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对左娜和达尔顿来说,死亡也许是一种解脱。
“扎克斯,你究竟在隐瞒什么?”左娜声音紧绷,她敏锐察觉到扎克斯不对劲,可她找不出原因。
“只是提前防范,别紧张。”扎克斯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只精美的金盒,打开盒盖,里面是多件指腹大的异兽雕刻,形态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完全是等比例缩小。使用的材料昂贵稀少,既能随手把玩,也能用作吊坠。
“送给你,殿下。”扎克斯扣上盒盖,将金盒递到达尔顿面前,“希望你能喜欢。”
“我很喜欢,谢谢你,扎克斯伯爵。”达尔顿双手接过来,朝扎克斯微笑。
真是个好孩子。
扎克斯心生感慨。
很可惜,他是个好孩子。
伯爵垂下双眼,咽下一声叹息。
“我该走了,左娜。”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拉直身上的外套,“我不能留下太久,以免国王陛下起疑。”
左娜请他来,为的是寻找其他购买毒药的渠道。
扎克斯没有答应,兄妹俩陷入僵局。
达尔顿到来后,扎克斯仍没松口。他清楚左娜在想什么,但以目前的局面,除非万不得已,他们都不该再轻举妄动。
走出房间之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往左娜耳边道出一番话,顿时让她脸色大变。
“记住我说的,王后陛下。”
话落,他向左娜鞠躬,身影消失在门后,脚步声顺着走廊远去。
左娜定在原地,脸色隐隐发白。
回想扎克斯吐露的消息,她终于明白,为何兄长要拒绝自己的请求。
“炎境之主插手,覆灭山地人部落,切断所有交易渠道。”
炎境之主,魔族的君王,天性凶狠残暴,恐怖的烈焰能焚化一切。
相比之下,戈罗德都不再那么可怕,即使他想废掉自己,让自己陷入困境。
左娜后退两步,跌坐到椅子上。
“为什么?”
回想此前种种,她倍感恐慌无助。
事情变得异常不顺,情况越来越糟糕,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是了,第一王子。
殷王后的血脉。
自从他走出黑塔,真正站到戈罗德面前,命运就开始修正,仿佛有一只大手在操控,迫使所有人走上既定的轨迹。
顺风顺水的变成岑青,其他人,包括戈罗德、王城贵族、还有她自己,肉眼可见陷入困局,却对此无能为力。
“黑暗神在上,这是背叛的惩罚吗?”左娜陷入迷茫,感到茫然无措。她仿佛踩在云朵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母亲,你怎么了?”
达尔顿的声音唤醒左娜。
她猛然间回神,忧虑从眼底消散,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达尔顿,我的孩子,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她抱紧小王子,语气深沉,好似重新拥抱力量。
阳光透入室内,被窗帘遮挡,散落昏黄的光斑。
左娜抱着小王子,跪在地上发下誓言,为了她的孩子,她不惜对抗所有人,无论是她的丈夫,还是远在雪域的岑青。
一阵风穿过王宫庭院,卷走枯萎的玫瑰花瓣。
残红揉碎在风中,纷纷扬扬洒落,如同在昭示凄冷和绝望。
热风穿过雄伟的城池,掠过小镇和村庄,绕过马场和荒野中的聚落,呼啸刮过森林,席卷广袤大地。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数百辆大车排成长龙,沿着河流鱼贯而行,朝荒域方向加速前进。
侏儒的十轮大车压过地面,留下并排车辙,每一道宽度相同,连深度都一般无二。车上满载物资,仿佛隆起的小山,由耐力极强的矮马拖拽。
矮人的大车行在队首,负责指明方向。
车辆由犰狳牵引,以赫尔为首的矮人坐在犰狳背上。他们不时交头接耳,看向行在一旁的侏儒车辆,没表现出敌意,却也称不上友好。
“那些侏儒真会见缝插针。”
“他们有两千多人,我们回去后要联络更多部落。”
“真不想和他们一起走。”
“这是陛下的命令。”
“陛下希望我们能和平相处,我们要听从安排。干活时必须竞争,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好手!”
矮人们摩拳擦掌,誓要压侏儒一头,并且为此做好准备。
与之相比,侏儒们表现得格外淡定。
埃尔和扎西娅同为领队,负责此行全部事宜。他们率领的是首批人员,后续会有更多人集结,分批启程奔赴千湖领。
“矮人不会以为我们只有这点人?”
“瞧他们的样子,一个个鼻孔朝天,真让人恼火。”
“等后续队伍抵达,肯定会让他们大开眼界。”
“陛下不希望我们起冲突,我们就不应该动手。但在别的方面,我们绝不能让步!”
侏儒充满竞争意识,与矮人的想法如出一辙。双方走在一起,目光相对时,总能嗅到火药味。
在别扭的磨合中,车队持续前进,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血族的队伍比他们更快。
觐见结束后,他们与车队同日出发,快马加鞭离开暴风城,一路驰向边境,目前已经进入荒芜森林。
遵照岑青的旨意,他们没有返回千湖领,而是径直奔赴北境。
“唤醒亡者的遗骸,组建属于陛下的军团。”
“率领这支军团夺回一两座坞堡,以此为据点扩张,蚕食北地全境。”
中途休息时,骑士在河边饮马,奥尔加与艾尔伍德等人坐到一起。
几人面对面坐着,地上摊开一张羊皮卷绘成的地图。图上线条明晰,囊括荒芜森林、河流丘陵和北境现存军事要塞,连异魂飘荡的山谷也绘制进去。
这张地图出自边境贵族之手,一式两份,另一份在岑青手中,悬挂在他的寝殿。
“照计划拿下北境,再攻下更多贵族城堡,最终打进金岩城。届时,陛下手中的地图才会完整。”艾尔伍德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嚼着一条肉干,用匕首挑出指腹中的木刺。
队伍穿过森林时,他不小心撞上一群蒺藜兽,遭到兽群攻击,扎了满手小刺。不疼,却很痒,置之不理的话,会痒得令人发狂。
“那些是以后的事情。现在,我们需要按部就班,先找到一处能召唤骸骨的战场。”奥尔加换下长裙,改穿骑装,长发束在脑后,更加方便行动。
尤莉认真观察母亲,在旅途中不断学习。从模仿开始,海绵一样汲取知识,迅速成长起来。
“我知道一个地方,河对岸,那里有鸟群徘徊,应该有你要找的东西。”英诺森牵马走过来,对几人说道。
他穿着一身银蓝色铠甲,头盔抱在臂弯中。随手拨动剪短的额发,气质由阴郁变得阳光,看上去很不可思议。
“河对岸?”
闻言,几人同时站起身,顺着英诺森手指的方向望去。
距离虽远,仍能见到频繁变形的黑云,证明有鸟群在盘旋,数量很多,黑压压聚成一团。
“那是秃鹫?”
“还有乌鸦。”
“下面有战场。”
“应该不会错。”
众人一番商量,派出两名骑士探路,其余人随后上马,涉水跨过河道,靠近鸟群徘徊之处。
在那里,他们发现二十多具尸骸。
“是兽人。”
“死去的时间应该不久。”
“奥尔加,能用上吗?”
不怪艾尔伍德发出疑问,这些兽人死状凄惨,大多缺胳膊断腿,有的还被砍掉脑袋,很少是一剑毙命。
“可以。”奥尔加策马走上前,在众人面前翻身下马,站在尸骸中心。
她闭上双眼,展开双臂,阴冷的气息在周围凝聚。
“醒来,逝去的生命。”
再睁眼时,她的右眼变成重瞳,触手状的黑气涌出脚下,在地面舒张,迅疾缠绕过每具骸骨。
黑气持续收紧,裹成茧状。
尸体上的血肉融化剥落,只剩下森白的骨头。
咔哒。
兽人的骨架从地上爬起,他缺失半边头颅,仅存的一只眼眶中跳动幽火,异常阴森可怖。
“服从我,成为我的仆人,我的战士,为我的主人而战。”
一个接着一个,骷髅兽人缓慢站起,本质发生蜕变,身上打着占星师的印记。
他们是仆人,也是战士,个个力大无穷,忠诚无比。
只要占星师不死,骨头没有彻底粉碎,他们就能无休止征战,耗尽对手的力量,彻底逼疯敌人,让他们陷入绝望。
“占星师的力量,如果不受控制,会变得十分可怕。”艾尔伍德低声说道。
“的确。”亚伦同他想到一处。
“乐观些,她是我们的盟友。”英诺森策马来到两人身边,扫一眼打上烙印的骷髅,压低声音说道,“今后的事情不好说,也许会成为对手。但就目前而言,我们都在一条船上。”
“你说得对。”
艾尔伍德和亚伦同时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这支队伍日夜游走在边境,扫荡多处战场。奥尔加唤醒的骷髅越来越多,队伍持续壮大,无法再隐匿踪迹。
毫无意外,他们撞上一支王城骑兵。
对方有三百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亮闪闪的铠甲,身上带有血腥气息,证明他们经历过战场洗礼,不是一群王城来的公子哥。
“真是幸会。”艾尔伍德打马上前,抄起挂在马背的长枪,随手拉下铁面罩,“我想没必要通报身份。”
“王城来的人,的确没必要。”亚伦和英诺森出现在他两侧,各自手执武器,拉下面具,做好战斗准备。
三人组成锋矢,骑士在身后排开,这是边境贵族习惯的冲锋阵型。
在这支骑兵身后,拖拽的声音响起,成百上千的骷髅密集出现,不分种族站在一切。
有的骷髅拿着武器,有的赤手空拳,无一例外身负烙印,眼中跳动幽火,样子狰狞可怖。
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王城骑兵措手不及,匆忙拉紧缰绳,仍有两人被摔下马背。
抓住战机,边境贵族率领骑士发起冲锋。
自从离开坞堡,他们心中就压抑怒火,除非用鲜血浇灌,炽烈的火焰永远无法熄灭。
“杀!”
