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稳婆清理干净小皇女的嘴和鼻子,又看了看她的后颈,嘴咧到后脑勺:“恭喜陛下,小皇女是乾元。”
按理说,成婚三年,好不容易等来皇储,年轻的天子早该喜上眉梢,接过小皇女又亲又爱,再给立了大功的稳婆厚厚的赏赐。
可稳婆们等了半日,只见寿春大长公主乐得找不着北,抱过孩子就是一顿亲热,陛下那儿反倒没有半点动静。
她们大胆抬眼一瞧,却发现陛下半跪在床头,心有余悸的给皇后擦拭着汗,嘴里还安慰着什么“再也不生第二个”的话,大逆不道的能将列祖列宗再气死一遭。
寿春听了也笑,但没打算开口阻止,小妻妻年轻身体好,还真能忍住成年累月的不结契?保不准哪回干柴烈火,第二个小崽子就钻出来了。
母亲们在浓情蜜意,元阙自觉受到了冷落,闭着眼睛的哼哼唧唧,胳膊腿像甲壳虫那样挥舞,不想再跟着寿春姑祖母。
“呜呜噫噫。”
萧夷光平日骑马射箭,身子算是顶好的,可在鬼门关走完一遭,像是从汤池里钻出来,浑身的力气也随着汗水一块溜走了。
她刚要阖上疲惫的双眸,就听到孩子哭哭啼啼,心里一紧,对还守在床边的元祯说:“那罗延,去把孩子抱过来。”
“好,我这就去。”
元祯光顾着心疼她,方想起还多了个孩子,给她掖了掖被角,刚一扭头,寿春就将孩子还给了她俩,语气里藏不住的高兴:
“陛下,您瞧瞧,小皇女多俊呀,同皇后娘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稳婆们收拾好临产用的东西,也拥过来赞不绝口:“殿下说的极是,奴婢们接生过那么多孩子,不论是乾元还是坤泽,就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及小皇女相貌的一半好看。”
阿母美得倾国倾城,女儿又能差到哪里?
小心翼翼用手指拨开掩着脸的襁褓,元祯满怀期待的一看,自己的女儿生了一张肥嘟嘟的小脸,红红的缩成一团,两只眼睛因为不能完全睁开,丑丑的眯成了一条缝。
到底哪里像明月婢?!
元祯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她揉了揉眼,又仔细端详了半日,才从女儿缕缕黑发中依稀看到些明月婢鬓发如云的影子。
刚生下的婴儿应该都是这样,皱巴巴缩在一起,过几日长开就好。
到底是亲骨肉,虽说初时有些小小的失望,元祯很快就为女儿寻了理由,面上也不自觉漾起抹温柔的笑。
“陛下怎么这副表情?可是孩子她——”
萧夷光见元祯定定的看着孩子,神色颇为凝重,而后又诡异一笑,就担心起女儿是不是少生了只眼睛或者耳朵。
虽说天子的女儿不愁娶,但做阿母的总希望孩子平平安安。
“啊,孩子没有事,我是太高兴了。”
元祯晃过神,连忙把襁褓递到她眼前。
这就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萧夷光看到孩子的第一眼,眼眸倏忽就绽放出了柔和的光彩,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又伸出手扶住她的小脑袋,忍不住在小脸上亲了口。
元祯见她不嫌弃孩子生得丑,暗地里松口气,又强压下嘴角,唤过尽心尽力的稳婆们:“皇后平安生女,你们立了大功,每人赏银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都能在京郊买座宅院了,稳婆们喜不自胜,跪下谢恩:“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众稳婆的声音又惹得元阙哼哼唧唧,元祯赶忙挥散闲杂人等,又教乳母、傅姆都在殿外候着,这才疾步回到萧夷光身边。
“你睡一会儿吧,我教乳母给她喂些奶。”
“再让我抱一会。”
许是母女间天生就有条无形的带子牵连,萧夷光轻轻哄着元阙,就算倦意袭上心来,身子疲乏得如同三天没睡过觉,她也不愿意将女儿交给旁人。
更何况在她信香的安抚下,元阙似是回到了熟悉的羊水里,不再哭闹,而是吧唧着小嘴睡着了。
困乏中,萧夷光打起精神问元祯:“陛下给皇女娶好小字了吗?”
元祯瞅着空子,将孩子抱了起来,催她赶紧睡觉:“她的大名我取过了,小字,就交给你吧。”
萧夷光唇边又勾起笑,似乎对这个提议很满意,不暇思索道:“那就叫她羡婢吧……”
虚弱的声音越来越轻,她慢慢陷入了梦乡,梦里不光有阿母,还有刚出生的羡婢,笑容也就淡淡的留在脸上。
羡字有因喜爱而希望获得的意思,倒是十分贴合她们求神拜佛,千辛万苦求来这个孩子的心路。
元祯点点头,动作轻柔的抱着小小的羡婢,交到乳母怀里,低声叮嘱着:“孩子醒了就给她喂奶,皇后那里也要时刻照料着,不要让她太操劳。”
乳母不敢怠慢:“奴婢都省得。”
安顿好殿中事宜,元祯又折回去放了只安神的香囊在明月婢的枕边,才恋恋不舍的踏出侧殿。
天边的红日欲坠,霞光晕染开,巍峨的宫殿笼罩在落日的余辉里,晚风徐徐送来花木夹杂着的幽香,少了些酷暑的燥热,让人心旷神怡。
殿外绿树如荫,蝉声连绵不断,元祯蹙起眉,教人去粘了鸣蝉,免得吵着皇后睡不着觉。
杜三娘有要事禀告,刚入宫就听闻皇后在生产,也不敢打扰,便从午时等到这个时候,把脸都晒红了,见到元祯走出来,就忙迎上去:“陛下,谢济死了。”
元祯一愣,笑意加深:“什么时候的事?”
