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进去,抢走那些宝物,杀死那个王子,放火烧掉一切!”
流浪血族既有贵族也有平民,他们既不忠于戈罗德,也不怀念殷王后,对血族王国存在刻骨仇恨。
他们都被打上罪人烙印,毕生流浪在王国边境,无法再触碰自己的财产和土地,在漫长的岁月中彻底沦为流浪者。
他们被恶念侵蚀,手段残忍血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杀死他们!”
蛮荒部落是为求财,流浪血族则是想尽情杀戮,用鲜血染红所有,发泄心中的愤怒,宣泄沸腾的仇恨。
巡逻队伍由边境骑士和王城来的骑士共同组成。
五到十人一队,大多骑着花斑马,身上穿着不同样式的铠甲。他们的靴子和手套有不同花纹,身上的斗篷材质不一,很容易分辨。
凡纳在战斗中受伤,暂时不适合上战场,仍要肩负巡逻任务。
边境军队中人手严重不足,伤员无法得到很好的休息,导致伤亡情况越演越烈,造成恶性循环。
骑士们没有公开抱怨,对王城的怨气委实不少。就如酝酿的火山,终有一日会彻底爆发。
凡纳所在的小队有半数是伤员,在寒冷的天气中巡逻很容易加重伤势。
众人的心情本就糟糕,偏偏队伍中加入一群来自王城的“少爷”,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银色的铠甲,弓箭和佩剑都是一流匠人打造,刀刃却从未染过血。
他们初来乍到,一个个鼻孔朝天,仰赖身份颐指气使。
边境骑士们气得牙痒,不到几百米的巡逻范围,已经不下数次想一剑捅穿他们的胸膛,撕裂他们的喉咙。
“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
“真想宰了他们。”
“要是乱军突然出现,肯定会有乐子。”
凡纳的队伍慢悠悠策马,看着前面不可一世的家伙,不无恶意地想着。
他们只是想想,却没料到想法会变成现实。
队伍前方异变突生,数十名乱军从雪下冒出,掀开斗篷一跃而起,朝巡逻队伍冲杀过来。
“不好,是乱军!”
“快调头!”
粗略对比双方数量,凡纳小队果断转向,半点没有参战的意图。
这就苦了前方的王城骑士。
他们胯-下的战马受惊,接二连三人立而起,将他们掀翻在地。
乱军瞅准时机一拥而上,挥舞着刀剑肆意劈砍。
骑士们不等起身就被乱刀砍死,身上的铠甲和武器都被扒光,连脚上的靴子都不放过。
“拦住他们,别放走一个!”一名流浪血族高声叫嚷。
凡纳等人没能冲出太远,又遇上另外两支伏兵。
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
自己已经落入陷阱,有极大可能会命丧在此。
“吹号角!”小队长下达命令,下一刻就被流浪血族贯穿胸口。一只带血的手从他的胸前伸出,手指中还抓着他的心脏。
小队长战死,骑士们聚集起来抵抗。
凡纳挥剑挡开袭来的兽人,不顾手臂的疼痛,抓起号角吹响。
他们或许逃不掉,这些埋伏的乱军也休想活!
不论他们在策划什么,是单纯抢劫,亦或是别有企图,号角声传出,坞堡马上会派人前来,容不得他们逃走。
“冲出去,杀!”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冷风,还活着的边境骑士抄起武器与乱军展开厮杀,没有一人后退。
一方人多势众,另一方拼死一搏,一时间竟也难分胜负,打得势均力敌。
凡纳小队的遭遇并非个例。
外出的巡逻队伍中,有超过三分之一遭遇偷袭。有两伙乱军成功靠近岗哨,只差一步就能混入坞堡。
千钧一发之际,更多号角声传来,震碎他们的美梦。
眼见计划败露,两伙乱军扯掉头盔,当场变换形态,就要强行撞开坞堡大门。
“吼——”
打头是一头蛮荒熊人。
他身高超过五米,全身上下披挂硬毛,普通弓箭很难穿透。骑士们在墙头射箭,除非瞄准眼睛和嘴巴,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蛮荒熊人顶着箭雨向前冲,依靠蛮力冲破防御,弓腰强撞坞堡大门。
他徒手砸碎墙砖,身体撞向大门,每一次撞击都有灰尘掉落,门栓出现裂痕,变得岌岌可危。
在城外扎营的骑士和奴隶损失惨重。
蛮荒熊人阻断坞堡对外支援,乱军肆无忌惮冲击营地。
体型巨大的蛮荒兽人拆毁帐篷,在营地内横冲直撞,碾压一切。流浪血族赤红着双眼掠过,随手抓住一个目标,低头咬穿他的脖子,霎时间鲜血飞溅。
短短十几分钟,坞堡外遍地狼藉,已如人间炼狱。
“他们是有备而来。”奥里金和布叶特登上墙头,发现更多乱军从不同方向现身,分明早有串联。
流浪血族,蛮荒兽人,堕落树人。
“该死的,我就知道王城的家伙不可信!”
那些骷髅骑士口口声声赶走了堕落树人,这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布叶特张开弓箭,三珠连发,射死妄图冲入城内的羽人,“王子殿下抵达的消息泄露了。”
“你的意思是使团中有奸细?”奥里金顿时神色一凛。
“有多种可能,不排除坞堡内也出现问题。”布叶特再次开弓,又有羽人应声而落,如同断线的风筝自高空坠地,“立刻派人去保护殿下!”
坞堡内的人手本就不多,面对蜂拥而来的乱军,很容易顾此失彼。
不确定王城骑士能否信任,布叶特和奥里金心生焦灼,都感到情况万分棘手。
屋漏偏逢连夜雨,坞堡外传来轰鸣。
可怕的雪山自地面隆起,一个又一个雪巨人冒出,从四面八方袭向坞堡,带来更大的危机。
雪巨人中夹着堕落树人,黑灰色的树干凸起一张张扭曲的人脸,表情狰狞充满怨恨,刺耳的尖啸声异常可怖。
“他们过来了!”
这群庞然大物加速欺近,坞堡的墙壁难以阻挡,随时可能被撞塌。
边境骑士们十分清楚,他们陷入真正的危机。除非奇迹发生,今天的坞堡注定血流成河。
轰隆!
震荡声中,猩红的气流冲天而起。
一颗血骷髅升上半空,猛扑向下方的乱军。
骷髅骑士的营地被冲散,他们快速聚集起来,决定与乱军展开野战。
“大门守不住!”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巨响,坞堡大门终于被撞开一个缺口。
乱军发出欢呼,正将蜂拥而人,脚下地面突然发生颠簸,紧接着,大量长有毒刺的荆棘破土而出,穿透他们的双脚,把他们串在一起,擎起在半空。
剧痛袭来,乱军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黑雾陡然弥漫,大团乌云在雪海中翻滚。
雾气中,三十匹战马组成锋矢,马上骑士手持长剑,护卫一辆马车直扑向坞堡大门。
“是王子殿下!”
这支队伍突然出现,凶狠地撞向乱军。
马车后跟随大批地精,他们驱使豪猪左冲右突,锋利的长刺上挂满血肉,有的是半截尸体,全部来自乱军。
“使团内有乱军的奸细。”
马车内,茉莉向岑青汇报,她不假思索地道出几个名字,其中一人竟是副使。
“算不上奇怪,毕竟乱军就是国王陛下纵容壮大。有人生出别样心思,也是他该品尝的恶果。”岑青看向窗外,坐在疾驰的马车上,竟感受不到丝毫颠簸,“他能篡夺王权,旁人自然也会生出野心。”
两人说话时,队伍已经冲出坞堡。
铁木率领的奴隶迅速朝马车靠近,与地精合流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岑青突然现身,很快被乱军认出,意料之中集中更多火力。
超过半数的乱军放弃进攻坞堡,转而朝他包围上来。
他们的意图显而易见,抓住他,或者杀死他,破坏血族和巫灵的联盟。
“殿下,我去……”
“不着急。”岑青拦住茉莉,截断她未尽的话。
他推开车窗,漆黑的双眼向外眺望。
他在等,也是在赌。
如果昨夜不是幻象,他有赌赢的把握。
这场袭击不妨拿来利用,向雪域展示他的孤立无援,不被血族王室保护,还遭到贵族的蔑视和背叛。
“联姻是一把双刃剑。”
岑青眺望天空,嘴角掀起一抹笑。
他可从未向戈罗德保证过,一定会促成两国结盟,而不是给对方多添加一个敌人。
乱军的包围圈越收越紧,战斗进入白热化,马车四周沦为绞肉机,鲜红飞溅,凝固成醒目的暗斑。
战斗最激烈时,唳鸣声陡然穿空。
上百只巨鸮掠过天空,侵蚀大片蔚蓝,黑压压遮天蔽日。
庞大的暗影压向地面,流水般向坞堡蔓延,湮灭血肉横飞的战场。
交战各方不及反应,脚下大地突起震动,恐怖的奔雷声由远及近,排山倒海般冲过森林,似洪流席卷而来。
“座狼!”
“数不清的座狼!”
空中的巨鸮,地上的座狼,无穷的压抑感袭来,纵然未见刀光,鼻孔中已涌入腥甜。
“雪域之主,是巫灵王!”