艾尔伍德挺起长枪,亚伦和英诺森分成两翼,骑士们紧随其后,仅仅一个冲锋,就撕开对手防线。
骷髅战士潮水般涌来,将裂口撕得更大,再难以合拢。
王城骑兵被分割开,不得不各自为战。
“杀光他们!”艾尔伍德大声下令。
北境众人浑身浴血,满目猩红,为收割敌人的生命感到畅快。
骷髅不仅攻击骑士,也撕扯骑士胯-下战马。
一旦战马被拽倒,王城骑士立即陷入包围,被数倍于己的骷髅淹没。
等他们再出现时,已经成为骷髅中的一员,眼底跳动幽火,向曾经的同僚发起攻击。
比起死亡,精神的折磨更加恐怖。
眼看着同伴死去,下一刻变成骷髅,将刀锋转向自己,王城骑士彻底崩溃。
兵败如山倒。
仅过去半个小时,三百名骑士死亡殆尽。
地上没有留下半具尸体,只有鲜血浸湿青草和泥土,勾勒出最恐怖的暗红色梦魇。
“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奥尔加的声音幽幽响起,温和平静,于此情此景下却格外惊悚。
脚步声厚重沉闷,一具高过五米的骷髅出现在火光下。
奥尔加坐在骷髅肩上,掌心中跳动黑气。尤莉坐在另一侧,手中捧着她的骷髅松鼠。
“下一步?”
“进攻坞堡。”
火光猛然跳跃,焰舌蹿升,爆开万千火星。
血族们舔舐刀锋,为血液的气息感到兴奋。
他们毫无异议,接连调转马头,朝最近的一座坞堡奔驰而去。
暗夜中,奔雷声响彻大地,伴随着骷髅的脚步声,滚滚压向坞堡。
坞堡内灯火通明,巡逻的骑士正常换班,脚下陡然颤动,突来的破风声令他们瞪大双眼。
“敌……”
来不及发出警告,一人当场被箭矢穿透,活生生钉在城墙上。
其余人躲在城墙后,身体紧贴垛墙,不忘高声呼喊,试图叫醒所有人:“敌袭!”
菲尔德在睡梦中惊醒。
听到门外的嘈杂声,他心知不妙,抓起外套奔出房间。
突有火光划过眼前,在他额头留下一道血线。
明亮的光刺痛他的瞳孔,燃烧的飞矢从天而降,呼啸着穿透夜空,凿向防守严密的坞堡。
这座坞堡由青狮家族建造,它的拥有者不是旁人,正是艾尔伍德。
经历数代人经营,坞堡建起严密的防御工事,外墙高达数丈,墙头铺设石板,竖立箭楼和瞭望塔。墙垛后有投石机和巨弓,专为乱军准备。
经历长期战乱,防御工事多次遭遇损毁,石墙四面皆有缺口,北边格外严重。
火光照耀下,能清楚看出修补的痕迹,墙砖颜色斑驳,涂抹石灰仍无法遮挡,宛如坞堡的伤疤。
“敌袭!”
“乱军?”
“不是乱军!”
菲尔德穿过混乱的人群,快步登上墙头,入目尽是乱糟糟一片。
箭矢密集如雨,瞭望塔和箭楼同时起火,来不及逃离的骑士只能翻出窗口,未等平安落地,就被飞来的箭矢穿过胸腔,当场扎成刺猬。
尸体凌空坠落,接二连三砸向地面。有的翻过墙垛,在暗夜中爆开鲜红的血花。
骑士们奔走呼喊,方寸大乱。仆从军像是无头苍蝇,所有人都在乱跑,扯开嗓子喊叫,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停下!”菲尔德抓住一名骑士,用力攥紧他的衣领,“该死的,冷静一点!”
骑士身上的铠甲沾满烟灰,留有焚烧的痕迹。他头盔歪斜,铁面罩半落,看上去狼狈不堪。
被菲尔德拽住,他下意识发起攻击。
挥出的剑被架住,剑刃砍中剑鞘,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声音传入耳道,震动骑士的大脑。
下一刻,他被一条有力的手臂勒住脖子,凶狠掼向地面,发出砰的一声,紧接着耳边响起咆哮:“你疯了吗?!”
身下是冰冷的石砖,一支火箭恰好落下,擦着骑士的脸凿进砖缝,箭尾急剧颤动,火光照亮他的眼睛。
他终于看清攻击的人是谁,登时脸色发白。
“爵士……”
菲尔德已经顾不得质问他。
呼啸声接踵而至,他不得不松开骑士,狼狈地躲闪箭雨。中途快速冲向墙垛,小心翼翼探头,观察城外情况。
下一刻,他瞪大双眼,看到极为恐怖的一幕。
成千上万的骷髅走出森林,组成苍白的洪流,浩浩荡荡压向坞堡。
菲尔清楚望见,上百个展开骨翼的骷髅飞出队伍,他们张开下颌,无声尖啸,在半空中放箭,精准射杀墙头的骑士。
轰隆!
巨响声震颤大地,响彻夜空。
数十具庞大的骷髅现身,他们生前应是巨人,或是体形庞大的兽人,在他们出现后,周遭的骷髅如潮水分开,让出数条笔直的通道。
骷髅巨人扛起巨木,迈开大步,冲向被火光笼罩的坞堡。
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菲尔德瞳孔紧缩,当即发出呼喊:“他们要撞破大门,去堵住大门,该死的,不想死就执行命令!”
他声嘶力竭,吼出最大声量。
奈何情况过于混乱,少数人执行命令,更多仍在四处奔跑,专为寻找地方躲藏起来,根本没有抵抗意图。
“天杀的,一群该死的家伙!”菲尔德怒声诅咒,拔出佩剑,左手举起火把,继续召集骑士防守。
彼时,骷髅巨人已经冲到坞堡前,苍白的手臂举起木头,树根朝前,树冠在后,一下接一下撞向坞堡大门,有的更撞上墙壁。
门闩扛不住撞击,开始出现裂痕。灰尘簌簌掉落,夹杂着锋利的碎石。
来不及搬运石块,骑士们被迫用身体堵门。奈何力量过于悬殊,几次撞击之后,他们接连倒飞出去,重重摔向地面。
撞击声再次袭来,门闩终于断裂,
一阵地动山摇,坞堡大门轰然倒下,厚重的门扉砸起大片灰尘。
最后的防御失效,坞堡洞开,惨白的洪流涌入,杂沓的脚步声充斥坞堡,为王城众人敲响丧钟。
第87章
坞堡失去防守,骷髅大军蜂拥而入。
骑士们终于想起来防御,他们挥剑劈砍,长枪横扫,苍白的骨头貌似不堪一击,怎奈数量太多,根本杀不尽。
破碎的骷髅并未真正死亡。
哪怕只剩下一条胳膊,只要占星师的烙印留存,就能抓住骑士的腿,迟滞他们的行动。
战场上危机四伏,动作慢了两秒都会丧命。
骷髅的攻击难以防御,坞堡内血肉横飞,王城骑士死伤惨重,很快尸横遍野。
城门被反向堵住,越来越多的骷髅爬上城头,淹没城头守军。还活着的人看不到扭转战局的希望,他们想逃都逃不出去。
绝望的情绪飞速蔓延,不到十几分钟,王城骑士便已兵败如山倒。
战场上血流成河,进攻一方势如破竹。
心知败局已定,菲尔德干脆心一横,展开双翼飞出城头,抛弃所有人,独自逃向派依驻守的坞堡。
很可惜,他能死里逃生一次,却不会有第二次。
三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半空中拦截住他。
银蓝色铠甲,展开的蝠翼,面罩后嗜血的眼睛。
他们是血族。
“好久不见,菲尔德子爵。”艾尔伍德推起铁面罩,猩红的眼睛锁定菲尔德,目光森然,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我的坞堡住起来如何?瞧瞧你的腰带,我的宝库,想必你也进去过。别人的领地和财富,你霸占得心安理得,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艾尔伍德,你竟然还活着?!”看清来人,菲尔德脸色大变。他扫视左右,认出亚伦和英诺森,更是神情绝望。
“这些骷髅是你们的手笔?”话出口,他又摇头否定,“不,你们没有这样的天赋。所以,是占星师?”
“没错,占星师。”
三人发出畅快的笑声,充满阴暗和血腥。
“我想你认识她,奥尔加女爵,独居在庄园的伯爵夫人。”艾尔伍德说道,好整以暇地观赏菲尔德的表情。
“奥尔加伯爵,巴希尔的妻子?”菲尔德满脸震惊,感到难以置信。
“她已经同丞相分居,但这不重要。相比其他人,你更应该关心自己,菲尔德子爵。”艾尔伍德摇摇手指,单手拉下铁面罩,遮挡住他的笑容。
亚伦和英诺森同时动作,宣告谈话结束。
三人挺起武器,森冷的寒光浮出剑刃,射入菲尔德的眼睛。气氛压抑,仿佛有无形的绳索缠绕,让他动弹不得。
“奉荒域主宰,暨雪域王后,血族正统王室之命,菲尔德,你会被处死,你的家族也将灭亡。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荒域主宰,雪域王后,血族正统王室。
艾尔伍德每道出一个称谓,菲尔德的脸色就煞白一分。
当对方宣判他的死刑,宣称要覆灭他的家族时,他猛然咬牙,凶狠发出咆哮:“第一王子,他没资格审判我和我的家族!”