“孟医佐刚走,谢济就发了病,谢氏请了好几位医工看过,都说救不了。”
杜三娘道:“他们原还想请孟医佐回去看诊,可是谢简入宫一打听,皇后娘娘产女,孟医佐走不开,只好打道回府,不过小半个时辰,谢济就咽了气。”
这老贼,像墙头的草,先是背叛元叡,后面又勾结元焘,最后还想送女儿入宫争宠,若不是有一手随风转舵的本事,早就死八百回了。
元祯展开折扇摇着,漫不经心道:“死的好,去告诉谢简,在办丧事前,先给裴郎君一笔嫁妆,将人好生嫁了,不能因为守孝耽误了人家。”
“喏。”
杜三娘亲自去传旨,这时谢府已经挂起了白孝,僧官绕棺材诵着往生咒,上上下下哭声一片。
谢简头戴草冠,身着生麻布织成的斩衰,一脸哀恸,带领全府上下跪出来接旨。
当听到天子要谢氏先办完裴郎君的喜事,再操持阿娘丧仪,她心大有不甘,但也不能抗旨不遵,只能忍痛磕了个响头:“臣谢简谨遵圣谕。”
杜三娘见她死死咬着后槽牙,便皮笑肉不笑的劝道:
“谢娘子不要恼,裴郎君在谢氏受了多大委屈?陛下没有降罪谢大人,还教她体面的出殡,就已经是对谢氏的恩宠了。”
谢简俯首帖耳:“陛下圣明,臣万万不敢。”
“咳咳咳。”
香雾缭绕,静穆的人群突然传出三声清脆的咳声。
是谁敢对陛下的圣旨大不敬?
杜三娘骤然抬眼,凌厉的扫视一周,看到谢七娘拼命向自己眨着眼睛,又紧着被两边的乾元按下了身子,死死控制住。
真是稀奇,谢氏这是拿自家女郎当贼对待?
杜三娘琢磨一会,鉴于自个身份低微,也不够格在谢府撒野,就没当场揭穿,而是藏在心里,回宫向元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元祯抱着羡婢在殿内散步,双臂笨拙的轻轻晃着襁褓,闻言褪去笑容:“谢氏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你去教谢七娘入宫,朕要亲自问个明白。”
许是她声音略高些,羡婢不满意的打了元祯一下,又不给面子的开始哼哼。
萧夷光在罗帐里听到哭音:“陛下,把羡婢送进来吧。”
“朕还没抱够呢。”
元祯小声抱怨着,脚步却没停地绕进步障里。
说来也怪,一回到萧夷光的怀抱,羡婢那小猫儿般的哭声顿时停住,只是红彤彤的小手还在她丝缎织的中衣前划着。
元祯瞧着有趣:“她想找什么?”
萧夷光脸颊泛起红晕,那颜色比起女儿的胎红,也不遑多让。
照顾羡婢的是一位姓胡的傅姆,她笑道:“小殿下饿了,是想喝奶了。”
这空档,陈大娘子刚好炖了不加盐的猪蹄,乳母都去喝汤催奶了。
萧夷光不忍饿着孩子,就打算亲自喂奶,但在喂饱羡婢前,她先要把某个碍眼的愣球打发走:
“陛下,你不许看。”
瞧元祯那直勾勾的眼神,还不加掩饰的舔了舔嘴唇,若是不出声唤醒她,她都能跟羡婢抢饭吃。
萧夷光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非但没有拉开衣领喂奶,反倒遮严实了。
哪知此言一出,元祯不仅没有走,还坐到了床边,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没——”
不等她说完,萧夷光斩钉截铁的喝道:“不行!”
胡傅姆是个灵醒人,见帝后拉扯,陛下的居心又颇为不良,便忙垂下帐幔,遮住了皇后娘娘:“陛下,娘娘的身子还没好,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行房,您可不能乱来呀!”
说着她也不顾尊卑,强拉起元祯,壮着胆子将人推到了门外:“请陛下等会再来吧。”
随着门“哐当”一声关住,元祯被无情的赶出了侧殿,她的表情尴尬,还有些无辜。
冤枉啊,她不过是想看羡婢如何喝奶,又不是想干坏事。
再者说,从前明月婢身子里里外外元祯都见识过,若哪日不想见识,还惹得那人不高兴,怎么现在的态度反倒来了大转弯,一个个防她比防贼还厉害?
第102章
谢真一绞尽脑汁也逃不出的牢笼,却因元祯简单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走了出来。
天气阴沉沉的,时而响过六月的爆雷。外面的院子弥漫着烧纸的涩味,也充溢着坤泽们的哭泣,许是在哭谢济,许是在哭自己,整座府邸都染上了浓浓的哀色。
踏出这间精美却又黑暗的闺房后,谢真一贪恋的大口呼吸着空气,身上的每一处肌肤都在微微颤抖,在阿娘的葬礼上,她竟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自由。
谢母用手帕抹着泪,哭着挽留,她不明白朱大郎有什么不好:“你阿娘死了,你也要离开吗?阿母不求你能赚多少银子,只想让你留在身边。”
母慈女孝,夫唱妇随,于谢母而言,这是其乐融融的天堂,所以她为了自己的安心,固执的想安排女儿的人生。
可安在谢真一身上,这是最恶心不过的事。
“阿母是为了有人能时时顺着自己的心意,所以明知女儿会痛苦后半生,也要答应朱氏的求婚,阿姊和阿娘,则是想得到朱氏在朝中的支持。”
“你们想把我留在谢府,从来没有考虑我会不会幸福,不过都是为你们自己着想,为了谢氏的名声、利益罢了!”
谢简阴沉着嗓音训斥:“玳婢,你想走只管走,但不要污蔑阿娘阿母的好心!”
谢真一扬起冷笑,她已经向他们解释了千百回,若不能与爱人相守,那自己宁愿去开酒肆去做官,去展翅高飞,也不愿浑浑噩噩在陌生人身边度过一生。
可阿母们装聋作哑,不仅联手装病骗她回来,还将她禁锢在昏无天日的后院里,让她为素不相识的乾元生儿育女,虚耗青春。
那就别怪谢真一不顾亲情,也要离她们远远的了。
她什么都没拿,府里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就这么两手空空的走到大门口,回过身最后扫了一眼众人。
谢母以为她回心转意,泪眼婆娑又一声哭喊:“玳婢,阿母都错了,没了你教阿母怎么活呀!”