只有那位暴君出行,才会有如此恐怖的压力。
乱军们陷入惊恐,顾不得恋战,纷纷调头逃跑,留下遍地鲜血和尸体,连受伤的同伴都被抛弃。
想在巫灵手下活命,只能依靠速度,有腿的快跑,没腿的唯有自己爬。
包围岑青的乱军似有迟疑,但在第一头座狼现身时,终究抵不住内心恐惧,接连转身仓惶四散。
岑青推开车窗,清楚望见逃走的背影。
不等他有所表示,破风声从天而降,一双锋利的鸟爪抓住车顶,无视荆棘阻拦,穿透了马车的顶棚。
阳光自头顶洒落,岑青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只硕大的眼睛,来自拆了马车的巨鸮。
这只巨鸮全身雪白,眼睛是金棕色,脖颈上缠绕一条金链,上面镶嵌的宝石绝非凡品,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巨鸮飞离车身,使岑青能看到鸟背上的身影。
修长挺拔,背光而立。
织金斗篷包裹全身,一缕长发滑出兜帽,堪比顶级绸缎。
眼前的人与昨夜的身影重合,岑青猜出了他的身份。
巫灵王。
他的联姻对象,未来的丈夫。
这位以凶暴闻名于世的王者,亲自出现在两国边境,刚露面就惊走乱军,还顺手拆掉了他的马车。
第26章
巨鸮翱翔天空,座狼奔驰大地。
巫灵军团突然现身,进攻坞堡的乱军瞬间陷入慌乱。
失去统一的指挥,乱军只想着活命,斗气完全丧失,一批接一批望风而逃。
他们化身长跑健将,发挥出平生最快的速度,互相比拼着逃离战场,企图遁入无边无际的荒芜森林之中。
如同利刃切割,巫灵军团自中部分散,部分追逐乱军,直至森林边缘;部分巡视战场,搜寻漏网之鱼。
些许乱军未来得及逃跑,意图装作尸体隐藏自己。
可惜一切都是白费。
无论逃跑还是装死,都躲不开被覆灭的命运。
巨鸮目光锐利,轮换着俯冲向大地,巨大的双翼带起狂风,利爪过处,轻松撕裂奔逃的目标。
座狼在坞堡外聚集,狼背上的巫灵周身浮动蓝色幽光,狼群急速奔驰,冲入混乱之中,撕开大片血雨。
战场中心处,暗红覆盖大地。
一辆马车停在红痕中心,车顶被掀起,留下光秃秃的车厢。岑青坐在车内靠窗的位置,抬臂挡在眼前,表情中难掩惊讶。
巨鸮再次飞近,向车内探出利爪。
伴随着一道冷风,他竟被带出车内,大地瞬间远离,蓝色在视野中急速压近。
“殿下!”
茉莉大惊失色,扑上前试图抓住岑青。可惜慢了一步,她只拽下岑青的斗篷,与本人失之交臂。
战马受惊不敢靠近,黑骑士索性翻身下马,徒步奔向马车,意图阻拦天空中的巫灵。
荆棘女仆聚向马车,在奔跑中化身荆棘,半身飞速拔高,手臂伸向天空,仍无法拉近同岑青的距离。
她们从未如此刻一般无助。
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鸮飞远,任由岑青在视线中远离,消失在云层之后。
“殿下!”
“我没事,留在那里!”
消失前一刻,岑青的声音自天空传来。
他在安抚女仆和黑骑士,不使他们在情急之下做出莽撞举动。
纵然如此,后者仍满心愤怒,尤其是荆棘女仆。
她们怒视天空,眼球浸染猩红,眦目欲裂。
雾状黑气萦绕周身,身下的荆棘似毒蛇盘绕,锋利的尖刺闪烁寒光,彰显无穷无尽的杀意。
有巫灵察觉此处混乱,不想造成误会,当即知会过同伴,独自牵引座狼来至近前。
“不必担心你们的王子,那是陛下。”
硕大的狼头抵近身前,尖牙锋利,牙缝间残留新鲜的血肉,来自被猎杀的乱军。
得知对方身份,女仆们的愤怒丝毫不减,反而比先时更为激烈。
巫灵王,雪域的君主?
不愧暴君之名,简直就是土匪,强盗!
不提荆棘女仆如何愤怒,岑青被巨鸮带走,眨眼间远离战场,距离地面越来越远。
凛冽的风从身侧刮过,带来奇怪的声响,一声声敲打耳道,扰乱他的听觉。
理智告诉岑青,他必须保持镇定。
失去最佳的挣脱机会,此刻动手很不聪明。事情的发展和预设有所出入,但也不算过于糟糕。
岑青这样想着,大脑愈发冷静。
他开始考虑更现实的问题。
锋利的鸟爪扣在腰间,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
他侧头望向肩后,入目尽是雪白的羽毛,看不到鸟背上的巫灵。他在有限的空间内挪动身体,不为挣脱钳制,只想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斗篷遗落在马车内,他感到有些冷。
所幸外套有厚实的衬里,能避免他在空中冻僵。
一个冰封在天空中的血族。
脑子里突然冒出古怪的想法,岑青不觉掀了掀嘴角,为不合时宜的幽默感。
巨鸮越飞越高,温度急剧下降,伸手似能握住云朵。
大地越来越远,绵延无尽的荒芜森林、星罗棋布的边境坞堡和封冻的河道都在缩小。
地上的人像是蚂蚁,在混乱中穿行奔跑。纵然是体型庞大的堕落树人和雪巨人,从这个角度看也分外渺小,像一群火柴棍。
岑青熟悉黑塔的视野,与此刻的经历截然不同。
一种凌空的卓越傲然,万物被踩在脚下,仿佛能轻松掌控一切,任他予取予求。
这种感觉使人着迷。
只有一瞬间,仅仅是惊鸿一瞥,也足以动摇人的意志,引发内心深处对霸道权力的渴望。
巨鸮没有飞得更远,堪堪越过边境线,盘旋在荒芜森林上空。
一条湍急的河流纵贯林间,河道窄处也有百米。
凛冬时节河面冰封,冰层晶莹剔透,越向中心处越薄。冰下水流穿梭不息,鱼群随着流水迁徙,沿途搜寻潜在的换气口。
河流北岸归属雪域,南岸划给血族王国。
两岸的林木种类相似,棵棵巍然耸立,似一排排英武的战士,千百年守护王国边境。
河道下游分出数条支流。漫长的岁月中,水流几经变道,冲刷出多座峡谷,末端延伸进广袤的雪域大地。
峡谷是天然形成,内部曲折狭窄,藏着数不清的羊肠小道,稍不留神就会迷路,并不适合长期定居。
数十年前,一群穴居人为躲避蛮荒部落迁移至此。
他们合力将峡谷底部挖空,开凿出大大小小的岩洞,还将部分道路拓宽,彻底改变峡谷底部环境。
乱军偶然发现这里,他们杀死穴居人,用血腥手段强占峡谷中的岩洞,并以此为据点发展壮大。
那场杀戮使峡谷内血流成河。
现如今,谷底仍散落着穴居人破损的骸骨。每逢暴风雪的夜晚,依稀能听到冤魂的恸哭和哀嚎。
戈罗德纵容乱军壮大,专为削减边境贵族的力量。
私心作祟,他为自己的统治埋下隐患。如今尾大不掉,威胁到他的王权,还诱发更多阴暗的野心,他也只能自己承受。
损人不利己,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简直愚蠢透顶。
而自己该如何选择?
无视任其发展,还是设法加以利用?
俯瞰大地,岑青的思绪不断飘远,诸多想法似线团缠绕,一时间很难理清。
地图和实景截然不同。
崇山峻岭,高原密林。
峡谷千沟万壑,雪原绵延万里。
诸多奇景闯入眼帘,岑青看得出神。想到自己的领地,对照脑海中的地图,眼中异彩连连。
他实在过于安静,既没有惊叫,也没有出声抱怨。
这样的反应委实出人预料。
巨鸮开始降低高度,落在一棵巨木枝头。
这是一棵橡树,树龄超过千岁。
庞大的树冠张开,独立撑起一方世界。
树干笔直插入地面,树枝粗壮坚硬,承载巨鸮时仍止不住摇晃,积雪簌簌掉落,吱嘎声不绝于耳,许久方才稳住。
巨鸮收回爪子,身上的禁锢陡然消失,岑青单手扶住树干,感受掌心下粗粝的树纹,些许紧张感消散,他变得愈发冷静。
身后是橡木树干,前方被巨鸮挡住,他安静地停留在原地,拉紧身上的外套,等着巨鸮的主人现身。
天清气朗,云层绽开,在森林上空流散。
阳光抚慰大地,光影流淌在林木上方,似轻纱袅娜,蹁跹而过。
光束穿过茂密的树冠,斜射入树枝间的缝隙,末端星星点点,五彩缤纷。
一束光恰好落在岑青脸上,覆上漆黑的双眼。
他下意识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前额。
皮肤瓷白,在光下近似透明。
一道冷风袭过,树枝勾缠,系发的宝石链意外松脱,黑发滑落肩膀,瀑布一般流泻在他身后。
巨鸮矮下身体。
一道修长的身影缓慢降至岑青对面。
像所有巫灵一样,他披着一件长斗篷,只是布料更加华贵。
宽大的兜帽遮住半张脸,仅能看到高挺的鼻梁以及殷红的嘴唇。下颌线弧度锋利,却不予人尖锐之感,愈显精致无比。
一缕长发滑出兜帽,吸引岑青的视线。
璀璨的银色,仿佛星辉与秘银融合。
对面的人没有出声,他开始接近岑青,脚步轻盈,行动无声。
没有任何预兆,巫灵王抬起右臂,将岑青抵在树干上。
血族有敏捷的速度,这是种族天赋。
但在这一刻,天赋忽然失效,岑青在速度上落入下风。
背部抵住粗粝的树干,一只白皙的手压在他的头侧。冷意欺近,压缩他的空间,迫使他抬起头,仰视对面的巫灵。
很高。
岑青身高不低,面对巫灵王,他仍需要仰视。
风过森林,树叶互相摩擦,沙沙作响。
一束光擦过岑青的鼻尖,短暂朦胧视线,令他有片刻恍惚。
宽大的兜帽在风中滑落,现出巫灵王的真容。
雅致,矜贵,冰冷。
似神明执笔所绘,呈现出一幅完美的艺术品。引人痴迷,甚至为之疯狂,却偏偏缺乏生气。
血族是黑暗生物,巫灵也是一样。
他们甚至更加阴冷。
“血族送来的贡品,我的新娘。”
冰冷的手指下移,挑起岑青的下巴。
四目相对,岑青看得分明,对方有一双和发色相同的眼睛,一样的绝美,透出森森寒意。
“我未来的妻子。”巫颍低声呢喃,侧头靠得更近,轻咬住岑青右耳的耳坠。握住岑青下巴的手收紧,似钳住一只美丽脆弱的鸟。
岑青没有反抗,他任由自己被掌控,笑容明媚:“陛下,很高兴见到您。”
巫颍动作一顿,近距离凝视岑青,掌心覆上他的侧脸,眼底浮现一抹困惑:“你很高兴?”
