口,但门牌没有登记得很细。好在高档小区物业比较负责,保安对经常见面的业主都有印象,帮忙查到了具体的楼号,又检查司机的身份证件,登记了一下。
然后还派个人坐在副驾,给司机指路,七绕八绕,直接开到冯敛臣家门口。
谭仕章把人扶下车,冯敛臣软在他身上,司机连忙跟着下来,要搭把手。
谭仕章却摆摆手,他从冯敛臣兜里摸到钥匙:“你回去吧,剩下不用管了。”
保安见他们应该认识,便又坐司机的车原路返回。
钥匙有一大串,拴着公司当纪念品的钥匙扣,倒是朴实,谭仕章推开栅栏,手里托着人,草草环顾眼前的小花园,庭院疏落,都是杂草,缺乏生活气息,只搭了几个光秃秃的架子。
他又换了几把钥匙,试探着打开里面房间的门,把人放在客厅沙发上。
摸黑在墙上找了半天,按下开关,柔和的光芒填满房间。
谭仕章走回来,他弯腰查看冯敛臣,冯敛臣斜着身子,胳膊挡着光,枕在沙发一头。
本以为他睡过去了,再仔细一看,眼睛还顽强地睁着条缝,眸光微闪,神思恍惚。
谭仕章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冯助?冯助?冯……”他换了个叫法:“敛臣?”
“嗯。”冯敛臣有了动静,他摘下眼镜,手一伸,谭仕章顺势接过,放到茶几上。
他听冯敛臣又喃喃几句,前半句是冰箱该除霜了还是什么,含糊不清,没头没尾的。
下句又话锋一转,仿佛顽强地清醒过来,还说不劳驾他了,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谭仕章甚至失笑,想这人职业素养也够过硬了,都喝成这样了,还挣扎着惦记这个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只要有个活物在旁边,他都不能放心耍酒疯。
但是冯敛臣替他喝的酒,他留下照顾,公平公正。后面冯敛臣还是去卫生间吐了一场,喝多了不吐出来不可能舒服,谭仕章拿漱口杯接了点水,递过去,他还记得说了声谢谢。
漱了口,又非要用冷水洗脸,谭仕章拦不住,两个人拉拉扯扯,袖子都打湿大半条。
谭仕章研究半天,才找到温水怎么打开。水池哗啦作响,他看着冯敛臣掬水往脸上浇。有的人喝了酒上脸,醉相满面红光,他这不知道怎么,反而一点血色没有,惨白得像个鬼魂。
这个样子,谭仕章也担心出事,赶紧又把他搀到卧室,脱鞋躺下。
在厨房找到烧水壶,又找到一罐没开封的蜂蜜柚子茶,谭仕章站在灶台边上,等水烧开,兑到温度正好,拿了只杯子把柚子茶化开。端去卧室的时候,人却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他伸手晃了晃冯敛臣的肩膀,没醒。
谭仕章在床边坐下,看看玻璃杯又看看人,过了片刻,自己把蜂蜜柚子茶一饮而尽。
他的西装外套和马甲都扔在外面客厅,衬衫湿漉漉的,半干不干地黏在身上。
于是视线投向那个有点变形的廉价衣柜——打开,里边两级分化,一边是西服套装和通勤衬衫,一边都是大路货,的确没什么高档的衣服,但是浆洗得很干净,带着柔顺剂的味道。
谭仕章又回看一眼,主人不醒,但这个情况,自作主张取件换洗衣服也不过份吧。
他稍微冲了个凉,出来换了件号码宽松的纯棉T恤,料子是旧衣特有的柔软。
这么一通折腾,已是夜深人静。
冯敛臣侧躺着,在床垫里微微往下陷,呼吸平稳微弱平稳,一只手搭在枕边。
卧室没开照明灯,只拨亮了小夜灯,柔和地浸染他的面孔。
谭仕章又去看他的情况,空调的温度也没敢调太低,他握了握冯敛臣的手,还是不热,透着玉石般的凉意。谭仕章顿了片刻,慢慢俯在枕头边上,伸出胳膊,搂了一下他的肩膀。
冯敛臣体型瘦削,睡着的时候更不显块头,几乎半个人埋在毛毯里。
谭仕章给他把领带摘了,衬衣扣子解开一半,领口大喇喇敞着,被拉到锁骨的毯子盖住。
露出的皮肤光滑,肩颈到后背覆着一层薄而流畅的肌肉,不夸张,能看出锻炼的痕迹。
集团有健身房,谭仕章有几次早来晚走,见过他在那儿跑步,有时还并排上过跑步机。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的目光时不时总追在这个人身上,打量他干了什么,要去干什么,做什么,想什么,脸上是严谨认真,一丝不苟,还是流转着仿佛在打什么主意的狡黠表情。