留在这里,我才活不下去。
谢真一心里默默念着,语气坚定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家,从今后,我再也不回来了,永远也不回来。”
说罢,谢真一毅然转身,登上杜三娘来接的马车,远远的驶离了谢府的哭声。
明光殿。
冰山上盘着细碎的白色冰纹,冰纹又一点点消融在暑热的蚕食里,和着清清爽爽的夏风,殿中便多了几分凉意。
“所以,你真的要去京口郡定居了?”
谢真一逃出谢府,就被杜三娘送到了宫中。她来不及更衣,立在金碧辉煌的殿宇中央,只着一身素净的白裙白履,像高山上摇曳的格桑花,经历过狂风骤雪,脆弱却□□。
“继续在建邺生活,少不了撞见谢氏的故人,不如应承了陛下给的差事,直接搬到京口郡,也免得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不见天日的监禁和与至亲的决断,都使她的皮肤愈发苍白,身材愈加纤细,眼底浓浓悲痛也如一条缓慢流淌的大河,沉静又深不见底。
元祯轻哼一声:“谁敢对你指指点点,朕就把谁的手指剁下来喂狗。”
听到她的维护,谢真一露出多日来的第一次笑:“不过是几句话而已,陛下未免太不讲理了。”
“那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元祯也经历过元叡的逼婚,对这种滋味最能感同身受,更何况那会就有谢氏在兴风作浪,所以别说剁了他们的指头,就是再重的处罚也不为过。
她思量着是不是该寻个由头把谢氏发配到交州,嘀嘀咕咕:“就算是走,也该是他们走,凭什么反教你离开,等朕去指使几个御史……”
谢真一哭笑不得,含蓄的劝道:“听闻鲜卑部使者马上要入京了,陛下还是先以战事为重吧。”
她不知道,谢济死了,谢氏小辈中的佼佼者还要守孝,现在的谢氏如同没了牙的老虎,元祯想要动手,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当然,谢氏已经没有了足以牵挂的人,元祯怎么处置,谢真一都不在乎,她只想尽快的离开建邺。
但在离开建邺之前,她还有一个想要完成的心愿。
谢真一莲步轻移,白皙的脸蛋上多了两团不正常的红晕:“那罗延,我已不期望入宫为妃,或许今后也不会再回建邺,但是,能不能再让我再抱一下你,就像咱们小时候那样。”
她想过,自己大抵是不会再嫁人了,并非是因元祯,而是儿时的缘分太刻骨铭心,长大后的姻缘又多不堪,纵然是喝下忘情水,也难以忘掉这一切。
既然得不到世间圆满的情爱,那么一个小小的拥抱,看在从前的情意上,元祯总不会拒绝她吧?
光润的脸颊蓦地敛住笑意,元祯心中咯噔一声,就在她紧张无措之时,白芷的香气已来到眼前,那柔软的怀抱也在慢慢逼近。
自己可是有妻女的人,她牢记萧夷光的谆谆教诲,下意识的向后躲了步,没想到,七娘也紧跟了半步,几乎要把她逼到满是奏疏的长案上。
周旁伺候的宫婢都垂下了头,皇后娘娘远在椒房殿,别说拥抱,就算做的更深入些,她们也不敢打搅陛下和谢七娘的好事。
两人挨得极近,只要身子前倾些,元祯的呼吸再粗些,都能扑在七娘不点而朱的柔唇上,白芷的香气也裹挟而上,似乎想要把她从里到外熏透了。
慌乱中,元祯握了把团扇在胸前扇着,隔开两人的距离,又半是玩笑道:“我刚抱过羡婢,身上还留着一身奶味,若你不嫌弃,那就抱吧。”
谢真一身形一滞,双腿像半截老树桩似的,死死在原地扎根住,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怔愣间,她果真在空气中嗅到若有若无的奶香味,再仔细看,元祯前襟银白龙纹的爪子处,还有一点暗淡,想来是孩子不懂事,留下的污秽,而元祯也不嫌弃,就这么穿着出来见人。
今时早就不同往日了。
谢真一苦涩的发觉,元祯刚刚得女,自己的纠缠只会给她留下麻烦。
她退后几步,语气软下来:“是妾逾矩了。”
元祯耸了耸肩,给她寻了个台阶下,故意笑道:“小孩子麻烦得很呐,不仅一放下就哭,抱起来还会朝你吐奶。今日就吐了我三身,你嫌弃也是正常。”
谢真一笑笑,脸色方好些:“等妾去了京口,寻个好绣娘,给陛下多做几身衣裳送进来,省得陛下再推三阻四。”
“好啊,再一块做些肚兜、坎肩、围涎、虎头帽来,羡婢半日就得换身衣裳,旧的还不能继续穿。”
谢真一:……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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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椒房殿嘻嘻哈哈,比往日热闹。
王遗姜代表萧氏入宫看望生产的萧夷光,想着小孩子能玩到一处,就顺便带上了自己的女儿和稚婢。
她和萧琼的女儿萧弼也有一岁多了,出生时请萧夷光起了小字,名唤太平婢,这时刚会走。
小小的人儿,连走路都不稳,却异常的强势霸道,敢跟稚婢这个快六岁的大孩子争抢羡婢的“探视权”。
元祯一个月前让人用黄花梨打了只小床,有四只轱辘,可以放在地上推来推去,非常受孩子们喜爱。
她们争着去推这只床车,也争着做鬼脸,发出“噜噜噜”的幼稚声音,逗躺在里面的羡婢笑。
羡婢已经满月了,比起刚出生那阵,褪去了浑身的绯红,变成一只洁白如玉的瓷娃娃,粉嫩嫩的脸蛋吹弹可破,直教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稚婢与太平婢还没见到过这么可爱有趣的小玩意,戳着她软乎乎的脸,两个人都想起了夏日吃的水蜜桃,又甜又多汁,羡婢想必也是这个味道的吧。
敢想就敢干,太平婢先趴在床杆上,抻着身子亲了羡婢一口,而后紧接着伸出灵巧的小舌头舔了舔,惊喜的发现竟然有股奶香奶香的味道。
羡婢的脸颊沾上黏糊糊的涎水,不明所以,痒痒的咯咯直笑。
这可把稚婢吓到了,她年岁长些,虽还没有识字,但也听了不少傅姆的教导,觉得太平婢这样亲近羡婢,并非淑女可以为。
她阻止道:“你不许再亲羡婢了,这样不好。”
太平婢听不懂,但她还想再尝尝奶味水蜜桃的味道,就用力推开稚婢,又警惕的张开双手护住小床,免得稚婢也来分一勺羹。
稚婢比太平婢高,力气也大,但性子太柔弱,于是被挤到一边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平婢在羡婢身上摸来摸去。
小孩子终究不懂事,表达喜爱的方式也比较粗暴,太平婢又捏又搓,很快揉得羡婢的小脸泛起了红。
羡婢摇摆着小手,想摆脱这个漂亮的小娘子,但小娘子不依不饶,又大口亲了她两口。
一皱鼻头,羡婢噫噫呜呜哭出声来:“呜呜呜呜啊啊啊。”
不好了,羡婢哭了。
稚婢心里一紧,忙跑去正殿去找傅姆。
在傅姆赶过来查看前,一双有力的臂弯隔着太平婢小小的身子,先一步抱起了羡婢,搂着她轻轻的哄着。
元祯看到女儿脸色通红,疼到了心里,恨不得将这块红痕挪到自己脸上。
她哄着孩子,忍不住训斥姗姗赶来的傅姆们:
“太平婢年幼,你们也不懂事?难道非要皇后一刻不停的盯着你们,你们才肯尽心办差?”