“他有。”英诺森冰冷开口,给予菲尔德致命一击,“陛下深入荒域,斩杀发疯的金木,获得血族王冠,手握王权宝剑。他是黑暗神承认的王位继承者,是血族真正的君主。”
“而你,和你家族侍奉之人,是不折不扣的篡位者。”亚伦接着说道,“戈罗德,他注定被审判,以罪人之名死去。”
“不……”菲尔德还想挣扎,突有呼啸声从背后袭来。
裂帛声起,一杆长矛贯穿他的胸膛,锋利的尖端从他胸前透出,带出大片血雾。
几名骷髅羽人出现在他身后,一人飞身欺近,双手握住矛杆,轻松挑起菲尔德,将他挂在长矛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正是羽人死亡场景的复刻。
“看样子,女爵嫌弃我们动作太慢。”艾尔伍德出言调侃,眯眼看向被骷髅挑起的菲尔德,“很适合他的死相。”
“菲尔德死了,坞堡内是一团散沙,不会支撑多久。该进行下一步。”亚伦说道。
“好。”艾尔伍德点头。
英诺森也无异议,态度更加激进:“我们应该加快速度。”
三人不再去看菲尔德和挑起他的骷髅羽人,同时调转方向,一起飞向大军后方,奥尔加和尤莉所在的地点。
进攻远比计划中顺利。
耗费的时间不到一半,他们理应修改计划,趁机收回更多坞堡,夺回更多边境领土。
一棵灰白色的巨木矗立在骷髅大军后方。
树干粗壮,需三人合抱。树冠茂密,锋利的枝杈斜指向天,尖端闪烁寒光。树叶硬化,叶脉清晰可见,边缘异常锋利,质感堪比岩石。
树根盘踞地面,根须扭结缠绕,如同一个巨大的磨盘。
树干表面凸起狰狞的面孔,表情凝固在死亡一刻,模样阴森可怖。
奥尔加站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左手按住树干,右手上翻,掌心跳动一团黑气。频繁有黑带自气团中分离,投向骷髅群体中,指引大军攻向坞堡。
尤莉坐在她腿边,惊叹地望向战场,表情十分着迷。
少女晃动着两条腿,裙摆轻轻飘荡,鞋尖镶嵌的宝石在黑暗中发光。
她的视线转向西北,那里有一小群残破的骷髅,被唤醒时就缺胳膊少腿,样子破败不堪。
她依旧看得出神,眼睛一眨不眨。
那是她唤醒的骷髅战士,外表差强人意,在战场中一样能发挥作用。
“母亲,坞堡的大门开了。”尤莉说道。她仰头看向天空,锁定月亮和星辰的位置,眼底映出月钩的轮廓,“比计划时间提前。”
“是的,而且提前很多。”奥尔加收紧手指,其后松开,来回数次。掌心的黑气时而膨胀,时而紧缩,似万千丝带缠绕,“如此不堪一击,我还是高看了他们。”
“您认为他们有能力抵抗?”尤莉看向母亲。
“至少不该一触即溃,像一群酒囊饭袋。在殷王后的军队中,他们不配为战士,连马夫都不够格。”奥尔加的话中满是嘲讽,想起朱殷统领军团的时代,表情愈发轻蔑,“戈罗德和他的拥趸沉迷于争权夺利,早忘记立身的根本。他们的下场注定是灭亡。”
戈罗德纵容乱军壮大,使其尾大不掉。等他反应过来时,王国根基已被撬动。
他派遣王城军团肃清边境,背后却暗藏阴谋,不等乱军彻底覆灭就背刺边境贵族,使局势更加糜烂。
“自以为运筹帷幄,实则是跳梁小丑,戈罗德是在自掘坟墓。”奥尔加掀起嘴角,嘲讽之意更浓。
金岩城风起时,未知古老的城墙能否抵挡,亦或是一触即碎,分崩离析,就像坞堡中的王城骑士一样。
艾尔伍德三人飞来时,奥尔加已经调动骷髅,加速清理坞堡内的残军。
听明三人来意,她没有反对,当场点头同意。
“布叶特的坞堡距离最近。”艾尔伍德舒展翅膀,右手倒提一杆长剑,语气中透出遗憾,“真可惜,她不在这里。”
“陛下要重建千湖领,计划开发荒域,她受到重用,应该忙得不可开交。”亚伦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代替她收回坞堡。尘埃落定后放飞信鸟,通知她这个好消息。”艾尔伍德向奥尔加略微颔首,其后拉下铁面罩,率先朝布叶特的坞堡飞去。
亚伦和英诺森紧随其后。
三名血族穿过夜空,为地面的骑士指引方向。
大军中分出支流,血族骑士策马扬鞭,追随艾尔伍德三人奔赴下一处战场。
在他们身后,骨马背负骷髅骑士追逐而来。部分身上穿着王城骑士的盔甲,手拿生前武器。
“我们也该出发了。”奥尔加说道。
话音刚落,骷髅木开始移动。盘结的树根拆散,粗壮的根须压过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攻占坞堡的骷髅分成两批,少数留守原地,确保胜利的果实不被夺走,其余随奥尔加前行,开往下一座战场。
这就是骷髅军团的恐怖之处。
他们永远不知疲惫,随时能投入作战。哪怕只留下几块骨头,只要占星师不死,军团永不会消亡。
大军离开后,天空出现渡鸦的影子。
鸟群盘旋数周,螺旋状覆盖天空。轮换俯冲向战场,都能捡拾到几块碎肉。
硝烟的气息萦绕不去,血腥味随风飘散,顺着边境线蔓延。
跨越北境的山谷中,异魂冒出泥沼,大群游荡在山谷间,场景触目惊心。
光芒在山谷汇聚,蜿蜒成光带,一度照亮夜空,却带不来丝毫温暖,仅播撒死寂与恐惧。
光带一路延伸,末端直抵千湖领。
彼时,领地内火光通明,热闹非凡。
火把插在地上,星星点点连成一片。众多帐篷林立湖畔,组建起大片营盘。营地中声音嘈杂,人来人往,全是侏儒和矮人。
他们扎营完毕,立即投入工作。
平整道路,建造房屋,搜寻矿洞,挖掘隧道,没有任何事能难住他们。
值得一提的是,部分侏儒很擅长书写。例如梅斯,是能著写游记的存在,处理文书工作不在话下。
有了他们加入,西科莱姆肩上的担子骤然减轻。
首次拥有充足睡眠,不需要整天挂着黑眼圈,做梦都在书写计算,年轻的子爵险些热泪盈眶。
“年轻人,你应该明白,陛下拥有广大领土,需要很多治理人才。如果你想得到重用,有朝一日位列廷臣,空闲不是好事,忙碌才会长久。”梅斯站在一根木桩上,单手托着羊皮卷,一边运笔如飞,一边提醒西科莱姆。
“多谢你的提点。”清楚对方是出于好意,西科莱姆十分客气,表现得很是虚心。
不过,这份好意因何而来?
年轻的子爵垂下眼帘,眼尾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矮人,心中已有猜测。
在两人对面,矮人和侏儒排成数条长队,持续穿梭不停。
他们或是推着小车,或是忙于打下木桩,在高处架起索道,一端通向遗迹外的工地,一端通向新打开的矿洞。
“动作快!”
“别被那些家伙比下去!”
“用锤子!”
“换人!”
工地上频繁传出大吼,夹杂着不服输的咆哮。
矮人和侏儒卯足力气,各自憋了一股劲,只为不被比下去,最好能压对方一头。
距离工地不远,一群岩巨人后裔蹲在地上。他们长时间一动不动,身上挂着苔藓,乍一看就像一堆石头。
“矮人,侏儒。”
“几百年没见过了。”
看着几千人一同干活,这群大个子既新奇又怀念。
千湖领未衰落前,每天都是这样热闹。
领地失去主人,一切骤然变化。繁华褪色,荒凉取而代之。喧嚣归于沉寂,治所沦为一片荒芜,就像他们一样,终日与沉默为伴。
“真想快点见到他,黑发王室的后裔。”
“时间应该不会太久。”
“去催一催那个骑士?”
“好主意。”
“谁去?”
“索斯。”
“为什么又是我?”
“你是首领。”
“……好吧。”
索死认命地从地上站起身,朝黑骑士的营房大步走去。
他经过时,侏儒和矮人仅是扫两眼就失去兴趣,继续投身工作,没有片刻懈怠。
初至千湖领,撞见这些大个子,侏儒们很是吃惊,多数人呆立当场。
他们遭到矮人嘲笑,顿觉失去面子。由此下定决心,无论多么好奇,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绝不能再给矮人嘲笑自己的机会!
铁木瞧见索斯,立即迈步迎上来。
“索斯首领,你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米诺队长。”索斯瓮声瓮气道,“我希望知道,何时能见到黑发王室后裔。”
“这个……”铁木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米诺和几名黑骑士徒步行来,一只乌鸦栖息在他的肩膀上,从骑士手中叼走玉米粒,利落地吞进肚子里。
“索斯首领,你来得正好。”米诺大步走上前,递给索斯一张卷轴,还有和卷轴一起送到的口袋。袋子鼓鼓囊囊,看形状,里面应该装着宝石。
“这是什么?”索斯疑惑道。
“陛下的信,还有赠送的礼物。”米诺动动肩膀,反手指向乌鸦,“信件和礼物都是刚刚送到。”
“信和礼物?”索斯接过卷轴和口袋,发现袋子里装着龙血石,登时面露喜悦之色,“龙血石!”