像冯敛臣这样的角色,对任何一个上司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下属,他永远沉着稳重,不亢不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能体察上司每一个需要,能控住任何需要他坐镇的场合。
他给人一种感觉,任何工作都可以放心交给他,任何秘密都可以放在他那里得到保守。
但有时候,谭仕章也想看他惊慌,看他失态,看他露出茫然无措的无人见过的表情。
冯敛臣低着头,带着专注和沉浸的眼神,在他工作台前摆弄月光石的时候,他不知道谭仕章靠着墙,心里想的是什么。谭仕章的私人工作台是他的禁地,连谭儒其实都没进来碰过。
没有哪个设计师不喜美丽的事物。谭仕章看着他,想的是怎么样征服他,赢得他,想的是把他也收藏在展柜里,和琳琅满目的珠宝一起,在黑色天鹅绒上熠熠生辉,永久私藏观赏。
谭仕章眼眸深沉,男人的体温和气息落下,危险的阴影像黑暗中的怪物,把人覆盖其中。
但只停留片刻,他又直起腰离开了。
成年人的心动,有时停留在心动的程度就够了,不一定要换算成情感,更不保证会落地成一段佳话。尤其盲目开启一段办公室恋情,大部分时候,只有得不偿失这一个结果。
每一段感情和关系,都很难不矛盾吵架,后续产生的纠葛,意味着无限的风险和麻烦。
谭皓阳因为那个小设计师,才被谭月仙委婉敲打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她还是老一辈的思想,虽然理解不了年轻人开放的关系,但是该在夜店发生的故事,还是留在夜店发生为佳。
公司是讲公事的地方,给自己制造潜在的麻烦,称不上时髦,只是一些不明智行为罢了。
谭仕章从不需要这种提醒,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片刻精神和肉丨体的欢愉,以及随之而来的无谓的吵架,冷战,分手,真正衡量起来,任何的好与坏其实都不是重要的砝码,抵不过失去一个得力下属的损失。
他关上主卧的门,转身去了书房。刚刚谭仕章看到里面有张小床,大概是当成客卧用的。
外面院子咯噔几声,好像是野猫跑过,远远发出凄厉的喵呜。
住在一楼难免吵闹,谭仕章听着这些动静,在黑暗中闭上眼。
*
翌日上午没去公司。因为宿醉,到了起来的时候,冯敛臣还是头疼欲裂。
对于上司在家里留宿这件事,他不能说知道,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清早半梦半醒的时候,谭仕章叫醒他,问能不能用一下电脑,他用迟钝的大脑思考片刻,还给对方报了密码。
家里用的电脑就是一台笔记本,需要的时候冯敛臣会带去公司,至于他能从公司拷回来的资料,虽然有保密的部分,谭仕章的话,都是他也有权限查看的,其他没什么问题。
大概又睡了一个小时,冯敛臣才彻底醒来,看看台钟,此时时针指向上午九点。
第29章 第 29 章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妙。……
床头摆了杯蜂蜜柚子茶, 冯敛臣记忆回笼,好像早上谭仕章问他要密码的时候端过来的。
他实在太困,往床头柜上一推, 直接眼一闭,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杯子已经由温转冷, 冯敛臣没在意,端过来喝了, 换掉皱皱巴巴不成样子的衬衫。
起身走到客厅, 左右看看,书房里传来动静, 是谭仕章在里面。
冯敛臣推门进去时,见他正坐在书桌前, 岸然道貌地撑着下巴。
桌和椅摆在窗下,背对门口,笔记本的屏幕也对着门, 扬声器音量开得很低。
在静谧的空间里, 怪异的动静却异常清晰,细碎的喘息声往耳朵里钻。
意识到他在看的视频内容, 冯敛臣怔愣在原地。这一幕莫名熟悉, 眼前仿佛变成了没有正形的谭皓阳, 让人不知今夕何夕,只是旋即又想起,这是他自己的电脑。
谭仕章用鼠标点掉播放器窗口:“不好意思,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
冯敛臣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我的隐私?”