傅姆们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元祯:“阿柔,傅姆擅离职守,该如何处置?”
苟柔道:“轻则挨三十板子,重则拉入掖庭。”
“来人,把她们都充入掖庭,再也不许来伺候小殿下!”
第103章
萧夷光和王遗姜在正殿闲聊,听到侧殿的动静,便教商音去瞧。
商音打听回来,也不管王遗姜还在,直接道:“萧小娘子抓红了小殿下的脸,小殿下就哭了起来。”
萧夷光蹙眉,穿上木屐就要去看羡婢:“傅姆们呢?怎么也不管管。”
“娘娘,您慢点。”商音扶着她,愤愤道:“傅姆们偷闲去抹叶子牌,好在陛下及时赶回来,已经将她们全打发到掖庭了。”
听说女儿闯了祸,王遗姜惴惴不安,起身请罪道:“臣妾就不该带太平婢进宫的,她性子专横,又被萧琼宠坏了,府里上下,也只有稚婢能容忍她。”
偏殿里,在元祯的哄逗下,羡婢已经抿住小嘴,停下了哭声,只是溜圆的黑瞳里还蓄着泪水,长长的睫毛忽的一眨,看上去好不可怜。
元祯亲了亲她的眼睛,爱怜道:“咱们羡婢真是个懂事的小娘子。”
太平婢攀着元祯的腿,像只小猴子挂在树上:“羡……羡婢。”
她还想跟香香软软的羡婢玩。
元祯体谅她年幼不懂事,却不敢再让女儿看到这只泼猴:“胡傅姆,带太平婢下去吃点心。”
“不要点心,要羡羡。”
在同辈小娘子中,太平婢口齿算伶俐的,但因为年纪太小,还是不太会说羡婢两个字,只知道围着元祯打转。
“太平婢,羡婢太小了,阿姊陪你玩。”
稚婢善解人意,主动揽上她的肩膀,小手却挨了一巴掌。
比起朝夕相伴的阿姊,还是奶味的水蜜桃好吃。
太平婢早慧,心里分得门儿清,她打开阿姊的手,坚持道:“不要你。”
“太平婢,不可无礼!”
王遗姜随萧夷光进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家女儿耍赖纠缠的模样,还打了稚婢的手,心提到了嗓子眼:“阿母在家中如何教你的?”
小殿下未出生前,稚婢就是皇后娘娘的心尖宠,女儿这么对待稚婢,这教娘娘看着,还以为她们家没有礼数,虐待稚婢一个孤女呢!
这般想着,王遗姜瞪了女儿一眼,先去执起稚婢的小手,关心道:“怎么样,稚婢疼不疼呀?”
稚婢摇摇头,她知道王遗姜对自己好,便露出蓬松的乳牙,笑着安慰道:“姨母,太平婢没有力气,我不疼。”
看到阿母来,太平婢也规规矩矩收敛了手脚,甜甜一笑:“阿母~”
“你啊,就算到了宫里,也能给我闯些祸出来。”
太平婢懵懵懂懂,看不懂阿母眼中的责怪,就扯着她的衣角去看羡婢。
王遗姜怕女儿再耍小性子,顺势一把把她抱起来,远远的离开羡婢:“在陛下面前安分些,回去阿母给你吃糖。”
萧夷光疾步走向元祯,木屐踏在地板上,如同急促的鼓点,踩出一连串的响声,全然不见平日端庄优雅的姿态。
“把孩子给我。”
元祯轻声道:“不是什么大事,红肿都消下去了。”
萧夷光没听,平稳的接过羡婢,目光细细地寻了一遍,见她的柔嫩的脸上没有多出什么划痕,胸中梗塞的心才有所舒展。
她瞥了眼啃手指的太平婢。
到底是个小孩子,若是常人见皇后那么生气,早就吓软了腿,太平婢却睁大稚气的双眼,还欢快的张开双手:“姨姨抱。”
王遗姜呼吸一窒,低声道:“莫要胡闹!”
萧夷光心疼女儿,语气没有什么温度:“阿嫂未免也太娇惯太平婢了。”
一岁多的孩子,已经可以跑可以说话了,若不及时引导,一味的宠溺,今后定要养成个混世魔王。
碍于是阿嫂,萧夷光也就提点了一句,便将事情揭过。
可王遗姜却吓出一身冷汗,强撑着笑脸留在宫里坐了阵,回到府里就与萧琼商量,要给太平婢寻个女师教导。
“我看稚婢的女师就不错,在宫里,陛下直夸稚婢端庄有礼,说她有八娘的风范,不如让她俩用一个人。”
萧琼直摆手:“不行,咱们府里又不是请不起女师,太平婢的脾气你也知道,万一折腾起来,连带着稚婢都要遭殃。”
“也是……”
妻妻二人陷入沉默,俱头疼不已。
太平婢哒哒哒跑过来,手里举着萧琼的第二日要呈上去的奏疏,询问道:“画画?”