身为岩巨人后裔,他们需要通过摄取石料增强能量。顶级龙血石可遇不可得,袋子里这些,足够每个族人分一颗。
这份礼物恰好送到索斯的心坎上。他对岑青的好感度迅速拔高,哪怕素未谋面,也将达到顶峰。
“请代我向陛下转达谢意,我诚挚希望能尽快见到他,牢固我们的契约。”
道出这番话,索斯握紧卷轴和礼物,喜滋滋地返回去找族人。
目送小山一样的背影远去,米诺示意铁木继续忙,其后带领众人上马,集体前往新开发的矿坑,有意确认工程进展,再向岑青汇报。
“佩诺尔特昨天出发,希望一切顺利。”他坐上马鞍,口中说道。
“相信不会有问题。”萨雷走在他身边,想起刚从北境归来就要前往荒域的副队长,心中倍感同情。
“布叶特爵士与他同行,她很熟悉周围环境,又是沿着山脉走,不会遇到风险。”里贝拉没有和佩诺尔特一同行动,而是留在千湖领,填补布叶特留下的空缺,这里实在缺乏人手。
米诺捻住一片随风飘来的草叶,在手指间轻轻转动,目光深远。
“陛下计划在荒域兴建城池,和千湖领治所同时开工。我有预感,在他夺回王位之后,王国内会有巨大变化。”
其余人交换目光,都对这番话深表赞成。
“我们忠诚于陛下,只需按照陛下说的去做。”里贝拉开口。
“的确。”
黑骑士们纷纷点头。
开辟荒域也好,建造新城也罢,他们都会忠实执行命令,为岑青达成所愿。
黑骑士不再说话,各自策马提速,向矿洞的方向飞驰而去。
当夜,乌鸦就带着米诺的书信离开千湖领,穿越森林,掠过广袤大地,振翅飞向巫灵王城。
雪域,暴风城。
巫灵王启程不久,岑青先后收到北境和千湖领来信。
乌鸦在傍晚时分抵达王城,身后跟随数只骨鸟。
它们往来雪域数次,驻守城头的士兵都已经熟悉,个别还在打赌,这批信鸟进入王宫,下批会间隔几天。
“五天?”
“我赌三天。”
“七天。”
“太长了。”
巫灵们议论纷纷,赌约很快敲定。
少顷,城头响起钟声,古老的城门即将关闭。
众人停止谈话,站在城墙后眺望北方,猜测王城大军何时能抵达战场,和古树人展开交锋。
伴随着绞索声,厚重的铜门合拢。
太阳坠下地平线,最后一缕晚霞隐去,黑夜笼罩大地。
信鸟穿过城市,熟门熟路飞入王宫。
庭院中,雪狼趴在水池边小憩,银蟒依旧盘绕在屋顶。雪豹和狮鹫精力充沛,它们缠斗起一起,抱团抓挠撕咬,默契地压低嗓门,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吵醒睡眠中的雪狼,后果极其严重,教训惨痛异常。
为免再遭遇一次,它们打得羽毛乱飞,全身炸毛,也坚决闭紧嘴巴。
如果不小心忘记,还会互相捂嘴。
荆棘女仆有幸目睹,当做笑话讲给岑青。
岑青多日埋首政务,忙得头晕眼花,做梦都是文件和数字。难得听到一件乐事,隔日就兴致勃勃走上露台,居高临下眺望中庭,果然见到有趣一幕,精神都放松许多。
整整一天,雪豹和狮鹫都在打架。
荆棘女仆没有阻止他们,雪妖想阻止,还出面拦住:“它们伤不到彼此,陛下感到疲惫时,还能看它们逗趣。”
雪妖恍然大悟。
他们不再拦着两个小家伙打架,偶尔还会出面拱火,让它们打得更激烈一些。
好在雪豹和狮鹫都有分寸,撕咬得再厉害,也不会朝致命处下手。通过连续搏斗,磨炼自身的力量和速度,也是一种收获。
乌鸦飞向二楼露台,骨鸟紧随其后。
“嘎!”
鸟群落在栏杆上,粗噶的叫声传入室内。
岑青不在寝殿,鸢尾寻声走进露台,看到绑着信件的乌鸦和骨鸟,熟练地解开卷轴,摞起抱在怀里。
“和我来,给你们准备食物和水。”女说道。
骨鸟无需进食,归根结底,它们就是一群骨头。
乌鸦是血肉之躯,长途跋涉会感到疲惫,需要补充玉米粒、鲜肉和清水。
鸢尾转身走出房间,带着岑青交代的宝箱,以及信鸟送来的卷轴。
两只乌鸦飞在她身后,骨鸟则被留在露台上。它们可以保持同样的姿势,长时间一动不动。
走廊内光线明亮。
水晶灯炫发光彩,地面和墙壁流动光影。
浮雕壁画陡然鲜活,花卉绚烂绽放,人像和异兽栩栩如生,随时要挣脱束缚走入现实世界。
鸢尾一路走来,迎面遇上卷丹和几名雪妖。
两名女仆短暂交谈,卷丹打了个手势,示意乌鸦跟上自己。鸢尾与她擦肩而过,又越过几名雪妖,径直走向王后的会客室。
鎏金房门半敞,岑青接见黑暗神的祭司泰温。
岑青读过海量典籍,有血族的藏书,也有巫灵王宫中的文献。
他对祭司的了解全部来自文字,而且来源多样,包括战争记录、辞藻华丽的诗歌、不同种族的奇闻异事,内容新奇迷幻,简直像童话故事。
泰温是他见到的第一名祭司。
在现实中,而且是活着的。
“很高兴见到你,泰温祭司。”
“我的荣幸,陛下。”
萨缪尔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岑青对泰温并无恶感,当然也没有更多好感,纯粹的淡漠,就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鸢尾走进房间时,两人坐在桌旁,面前各有一杯饮料,还有精致的糕点,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彼此间的话题围绕荒域,充满神秘的森林和那棵发疯的金木。
“我是否可以这样想,你认识那棵金木,也很熟悉那座森林,泰温祭司?”岑青摇晃着高脚杯,相隔桌面,双眼直视泰温。
“我不否认,我的确认识荒域森林的心木。在它还是一棵小树时起,我就见过他,多次与他交谈。”泰温痛快承认,讲述他和心木相识的过往,“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如今它已经死去,岁月会湮灭一切。”
“萨缪尔长老告诉我,你此行专为见我?”岑青突然改变话题,思维十分跳跃。如果对他怀抱恶意,很容易在这时泄露端倪。
“是的,陛下。”泰温点点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
“为什么?”
“我是黑暗神的祭司,在迁居风谷之前,我生活在金岩城,两度主持血族之王的加冕典礼,为两任君王戴上王冠。”泰温语气平淡,话中透出的信息非比寻常,“我有责任,也必须来见你。”
“责任?”
“是的。”泰温颔首,沉声说道,“我接到神谕,血王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神谕?”岑青放下高脚杯,凝视对面的老者,瞳孔幽深,眼底浮现一抹暗色。
第88章
“荒域,矗立万年的森林,血族宫殿,空置的王座,以及站在王座前的身影。”泰温肃然神情,向岑青讲述他接受的神谕。
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天,他送走造访小屋的精灵,凌乱的画面猝然闯入他的大脑,走马灯般闪过,既清晰又模糊。
他看到荒域森林,发疯的金木,神秘的地下宫殿,血族历代先王的雕像。
画面在光中扭曲,先王们俯瞰大地,头顶是无穷的黑暗。
空置的血色王座,狮鹫在苏醒,于长久岁月后破壳而出。
王族之剑流淌血光,王冠重现,血王座即将迎来主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高挑,纤细,夜色一般的头发,还有漆黑的眼睛,契合黑暗,在黑暗神的祝福中诞生。
“那就是你,陛下。”泰温总结说道。
“黑暗神的祝福?”岑青玩味开口,声音中透出讽意,“泰温祭司,你不了解我的经历,否则不会这样定论。”
“陛下,这是神谕,黑暗神给予的启示。”泰温声音坚定,看向走入室内的荆棘女仆,目光锁定她手中的宝箱。
短暂停顿之后,他话锋一转,继续说道:“黑发血族的起源不在金岩城,而在荒域。广袤的森林深处座落着最初的宫殿,由您的祖先建造,金木世代守护。”
“我祖先的宫殿?”岑青眼神微动,终于生出几分兴趣。
“没错。”泰温点点头,“我确信您造访过这座建筑,应该看到宝座上的雕像。他们是历代先王,拥有和您一样的头发和眼睛。”
“他们长眠在金岩城,王族墓窖就在城堡地下。”岑青说道。
“埋葬的都是空棺,他们并不在那。”泰温摇摇头,身体略微前倾,道出只有祭司知道的秘密,“大限将至时,血族的君王会独自离开王城,进入荒域深处,留下他们的王冠和佩剑,等待继承者到来。”
泰温道出血族秘闻,话中提到岑青的母亲。
“你的母亲朱殷,她曾深入荒域森林。很可惜,她没能战胜金木,未能取回血族王冠和王者之剑。至于戈罗德,他阴谋夺取金岩城,自封统治者,从未接受黑暗神的祭祀加冕,是不折不扣的篡位者。”泰温语气平和,出口的话石破天惊,足以颠覆戈罗德的统治。
“他连摄政的资格都不具备。”
“篡位者,叛乱者,窃贼,这些称呼都很适合他。”
这番话直白得令人惊讶。
岑青却没有被冲昏头,他严肃表情,手指交握搭在腿上,漆黑的眼睛凝视泰温,沉声道:“泰温祭司,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听出泰温轻蔑戈罗德,对他不屑一顾。提到他的母亲时,评价趋向中性,没有太多感情色彩。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评估,分明是在判断。
他在话中强调“祭司的加冕”,仿佛这样才能获得黑暗神的承认。
岑青确认不是自己多心。
君权,神权。
黑暗神的祭司,压制王权的代理人?
岑青目光变冷,态度也愈发冷淡。显而易见的变化,室内的气氛随之凝固。
“你在试探我,泰温祭司。你以高位的眼光审视我,无论你伪装得多么巧妙,傲慢的本质无从遮掩。”岑青抬起右手,示意荆棘女仆放下宝箱,“坦白讲,这是一种冒犯。”
修长的手指划过宝箱,箱盖被揭开。
岑青转动箱身,将敞开的宝箱正对泰温,让他看清里面的东西。
一顶镶嵌血色宝石的王冠,做工精美,熔铸金属的技巧早已失传。王冠旁横放一柄宝剑,剑鞘华丽,剑身是血一般的颜色。
“无妨告诉你,泰温祭司,我敬仰黑暗,但不会盲从,我更愿意相信自己。”岑青轻敲宝箱边缘,白皙的指尖叩击乌木,色彩对比极具冲击性,轻易刺痛双眼。
“我不需要任何人评判,也无需任何人赋予我权柄和佩戴王冠的资格。”他一字一句说着,双眸深处酝酿黑暗,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憎恨,复仇,血债血偿,将篡位者踩于脚下,我只会依靠我的双手,而非虚无缥缈的祈求。”
他停止敲击,从椅子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向泰温:“至于你,泰温祭司,我欢迎你造访暴风城,以雪域王后的身份,仅此而已。”
泰温静静看着他,未因他的话恼怒,反而充满激赏:“你不会向我释放更多善意,对吗?”