谭仕章把手收回来:“直接搜文件名,结果乱搜出来的,‘消费趋势调查报告’。”
男人的硬盘里藏东西,十个有九个这样取标题。冯敛臣哑然,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播放器画面暂停,他瞥了一眼过去,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纤细型的,另一个身材强壮,没有露脸,一站,一跪,暧昧昏暗,全是道具。
谭仕章坐在那儿,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上,手扶着腿,看起来神态悠闲。
他眉眼锋利,别有一种凶悍的俊美,没有评判,但是望冯敛臣的目光里写着了然。
好了,现在谭仕章不仅了解他的穿衣品味,还发现他床笫之间不可告人的嗜好了。
冯敛臣捂着额头,然而全无印象。记忆往前回溯,终于慢慢想起来,如果说有来源,只能是谭皓阳拷过来的。冯敛臣扔了他留下的衣服和物品,不知电脑里还藏着蛛丝马迹。
谭仕章不搜出来,再过三年五载,电脑换了,他都还不一定发现硬盘里的猫腻。
张了张口,又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谭仕章已经善解人意地把笔记本盖子合起来。
冯敛臣视若无睹,他到处找自己的手机:“你还没吃东西吧。”
“没。”谭仕章说,“但我看这附近没有能送早餐的外卖。”
冰箱里他也看过了,只有一盒鸡蛋,一盒牛奶,一包吐司。此之外,比脸还干净。
冯敛臣对着这样的冷藏室,也沉郁地思考了一会儿。
最后把所有东西拿出来,吐司裹上蛋液,放到平底锅煎了,好在油还有。牛奶热了一下,倒在杯子里正好两杯,家里所有的食物物尽其用,一丁点都不多,也一丁点都没浪费。
好在时间也到了半上午,简单对付一下,再待会儿就该出去吃午餐了。
放下杯子,谭仕章问:“身体没事了吧?昨天你喝得脸都白了,怕是酒精中毒,差点就把司机交回来,再你送去医院急诊。”
冯敛臣说:“没那么严重,不用担心,大概是有点低血压。”
苍白,怕冷,倒是对得上。谭仕章端详他:“是吗?平时还真看不出来。”
冯敛臣指指自己,笑道:“是吧,现在看不出了,其实我当年是早产儿,小时候身体才叫不好,整天生病,到了青春期,经常出去打球才锻炼得结实一点。”
谭仕章笑了笑,展示宽厚:“但是真不舒服就在家歇半天,下午你不用去公司了。”
冯敛臣尽职尽责地说:“我看我还是去吧,不然工作也只会堆起来等着,明天更多。”
之后他去浴室补洗了个澡,谭仕章在门口等着,冯敛臣动作很快,半个小时一切搞定,又是西装骨骨的一副形象。
他那辆帕萨特正停在小区里,因此没叫司机,冯敛臣开车载谭仕章去集团。
车行半道,话题自然而然又转到工作上。
谭仕章再次提起昨天那件事:“星之钥公司那边,你心里有打算了吗?”
冯敛臣握着方向盘:“仕章总,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总要先跟我说清楚。”
谭仕章支颐笑道:“冯助,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狭隘啊,如果这条轻奢线真能走得通,还能打出名堂,我有什么理由不盼着它好?不至于为了一己私欲,置公司利益于不顾吧。”
冯敛臣说:“这个我明白。”
他更明白谭仕章这根老油条,嘴里这么说,心眼连起来,已经绕出十万八千里。
谭仕章在总办会和各种场合,立场鲜明地摆出反对子公司的态度。但是一旦局面敲定,背地出手倒是眼疾手快——他不是要把冯敛臣推出去,他是在往星之钥内部安插自己的人。
冯敛臣过去,就是他的耳目,副总这个职级刚刚好,再低没有权限,再高又太过惹眼。
谭仕章又说:“但是先说明,我不会轻易放你走,你要是想过去,还得自己设法争取。”
冯敛臣微微勾着唇角:“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妙,是要给我穿小鞋呢。”
谭仕章道:“毕竟我心胸狭隘,倒是很适合这样的人设。”
冯敛臣发出一声轻笑:“人设。”他咀嚼这个词,揶揄,“您又不是要去当明星。”
谭仕章乜他:“冯助,你在员工之间也有人设啊。”
冯敛臣目不斜视地挑眉:“是吗?我的人设是什么?”