“当然。”岑青蹭了蹭他的掌心,模仿雪豹撒娇的模样。眸光柔和含笑,仿佛面对的不是巫灵王,以血腥残暴闻名于世的暴君。
“我给您写过许多情书,我想您应该读过?”他探出双臂,主动环住巫颍的脖颈,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自从知道您将成为我的丈夫,我一直在想您。白天、黑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与您见面,期待造访您的宫殿。您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巫颍低头审视岑青,似要看穿他心中所想。
半晌,一只大手托起岑青的腰,巫灵王用自己的斗篷裹住他,右手托起他的下巴,冰冷的气息印上他的嘴唇。
“你很聪明,我的金蔷薇。”
天空中,更多云层流散,明媚的光穿过树梢,落在两人身上。
巫灵王单臂托起岑青,重新回到巨鸮背上:“依照巫灵的传统,我该直接掠夺你,把你带回我的宫殿。”
“我不介意。”岑青放松身体,下巴靠在巫灵王的肩上,“我很乐意顺从您,我的陛下。但我要向您坦白,我憎恨我的父亲。如果您喜欢我,我不希望您因此给他任何好处。”
在不够强大时,需要学会示弱。
见到巫颍之前,他曾有多种设想,真正接触之后,即便时间短暂,他也能快速做出调整,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
诚实,坦白。
好处暂时无法估量,但绝对没有坏处。
“盟约仍需达成。”巫颍踏上巨鸮的翅膀,同时放下岑青,手臂依旧环着他。他像是得到一件珍宝,或许不太贴切,总之,一种新奇感让他不愿意放手。
“我不反对盟约,只是不要给他更多好处。”岑青无意伪装矜持,手指擦过巫颍的下巴,充满诱惑意味。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在真正获取权力之前,他需要扮演一个温柔的情人,契合对方心意。
巨鸮再度升空,振翅飞出森林,原路穿越边境返回坞堡上空。
战斗已经结束。
乱军死伤过半,其余四散逃离。
坞堡大门敞开,还能动的骑士们走出坞堡,分批清理战场。
以扎克斯为首的使团众人找到岑青的马车,看到残破的车厢,各种猜测出炉,甚至生出糟糕的念头。
“你确定是巫灵王,是他带走了王子?”
“是那个巫灵亲口说的!”茉莉语气不耐烦,手指向不远处的巫灵,没有给这些人半分好脸色。
黑骑士们追出一段距离,中途失去线索,被迫折返,在原地等候岑青的消息。
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遇上贵族们喋喋不休,压抑不住心中的火气,不只一人手按剑柄,用力磨着尖牙,想要当场大开杀戒。
巫灵们感觉敏锐。
他们或是立于天空,或是靠在座狼背上,即使有兜帽遮挡,嘴角的弧度仍透出兴味,似乎很想看到血族内讧。
布叶特率领骑士及时赶到,成功隔开双方,避免一场冲突爆发。
“就这样结束了?”一名巫灵靠在座狼背上,懒洋洋地发出评价。
“别唯恐天下不乱。”另一头座狼来到他身边,宽阔的狼背上是他的同伴。
“血族如今的战斗力堪忧,几万乱军就能让他们慌乱不已。百年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第三人加入进来,他驱使座狼靠近,狼颈上套着一圈骨头制成的锁链,来自荒域野兽的牙齿,是他成年时的战利品。
“无能的王族,尸位素餐的贵族,荒废的骑士团,有今日局面不足为奇。”声音自头顶传来,是驱使巨鸮的弗兰。
座狼上的巫灵抬起头,兜帽陆续下滑,边缘贴服在鼻梁上,凸显凌厉俊美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凿。
几人说话时,一道暗影出现在天空。
巫灵们一改散漫的态度,立即整肃队伍。
众多巨鸮振翅升空,掀起一阵凛冽的狂风。座狼发出嗥叫,从不同方向聚集起来。
异变引来血族关注。
众人停止纠缠,纷纷抬头望去。
天空中,一只通体雪白的巨鸮穿过蔚蓝,似一支银箭刺破长空。
巨鸮背上出现两道人影。
巫灵王背光而立,宽大的兜帽微掀,绚丽的额饰落于眉心,映衬眸色,刹那间流光溢彩。
他怀中拥着黑发血族,如同怀抱珍宝,正是之前被带走的岑青。
第27章
“殿下!”
巨鸮降低高度,荆棘女仆飞速迎上去。
她们经过处黑气萦绕,荆棘翻滚在脚下,雪地中留下深深的划痕。
座狼下意识让路,连巨鸮都偏离方向,一瞬间拉高数米。
这些女人的样子太过可怕。
瞧她们的架势,必然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还是别碍眼为妙。
来至近前,荆棘女仆停下脚步。黑气氤氲在脚下,迟迟不曾散去,仿佛厄运降临。
察觉腰间的禁锢松开,岑青离开巫颍,从巨鸮背上一跃而下。落地时没留神,被雪下的石块绊了一下,向前踉跄半步方才站稳。
在他身后,巫灵王维持手臂半伸,见岑青站定,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荆棘女仆立刻包围住岑青,为他披上貂皮制的斗篷。
习惯使然,女仆们的动作小心翼翼,像保护一件易碎品。
“殿下,您需要保暖。”茉莉的手指灵巧穿梭,为斗篷系紧绳结。见岑青发出咳嗽,语气中不免担忧。
鸢尾和卷丹认真观察岑青,发现他的唇色与以往不同,暗中交换眼神,默契地没有出声。
“殿下,您去了哪里?”鸢尾拉直斗篷下摆,低声说道。
“荒芜森林。”岑青没有隐瞒。
“荒芜森林?”茉莉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岑青身后。巨鸮正在梳理羽毛,夕阳的余晖亲吻它的脊背,巫灵王的身影变得模糊,仿佛融入光中,却透出森冷的气息。
女仆皱了下眉,嘴唇动了动,终究收回视线。
岑青又开始咳嗽,比先时更为剧烈,逐渐变得控制不住。
鸢尾直接撸起袖子,锋利的指甲划开皮肤,将伤口递到岑青面前:“殿下,快喝下去。”
“我会尝试配些新药。”卷丹在一旁补充。
岑青握住鸢尾的手腕,掌心涌出一团白光。伤口在光中愈合,血痕完全消失。
“我告诉过茉莉,今天也告诉你们,不要轻易伤害自己,我的身体没那么糟糕。”他单手拉着斗篷,左手五指用力,传达自己的坚定。
女仆们不想答应。
她们是荆棘女仆,守护是她们的使命。
然而……
“听从您的吩咐,殿下。”
“但您需要喝药。”卷丹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药瓶。
岑青没有拒绝,接过来推开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的荆棘既能格挡风雪,也遮住了主仆几人的动作,包括他们的声音。
喉咙间的氧意消退,岑青示意女仆撤开荆棘。他清楚接下来的安排,有意向巫灵王告辞,返回边境坞堡。
“陛下,出发之日,希望能得到您的眷顾。”
“好。”巫灵王深深看他一眼,颔首说道。
相隔一段距离,且有兜帽遮挡,很难看清他的表情。但岑青心中笃定,他在笑,笑纹很浅却真实存在。
时将日暮,冷风平地而起,天空又开始飘雪。
风中夹着碎冰,持续敲打破损的坞堡,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倒塌的石墙爬满裂纹,有骑士在清理战场,扛着收拢的武器走过,断裂的石砖自边缘脱落,翻滚到骑士腿边,陷入积雪之中。
岑青未能前往坞堡。
荆棘女仆簇拥着他去往新建的营地,告知他战斗结束后发生的一切。
“坞堡破损严重,不适合过夜。地精在修理马车,镶嵌车顶需要时间。铁木带人搭建了新营地。他很聪明,能够催发种子,很快建造起木屋。”茉莉说道。
“使团在清理内部,我亲眼看到扎克斯命人抬走尸体。”卷丹走到岑青身侧,又递给他一只药瓶,“坞堡内暂时没有动静。”
岑青接过药瓶,转动着水晶瓶身,脑海中回想茉莉道出的名单,对扎克斯的举动毫不意外。
有荆棘女仆在,一切都不需要岑青劳神。
地精和奴隶们配合默契,一座木石结构的营地拔地而起,矗立在坞堡南侧。
灰绿色的树根在雪中铺开,于风中狂长倒卷,似一只巨大的车轮嵌入地面。
树根末端笔直倒悬,撑起交错缠绕的荆棘,竖起多面墙壁。
墙壁顶端的荆棘继续生长,钩织成大网,一层又一层叠加,塑成平整的屋顶。
部分荆条自屋檐垂挂,在寒风中绽放一串串白色的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形成冬日里的一幕奇景。
室内铺有厚实的地毯,墙上垂下挂毯,还有配套的华丽寝具。
岑青走进门内,立即被暖意包裹。
他看到照明的灯座,里面不是牛油蜡烛,而是拳头大的明珠。曾经用来装饰他在黑塔的卧室,如今照亮木屋。
听到声响,雪豹从毯子下钻出来。
它的肚子圆鼓鼓,应该刚被喂过。皮毛油光水滑,比初见时长大许多。
“殿下,您需要休息。”茉莉将岑青按到床上,身下是蓬松的被褥,云朵一般,很容易使人陷进去。
“还有食物。”
“那些迟钝的地精,必须让他们机灵一些!”