“是的。”岑青的回答干脆利落。
黑暗的种族,黑暗的祭司。
两人所处的位置不同,注定他们警惕彼此,甚至成为敌人。
“如果我要佩戴王冠,我会自己戴上它,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不需要你以黑暗神的名义降下谕旨,我的王国不需要王中之王。”
关于祭司的记载有许多,好的,坏的,真实的,夸张的,虚假如同神话。无一例外,内容与“权柄”紧密相连。
萨缪尔告诉岑青,北境乱军有泰温的手笔,祭司本人对戈罗德极其厌恶。从表面上看,两人貌似在一条船上。
然而,岑青从不认为事情会如此简单。
今天这场谈话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无视血族动荡,离开金岩城隐居风谷,何必又突然回来?
只要不是愚蠢透顶,就知其必有图谋。
“泰温祭司,无论你承认与否,我都会重归金岩城,亲手拿到我想要的一切。”岑青重申态度,没有丝毫动摇。
无人能压在他的头上,对他颐指气使,指手画脚。黑暗神的祭司同样不行。
他不会成为神权的傀儡。
无论对方好意居多,还是另有所图,岑青都敬谢不敏。
“您貌似对我有所误会,陛下。”泰温双手交叠成塔状,正色看向岑青,自进入宫殿以来,他首次摆出恭敬姿态,而非以一个长辈的态度自居,“我只是在履行职责,祭司的责任。每一任血族王者出现,黑暗神的祭司都会现身。未来某一天,您应该会需要我,也或许一直如此,但我可以保证,我对您绝无恶意。”
“是吗?”岑青与他对视,目光幽深,“如果我没有表现出排斥,而是因我的母亲轻信你,希望借助你的力量,以弱者的姿态向你求助,你会如何做?”
“我会帮忙。”泰温直视岑青,给出他的答案,“但会相当失望。”
软弱轻信,寄希望于他人,这不是血族之王该有的品质。
“相比你的辩解,这番话更加真实。”岑青坐回到椅子上,微微向后仰,“希望你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这也算是完成黑暗神的谕旨。”
泰温凝视他半晌,缓慢牵起一抹笑容:“您必然是一位合格的君王。”
“多谢夸奖。”岑青回以微笑。
“期待您登上王座的一天。”说话间,祭司再度看向宝箱,“如果您允许我参加您的加冕典礼,亲眼见证您佩戴王冠,手握权杖,我会无比荣幸。”
“我会考虑。”岑青挑了下眉,没有承诺,也不算是拒绝。
泰温并不介意。
今天的会面令他惊喜,岑青远比朱殷更契合黑暗。不怪他能取得血王冠和王族之剑,继他的祖先之后掌控荒域,成为广大疆域的主宰。
至于岑青的信仰,泰温完全不在乎。
祭司敬奉神祇,却也乐于挑战神权,矛盾的特质在他们身份充分体现。泰温更是个中翘楚。
他认同岑青的坚定,尽管自己被排斥,并且受到质疑。
“合格的继承人,真正的血族之王。”
“时隔太久,我终于见到了。”
当日,泰温带着笑容离开王宫,仍前往萨缪尔宅邸,借住在老友家中。
对于他的好心情,萨缪尔倍感好奇。
“你同王后陛下说了什么?”
“秘密。”泰温的嘴严得像蚌壳,任凭萨缪尔旁敲侧击,始终不肯透露半个字。
见巫灵长老实在好奇,祭司终于大发慈悲,向他道出一番话:“黑暗的继承人成为巫灵的王后,相信我,这是对雪域最美好的祝福。”
清楚泰温不会说更多,萨缪尔放弃继续追问。
他反复琢磨泰温的话,眼睛越来越亮。当即决定拿出好酒,与好友开怀畅饮。
“敬夜晚!”
两人对面而坐,侧身对着月光,共同举起酒杯。
他们的外表迥然不同,气质却颇为相似。回忆旧事时,眼底隐藏岁月的智慧,可以包容和善,也能掀起腥风血雨,惊涛骇浪,吞噬一切生命。
王宫中,岑青用过晚餐,将堆积的政务带回寝殿,决定挑灯夜战。
在处理政务之前,他展开信鸟带来的书信。米诺的字迹龙飞凤舞,好在他已经习惯。
“治所开工,矿洞,矮人和侏儒果然有效率。”
信中写明领地诸事进展顺利,治所正在大规模重建,矿洞也已开挖,陆续有矿石运出矿洞。
矮人部落接连抵达,部分人员和布叶特启程,一同奔赴荒域。
同行有佩诺尔特和少数黑骑士,专为提防出没在边境的王城人员。
“防护力量需要加强。”岑青移开信纸,展开第二张卷轴。
“岩巨人后裔?”
米诺在信中强调,岩巨人后裔渴望能尽早见到他。
这些大个子的脑子不太好,大多数时间一根筋,隔三差五在营地外蹲守,让他很是头疼。
“看样子,需要找时间前往领地。”岑青喃喃自语,放下米诺的书信,翻开北境送来的消息。
卷轴打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封信出自艾尔伍德之手,内容很长,详细叙述骷髅大军攻占数座坞堡,奥尔加将那里的王城骑士全都变成了骷髅。
随信送达的还有一张地图。
在这张地图上,艾尔伍德明确标注夺回的土地。
对比漫长的边境线,几座坞堡看似不起眼,面积微不足道,意义却非同小可。
借助这些坞堡,他们成功打下钉子,在北境撕开缺口,为日后长驱直入金岩城奠定基础。
“敬告血王冠的正统继承者,暨雪域王后,伟大的荒域主宰,您忠诚的仆人在继续进攻,计划拿下更多土地,为您打开通向王城之路。”
合拢卷轴,岑青心潮起伏,情绪久久难以平静。
他起身走进露台,沐浴在月光下,抬头遥望夜空,漫天星光落入眼底。一张宏伟的蓝图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某一角悄然点亮。
“陛下,你归来后,或许我又必须离开。”想到这个可能,岑青不禁摇头失笑。
掌心压上冰冷的石台,手指上的权戒微微闪亮,与月光交相辉映。
光芒映入眼底,思念爬上心田,炙热的情感挥之不去。
思维可以控制,感情却不能,他在思念巫灵王,无比深刻,没有任何办法否认。
暴风城外,冰风暴如约而至。
震荡声响彻城内,岑青收回思绪,转身返回室内,随手关闭落地窗。
一窗之隔,冰晶花徐徐绽放,香气萦绕露台。花瓣随风飘飞,为王城的夜晚增添一抹绮丽色彩。
同样的夜色下,王城大军深入冰原,与北方公爵的军团成功汇合。
两支军队合流,声势浩大。
座狼在冰盖上奔跑,狼群川流不息,组成黑灰色的洪流。
巨鸮在天空展翅,锐利的视线扫过冰面,探索冰盖之下,不放过任何可疑的暗影。
搜寻范围持续扩大,古树人却突然销声匿迹,始终不见踪影。
为寻找目标,队伍越走越深,终于进入冰原中心,抵达上次海啸爆发的地点。
“他们恐怕已经潜回深海。”巫冽说道。
如果猜测成立,大军注定无功而返。不提劳民伤财影响士气,今后再想找到这些古树人就变得更加困难。
“他们没有消失,也没有回到深海。”巫颍驱使巨鸮降低高度,低空掠过冰面。掌心托起一团蓝光,沿途投射光带,使冰下的生命无所遁形。
巫灵战士们仿效而行,冰盖大面积点亮,黑夜亮如白昼。
月上中天,冷风平地而起,大团乌云在天空聚集,遮挡住月钩和漫天星辰。
古怪的声响自冰下传来,庞大的暗影浮出海水,频繁撞向冰层,动作异常迅猛。
“唳!”
巨鸮发出警告,集体拉升高度。
座狼飞速散开,闪避响声传出的区域。
吱嘎声接连不断,冰面开始龟裂,裂痕锯齿状延伸,速度快得惊人。
轰隆!
暗影突破冰层,巨大的树冠顶开冰盖,成百上千的古树人冲出深海,连成高耸入云的森林,如同荒古时期再现。
粗壮的树根勾连盘绕,似岛屿浮于水上。
树干表面凸起扭曲的面孔,表情狰狞,向巫灵们发出咆哮。
恐怖的气息弥漫,古树人集结恐怖的数量,在冰原深处直面巫灵大军,恶意彰显,杀机毕露。
古怪的声音自深海传出,集结的密林中,更巨大的暗影接连浮出海底。
伞状树冠垂直上升,冰冷的海水顺着树枝边缘滑落,垂挂直径近千米的瀑布,汹涌砸向冰原。
“那是什么?!”