谭仕章笑起来:“这个等你自己去发掘吧。我看还是很受小姑娘欢迎的。”
把车停在地库,冯敛臣跟他等电梯,厢门开了,两个员工正好出来,连忙和他们打招呼。
到了设计部的楼层,冯敛臣便出去了,谭仕章还要再坐两层上去,关门前向他挥挥手。
冯敛臣坐到设计总监办公室,重新拿出昨天的会议纪要。
这样事情大概就清楚了。
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派冯敛臣去星之钥的是谭月仙。毕竟这也是她的功臣一位,安排好冯敛臣,她才算了却一桩心事。只是这个安排对谭仕章来说,却是足够让他老大不痛快的。
把他身边的人挖去,放到谭皓阳的公司里,算怎么回事呢?
未免太不顾及他的脸面。
以此为导火索,谭仕章不高兴是人之常情;和下属离心,甚至刁难阻拦,都是人之常情。
如果冯敛臣演技好一点,两个人搞不好当众都要上演一场闹崩翻脸。
也不做得必程度很夸张,只是等冯敛臣去了星之钥那边,必然会被试探立场,只要让一般人想不到他和谭仕章其实还在暗通曲款,这样就差不多。
*
下班时间形容虚设,到了快七点,办公区还是灯火通明,人基本全在座位上待着。
有谁先说了句饿了,张罗着要点加班餐。林诗茹敲门进来,问冯敛臣想吃什么。
他思考片刻,林诗茹主动说:“仕章总应该也没走呢,给他要一份吧?”
谭仕章高居顶层,投入工作的时候更是威严深重,连她这个部长到现在都还不适应跟这个顶头上司打交道,有意无意地避免直接找他,宁可和更好说话的冯敛臣沟通。
当助理的直接点头:“你们点什么,再多加两份就可以了。”
“那就效率高一点——汉堡王行吗?”
“可以,仕章总不挑。”
林诗茹探头向外面负责点餐的同事喊了一声,嗓子是哑的。每天说话太多,几乎没停过。
冯敛臣桌子上也放了管二宝糖,是从谭仕章那儿捎来的,他拆的这包走运,几乎全是柠檬口味,黄澄澄的,圆润可爱,他分了一颗给林诗茹,自己也往嘴里填了一颗。
趁等外卖的功夫,林诗茹和他讲接下来的工作流程。
“咱们每年都在珠宝展区这个位置,只是今年的客流动线可能有变,他们说是进行了优化调整,三楼拐过来,沿着这条走道过去,理论上不会被分流,但是实际上,谁知道怎么样?”
“那先不管了,我们优先盯展台装修,虽然咱们只管设计,还是要和品牌部打配合。”
“哎……”林诗茹拖了声长腔,冯敛臣问,“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一半是来自工作的。”她无奈笑说,“一半是来自队友的。”
冯敛臣也笑笑。不出意外,今年策展的主负责人就是采购部长兼总裁助理王岩。
王岩懂得采买,懂得他的一亩三分地,平时主要招招标,和供应商喝喝酒,但是牵头大型活动并不擅长。他本就没干过这些项目,人到中年,脑子也没年轻人活泛,偏偏还想在新上任的董事长和代总裁面前露一手,展现自己认真负责,来来回回,在个别环节反复消耗人力物力,导致效率底下,不是员工一起扎堆做重复的工作,就是那块要做的反而没人负责。
就这样,王岩自己还忙得要命,每天如临大敌到处盯着,想起什么就赶紧再拧拧螺丝,查缺补漏。现在实际上的加班量,有一半属于自讨苦吃,摊上个糟心的领导人为制造出来的。
对比往年冯敛臣负责的时候,井井有条,流程清晰,也没加班成这个昏天黑地的样子。
多日连轴转下,各个部门下面的员工已经抱怨连天,私下对王岩的意见很大。
今年参加展会,越想呈现一个完美的效果,最后越未必能如意。
各种小问题加起来汇聚成大问题,冯敛臣想起谭仕章对本部门的送展产品的不满。
事实上,提起这点,林诗茹自己的意思也是:“总觉得……好像哪里差点意思。”
冯敛臣说:“是啊,差点意思。”
他们两个头顶着头,翻看还没最终送审的产品图册。
第30章 第 30 章 群英杯。
谭仕章的“流照”, 作为丽华珠宝的代表展品,在高级珠宝这个类目里算是艳压群芳。
林诗茹指着它的照片:“都说作品是设计师内心的折射,但是仕章总的手笔, 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和他本人的形象大相径庭嘛。单看设计,以为是个知性优雅的女艺术家画的。”