女仆们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喋喋不休,专注于让岑青感到舒适,并且热衷于此。
岑青靠坐在床头,曲起一条腿,双臂交叠搭着膝盖,静静看着女仆们忙碌。她们的声音很有催眠效果,让他逐渐生出困意,眼皮不由得打架,变得昏昏欲睡。
不出意外地话,明日就会签订盟书,他会与巫灵一同启程。
巫灵王出现在边境,他的到来会改变许多事。
“茉莉。”岑青突然出声,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是,殿下。”茉莉放下叠到一半的毯子,转身看向他,“您有什么吩咐?”
“计划或许有变,接下来的路程,我应该不需要马车。”岑青向后倒去,背部陷入柔软的床垫,左臂搭上前额,“给我准备几件厚外套,还有斗篷和靴子,我想我会需要。”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女仆们对视一眼,纷纷停下动作。
“巫灵王会再次带走您?”茉莉不由得皱眉。
“他说这是传统。他今天带走我,是想直接把我带回雪域。不过他改变了主意。”岑青翻身侧躺在床上,头枕在肘弯处,扯了扯嘴角,“他不算难相处,我会尝试和他更亲密一些。”
“您决定顺从他?”
“茉莉,我早就有了决定。”岑青闭上双眼,困意再次涌上。他很疲惫,现在只想睡觉。
很可惜,他的愿望无法实现。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门外站着地精,他们送来热气腾腾的食物,全部新鲜出炉。
天晓得他们是如何在冰天雪地中烤面包。
“您需要吃些东西。”茉莉打了个响指,一张精巧的圆桌在床边升起。
鸢尾和卷丹上前帮忙,从地精手中接过沉重的筐子,将里面的食物逐一摆到桌上。
见岑青依旧没什么精神,三人没有气馁,反而各自端起盘子,拿起餐具,作势要将食物喂入岑青口中。
“您年幼时,我们就被迫和您分离,一直没能尽到照顾您的责任。”鸢尾说道。
“您降生当日,是我用襁褓包裹住您。”卷丹在一旁补充,语气中不乏感慨,“我本该继续照顾您。”
“我们很乐意补偿。”多名女仆聚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秀丽的脸庞盛满笑容。
勺子递到嘴边,岑青倏地坐直身体:“我自己吃。”
“您确定?”
“确定。”
“真是遗憾。”
女仆的叹息半真半假,终究没有坚持。
地精的烹饪手艺绝佳,岑青不算太饿,也吃下大半碗肉汤,还有一整个面包。
女仆们没有为难他,见他的确不想再吃,利落撤掉餐具,准备送出木屋。
推开房门时,一道带着寒气的黑光冲进来,被茉莉单手抓住。
“嘎!”
粗哑的叫声惊走岑青的睡意。
是乌鸦。
乌鸦拼命扇动翅膀,试图从茉莉手中挣脱。
它腿上套着圆环,爪子里抓着金灿灿的石块,不停朝岑青发出叫声。
“茉莉,放开它吧。”岑青朝乌鸦招手,后者挣脱束缚,立即振翅飞向他,距离接近后松开爪子。
石块坠落,恰好被岑青接住。
“我让它去了千湖领。”岑青举起石头对光照射,金色石纹印在他的脸上,黑色瞳孔短暂反光,似平静的水面掀起波澜。
“千湖领?”茉莉惊讶道。
“我目前不能前往领地,总要先熟悉一下。”岑青捏紧石块,外层石皮剥落,金色在手中变形,光芒愈发璀璨。
他眯了眯眼,问道:“千湖领有秘金吗?”
荆棘女仆们低声交谈,没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记忆,一起摇了摇头。
“抱歉,殿下,我们并不清楚。”
“不清楚?”
“是的。”茉莉上前半步开口,“您的母亲拥有广袤领土,千湖领位于边陲,并不起眼。这里曾是古战场所在,土地贫瘠,缺乏领民,一直是被忽略的存在。”
殷王后有大片领土,又常年忙于征战,难免有部分土地疏于治理。
千湖领就是其中之一。
这里贫瘠荒凉,出产几乎没有,大片村庄荒无人烟,收不上任何税。别看面积不小,实际上就是一块鸡肋。
正因如此,戈罗德才会大手一挥,用它来打发岑青。
乌鸦带回的东西却给了岑青惊喜。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他单臂托起乌鸦,指尖轻点这只鸟的鸟喙,认真询问,“有很多吗?”
“嘎!”乌鸦歪了下头,轻啄岑青的手指。这是二者习惯的交流方式。
眼皮擦过眼珠,红色的眼睛中透出智慧。
它很聪明,既能听懂岑青的话,也能回答他的问题。
“有很多?”
“嘎!”
“你能再次找到吗?”
“嘎!”
“都像这样?”
“嘎!”
人和乌鸦一问一答,交流无比顺畅,双方都很满意。
结束问答,岑青看向对面的女仆,道:“茉莉,天明后召集黑骑士。告诉他们,抵达雪域之后,我有任务交给他们,让他们提前准备好。”
“遵命,殿下。”
声音刚刚落地,房门再次被敲响。
门外站着地精和一名瘦高的奴隶,后者身材极薄,从侧面看瘦得像一页纸。他在暗夜中听到重要消息,关系到盟书和岑青。
“什么事?”鸢尾看向地精,在后者的示意下弯腰,耳朵凑到地精嘴边。
“斑偷听到一些话,是关于盟书……”地精语速飞快,随着他的述说,鸢尾的神情发生变化,惊讶、愤怒再到厌恶。
“我会禀报殿下,你做得很好。”她直起腰,对奴隶说道。又转向地精,“给他奖励,食物或是别的,让他自己去选。”
“是。”
地精接受命令,奴隶感激涕零。
两者离开后,鸢尾回到室内,将事情如实禀报岑青。
“殿下,使团明日交换盟书,上面是您的父赐名,而不是殷王后给您的名字。”鸢尾说道。
“父赐名,兰希?”
“是的。”
室内陷入寂静,女仆们眼神晦暗,对戈罗德的无耻有了更深的认知。
“必然是国王授意,否则扎克斯不敢这样做。”
“真是无耻!”
“他还以殿下的父权者自居?”
“恬不知耻!”