饶是身经百战的巫灵战士,见此一幕也不禁面露骇然。
第89章
海水剧烈翻涌,怪声自水下传来。
冰盖大面积断裂分离,又在海水的推动下挤压碰撞,碎冰迸溅,大片晶莹倒悬水面。
古木越升越高,树冠仅现出三分之一,已能遮天蔽日。树干尚未露出水面,遑论庞大的根系。
更糟糕的是,同样巨大的古树人不止一个,目测超过百余。
裂缝持续蔓延,以古树人为中心朝四面八方扩张,迅速穿透冰盖。
冰面发生颠簸,断裂的冰块屡屡倾斜,方向毫无规则。座狼站立不稳,接连顺着斜坡下滑,个别落入水中,差点被树根卷走。
呜——
巫灵吹响号角,召集狼群后撤,尽速脱离危险区域。
座狼集体调头飞跑,在冰面上奔驰跳跃,后者踩着前者的落脚点,试图找到相对安全的路线。
冰盖破碎得太快,远远超过狼群奔跑的速度。接连有座狼脚下打滑,落入冰冷的海水。它们奋力挣扎,即将脱身之际被拽入水下,狼爪在冰面留下划痕,水中出现漩涡,很快铺开大片暗红。
纠缠的树根,凶猛的异兽,成群结队的冰海生命,构成致命的陷阱,等待吞噬新鲜的血肉。
危险之际,巨鸮自天空俯冲,抓起困在冰上的座狼。
水下忽有暗影袭来,竟是数不清的古木根须,中间夹杂着满口利齿的深海异兽,扑向尚未飞高的目标,将巨鸮和座狼一并拖入水中。
“放箭!”
“投枪!”
巫颍和巫冽相隔甚远,却在同一时间下达命令。
王城军团拉开长弓,北方军团掷出投枪,凛冽的寒光呼啸而至,似万千流星划过半空,拖曳着光尾,凿向盘踞冰海的古树人。
雪白的巨鸮振翅升高,掠过箭雨上方。
巫颍掌中凝聚一把长弓,一次搭上三枚利矢。破风声频繁响起,箭光精准穿透目标,引爆能量,带走一个又一个古树人的生命,却很难击垮整座森林。
尤其是巨古树人。
他们拥有强大的生命力,哪怕树干被炸开,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继续朝巫灵发起进攻。
巫冽配合巫颍行动,麾下士兵轮番掷出投枪,延迟森林扩张的速度,却对巨古树人束手无策。
巨古树人持续增多。他们顶着寒光浮出水面,苍老的面孔凸出树干,睁开空洞的双眼,表情充满讥讽,嘲笑巫灵缺乏手段,对自己无计可施。
“吼!”
巨古树人出水后,集体发出咆哮。其余树人做出回应,声音惊天动地,堪比雷鸣。
海水剧烈翻滚,恍如沸腾。
丈高的水浪冲天而起,排山倒海一般。浪花倒卷,轰鸣声不绝于耳,有吞没冰原之势。
“他们要引发海啸,必须杀了他们!”巫冽发出警告,手执一杆长枪,冲向最近的巨古树人。
金光闪现,他出现在巨古树人头顶,双手紧握枪杆,飞身直扑向下。
枪头冲破树冠的防御,却被坚硬的树干拦截,如同撞上一块陨铁,只留下一个浅坑,根本难以穿透。
巫冽暗道糟糕,来不及变化武器,破风声陡然袭来。他迅速向后撤,仍被坚硬的树根扫到,当场倒飞出去。
巫冽发出喉音,一只巨鸮俯冲而至,精准地接住他,惊险冲出巨古树人的攻击范围。
巨古树人锲而不舍,锋利的树根指向天空,刺向巫冽驾驭的巨鸮,只差分毫就能穿过它的翅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掠过身侧,狂暴的力量横扫,摧毁所有树根。
“陛下?”
“召集军团后撤,指挥权交给你。”
留下这句话,巫颍周身腾起光辉,消失在巫冽眼前。
再出现时,他挡在所有巫灵身前,孤身悬于森林上方,与巨古树人对峙,强压下他们的攻击。
“是陛下!”
“陛下要做什么?!”
惊呼声传来,罕见巫灵如此慌张,近乎失去冷静。
巫冽迅速调转方向,试图靠近巫颍,却被疾风挡住。
“陛下!”
北方公爵发出吼声,奈何被风侵蚀,无人回应。
巫灵王紧握长枪,猛然投向地面。枪身没入森林,被巨古树人卷走,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气浪翻滚,断裂的树根倒悬飞溅,巨古树人惊怒不已,咆哮声震耳欲聋。
他们撇开巫灵战士,放弃捕捉巨鸮和座狼,转而袭击巫灵王,意图引发更恐怖的灾难。
“以我之身,封锁冰原。”
巫灵王的声音响起,狂暴的力量汹涌而出,席卷苍茫冰原。
他平展双臂,衣袖翻飞,猎猎作响。
束发的宝石链断裂,银色长发凌乱飞舞,在风中恣意撕扯。斗篷脱离肩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蓝色光柱纵贯冰原,以巫灵王为中心铺开。光柱底端覆盖森林,深入海底,顶端穿透云层,直抵天幕。
光芒过处,强光刺眼,能量震荡,轰鸣声不绝于耳。
万千冰晶坠落,海水成片冻结,高矮不同的冰山自海中隆起,切割森林,沿着森林外围绵连起伏,强压住一场海啸。
巨古树人暴怒不已,他们大声咆哮,树根疯狂涌动,掀起海浪拍打冰面,妄图撼动冰山。
这是一场力量的对撞,除非一方彻底倒下,战斗不会停止。
目睹巫灵王凭一己之力压制巨古树人,挡住汹涌的海水,巫冽攥住枪杆的手猛然收紧。
他再度明确彼此的差距。
他不是巫颍的对手,从来都不是。
他所能做的就是执行命令,指挥军团配合君王的行动。
“集结,击杀古树人!”北方公爵下达命令。
他们无法摧毁巨古树人,唯有击杀其余古树人,从外围削减森林的力量,助巫灵王一臂之力。
“冲锋!”
号角声响彻冰原,金辉冲击古树人组成的森林。
巫灵战士配合默契,部分释放箭雨,轮番掷出投枪;部分持长枪和刀剑近战,对古树人展开围杀。
战局变得焦灼,瞬间进入白热化。
就在这时,恐怖的怪声再次出现,一棵更加庞大的古木浮出深海,悍然撞碎冰墙,劈裂巫灵王张开的屏障。
猝不及防之下,巫灵王被树根缠住,不受控制向海中坠落。为抵挡突来的攻击,他竟然以自己为柱,把巨木一同封入冰山。
“陛下!”
巫灵们大惊失色,不顾一切冲向森林中心。
不想古树人突然围上来,层层阻挠,杜绝他们接近巫灵王的可能。
“滚开!”
巫冽出离愤怒。
他全身爆发蓝光,率领军团一次又一次发起进攻,狂猛的力量震荡冰原,几要冲碎天空。
暴风城,王宫,王后寝殿。
“陛下!”
岑青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双眼,入目是华丽的帐顶。单手按住胸口,能清晰感知到剧烈的心跳。
宝石的彩光映入瞳孔,奢华非凡,他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望无尽的冰原,暗蓝色的海水,隆起的冰山,以及深海中的巨大古木。
“是梦?”他喃喃自语,手背搭在前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梦中的一切过于真实,他仿佛亲历冰原上的战斗,感受到凛冽的寒风,爆发的力量,指尖残留彻骨的冰寒。
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梦。
时间飞逝,心绪始终难以平静,岑青干脆坐起身,单手拉开床幔,赤脚踏上地面。
灯光早已熄灭,仅有月光洒落窗内,在地面铺开清冷的银辉。
岑青迈步穿过房间,推开落地窗,走入开满冰晶花的露台。
夜风袭来,带着丝丝凉意。
古巨人的残念在城外咆哮,坚冰一次又一次撞击城墙,引发城外的碎石崩落。
岑青双手按住栏杆,举目眺望北方,回忆起巫灵王出发前,两人在露台中的交谈,双眼凝固夜色,瞳孔愈显幽暗。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事情无法用一场梦来解释。
北方冰原。
幽暗的深海,巨大的古树人。
还有,巫灵王。
“我不能留在这里。”
他无法安心留在暴风城。无论如何,他必须亲自前往冰原,见到巫灵王,确认那里的真实状况。
这件事超出计划,岑青仍以最快的速度下定决心。
一个声音响彻脑海,告诉他应该去,也必须去。
狂风的呼号异常刺耳,冰风暴注定肆虐整夜。
岑青没有返回卧室,转身背靠着栏杆坐下。他支起两条腿,双手搭在膝盖上,仰头望向天空。
明月高悬,似一弯银钩。
漫天繁星闪烁,光辉夺目,铺开璀璨的银河。
不知不觉间,层叠的云团浮上夜空,边缘持续扩张,蚕食星月的光辉,使大地陷入黑暗。
王宫中庭,银蟒昂起头,全身鳞片在黑暗中发光,玉石一般。
雪狼仰头发出长嗥,声音尖利,充满压迫感。
狮鹫和雪豹关系别扭,白天打得不可开交,晚上却抱在一起取暖。它们被雪狼的声音吵醒,懵懂地抬起头,四下里张望,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也在担心吗?”岑青低声自语,仰头抵住栏杆。
他不确定是否是错觉,在某一瞬间,城堡卸下屏障,古老的意志温暖他,包容他,安抚他的焦躁。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银蟒自屋顶滑下,巨大的头颅出现在露台外,吻部抵住栏杆。
它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岑青。
身后突然笼罩阴影,岑青自然有所觉察。
他懒得站起身,索性侧过肩膀,右手探过栏杆,掌心覆上银蟒坚硬的鳞片。手上的权戒在发光,戒面是巫灵的图腾,也是象征巫灵王权威的印章。
“我要去冰原,最好能立刻动身。”岑青开口说道。他只需要听众,无需任何回应,“我必须去找他。”
打定主意,岑青没耐心等到天亮。
他腾地站起身,大步走出露台,穿过卧室,用力拉开房门。
一门之隔,房间内光线幽暗,房间外明光烁亮。
穹顶的彩绘、墙上的浮雕都在发光,光芒交织铺向地面,散落缤纷的光点,有生命一般跳跃舞动。
荆棘女仆守在寝殿门外,她们对面站着几名雪妖。
见到岑青出现,女仆和雪妖同时转头,表情都很惊讶。
“陛下,您有什么吩咐?”荆棘女仆问道。
“茉莉,我要出发前往冰原,准备旅行需要的物资,越快越好。”岑青直接开口,向众人道出计划,“丹比亚,我的巨鸮能否长途飞行?如果不能,我需要一只足够强的座禽。”
听到他的吩咐,荆棘女仆和雪妖更显吃惊。
“陛下,你要出行?”