冯敛臣心里是赞同的:“我觉得有点新艺术时期的韵味。”
林诗茹道:“对, 就是穆夏那感觉,像殿堂里披着白纱的神女, 有种圣洁的神性。”
每个成熟的设计师几乎都会形成自己的风格, 谭仕章也有,但并不因此设限, 在他过往的设计手稿里,其实能看到各种不同风格的尝试。就在他用作工作室和展馆的别墅里, 冯敛臣还见到一套用形状不规则的巴洛克珍珠做的动物吊坠,白兔、夜莺、猫和驴子,充满童趣。
童趣这个词, 听起来和他可真不搭。
其实圣洁和神性, 与他好像也扯不上关系。
像林诗茹说的,通过设计风格, 似乎常能让人窥见一个设计师内心世界。
他们在业内也与很多新锐的设计师打过交道, 大部分更喜欢凸显反叛精神, 甚至有的人作品怪异冰冷,怎么刁钻怎么来。
谭仕章外表冷酷,情感淡薄,相比之下,倒像是个十足拥护古典审美的老派艺术家,这种反差让人难以琢磨。
不过今年他只做了一只手镯——虽然没有明言,其实大概是有把机会让给别人的想法。
组委会评审的维度是公开的, 不光创意、美感、工艺、佩戴性,还有市场销售能力,这些都会纳入考虑,换言之,不仅是评判展品的艺术价值,也是在评判它的商品价值。
只是金凤翔还有下面的快消品牌,都没太能把握这个机会。
没获奖意味着商业价值没有得到认可,虽然展会比赛不代表一切,但也是个沮丧的信号。
林诗茹现在就很沮丧,甚至想揪头发:“我怕今年的展办完,我跟师父都没法交代。”
冯敛臣忙宽慰说:“这么大的项目,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你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其实集团并非没有好的设计师,问题的根源首先肯定不在于缺人才。
冯敛臣前阵子刚梳理了设计系统的人员名单,对这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集团每年通过各种渠道招聘,不停有设计师和设计助理过五关斩六将入职。有些会待在总部,有些是去下面的子公司,随便哪个的履历都很好看,不少人都有海内外名校学习经历。
只是谭仕章的个人光环太强,他的作风又强势,在无形之中压制了其他的人。
其他还有些人事管理方面的问题,比如上升渠道路径不尽合理,这涉及到公司整体的人事制度,虽然不是谭仕章一个人能决定的,但导致的结果就是,该提升的人不能及时提升。
明明人才济济,遇到Jessica这样平庸的部门领导,业务能力就立刻显得疲软。
现在尚且如此,以后长久来说呢?
谭仕章会越来越往顶端走,安心伏案画图的时间会越来越少,即便他觉得这是种享受。出于兴趣搞搞设计是没问题,但当领导的代价,就是不管喜不喜欢,都得负责公司的大局。
至于具体的业务上,谭仕章手下只能也必须有更多能用的人,设计部势必要进行变革。
这点林诗茹想到了,冯敛臣想到了,他自己想必也明白。
冯敛臣敲着桌面,露出思考的神色:“其实我们内部也可以搞搞比赛,打打擂台的吧?”
林诗茹眼前一亮:“这办法我觉得可以。你记不记得,以前公司也搞过类似活动。”
冯敛臣也正是想到这回事:“是五年还是六年前了,那时候老谭董还在。”
林诗茹点头:“那一次是搞了个珠宝首饰设计大赛,面向所有内部设计师,名字特别搞笑,叫‘金马奖’,口号是‘我们谭氏有自己的金马奖’。不过大家真的很踊跃,因为不分职级,谁都可以报名参加,奖励又相当诱人,被选中的获奖手稿可以投入研发生产,设计者可以拿分红,最主要的是,得了奖不就等于入了领导们的法眼,之后大概率优先升职嘛!虽然那次我没得奖,至今都还印象深刻,真的是每个同事都拿出看家本事,各显神通来的。”
冯敛臣听得笑起来,也说:“有印象有印象,虽然我没资格参加,都觉得热闹非凡。”
这比赛是当时某个副总向谭儒建议的,事实证明,确实在激励员工方面起了积极作用。
既然有这样现成的先例,再举办一个“金马奖”第二届,其实也未尝不可。
不过林诗茹想到很多现实问题:“万一现在的领导不支持这样搞呢?”