女仆们愤愤不平,对戈罗德咒骂不休。
岑青意外冷静。
他从床上坐起身,没有想象中愤怒。
堂堂一国之君,无法光明正大压制自己的儿子,偏要行卑劣手段,既可耻又可笑。
“别生气,我的美人们。”岑青姿态放松,反过来安慰在场的女仆,“不是什么大事,我见到巫灵王后,会直接告诉他。”
盟书而已,认可就是约束,不认可就是废纸一张。
“另外,找到获取消息的奴隶,让他详细描述一下透露情报的贵族。”岑青交握双手,转动无名指上的指环,“这个人的立场很有趣。他八成是故意泄露口风,我需要确认他的身份。”
“遵命,殿下。”女仆们一点就通,猜出岑青的用意,当即齐声领命。
相距岑青的营地不远,巫灵们燃起篝火。
座狼守护在外围,趴伏时脊背隆起,浑似一座座小山,组成牢不可破的屏障。
巨鸮盘旋在高空,飞过时悄无声息,锋利的爪子能轻易收割生命,是不折不扣的雪域猛禽。
巫灵们依旧没有搭建帐篷。
他们围着篝火或站或坐,斗篷包裹全身,神秘冰冷,在火光下形似鬼魅,使人不敢靠近。
巫灵王坐在巨鸮背上,眺望不见星辰的夜空。
寒风呼啸,吹起他的斗篷。雪幕绵延无尽,他比风雪更冷。
须臾,他收回视线,目光转向岑青的营地,摩挲手指上红色的指环,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想拥抱那朵金蔷薇。
黑发的年轻血族,聪明狡黠,罕见的漂亮,在他手中时像一只脆弱的鸟。
他很喜欢。
巫颍垂下眼帘,发出一声轻笑。
他很肯定,他想要他。
掠夺,侵占,用双手禁锢住他,让他只能依靠在自己怀中。
让金蔷薇在他掌心绽放,让这只美丽的鸟为他歌唱,一定是无比美妙的体验。
翌日,天空放晴。
扎克斯作为血族正使,主动造访巫灵的营地,迫切地想正式签订两国盟约。
巫灵王没有出面,与他签订盟书的是弗兰。
巫灵王在黎明前不知去向,
直至使团拿到正式文书,才从巫灵口中获悉巫灵王带人前往荒芜森林,搜寻逃散的堕落树人。
“这些树人身份存疑,中间可能混有荒域的母树。”弗兰收起装有羊皮卷的盒子,对比血族的慎重,态度略显轻慢。
“荒域的母树?!”血族们倒吸一口凉气。
“是的,荒域。”兜帽遮挡下,巫灵笑容恶劣,充满嘲讽意味。
他当然清楚血族为何这般表现。
早在数万年前,血族曾经无比强盛,也是荒域的守护者之一。荒域南部毗邻王族的领地,他们可以来去自如。
时过境迁,血族内部动荡,可耻的篡位者掌权,领土面积持续缩小。
荒域早被彻底割裂,无人能再踏入半步。
荒域是禁忌,是血族无法愈合的伤疤。
没人愿意提及。
扎克斯干笑几声,无法对巫灵翻脸,只能胡乱扯开话题,提出即将在暴风城举办的婚礼。
“婚礼的日子会很近。”弗兰故意拉长腔调,态度傲慢,“典礼将无比盛大。你们可以出席,但要记住自己的身份,最好识趣一些,尽量保持体面。”
道出这番话,弗兰失去谈性,他叫上周围的巫灵,转身扬长而去。
血族们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是被警告,登时脸色铁青。
“他在羞辱我们!”
公然的讽刺、警告和羞辱,血族们无能狂怒,对此毫无办法。
“别嚷嚷了,是我们有求于人。”西科莱姆突然出声。在签订盟约时,他一直保持沉默,此时终于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我们被乱军困扰,不得不向巫灵寻求帮助,送出拥有第一王位继承权的王子。”
“我们将尊严送到巫灵脚下,任凭踩踏。”
“不过是被讽刺几句,诸位不该感到羞辱,应该庆幸雪域之主喜欢我们的王子,愿意为他举办一场盛大婚礼,而非将他丢在一旁不闻不问。”
巫灵的讽刺只在表层,西科莱姆的话更加扎心。
众人却难以反驳,包括扎克斯在内。
沉默许久,才有人迟疑开口:“我们或许可以不参加婚礼?”
“不,必须去。”西科莱姆又一次出声,字字句句扎心无比,却是不争的事实,“盟约签署,不代表万事大吉。任由王子自己前往暴风城,殿下算什么,血族又算什么?”
“可就像是笑话……”
“难道不是吗?”西科莱姆截断对方的话,嗤笑一声,既是嘲笑对方,也是讥讽自己,“我们早就是笑话,从一百年前开始。”
“西科莱姆!”扎克斯厉喝一声,打断他的话。
西科莱姆耸了耸肩,浮夸地向所有人致歉,随即脚跟一转离开众人,无意听任何指责。
望着他的背影,众人表情复杂,心中滋味难言。
他们清楚这个年轻人说的都是实话。正因为过于真实,才令所有人感到羞愤,不想再听下去,哪怕是一个字。
西科莱姆独自返回营地,身影孤零零,周遭尽是冷风。
临近正午,气温没有丝毫回升,反而越来越冷。
穿着不同式样铠甲的骑士频繁出现,策马往来营地和坞堡,不断扩大巡逻范围,提防乱军再次出现,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
西科莱姆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向坞堡南面,眺望矗立在雪地上的木屋。
高大的立柱并排矗立,撑起荆棘外墙。屋檐下垂挂一串串白花,在寒风中竞相绽放。
屋前挖掘炉灶,地精们忙得热火朝天。
他们还用上烤炉,新鲜的麦子烤得焦脆,散发出一股股香味。
这些绿皮的家伙异常固执,宣称只为正统王室服务。他们宁愿跟随岑青困在黑塔,也不肯踏入金岩堡半步。
在血族的认知中,地精胆小懦弱,天性贪婪。
这些地精的行为打破认知。
他们很固执,忠诚且遵循传统,哪怕同伴死在面前也坚持不肯妥协。
西科莱姆驻足时,又一炉麦饼烤好,地精们掀开锅盖,盛出热气腾腾的浓汤。
木屋门推开,几名女仆走出来。
她们撞见西科莱姆的身影,互相交流几句,其余人继续忙碌,茉莉则提起裙摆朝他走来。
“西科莱姆子爵,巴希尔伯爵的长子。”她说道。
“我离开父亲,已经同他断绝关系。我的爵位来自我的母亲。”西科莱姆强调,不想听到父亲的名字。
“有志气的青年。”茉莉如此评价,但不像是在恭维。
在西科莱姆脸色发青时,女仆递给他一张羊皮卷:“如果有一天,你无法留在王城,可以带着它北行。”
奴隶已经确认,透出消息的正是西科莱姆,眼前的年轻人。
这是岑青发出的邀请,也是一种试探。
羊皮卷入手,触感有些粗糙,上面的蜡笺是蔷薇花,在血族中独一无二。
西科莱姆有短暂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茉莉已经走远,只留给他一道背影。
“任命书?”
西科莱姆咬住嘴唇,心中天人交战。他应该丢掉这张羊皮卷,然后返回马车,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是……
尖牙刺破唇瓣,一股血腥味弥漫进口腔。
年轻的子爵终究没有丢掉羊皮卷,而是妥善地收进怀里。
“一条退路。”他这样说服自己。
形势瞬息万变,谁也无法断言王国的未来。无论如何,他不希望有用到它的一天。
茉莉回到木屋时,岑青正在享用他的早餐。
麦饼很香,浓汤滋味正好,地精们还加入寓言蔬菜。他们听取岑青的建议,在箱子里种植,种子不仅发芽,长势还相当不错。
“东西给他了?”岑青抬头看向茉莉。
女仆点点头,描述西科莱姆当时的反应:“他的确是巴希尔的儿子,冲动却不失精明。”
“我需要大量人手,有机会总要试一试。”岑青吃到一半,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餐巾擦嘴,“千湖领需要开发,不能一直荒废。”
“您说得对……”
两人说话时,屋外突然传来巨响。
地面发生颠簸,房屋剧烈摇晃,女仆们迅速围拢上来,避免岑青遭遇任何危险。
“怎么回事?”
不多时,震动停止,一切归于平静。
岑青示意女仆散开,起身走出木屋。
房门推开,一棵巨木横在面前。
树冠支离破碎,残破不堪,树枝断裂处流出腥臭的液体。
树干上爬满人脸,一张张扭曲变形,看上去分外可怖。
树根虬结盘绕,半数根须仍未失去活性,触手般卷曲,令人毛骨悚然。
不等岑青靠近,一道寒光凌空劈下,粗壮的树干被一分为二。
断口没有流淌出汁液,反而浮起大片晶莹。随着树干进一步碎裂,大颗晶石滚落,它们是荒域母树的种子,内部蕴涵精纯的能量。
一阵风刮过,种子在地上翻滚,堆积在岑青脚下,莹光触碰他的鞋尖。
暗影自头顶罩下,岑青仰头望向天空,大团雪白闯入眼帘。
巨鸮背上,巫灵王倒提长剑,剑柄镶嵌宝石,浑似一件艺术品。剑身狭长,剑锋轻薄,迥异于血族爱好的重剑,却无人能怀疑它的锋利程度。
“荒域母树,它的种子蕴涵能量。”巫灵王在天空中俯视岑青,道出巨木的来历。
岑青望着他,问道:“送给我?”
“对,喜欢吗?”巫灵王掀起兜帽,长发浮起微光,美得极不真实,似烙印在天空中的幻影。
岑青没有正面回答,向他伸出手,扬起灿烂的笑:“陛下,您离我太远了。”
话音刚落,巨鸮便下降高度。
岑青的手腕被握住,下一刻,他被裹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告诉我,喜欢吗?”巫颍锲而不舍,坚持要获得答案。
岑青没有抗拒腰间的桎梏,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笑容明媚张扬:“我很喜欢,但有更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鲜血,杀戮。”岑青单手搭着巫颍的肩膀,指尖描摹布料上的花纹,斜眼看向因巨响聚集的血族,漆黑的双眼锁定扎克斯,“如果我要他的骨头做装饰,您会满足我吗?”
血族听觉敏锐,相隔一段距离,仍捕捉到岑青的话语。
众人同时一凛,不约而同远离扎克斯。
眨眼时间,他周围竟被清空。
巫颍扫一眼地上的血族,将岑青揽得更紧,单手扣住他的手腕,轻吻他的手指:“我杀了他,给你装饰马车,如何?”