“去冰原?”
“您难道不留在暴风城摄政?”
问题接踵而至,岑青没有逐一回答,仅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去冰原。”
“长老们不会同意。”雪妖开口说道。他清楚那些巫灵的性格,大部分时间相当执拗,做事一板一眼。缺乏适当的理由,他们未必会通融,王后也不行。
岑青对此不以为意。
他既然做出决定,势必要成行,没有人能阻拦他。
“我会让他们同意。”说话间,他抬手触碰空荡荡的耳垂,那里本该有一枚龙血石吊坠。
艾莉森彻底消失,在他走出荒域时,最后的气息彻底湮灭。
这是一个教训。
他失去伴生荆棘,痛苦至今仍在侵扰他。
他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
“陛下,您是否感知到什么?”茉莉观察岑青的表情,谨慎开口。
“我不确定。”岑青摇摇头,提及自己的梦境,“我看到冰原上的战斗,看到巨大的古木,还有无尽深海。我不知道这一切是否属实,但我要亲眼确认,必须亲眼确认。”
“您与巫灵王缔结婚姻,婚礼誓言是永恒的灵魂契约。”丹比亚突然开口,向岑青解释巫灵的契约,“您的伴侣是巫灵王,契约的牵绊极其强烈。如果您预见危险,感到心绪不宁,请不要怀疑,一定是契约在指引,您的伴侣需要您。”
“我明白了。”岑青向雪妖颔首,认真道,“谢谢你,丹比亚。”
“侍奉您是我的职责和荣耀。”雪妖向岑青鞠躬,态度谦恭。在被叫起身后,继续说道,“您的座禽一直在训练力量,我想它能够适应长途飞行。不过稳妥起见,我会再为您准备一只座禽。”
“我的女仆也需要。”岑青说道。
“好的,陛下。”丹比亚再次鞠躬。确认岑青没有更多吩咐,他脚跟一转,急匆匆离开城堡,身影消失在夜色下。
时间仓促,他无法前往冰崖,只能去找驯兽长。后者负责管理补充军团的座禽,临时抽调几只应该不成问题。
“希望能派上用场。”
嘴里嘟囔着,丹比亚加快脚步,继续往驯兽场赶去。
在他离开后,荆棘女仆请示岑青,准备带多少人出行,除了必须的物资,是否需要额外准备。
“你们随行,大概会加入几个雪妖。”岑青思考片刻,制定出计划。
“不需要巫灵?”茉莉问道。
“需要。”岑青没有故意遗漏,而是另有打算,“我认为事情提出,长老们会代替我安排。”
他对巫灵军团了解不多,相比之下,由巫灵长老出面会更加周全。
“我明白了。”茉莉沉吟片刻,心中已有规划,“我马上去准备,天亮之前,一切可以就绪。”
“让卷丹多准备一些药材。”岑青叫住她,补充说道,“未必用得上,总之有备无患。”
“遵命,陛下。”茉莉接受命令,向岑青躬身。
距离天亮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她必须加快动作,还要更加谨慎,避免粗心大意忙中出错。
雪妖和荆棘女仆分头行动,各自忙碌。
岑青回到房间中,随手关闭房门,再也无心睡眠。
环顾室内,他干脆坐到桌前,翻开未处理完的文件,准备抓紧完成全部工作。
如此一来,天亮后去见萨缪尔,他会更有底气。对方没理由阻止他出行,至少不能以政务为借口。
第90章
几个小时看似漫长,实则相当短暂。
黎明时分,火红的日轮跃出地平线,金色晨光落向大地。朝霞渲染天空,映照山顶,壮丽的王城覆上一层暖色。
王宫中,雪妖带着五只巨鸮归来。
它们栖息在花圃边中,紧紧靠在一起,频繁看向雪狼和银蟒,模样警惕。
“卡洛斯,你来看好它们,别让那两个小家伙调皮,陛下出行需要它们。”丹比亚要向岑青回禀,离开前再三叮嘱雪狼,千万别闹出乱子。
雪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朝雪妖点了下头,权当是回应。
“我就当你答应了。”留下这句话,丹比亚急匆匆穿过庭院,抬脚登上城堡前的台阶。
狮鹫和雪豹不可能老实听话。
它们对视一眼,同时准备朝前扑。刚露出端倪,就遇阴影当头罩下。
雪狼信守承诺,抬起爪子将两个小家伙按在地上。一左一右牢牢按住,令它们动弹不得,压根别想捣乱。
“吼!”
“唳——”
“嗷呜!”
两个小家伙挣脱不开,扑腾着四肢,奋力扇动翅膀,不甘地吼叫。
雪狼感到不耐烦,仰头发出长嗥。
屋顶的银蟒缓慢滑落,森冷的目光扫过来,狮鹫和雪豹立刻变得老实,不再胡乱挣扎,叫声也戛然而止。
它们敢对雪狼抗议,却不敢招惹银蟒。
敏锐的直觉告诉它们,这条荒古巨蟒天生冷血,惹它不快,当真会吞掉自己。
巫灵长老十分守时,每日准点来到宫廷。
一行人走进庭院,瞧见多出来的几只巨鸮,都不免心生惊讶。
“巨鸮?”
“五只。”
“应该来自驯兽场。”
“莫非是王后陛下要出行?”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很是疑惑。
“萨缪尔,你知道情况吗?”阿利亚询问好友。
“不,我不清楚。”萨缪尔诚实摇头。和其他长老一样,他没有听到任何风声,一时间满头雾水,猜不出岑青有何打算。
揣着满心困惑,长老们走入城堡,迈向议政厅的脚步不自觉加快。
走廊内异常明亮。
阳光穿过落地窗,在地板和墙面铺开白影。
光影斑驳流动,细小的尘粒飘摇不定,聚集在光中飞舞,螺旋状扶摇直上。
议政厅大门敞开,雪妖守在门外,集体肃穆而立。
大厅门内,岑青坐在高背椅上,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他手边摆着几只箱子,里面摞放处理完的政务。
听到脚步声,他从窗外移回视线。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朦胧他的表情,黑色的眸子愈显深邃。
“日安,陛下。”长老们鱼贯走入大厅,向岑青致以问候。
“日安。”岑青坐正身体,向众人颔首。
“陛下,我们来时,看到庭院中有多只巨鸮。”萨缪尔暂时略过政务,出言询问岑青,“您是否计划出行?”
“是的。”岑青痛快点头,没有任何隐瞒,“我计划前往北方冰原,今天就动身。在我离开后,政务交给诸位,我想你们能够处理好。”
“北方冰原?”
“今天就动身?”
事情过于突然,长老们不由得惊住。
“陛下,理由是什么?”阿利亚神情严肃,上前一步说道。
“我梦见某些场景,关系到冰原和君王,危机在加快脚步,我感到很不安。”顺着巫灵长老的询问,岑青提起自己的梦,以及雪妖告知他的契约,“丹比亚告诉我,婚礼上的誓言即是契约,我与君王有深刻牵绊。我感知他遇见危险,我不会坐在这里等,我要去见他,确认他是否安好。”
“陛下,您有摄政重任……”
“阿利亚长老,我希望你明白,因为巫灵王,我才愿意肩负责任。”岑青打断巫灵长老的话,神情坚定,语气斩钉截铁,“同我的丈夫相比,任何事都不重要,我全都可以不在乎。”
巫灵长老满脸惊愕,一时间哑口无言。
岑青神情坦然,双眼环顾众人,态度无比强势:“诸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可以伪装,必要的时候,也应该展露出真实。
他是诞生于黑暗的种族,偏执、强势、冷漠,天性中存在残酷一面。他绝不柔弱,更不会被人左右。
一旦下定决心,没有人能阻止他。
“我们不会阻止您,陛下。”萨缪尔微笑开口,对于岑青的坚持,他看上去十分欣赏,“请容寻我们为您安排随行人员,确保您路上安全。”
“可以。”岑青点点头,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希望速度能快一些。”
“请放心,一切都会如您所愿。”萨缪尔继续说道。
想到借住在家中的泰温,他决心告诫这位老友,不要揣测王后的性格,也不要预判他的言行,岑青不是他的祖先。仅凭经验形事,他恐怕会彻底失算。
巫灵长老短暂商议之后,选择分头行事,阿利亚和萨缪尔留下处理政务,其余人忙着为岑青出行做准备。
“我的女仆有妥善安排,诸位只需召集护卫,为他们备好所需。”岑青提醒道。
“是,陛下。”
话虽这样说,事情依旧繁琐。接下来几个小时,长老们异常忙碌。
王宫的命令传至军营,留守的巫灵军团颇有些兵荒马乱。
好在混乱十分短暂,军团上下很快恢复秩序,熟练组织起一支百人队伍,配备出行必须的物资。
战士们全副武装,甲胄武器一应俱全。他们各自登上巨鸮,离开军团驻地,飞向岑青所在的王宫。
时间刚过正午,一切准备就绪,队伍即将启程。
岑青不希望引来更多注意,在出发之际,他特地穿上巫灵的长斗篷,拉起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孔。
没有钟声,也没有号角,百多只巨鸮自城中起飞,岑青全身包裹在斗篷里,站在巨鸮背上,看上去与巫灵毫无区别。
荆棘女仆和雪妖护卫在岑青左右。
雪妖特地拉长身体,这让他们看上去变得苗条,不再胖乎乎,一眼就能辨认。
队伍出城后,巨鸮乘风上升,化作一枚枚利箭,迅疾掠过云层,朝冰原振翅而去。
北方冰原深处,强大的能量持续暴动,狂风呼啸,恐怖的风旋席卷所有。
古树人成排被风刮倒,树干布满划痕,树根断裂,树冠倒栽海中,刹那被冻结,成为冰山的一部分。
海中异兽惊慌失措,部分离海面太近,遭遇风刃切割,变得支离破碎,骨头都无法拼凑完整。
浪涌状的冰墙横亘旷野,成排自水下升起,形成一座巨大的孤岛,困住巨木树人。
冰墙越升越高,底部探入深海,顶部直冲云霄。
无论海水如何翻滚,也不管古树人怎样兴风作浪,一切的一切都会在风中冻结,凝固在冰面之上。
冰山上升数百米,尖端向内合拢,俨然形成一座冰塔。
冰层最中心,悬浮一道银色身影。
巫灵王全身包裹在冰中,蓝光自他体内涌出,化作万千光链,顺着冰山的脉络流淌。
巨古树人被困住,进不能退不得。
他们被强行拖出深海,集体锁在冰中。透明的冰层自树冠悬挂,大面积覆盖树干,包裹树根,使他们动弹不得,化作一尊尊巨大的冰雕。
巫灵王也付出代价。
他无法移动,更不能离开这座孤岛。
冰山出现裂缝,自底部发生断裂,是巨古树人试图挣脱束缚。下一刻缝隙合拢,冰山变得更加牢固。
相同的情形循环往复,局面陷入僵持。除非一方力量耗尽,或是奇迹发生,这场战斗永不会停止。
远处的冰面上,巫冽又一次被风旋阻挡。
无论他尝试几次,都无法冲过狂风靠近那座孤岛。
更有古树人趁机发起袭击,结成森林阻挡前路,北方公爵怒不可遏,他平展手臂,掌心凝出一把长刀,纵身一跃而起,自上而下,将古树人劈成两半。
强光猛然爆发,直径超过二十米,古树人在光中陨灭,身影雪融般消散。
巫冽没有停手,他倒提着长刀,继续冲向下一个目标。
“去死!”