“不行,不能在上面画画!”
萧琼大吃一惊,连忙夺下来,又起身给她找了张好宣纸,才把精力充沛的女儿打发走。
她撑住脑袋,叹了口气:“唉,若女师也改不过来太平婢的脾气,今后可怎么嫁人呢——稚婢呢?怎么没见着她?”
王遗姜道:“被留在宫里了,娘娘说好久没见稚婢,就留她小住几日。”
萧琼惆怅:“若太平婢的性子稍微好些,按咱们的家世,就算是送进宫里,给羡婢做太女妃也是够的。”
可现在太平婢才一岁多,就敢把羡婢当小玩意耍,长大还不得把皇宫的屋顶掀了。
所以就算是亲姐妹,她也不敢在八娘面前提这回事。
————
稚婢跪坐在小床前,太平婢走了,眼前这个可爱安静的小宝宝是她一个人的了,她满心欢喜的摇了摇床,突然起身,跑到步障后面。
木榻里,陛下红着双颊,紧紧搂着八娘,手伸到薄薄的衫子里,不知道在找什么。
八娘蹙起柳叶眉,好像不是很喜欢,可身子却贴得越发的近,唇瓣也亲上了陛下的脖颈,她唇上抹着嫣红的胭脂,就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淡红的吻痕。
她们坐得这样紧,不嫌热吗?
稚婢歪头看看铜盆里的冰山,拿小手当团扇给自己扇了扇风,纯洁无暇的眼眸里露出一丝疑惑。
情到浓时,元祯将人推倒,手指也拨开了衣带,全神贯注之际,就听到身后响起天真的声音:“八娘,你们在玩什么呀?”
“!”
她胳膊一软,吓得摔倒在明月婢身上,又被推到边上,还挨了一记眼刀。
萧夷光嫌弃,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
唾弃完元祯,她不慌不忙理好衣襟,抱起稚婢,和颜悦色的转移话题:“稚婢怎么不跟羡婢一起玩了?”
稚婢想起正事,就把方才两人的奇怪行为忘在脑后,对萧夷光央求道:“八娘,我晚上可以跟羡婢一起睡嘛?就在侧殿。”
她怕萧夷光不放心,主动补充:“我睡觉很乖的,从不乱动,傅姆们都夸我。”
萧夷光迟疑,羡婢自生下来,还没有离开过阿母睡觉呢。
“可以可以,那就一起嘛。”
元祯懒洋洋的坐起身,用帕子擦着脖颈,先代萧夷光答应下来:“不过,晚上羡婢还要吃奶——”
聪明的稚婢抢先道:“我会叫醒乳母的,如果乳母睡得深,我就在她耳边说‘羡婢要喝奶啦’,她一定会醒的。”
守夜的乳母哪有敢睡觉的呢?
元祯不由得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好啊,那就辛苦稚婢啦。”
“不辛苦,谢谢陛下。”
稚婢高兴的咧开嘴笑,又吧嗒吧嗒的跑回步障外面。
等人走后,萧夷光揪起元祯的耳朵:“陛下端的大方,为了一夜春宵,就把女儿给卖了。”
“难道你不想吗?”
元祯暧昧一笑,又重新将她压倒在木榻里,在额头、脸蛋、侧颈上胡乱亲了阵,像一场说来就来的雷阵雨,云散天晴后,雨渍还留在细润如脂的肌肤上。
萧夷光被吻得气息不平,她顾忌着步障外的稚婢,怕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吓到她,就伸手推开了元祯:
“光天白日,陛下又没到信期,还是老实些好。”
“那入夜后,是不是就能——”
萧夷光敷衍她:“等羡婢睡下再说,陛下不要急色。”
元祯腹诽:也不知道是谁方才腿勾上自己腰,生怕自己跑了!
从萧夷光查出有孕那日,两个人就没有再亲热,算算日子,也有九个月了。
好不容易等到明月婢出了月子,可以开荤了,又多了羡婢这个绊脚石,差点把她憋出病来。
元祯颇感意兴阑珊,就滚到木榻另一头,抽了把折扇给自己扇着,似乎这样就能把所有燥热都赶走似的。
“陛下?”
元祯轻哼一声,没有应。
萧夷光自后面拥上她,好笑道:“陛下怎么还吃起羡婢的醋来了?她才出生一个月呀。”
羡婢是她们第一个孩子,今后也可能是唯一一个。
萧夷光深受母亲们熏陶,待女儿如命,把羡婢放在心尖上宠爱,就不免冷落到元祯。
元祯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幽怨:“你不想教我吃,为什么又总来撩拨我?”
每个晚上,哄完羡婢,明月婢就要滚到自己怀里,不光让腺体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还穿着薄如蝉翼的中衣,贴着元祯要亲亲抱抱,才能安心睡下。
就算是无欲无求的内臣,怕也忍不了坤泽滚到怀里撒娇,就更别提已经与明月婢结契,日日夜夜馋得口水直流的元祯了。
“……吃?”
萧夷光顿时明白她话中之意,眸中含着春水,满面红晕的捶了下元祯的胸口:“孩子们都在外面,不要胡说。”
“嘿嘿,她们又听不懂。”
捶完人,她倒也认真思忖了下,羡婢还小,虽说离不开人,但好歹还有傅姆乳母在,她们经验足,办法多,可以代为照顾。
可元祯那里,总不能也寻些年轻貌美的宫婢代她“相处”吧。
两相权衡下,萧夷光抬眼,恰好看见元祯眼下的乌黑,想起自己怀孕时,都是她在帮自己揉腿按摩,白日黑夜比伺候的傅姆还勤勉,心就顿时软了下来:
“依你就是了。”
第104章
扇出重影的折扇一滞。
元祯的唇角勾起来,她翻了个身,长臂扣过明月婢的肩膀,装作漫不经心的抚摸那如瀑的青丝,实际慢慢压上她的身子:
“羡婢都满月了,你也该试着放手,好好跟我过二人世界。唔,明日是乞巧节,也没有早朝,咱们出去吃果食、放河灯怎么样?”