岑青笑意加深,在使团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时,突然打消主意:“算了,我暂时不想要。”
对话的内容过于惊悚。
偏偏岑青语气柔和,仿佛在诉说情话,更添加一份恐怖意味。
扎克斯免于一死,本应该感到高兴。
可是,想到岑青方才的表现,他顿觉寒意蚀骨。如同被猫戏的老鼠,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第28章
在边境休整两日,巫灵的队伍启程北归。
依照双方商定,血族使团与巫灵同行,前往暴风城参与岑青与巫灵王的婚礼。
队伍出发前夜,扎克斯写下一封秘信,连带双方签订的盟书,交由骷髅骑士带回王城。
“你们的使命已经结束。现在,将信和盟书送回金岩城,务必完好地交到国王陛下手中。”扎克斯再三叮嘱,语气郑重其事。
岑青的举动让他心惊,他日夜寝食难安,必须全部告知国王。
然而,在交托书信时,他错估了骷髅骑士的态度。
骷髅骑士是国王护卫队,专门护卫国王安全。除了戈罗德,他们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骑士队长眼高于顶,在王城时就不将扎克斯放在眼里,鄙夷他靠裙带关系上位,是个贪婪的小人。
这次在边境损兵折将,与乱军的战斗让骷髅骑士遭受不小打击。
饶是如此,他们也没有低下高傲的头颅。
面对边境骑士,他们或许会客气一下,敬佩对方的战斗资历。
换成扎克斯伯爵,他们没有半点谦虚,依旧我行我素,就差用鼻孔看人。
接过装有盟书的木盒,不顾在场众人的脸色,骑士队长当面查验,拿出扎克斯的信件甩给他:“这封信你自己找人去送,我没有义务帮你。”
语毕,他单手捧着盟书扬长而去。
铁头盔反射冷光,披风在肩后翻卷,猩红的内里刺痛扎克斯的双眼。
“伯爵阁下,他太傲慢了!”一名子爵愤恨说道。
“国王信任他,更胜于我。”扎克斯同样愤怒,但他极好地掩饰情绪,没有表现在脸上。
目送骷髅骑士走远,他在心中狠狠记下一笔。
这份屈辱他绝不会忘,总有讨还的一天,百倍、千倍、万倍!
“召集所有人,检查车辆和物资,照顾好马和骡子。我们要穿过冰冷的雪原,跟上巫灵的速度。如果途中出现问题,我不会有任何宽容,一定严厉惩戒,追究到底!”扎克斯转向身旁的贵族,目光冰冷,“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无法逃脱惩罚。明白吗?”
看出他的态度,明白他无意与骑士队长纠缠,使团成员们放弃挑拨,顿时做鸟兽散。
他们各自召集人手,抓紧检查车辆、捆扎物资和投喂牲口,以免真的出现差错。
“莱德!”
待到众人散去,扎克斯叫来心腹护卫。
他将书信交给对方,同时放飞信鹰,有意双管齐下,在自己抵达暴风城前,务必使戈罗德得知消息。
“雪域之主同意结盟,王子态度存疑,行为难以把握。他或将对王国不利。”
扎克斯感到无比后悔。
他不应该怀抱侥幸,坚持把岑青送往雪域。
奈何一步错,步步错。
事成定局,他不可能当着巫灵王的面谋害他的妻子,即使婚礼尚未举行。
为今之计,只希望王国能剿灭乱军,尽速平息北部边境的混乱。而在那之前,岑青尚未羽翼丰满,还没有能力反噬故国。
扎克斯抬高手臂,信鹰振翅冲向天空,眨眼间化作一枚黑点,消失在层云之后。
“你立刻出发。”他对护卫说道。
“遵命!”
忠心耿耿的家族骑士跨上战马,怀揣扎克斯的密信,快马加鞭奔赴血族王城。
护卫离开不久,巫灵和血族的队伍整装待发。
座狼在号角声中集结,银白和灰白交错,在大地上川流不息。
巫灵们骑上狼背,斗篷遮挡住全身,修长的手执起缰绳,精致恍如艺术品,却有撕裂巨兽的力气。
巨鸮振翅升空,背对日光,庞大的暗影流淌过地面。
为首的巨鸮全身雪白,它是巫灵王的座禽。脖颈下垂挂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血族的马车排成长龙,车上满载送往暴风城的礼物,堆高如同小山。
头顶有暗影划过,队伍中的骡马不安地踏动蹄子,频繁甩动脖颈。仆人和奴隶需要拼命拽紧缰绳才不会让车辆失控。
黑骑士们全副武装,三十人拉下面具,通身萦绕惊人的煞气,尽展铁血剽悍。策马经过时如黑云滚动,阴沉的气息压向四周,带给使团众人无穷压力。
地精准备好马车,拉车的豪猪精神头十足。它们身上的刺更加坚硬,也更加锋利,未知是否是染血的缘故。
“殿下,该出发了。”荆棘女仆说话时,木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拆解,消失在原地。
马车也已修理完毕,车顶恢复如初,看不到任何破损。车厢内布置舒适,既保暖又宽敞,散发出清雅的香气。
只不过,就像岑青之前的预期,他没有机会走进去。
雪白的巨鸮从天而降,带起一阵狂风。
巫灵王站在巨鸮背上,他掀起兜帽,于半空朝岑青伸出手。
手指修长,肤色白得近乎透明。
手腕上缠绕金色长链,仿佛锁住恶灵的镣铐,奢侈、华贵,明明闪烁金辉,入目却是无尽的血腥。
“和我来。”他说道。
岑青仰头望向他,粲然一笑:“好。”
他离开荆棘女仆,将手搭入巫颍掌心。
修长的手指合拢,一道风托起岑青,他被轻松带上巨鸮的背。
下一刻冷香侵袭,他又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可怕的力量锁住他,使他动弹不得。
雪域之主貌似很喜欢禁锢他。态度强硬,像抓住一只漂亮的宠物。
只是尚未关进笼子。
不知他是否有这个打算?
心中这样想,岑青放松身体,没有丝毫反抗的意图,依偎向身后的巫灵。
巫颍低头凝视他,冰冷的指尖擦过他的眉眼,突然抬起他的下巴。
精致的面容在瞳孔中放大,冰冷的气息拂过岑青的眉心,滑过他的鼻梁,最终印上他的嘴唇。
“我想要你。”他的声音很低,仍清晰传入岑青的耳朵,“回到暴风城,你将完全属于我。”
腰间的手极端冰冷,传递出的却是无尽火热。
岑青眯起双眼,眼尾微微下垂,神情慵懒,无比地勾人:“陛下,您能让我开心吗?”
“我会。”巫颍扣住他的手,轻咬他的指尖,薄唇开启含住他的指节,“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我会告诉您。”岑青不掩饰自己的恶劣,他咬住巫灵王的一缕发,声音中充满蛊惑,流淌着甜蜜的剧毒,“我想要的,对您而言轻而易举。”
话落,他主动吻上巫颍的喉结。
织金斗篷掀开,严密包裹住他。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下骇人的掠夺气息。
雪白的巨鸮升至高空,唳鸣撕裂狂风。
巫灵们吹响号角,座狼发出嗥叫,一匹接着一匹,利箭般蹿出,在雪地中穿梭奔跑,速度快得留下残影。
“出发!”
血族们登上马车,队伍在瞬间提速。
黑骑士策马奔驰在最前方。
他们紧盯着白色巨鸮,在地面紧追不舍,时刻不让岑青远离自己的视线。
荆棘女仆没有登上马车,当场释放出大丛荆棘。
粗壮的荆条如同巨蛇,在雪地中翻滚向前,劈开茫茫雪海,推动女仆们追逐巫灵的队伍。
地精们赶着马车,不断甩着缰绳。
奴隶们紧追在后,速度丝毫不慢。仰赖厚实的外套和靴子,他们根本不惧怕在雪地中跋涉。
旷野释放出他们的天性,禁锢解除,他们中的部分觉醒种族天赋,紧追在马车之后。
难以想象他们曾被关在方寸之地,精神萎靡,麻木地等待死亡。
此刻的他们更像一群战士,愿意为岑青奉献出一切,无所谓灵魂还是生命。
使团的队伍落后一步,也在奋力追赶。
骑士们策马扬鞭,马车聚成洪流,车轮滚滚压过雪地,追逐座狼的足迹,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边境骑士们离开坞堡,目送庞大的队伍远去。
布叶特和奥里金并肩立在寒风中,表情都很严肃。
直至最后的车辆远离视野,两人才调转马头,召唤骑士们返回坞堡。
“边境需要清理,不只乱军,还有坞堡内部。”布叶特说道。
“我明白。”奥里金点头。
他们选择接受岑青的招揽,重建边境骑士团,以边境贵族的身份发誓向他效忠。
在行动开始之前,必修肃清身边,摒除可疑的存在。
他们将联合现存的边境贵族,全力打造北部边境,让国王的探子无所遁形。
“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拽紧缰绳。
战马发出嘶鸣,旋即迈开四蹄,向坞堡奔驰而去。
离开血族王国边境,需穿过大片森林才能进入雪域,踏足巫灵的领土。
森林沿边境线生长,横亘在两国之间。
林中古木参天,各种低矮灌木丛生,大量有毒植物分布,即使在严寒的冬季,照样郁郁葱葱,散发出蓬勃生机。
森林看似阴森恐怖,实则不缺乏禽鸟野兽。
有蛮荒部落每岁迁徙,数万年不变,生生在林中踏出曲折的古道,与水路交错,纵贯南北,横穿东西。
巨鸮掠过森林上空,发出尖锐的唳鸣。
座狼在林中奔跑,疾如雷电。狼群穿过高耸的榉木和橡木之间,越过灌木丛,沿途如履平地。
血族的队伍要跟上座狼,必须快马加鞭。
使团成员不熟悉森林地形,深入过林间的骷髅骑士又折返王城,车队在途中遇上不少麻烦,接连有马车撞上树干,车轮被藤蔓缠住脱落,拖慢了行进速度。
“注意点!”