冯敛臣说:“可以提交个议案试试,就算不行,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林诗茹沉吟,道理倒是这么个道理。
两人聊得热闹,接下来她和冯敛臣又讨论了一些具体细节。
至于方案,肯定要由林诗茹这个部长来落实了。
这不是问题,不过她抓着冯敛臣:“你去仕章总面前,记得先帮忙探探口风。”
冯敛臣答应下来,这时外卖也到了,有实习生去楼下大包小包提了上来,摆在空桌上。
众人哗一下涌上去,冯敛臣从林诗茹手里分了两份汉堡和可乐。
他送上楼去给谭仕章,副总办公室里却没有人。
不过灯开着,谭仕章应该还没走。
冯敛臣刚把纸袋放在茶几上,突然门被推开,谭仕章把文件蹂躏成一个纸筒,握在手里,满脸漠然,气势汹汹地走进来,但是看到冯敛臣的瞬间,气势缓和几分,恢复成正常表情。
他放缓脚步,闻到隐约的香味:“点了什么外卖?”
冯敛臣递给他一次性手套:“牛肉汉堡,可以吗?”
谭仕章坐到沙发上:“能吃就行。那个是可乐?分给我一杯。”
两个人围着茶几吃快餐,谭仕章几口把饮料喝空,吸管咬在牙齿中间,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说明他心情不太愉快,但谭仕章没有倾诉,冯敛臣也就不问,只是陪着安静吃东西。
大概食物安抚了空着的胃,谭仕章面色稍霁,冯敛臣才趁势讲起和林诗茹商讨的提议。
听完,当领导的想了想,痛快地表示支持:“可以,跟林诗茹说,尽快做方案吧。”
“要多快?”冯敛臣问,“在展会之后就开始?”
“她要是动作够快,”谭仕章说,“我做主,获奖作品都可以直接参加这届展会。”
*
下来的时候,林诗茹露出探寻的目光。冯敛臣向她点点头:“领导说可行。”
林诗茹自然高兴。
但冯敛臣到她办公室说话,反手关上门,提醒:“但你要知道,这下时间就非常紧迫了。”
谭仕章是设计分管领导,林诗茹发起建议,第一个就要经过他,这样算是得到了首肯。
但是谭仕章更加激进大胆——内部比赛不仅要办,这次甚至不是只提交图稿,而是报名的设计师做出成品,到公司认可的首饰设计,就可以作为展品,获得在珠宝展曝光的机会。
对设计师个人来说,委实颇具挑战,不过这种机会也无疑十分珍贵。
两人沉默一会儿,各自思索可行性。
冯敛臣先开的口:“其实照仕章总的意思,如果做不到,时间也不是必须赶那么紧。”
林诗茹却露出坚定的表情:“不,我觉得机会难得,像你说的,能试试就先别说不行。”
冯敛臣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有什么我能做的,我尽量配合。”
她已经开始想办法:“以前既然办过一次比赛,方案肯定是现成的,可以直接要来参考,这样效率就高很多了。当时为了比赛,信息部还专门做了个报名系统,也可以直接沿用吧。”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讨论到半夜方散。
上回的方案需要找当时的主负责人要,问题是时间过去太久,那个负责人早就调走了。
就算现在联系到他本人,原来的文档还在不在,存在那个电脑里,都是不太确定的事。
林诗茹不知道冯敛臣怎么搞定的,一夜过去,第二天就把文档从邮箱里发过来。
她情真意切地震惊了,想说话甚至先呛了一口:“冯咳咳咳……”
冯敛臣没当回事:“我就记得在秘书办应该有归档,跟她们要了一份,你看有没有用。”
这下拖的理由都没了,林诗茹连连道谢,利索地开始写新方案,以及未来的上会议案。
过了一周,正式上会,谭月仙作为董事长,也表达了支持态度。
其实不意外,现下谭月仙和谭仕章,乃至谭皓阳一样,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需要做出实绩,也同样面临着一些需要改革的局面,正是广纳谏言的时候,心态是比较开放的。
加上这个比赛是谭儒时期延续下来的传统,从感情因素上,说起来也显得有意义。
因此总办会上几乎没有高管投反对票,全员通过。
会上谭月仙看了看谭仕章,还揶揄他说,别忘了星之钥公司还在等着设计部输送人才,他上回刚刚叫苦连天,借助比赛,正好把庞大的设计队伍捋一捋,这下总能挑出合适的人手。
当着所有人的面,谭仕章只是笑笑,说自然。
议案顺利过审,只不过这次不再叫“金马奖”那么凑趣的名字了,改成了“群英杯”。
接下来,就是林诗茹自繁忙的工作中挤出时间,牵头“群英杯”这场内部比赛报名事宜。
比赛通知已经层层发了下去,冯敛臣从旁协助良多,不过,他最近被王岩给缠上了。
王岩抽了个时间,找人叫冯敛臣来自己办公室,说是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