“听说入夜后御河里的河灯,比繁星还要多,比银河还要璀璨。”
前年和去年的乞巧节,因为元祯生病,萧夷光需要在榻前照顾,所以无缘出宫,只能命人在葡萄架下供上瓜果,算是过了节。
今年难得她主动提出来,萧夷光眸中也闪烁起期待的喜悦。
坐在御河两岸的河房里,夜风袭来,听着小娘子们放河灯时的欢声笑语,眼前则是缓慢淌过的灯河,飘飘渺渺,如同置身天阙月宫,这是何等的乐事呀。
萧夷光自然而然想起女儿:“可惜羡婢太小了,要不然,妾也想带她出去见识见识。”
元祯解丝带的手一抖,戏谑道:“乞巧节带什么孩子?明晚你躲在葡萄架下面看看,牛郎织女见面的时候,身后是不是还有两个小孩叫阿爹阿母。”
“不带就不带嘛,到时候买几只磨喝乐回来给羡婢玩。”
羡婢,羡婢,还是羡婢,明月婢有多久没有深情款款念过自己的小字了?
元祯暗暗磨了磨牙,深感孩子生早了。
“陛下在做什么?”
萧夷光半躺在元祯怀里,正暗忖再给稚婢买斤糖油蜜果,宫里做的好是好,就是太甜太腻,她忽然觉得胸前凉飕飕的。
低头一看,萧夷光面上浮现羞怒,这色胚子嘴里说着甜言蜜语,手却掀开了她的心衣。
糟了,被发现啦。
“哗啦。”
元祯破罐子破摔,干脆扯开她的两襟,边亲吻那片白皙的皮肤,在雪顶上流连,边含含糊糊道:“朕腹里饿了。”
“饿了就去用饭,别折腾——”
胸前趴上一个脑袋,又咬又啃,还……湿湿软软的,用的力气也大,是与羡婢完全不同的触感。
萧夷光惊得一颤,越发软到她怀里,半掩在青丝下的耳根也蓦地红了,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才好。
自己是羡婢的阿母,但不是那罗延的阿母呀。
她软软推了几把,那人不仅不走,还变本加厉,吸吮得更厉害了,只好央求道:“那罗延,不要这样,妾去传膳好不好。”
隔着柔软胸脯,元祯能听到里面的心脏噗噗乱跳,忍不住笑起来:“可是,明月婢就很好吃啊,比陈大娘子的手艺香多了。”
这副身子将近一年没有尝过情事,一瘫倒在元祯手里,就如淋了水的宣纸,软绵绵的,水润润的,麻麻酥酥的,十分好拿捏。
萧夷光颤抖着,想踹开元祯,膝盖刚抵住她的小腹,就被轻而易举的按到两边,反倒给元祯打开了方便之门。
趁着元祯向下,她及时用双臂护住前胸,嗓音湿润,似有嗔怪:“你就不能忍到晚上吗?”
元祯的手指滑过她光洁的腿,惊起一道道战栗,故意道:“你现在又没事,朕也没事,为什么不能提前?”
萧夷光语塞。
那人按住她推拒的手,像剥果子似的一件件将萧夷光的衣衫剥尽,期间还不时去骚扰下雪顶上的茱萸,厚颜无耻道:“不要挣扎,难道你想让稚婢听见?”
稚婢与侍立的宫婢都在步障外面,隔着薄薄的丝面,甚至能看到稚婢头上的珠花,在一上一下的飞舞。
萧夷光嗔了她一眼,在这温柔的攻势下,心底的欲望被彻底勾起,她的手由推搡变为紧紧搂住元祯的背,情动时,喉咙也不可避免发出了细碎的喘息。
稚婢耳朵动了动,从床边抬起头,奇怪道:“这是什么声音呀?”
宫婢们羞红脸颊,互相笑看一眼,堵住稚婢的耳朵,将她与羡婢都抱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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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红日刚钻出薄薄的云层,正是将明未明的时候,椒房殿便被甜丝丝的香味环绕。
萧夷光先睁开双眼,偏头一看,元祯还趴在枕上酣然而睡,于是笑了笑,悄悄拉开罗帐,披了件中衣下床。
怕木屐发出响声,她赤足踩上不染纤尘的地板,轻轻穿过主殿的正堂,隔着道珠帘,隐隐看到侧殿里的傅姆们恪尽职守,用团扇为两个孩子扇着凉风。
羡婢乖乖躺在木床里睡觉,睡颜宁静而美好,没有因为阿母不在身边而哭泣。
惦念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来,萧夷光欣慰之余,又有些空落落的:羡婢才出生一个多月,突然离了阿母睡觉,晚上竟然也不想她!
难道真的要遵从宫里的旧规矩,试着将孩子多交给傅姆们抚养?
胡思乱想时,殿里的胡傅姆发现了萧夷光的身影,忙屈身要给她打起帘子。
萧夷光怕珠帘乱动,吵到羡婢,便摇了摇手,示意她不要过来,转身回到主殿。
主殿的长案上摆满了时新的瓜果和乞巧果子,都用两尺长的大圆瓷盘盛了,罗列在格子窗下,被初升的晨日一照,颜色格外鲜艳可爱。
盘子边,站着绿油油的荷花瓶,里面插着几株并蒂莲,也不知他们是从哪费尽心思折来的,粉嫩的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至于黄蜡做的各类水上浮,就更是精巧了,有鸳鸯、丹凤、凫雁和一条威风凛凛的长龙。
这都是元祯吩咐人提早备好的,还玩笑说她们成亲后还没有过过乞巧节,今年再不准备,就是牛郎织女不怪罪,皇后也要委屈得咬着被子哭了。
刚调侃完,她的耳朵就遭了殃,差点就要抱着被子哭唧唧睡在地板上。
萧夷光依次欣赏过水上浮,走到案尾,发现宫婢们还捣好了凤仙花,做了几盒鲜红透骨的汁子放在案上。
乞巧节有用凤仙花染指甲的习俗,宫婢们这是怕她一时兴起,到时来不及准备,于是就提前捣好送了进来。
萧夷光的容貌光艳逼人,一双柔荑也如软玉削春葱,柔和中带着珠泽,就算不染凤仙花,就已是极美了。
但她偏好美服华饰,并不介意用胭脂水粉为自己换番颜色,加上今日又是乞巧节,万一街上的小娘子都有一双红指甲,独她不染,那有什么意思呢?