“别磨蹭,快点修好!”
血族骑士打马经过,烦躁地挥舞鞭子。
奴隶们不敢闪躲,一边挨着鞭子,忍受剧痛,一边还要找回丢失的车轮,以最快的速度修理马车。
有人不小心被藤蔓缠住,险些被拖入地下。勉强挣脱开,小腿上已是鲜血淋淋,被撕扯掉大块皮肉。
他们没有铁木等人的好运,既没有厚实的衣服和鞋子,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受不到任何保护,受伤必须干活,随时还要挨打。
对比之下,处境变得益发惨烈。
“真希望当时被挑走……”
这是所有人最大的夙愿。
奈何无法实现。
奴隶们心中愤懑,嘴上却不敢宣泄。
使团中的骑士根本不在意奴隶的心情,也不在乎他们都想些什么。
只要他们老实干活,让队伍及时前行,这些人心中是否存在怨恨,是否有更多想法,压根无关紧要。
奴隶们无法反抗,只能压下愤怒拼命干活。
很快,马车修理完毕,车辆再次上路。
赶车的仆人不断挥动缰绳,终于在日落前追上大部队,没有与对方走散。
“不休息一下?”
“要继续赶路?”
“据说这里有乱军出没,前些时候还是堕落树人的据点。”
“会不会有母树?”
“天晓得。”
不管使团上下如何抱怨,巫灵的速度不减,他们就必须跟上。
难说幸还是不幸,时间接近午夜,前方的座狼忽然停止奔跑,驻足在一片干涸的水道旁,仰头发出嗥叫。
叫声穿透夜色,在森林中回荡。
血族听不懂座狼的叫声,但能嗅到残留的血腥味。
他们直觉事情很不寻常。
“派人过去看看。”扎克斯没有乘坐马车,而是骑在马上。他与罗伯特等人商议,派出一队骑士,前往叫声传来的方向一探究竟。
骑士策马离开队伍,数分钟后狂奔归来。
他们推起覆面的铁面具,脸色都不太好,频频转头望向身后,神情焦灼,显见惶惶不安。
“一支背甲人部落,大概五百到七百人的规模。他们遭遇袭击,营地被血洗,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闻言,扎克斯等人同时皱眉。
背甲人是驼背人的远亲,他们头脑不聪明,体格却格外强壮,背部覆盖一层硬甲,能抵挡重剑劈砍。
这个种族依靠游牧为生。
他们擅长放牧黑蹄羊和羚牛,常年穿行在边境线上,时常能在北境看到他们的身影。
强大的战斗力加上愚笨的头脑,使他们打起仗来不要命。通常情况下,少有人会想招惹他们,除非是山穷水尽,需要冒险抢劫牲畜。
“难道是乱军?”
扎克斯等人心头一凛,立即下令车队警戒。
几乎就在同时,河岸边爆发怪声,地面开裂,碎石土块乱飞,声音惊天动地。
轰隆!
巨响声中,大量树木倾倒。
开裂的地缝下伸出两只大手,泥浆状的手指扒住裂缝边缘,刹那间侵蚀冻土。仿佛是讯号,更多大手伸出来,合力反向推动,使裂缝持续扩大。
“地底人!”
巫灵认出他们,立即吹响号角。
座狼开始聚集,巨鸮停止前进,飞回来盘旋在河道上空。
巫灵王站在巨鸮背上,单臂揽住岑青,俯瞰下方森林:“戈雅,弗兰,杀了他们。”
他的声音很轻,像有万千丝线牵引,直接在巫灵们的脑海中响起。
“遵命,陛下。”
巫灵们发出尖啸,身上的斗篷在风中翻飞,兜帽脱落,现出真实的面容。
他们很漂亮,仿佛以冰雪雕刻,是四方王国中数一数二的漂亮种族。
这一刻,美丽却带来死亡。
他们凝视着爬出地下的怪物,眼底涌动暗潮,嘴角掀起,化身一群弑杀的恶灵。
座狼猛然间跃起,速度越来越快,直扑半身爬出裂缝的地底人。
在地底人抵御座狼时,巫灵消失在狼背之上,他们化身暗影,从不同方向袭向目标,锋利的寒光闪过,刀锋劈碎猎物,眨眼间夺人性命。
血族们赶到时,见到惊悚的一幕。
身高数十米的地底人,尚未完全爬出地裂就被拦腰斩断,进而分解成无数块,碎得再难拼凑。
部分泥块长出触手,试图互相拼合,下一刻就被寒光碎裂。
泥浆状的身体是地底人的天赋,只要不受致命伤,他们分解开仍能复活。
这让他们很难杀死,成为许多种族的噩梦
巫灵则是他们的克星。
他们冰冷,残虐,对敌不留半分余地。遇见他们,地底人注定踢到铁板。
狼群在四周游弋,不给地底人逃脱的机会。
巫灵在黑暗中穿行,森冷的白刃交错切割,地底人毫无还手之力,被当场切成无数块,泥浆状的触手未及生长就被斩断,重新组合身体成为奢望。
巫灵们沉迷在杀戮中。
他们主动深入地裂,意图找出更多地底人。
很可惜,除了最先冲出来的几个,其余见势不妙早就逃离。他们将身体化为泥浆,深入冻土之下,悄无声息不见踪影。
“跑得真快。”
巫灵们无功而返,身体凝实在座狼背上。
地裂停止扩张,地底人的尸体被踏碎,看不出半分原样。
受到血肉吸引,触须状的藤蔓从林中冒出,扎入碎块之中,疯狂汲取养分,剥夺地底人最后的生还可能。
战斗突然开始,也结束得相当突兀。
尽管只是冰山一角,岑青也清楚见识到巫灵的战斗力,比坞堡外的战斗更加直观。
很可怕。
强大,凶狠,令人生畏。
难怪他们瞧不起如今的血族,蔑视戈罗德统治下的金岩城。
的确没有值得尊重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巫颍托起岑青的下巴,指尖刮过他的喉咙,带来一阵痒意。
岑青握住这只手,仰头看向巫颍:“我在想,能否更快抵达暴风城。”
“是吗?”
兜帽遮挡下,看不清巫颍的表情,但能从声音听出他的心情很不错。
巫灵王低下头,轻吻岑青的嘴角,气息冰冷,声音轻柔:“你很好,我的美人。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
“我会的。”岑青覆上他的手背,用脸颊蹭着他的掌心,像一只慵懒的猫,“我属于您,难道不是吗?”
“目前还不是。”
一条有力的手臂托起岑青,轻而易举将他抬高。
两人的视角发生转换,岑青俯视巫灵王,未感到半分轻松,反而被更大的压力禁锢,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婚礼之后,你才会完全属于我。”巫颍单臂托起岑青,手背擦过他的脸颊,指腹轻压他的嘴角,“我很期待那一天。”
岑青垂下眼帘,突然扣住巫颍的手指,咬住他的指尖。
血族獠牙尖锐,他巧妙地控制力道,轻轻厮磨,留下清晰的牙印,却始终没有咬破皮肤。
“我也是,陛下。”
他笑弯双眼,看似温和、安静且无害。
眼帘遮住深邃的眸光,表层朦胧,内里酝酿无尽的黑暗。
第29章
地底人的残骸不会被浪费。
大量藤蔓涌出森林,盘卷在地裂四周,蛇虫一般缠绕翻滚,互相争夺硬化的碎块,汲取残存的养分。
背甲人的营地中冒出大量菌丝。
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茎秆变得粗壮,顶端张开花瓣状的菌伞,乍一看五彩斑斓,沿河道铺开一条彩色长链。
伞盖之下,背甲人的尸体急速干瘪。
皮肉、骨头乃至背负的硬甲都被分解,化作菌类的养料,不留一星半点。
看到这些菌盖,卷丹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操控荆棘穿梭其间,采摘走能用的部分。它们是珍贵的材料,既能制药也能制毒,生长需要依靠大量新鲜的血肉,流入市场总是被一抢而空。
她的药房中藏有一袋,可惜时间太久,全部沦为灰渣失去药性。
碰巧遇上,她自然不会错过。
“这些能配制伤药,使用效果极佳。”她从荆棘的尖刺上摘下一朵,仔细收进特制的口袋。没有说明的是,此类伤药效果虽好,涂抹伤口却会引发剧痛,罕见有人能够承受。
黑骑士们显然是受害者。
看到兴致高昂的女仆,昔日的记忆涌入脑海,包括最勇猛无畏的队长在内,三十人齐刷刷后撤,对这类药剂敬谢不敏。
队伍短暂休整,于天明前再次出发。
巫灵速度不减,血族也加快脚步。
第一缕阳光射向大地,一行人终于走出禁林,进入茫茫雪原。
雪域气候恶劣,一年中有大半时间处于冬季,天气寒冷,滴水成冰。
苍茫雪色一望无尽,地平线处翻滚白浪,瞬间腾起高达数丈的雪墙,随寒风席卷而来。
座狼逆风奔跑,在行进间熟练靠拢,持续收缩队列。
最强壮的头狼形成锋矢,余者向后铺开,自高空俯瞰,似一柄利剑直插雪原,切断遍地银白。
巨鸮在天空翱翔,穿过层叠的灰云,速度与座狼不相上下,一度超越在前。
巫灵们加速前进,先后撞入狂风,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
血族们清楚雪域的危险,若跟不上前方的队伍,势必在漫天飞雪中迷路。
“加速,必须追上去!”