君王陷入孤岛,自己却难以靠近,北方公爵心急如焚,巫灵战士集体爆发,孤注一掷向古树人发起冲锋。
在此之前,他们的职责是守护冰原,驱逐古树人,迫使他们返回深海。
现如今,他们只想杀光这些古树人,一个不留!
“杀!”
强光连续爆发,可怕的力量震荡旷野。
遇到一群疯狂的巫灵,古树人集体陷入苦战,撤退都不可能,即将遭遇灭顶之灾。
战场以南,岑青的队伍正在加速前行。
“陛下,穿过前面那座冰崖,就是北部冰原。”
巨鸮背上,夏琳转头看向岑青,抬手指明方向。
随着她的动作,额头上的蓝宝石闪闪发光,内部浮现眼球图案,如同她的第三只眼睛。
岑青掀起兜帽,眺望巍峨群山。
山体连绵起伏,高处直插云霄,低处陷成山坳。
两山之间形成狭长的谷地,蓝色长链奔腾穿梭,下面是奔涌的水流,上方是冻结的冰盖。
冰山中罕见生命,动植物近乎绝迹。
唯有冰晶花能扎根生长,在寒风中摇摆枝叶,绚丽绽放。
“全体加速,日落前抵达冰原。”岑青攥紧手指,指腹扣上权戒戒面,碾压雕刻的纹路。
“遵命。”夏琳曲起手指抵在唇边,悠扬的哨音刺破寒风,号召全体聚拢,飞跃高耸入云的山顶。
荆棘女仆守护在岑青左右。
她们站在巨鸮背上,时刻关注周围情况,提前排除任何风险,倒使得巫灵们无事可做,除了带路,沿途未发挥出更多作用。
队伍中有五名雪妖,全是希尔部落中的年轻人。
他们有正式侍从身份,在王宫中跟随丹比亚学习,一心一意服务岑青。鉴于要深入冰原,他们主动请缨,信誓旦旦,自己一定能帮上忙。
“请带上我们!”
岑青没有拒绝。
在他的梦中,冰海壮阔,无边无际。面对极端环境,或许需要雪妖帮忙。
队伍加速前行,越靠近山脉,风力越是强劲。
狂风迎面袭来,巨鸮展开翅膀对抗,许久无法前进半米,被迫悬停在半空,静止一般。
“陛下,山顶过不去,需要降低高度。”一名雪妖及时出声,提出另一条路线,“从山谷穿行能节省不少力气。”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道银蓝色的冰河闯入眼底。
冰面如镜,晶莹剔透,似能一眼望到底。
狂风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岑青果断下达命令,全体调转路径,从山谷穿行。
“离开山顶,从山谷走。”
巨鸮俯冲向下,带起一阵爆音。
山谷中传出回声,古怪、刺耳,似异兽咆哮,又似刀剑劈砍岩石,夹杂着怪异的呼啸,堪比怨魂凄厉长嚎。
河宽数百米,巨鸮贴近冰面飞行,好似落叶飘过山谷。
巫灵常年并肩作战,彼此间默契十足。
百人分做三队,一队负责开路,搜寻安全路线;一队护卫岑青,时刻严阵以待;其余人殿后,避免任何意外发生。
夏琳身处队伍最前方。
巨鸮穿过山谷时,她头上的兜帽被吹落,长发飞出斗篷,在身后撕扯,泛起夺目的光辉。
额心的蓝宝石浮出光晕,一颗透明的眼球在山谷中升起。
幻影体积骤然增大,上升至百米高度,拓展夏琳的视野,让她能看清山谷每一处,连冰下的裂缝都一清二楚。
“目前没有危险。”
走出这座山谷,前方就是冰原。
冰原中充斥大量危险,且有古树人出没,巫灵们表现得格外谨慎。他们必须确保岑青安全。
“陛下,前方可以通行。”夏琳扬声道。
“好。”
伴随着一声令下,队伍再度加速。
巨鸮化作一道道流光,争相穿过透明的冰河上方,穿越山谷,逆风飞向冰原。
冲出山谷的一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冰盖厚重,无边无际。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刺目的霜白与湛蓝。天际与大地紧密拼接,仿佛一个巨大的穹庐,既空旷又莫名压抑。
云层在半空聚集,层层堆叠,穿过山峰压向地面。
狂风平地而起,卷动细碎的冰渣,朝众人呼啸打来,噼啪声不绝于耳。
轰隆!
远处传来巨响,蓝色光柱冲天而起。
暴烈的能量震颤冰原,即使相隔极远,冰盖也发生颠簸,冰下传来危险的吱嘎声。
“是座狼军团!”夏琳一眼认出光柱来源。
岑青不作迟疑,当即下达命令:“过去。”
话落,他率先驱使巨鸮,奔赴能量爆发的地点。
年轻的座禽没少锻炼翅膀,不仅耐力提高,飞行速度也相当惊人。它奋力振动翅膀,强顶着寒风前进,眨眼时间就将其他人甩在身后。
“陛下!”
见岑青越飞越远,荆棘女仆来不及阻止,只能立刻跟上去。
初次见到岑青这般模样,巫灵们措手不及。好在反应够快,不仅追上荆棘女仆,还一度超过,没有被甩得更远。
雪妖离开巨鸮,集体跳向冰面。
他们的身体在中途膨胀,仿佛圆滚滚的皮球在冰上弹跳,速度越来越快,跨度成倍增长,轻松超过荆棘女仆和巫灵,跟上岑青的速度。
风过耳畔,带起呜咽阵阵。
蓝光持续爆发,光柱一道又一道腾起,夹杂着愤怒的咆哮,光芒冲破天际。
承受力稍弱,根本无法靠近战场,在外围就会被掀飞。
遭遇能量震荡,岑青没有后撤,他选择正面硬抗。巨鸮不想让他失望,拼着脖子炸毛,强行抵御冲击,闯入巫灵和古树人的战场。
轰隆!
爆裂声此起彼伏,随时有古树人倒下,也有巫灵在光中消散。
一棵古木破水而出,海量碎冰柱状飞溅,倒卷向天空,拦截住前方道路。
岑青没有惊慌,在巨鸮提升高度时,他迅速扫视战场。
成百上千的古树人,穿插在森林中的巫灵战士。
分辨不出古树人的种类,也厘不清战士隶属的军团,他们全都杀红了眼,鏖战在一起,目的只有一个,杀死对方,或是被对方杀死。
力量不断爆发,冰盖大面积破碎,又在寒风中冻结,表面不规则起伏,形状千奇百怪。
透过冰层缝隙,隐约可见倒伏的树冠、折断的树枝和树根,还有座狼和巨鸮的尸体,层层叠叠,场景触目惊心。
战场中心矗立一座孤岛。
岛屿四周风旋环绕,围起坚固的冰墙。
上百棵古树人被困在墙内。他们巨大无比,树干堪比铁塔,树冠张开遮天蔽日,如同史诗中描绘的神话生命。
岛屿后方是汹涌的海浪,浪花封冻在半空,可以想见,落下时必是一场恐怖的灾难。
冰墙仍在升高,冰山连绵起伏,蓝色的光持续流淌,沿着山体蜿蜒交汇,牢牢封锁住巨古树人。
透过冰层,岑青看到一个身影。
巫灵王。
他悬浮在冰中,仿佛与坚冰融为一体。
这一幕与梦境重合,漆黑的眼底掀起波澜,锋利的獠牙刺破牙床,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岑青首次被暴怒逼红了眼睛。
力量猛然爆发,引来古树人袭击。
锋利的树根迅猛击向半空,似要将岑青困在其中。
“陛下!”
夏琳等人赶来时,恰好遇见这一幕,无不大惊失色。
战场中的巫灵察觉异样,短暂转过头,就见几个雪妖凶猛撞向古树人,被他们护卫在身后的,赫然是雪域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