染得指甲如花红,萧夷光又拨开床帐,俯身到元祯枕边,想教这人看个新鲜。
“陛下?”
“再让我……睡会。”
元祯呢喃着翻了个身,没有睁眼,搭在肩背上的薄被却滑到了腰际,洁白的脊背上满是划痕。
萧夷光回想起昨夜的事,脸蓦地羞红,她向上拉了拉薄被,想遮住红痕,元祯的雪白的脚却又漏了出来。
看了看自己的红指甲,萧夷光唇边浮起狡黠的笑,她也不再叫元祯起床,而是下床取过凤仙花汁子,坐到床尾鼓捣起来。
元祯梦到自己又重新坐回了那辆四轮车,双腿像灌了铁似的,任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挪动半步。
她惊惧之际,突然从远处跑出来一只小狗,长得又小又脏,毛发都纠结到一起了,竟伸着满是口水的舌头,一口一口舔着她的脚趾。
“朕的鞋呢?走开啊!救救我,明月婢!!!”
忽的坐起来,元祯大口喘着粗气,她惊魂未定的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人紧紧抓着,所以才动不了。
元祯松了一口气,又瞥到萧夷光只松松垮垮披着件中衣,也不怕着凉,于是皱起眉:“明月婢,你在干什么?”
萧夷光已经涂完最后一个脚趾,大功告成,她盈盈笑道:“臣妾想陛下的脚劳苦功高,今日过节,就让它跟着高兴高兴。”
“什么?”
元祯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掀开被子一看,原本粉嫩可爱的脚趾改头换面,全被明月婢染成了血红色!
堂堂一国之君,平日穿着都是挑大气端庄的样式,如今涂红了脚趾,坐在巍峨的皇宫内处理国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朕还怎么有脸穿木屐。”
元祯欲哭无泪,将脚深深埋进被子里,随后感觉面上无光,就把脸也藏了起来。
萧夷光望着床上的小山,颇感好笑,她觉得元祯是受天子身份禁锢太久,平日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所以才连打扮自己都觉得羞耻。
凑到她的身旁,萧夷光拿出对待羡婢时的耐心,循循善诱道:“陛下的脚涂上凤仙花汁子,很好看呢。”
好看是好看,可是……
元祯紧紧咬住后槽牙,还是觉得臊得慌,她已经能想象出待会更衣时,宫婢们看到鲜艳的脚趾忍着笑的模样了。
这教她难以忍受,声音闷闷得从薄被下传来:“把阿柔叫过来,朕要洗了去。”
萧夷光劝道:“又不是染在手上,陛下若是喜欢,只消穿上暑袜,就没人能看得见。”
白日里,穿着暑袜的确能遮掩,可晚上呢,万一宫婢进来盖被子,发现黑暗里她的十根脚趾猩红,像猴屁股似的,还不得笑出声?
没办法,为了维护天子的尊严,元祯只能忍痛牺牲自己:“算了,让阿柔端水过来。”
萧夷光无可奈何,只好出去单单叫了苟柔一人进来。
“噗哈哈哈哈。”
元祯猜得没错,当苟柔看到被里伸出的一双红脚趾,忍不住抱着肚子大笑:
“人家都是涂在手指甲上,陛下好兴致,拿汁子往脚上抹,到时人家炫耀着一双巧手,您炫耀自个的巧脚。”
“……快倒水过来,朕要把它洗掉。”
第105章
元祯认真搓了一盏茶的时候,期间用上了丝瓜瓤、陶搓石,铜盆里的水还是清亮亮的,脚趾上的指甲在清水里泡着,愈发红艳起来。
苟柔提建议:“要不然用锉刀试试?”
萧夷光不同意:“锉刀会把指甲刮坏的。”
元祯直起腰,后襟已然被汗水浸透,她扔开手里的丝瓜瓤,沮丧道:“凤仙花的汁子多久才能消失?”
“大约一年——半年才行。”苟柔见她的脸色不好,忙变了口风,夸道:“陛下,您涂这个虽说是艳了点,其实看久了,还挺好看的。”
“真的吗?”
苟柔点头如捣蒜,煞有其事的胡诌:“真的真的,像石榴籽,不,就是十颗火红的玛瑙,不掺一点杂质,一看就价值连城!”
听了她的马屁,元祯肉麻到用红脚趾在盆里抓来抓去,还起了一身恶寒。
萧夷光从柜中取了双新罗袜,笑吟吟的递到元祯面前:“是臣妾不懂事,只能先委屈陛下一阵了。”
元祯抬眼,恰好撞见她眸里闪过的戏谑,便反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怀里,咬牙道:“你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朕。”
“臣妾没有,陛下不要不识好人心。”
“嗯?别狡辩了,是谁昨晚叫嚣着今天要给朕好看?”
还不是你贪得无厌,要了一遍又一遍!
萧夷光气得扭了把她,昨晚闹腾到深夜,自己在床上软得跟没骨头似的,手抵住了元祯的肩膀,立马就又垂下去,除了说几句言不由衷的狠话,还能做什么呢?
“陛下,臣妾的指甲也染上了凤仙花汁,只是一时兴起,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挨了一顿扭的元祯:“?”
我看你就是在携私报复。
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去,必须要给明月婢一点颜色瞧瞧,否则就凭她胆大包天的性子,下回肯定还敢先斩后奏。
手探入松垮的中衣里,元祯慢慢描摹着她柔软紧致的小腹,在那若隐若现的线条上画画: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皇后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明月婢想要什么惩罚?”
萧夷光攥紧床单,虽然绷起了神经,但依旧看穿了她的坏心思,哼声道:“怎么罚,陛下心里早有主意了,为什么还要来问臣妾?”
罗帐里面响起一阵翻腾,苟柔见状不好,端起铜盆就要退下。
萧夷光深陷在元祯的禁锢里,瞥见苟柔要离开,忙挽留:“苟女史,你不要走。”
元祯强按住她的双臂,警告道:“就是寿春姑姑来了,也救不了你,阿柔,你若还想留下来,就过来帮朕——”
皇后娘娘,陛下不打算饶过您,奴婢就是帮得了您初一,也帮不了十五,您自求多福吧!
苟柔听了拔脚就走,溜得比兔子还快。
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消失在眼前,殿内只剩下她和身上的登徒浪子,萧夷光没有认命,而是重整旗鼓,干脆利索的谴责:
“陛下罚人也该有个章程,臣妾犯了《大周律》的哪一条?滥用刑罚,强逼坤泽,这是昏君才会做的事!”
元祯像一头机灵的小鹿,可不会轻易掉进她的陷阱里,反而问:“你是朕的皇后,《大周律》哪一条又写着朕不能白日亲近皇后?”
萧夷光扶额,从前元祯病着的时候,床榻中的情事都是由她主导,而今不知是因为间隔了太久,还是元祯身子骨好了,竟连白日宣淫的事都能干出来。
她嗔怒:“昨夜加今早,你也不怕累死在榻上。”
元祯吻上她圆润的肩头,闻言嗤笑:“朕可一点不累,怕是明月婢累了,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萧夷光暗中咬了咬牙,格挡的胳膊用了七八成力气,就轻松把元祯这个小鸡崽掀到床上,她居高临下的反坐上去,轻笑道:
“陛下好大的口气,那就让臣妾试试您的体力吧。”
边说着,她边用自己的衣带牢牢捆住了元祯的手,又求知若渴的从枕下取出本春宫册,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这个姿势陛下一定会喜欢,您昨晚在臣妾身上用了两次。”
元祯:“……”
趁明月婢在学习,元祯尝试挣扎一下,却发现无论是被衣带缚着的双手,还是被明月婢压倒的腰部,都纹丝不动。
好像是被角抵的大力士控制住了。
她不禁怀疑,昨夜柔柔弱弱,趴在她肩头娇喘着的人到底是谁?
该不会是明月婢装出来的吧!
————
建邺多是纵横交错的河流,其中横贯东西的御河是最宽阔笔直的一条。
它紧挨着朱雀大街,南面是坊市,南边则是达官贵人的住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每逢元旦、七夕佳节,这里都会举办盛大的节会。
有头脑的商贾买下了河岸两边的地契,临河弯弯曲曲建了不少墨瓦白墙的河房,专门卖给玩弄风骚的文人墨客,或是趁着佳节租赁出去,赚一笔不菲的租金。
青牛拉着篷车,绕过一座二十四洞的长拱桥,静静的停在一座三层河房前。
河边已经聚集了无数小娘子小郎君,手里或放着河灯,或攥着磨喝乐,俱是两两一对,言笑晏晏。
这栋河房外植了几丛细竹,掩着菱花窗,显得清幽文雅。
萧夷光踩下马凳,第一眼便喜欢上了:“那罗延从哪里寻到的这处河房?十分对妾心意呢。”
“你喜欢?杜三娘,明日就去寻房主人来,不拘多少银子,把这里买下来。”
元祯扶着苟柔下车,嘴里豪气的为美人一掷千金,手却不自觉揉了揉右腰,今早她压人不成反被压,差点没把腰折腾断。
唇边漾开微笑,萧夷光主动揽上她的胳膊:“一年又住不了几回,何苦断了商贾的财路?想来再租赁就是。”
“这里的河房地界好,也抢手,就算提前三个月租,都不一定能租到,不如买下来,想什么时候来就能来。”
元祯想起张十一郎的话,这栋河房后面有临河的阁子,不仅可以靠船和放河灯,还放了几只藤椅供人休息,她按了按腰:“进去看看?”
萧夷光点点头,刚要进房,却又看到西边天际的一抹微红,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放河灯的郎君娘子也不多,都挤在朱雀大街上游玩。
她改了主意:“先逛街,再挑几盏河灯回来放。”
逛逛也好,七夕佳节,哪对有情人能抵抗住名正言顺同游的诱惑呢?
她们撇去扈从,只带了苟柔一人,十指相扣的上了街。
火红的灯笼悬在街道两边,铺亮了纵横交错的街坊。游人如织,人声鼎沸,街道两边的吆喝声都格外响亮,卖什么的都有,平日见不到的新奇玩意这会都摆了出来。
元祯端详了几家卖河灯的铺子,有传统的荷花灯,还有小船灯、兔子灯等,简直挑花了眼,不禁感慨:“好多河灯啊,不如都买下来,让你换着花样放三天三夜。”
店主人闻说,脸上笑开了花,对着正挑选河灯的萧夷光拍马屁:“女郎好福气啊,这是您的乾元吧,出手真阔绰,你们全要的话,小店给打八折!”
店内少说也有一千盏河灯,放这么多灯,还不得把御河堵了?
萧夷光瞥了元祯一眼,纤手摆弄着盏荷花灯,云淡风轻的拒绝:“她是入赘我家的,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店主人的笑僵在脸上,重新打量了那捶腰的乾元几眼,见她虽穿着不俗,但面色苍白,眼下泛黑,活像被吸干了精气的药渣,说是赘妻,倒也合理。
她眼珠子转了转,拉元祯到一边,热情推荐:“本店除了卖河灯外,还兼卖从身毒国传来的阴阳合欢散,保准吃了就见效,一夜八回,让您的坤泽欲罢不能、死心塌地。”
元祯:……朕看上去真的很需要这种东西吗?
“我好得很,用不着。”
店主人一副多见不怪的表情,积极推销:“来我这的人都这么说,这样,您夫人说您没银子,我先送你一盒,等您夫人用着也说好,再过来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