扎克斯下达命令,骑士们策马狂奔,一路风驰电掣。
车队上下神经紧绷,紧迫感油然而生。
车夫连连扬鞭,奋力挥动缰绳,厚重的车轮压过雪地,轮轴飞速转动,近乎擦出火星。
烈焰马能耐严寒,终究不抵习惯极端天气的座狼。
哪怕车夫用足力气,血族的车队仍逐渐落后,距离巫灵的队伍越来越远。
血族们心急如焚。
他们不禁心生怀疑,巫灵是否想直接甩掉他们,让他们迷失在雪原中,被寒冷的冰雪掩埋。
“告诉所有人,如果不能追上去,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
扎克斯果断舍弃马车,再次和骑士一同跨上战马。
他没有穿着铠甲,披风在背后扬起,现出华丽的外套,在遍地雪色中格外扎眼,也与周遭的骑士格格不入。
没有时间计较更多,他用力抓紧缰绳,胯-下的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
“加速!”
不确定是巫灵的恶意,还是一场兴致突起的恶作剧,血族们不敢赌,唯有拼命加快速度。
骑士策马在雪中狂奔,一辆又一辆马车冲入风团,在撕扯的风旋中穿行,完全就是夹缝求生。
过程中难免发生意外。
频繁有骑士坠马,中途被狂风卷走。
他们幸运地没有死,情况也绝称不上好。被同伴救起时,他们全身带伤。如非生命力顽强,早就连动都不能动,只能留在雪地中沦为冰雕。
天空中,白色巨鸮振翅飞过。
巫灵王站在巨鸮背上,张开斗篷环住他的血族美人,冰冷的唇触碰岑青的耳朵,咬住垂挂的耳坠,轻声道:“喜欢吗?”
他意有所指。
血族使团正在地面挣扎,更多骑士坠马,连扎克斯都险些被风卷走,样子无比狼狈。
岑青的耳朵有些痒,手指触碰耳垂,不意外擦过巫颍的下唇,被他轻轻咬住。
“您是故意的?”他问道。
“你不喜欢他们,他们就该留在这里。风暴会掩埋所有,不留半点痕迹。”巫颍的语气稀松平常,如同在谈论天气,而非关乎血族使团的生死。
岑青在他怀中转身,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双臂环在巫颍腰间,手指轻勾住他的腰带,充满暧昧的暗示:“您错了。”
“我错了?”
“我岂止不喜欢他们,我厌恶他们,更加憎恨他们。”俏丽的面孔抬起,漆黑的双眼幽暗无波,岑青勾起嘴角,“不过,扎克斯还不能死。”
“扎克斯?”
“那名正使,血族现任王后的兄长。”
“是这样。”巫颍挑起岑青的下巴,大掌擦过他的下颌,继而扣住他的后颈,迫使他靠得更近,“你想让他活着,他不会死。但是,这双嘴唇属于我,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的名字。”
岑青被迫仰起头,没有任何挣脱的意图,顺势靠得更近。
“恕我做不到,陛下。我总要下达命令,对我的骑士和仆人。”
一味的顺从不是聪明的做法。
偶尔唱反调不失为一种情趣,称不上挑衅权威,无伤大雅。
不给巫颍再开口的机会,岑青轻啄他的唇角,咬住他的下唇。以一种让人难耐的热情,专注消磨对方的意志。
他很喜欢亲近这位雪域的主宰。
每次靠近他,焚烧体内毒素都似得到缓解。
他像是一味解药。
这种感觉令他分外着迷。
风力持续升级,雪浪滚滚,前方的路被封住,连座狼都难以平安通过。
“进峡谷。”巫灵们及时作出调整,没有任何预兆,集体消失在血族眼前,眨眼间不知去向。
“怎么回事?!”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头顶掠过数道暗影,几只巨鸮去而复返,专门为他们引路,避免这支队伍彻底迷失。
“跟上去!”
心知情况紧急,血族们不敢迟疑,立即跟随巨鸮的指引冲入峡谷。
峡谷位于风口,似一条长链嵌入雪下。
上方白雪皑皑,寒风刺骨,峡谷内则温度适宜,两侧的岩壁未见结冰,脚下还冒出一层绿意。
座狼率先抵达,巫灵们分头深入谷内,清理不该存在的东西,例如藏匿的野兽,或是逃窜而来的乱军。
血族们冲进峡谷,部分是从高处滚落,很难保持体面。他们索性抛开矜持,互相搀扶着稳住身体。
刚刚站定,耳畔突然传来巨响,紧接着脚下晃动,头顶有大量碎冰滚落,仿佛降下一场雪雨。
“怎么回事?”
只见峡谷内升腾大片白雾,触手森寒,能冻结岩壁。
座狼知晓厉害,第一时间闪躲。
烈焰马来不及逃脱,当场被白雾吞噬,在雾气中变成一座座冰雕,一触即碎,彻底断绝生机。
白雾内出现大团暗影,频繁撞向两侧岩壁,震动和怪声即由此而来。
血族们不禁心生骇然。
“那是什么?”
雪域和巫灵同样神秘。
这里生活着太多神秘的恶兽,血族们多有耳闻,能亲眼目睹的机会少之又少。
不料初至雪域,他们就大开眼界。
峡谷中生活着一群冰虫。
它们个体能长至两米,喜欢成群结队出没,吐息森寒,背部的鞘翅拍打出怪声,类似野兽的咆哮。
轰隆!
白雾趋近,震动骤然升级。
又是一阵山摇地动,头顶的雪块大片坠落,砸在血族头顶,遮挡住他们的视线。
视野剧烈摇晃,不过数秒,庞大的暗影冲出谷口。
数百冰虫组成长链,疯狂向前涌动。看情形,它们不像是要发起攻击,更像是在逃命。
冰虫群上方是集结的巫灵。
他们没有拔剑,手中凝结冰锥,以投矛的动作砸向冰虫群,带起骇人的破风声。
冰锥砸入虫群,陆续有冰虫被钉在地面。身体扭曲片刻变得僵硬,伤口流出白色液体,不等落地便已凝结,滚落成遍地白晶,珍珠一般。
峡谷上方,白色巨鸮没有着急降落。
它张开双翼悬停在半空,根本不受暴风雪影响。
“那是什么?”岑青目睹巫灵和冰虫的战斗,难得心生好奇,“它们是雪域物种?”
巫颍忽视峡谷内的战斗,手指一下下滑过岑青的脸颊,漫不经心说道:“冰虫,荒域毒虫的变种,不能完全算是雪域的物种。”
“荒域?”岑青神情微怔,他想起殷王后的日记。
在日记中,殷王后不止一次提到荒域。
在血族鼎盛时期,拥有那里大半领土,是当之无愧的大陆霸主。
戈罗德上位后,血族的领土不断缩减,荒域彻底脱离血族掌控,别说拥有,连触角都伸不进去。
现如今,控制荒域的是雪域和炎境。
前者是巫灵创建的王国,后者是魔族的领土,统治者是一名炎魔,凶暴残忍,与巫灵王齐名。
岑青陷入思考,不由得走神。
巫颍凝视着他,以一种纵容的态度,单臂将他揽入怀中,为他隔绝暴风雪。
峡谷中的战斗进入尾声。
巫灵单方面碾压,冰虫被屠杀一空,地上落满剔透的白晶,表面浮光,价值连城。
“婚礼期间,我会亲自猎取异兽,送给你作为礼物。”巫颍揽住岑青的肩膀,指关节擦过他的嘴角。
“狩猎?”
“巫灵的传统。”巫颍轻踏靴底,巨鸮得到指示,收拢翅膀开始下落。
进入峡谷中途,他半掀起兜帽,银色的眼睛锁定岑青,薄唇轻启,如同发下誓言:“以鲜血和生命铺路,我才有资格走进你的卧室,真正拥有你。”
他的声音很轻,致命的掠夺在言辞中沉淀。
狂野,霸道,一种迥异于外表的暴虐,酿成别样的诱惑,能轻易触动心弦,几近勾魂摄魄。
暴风雪持续数个小时,期间,巫灵和血族的队伍一直留在峡谷。
荆棘女仆们在谷底搭建起木屋,岑青却没有机会走进去。他被巫灵王禁锢在怀里,斗篷遮挡下,仅能看到他的发顶。
女仆们很想抗议,奈何被巫灵们拦住,对此无计可施,
“请让开。”茉莉尽可能压下焦躁,让自己维持礼貌,“殿下需要服药。”
“药?”
巫灵的声音很近,下一刻,她手中的水晶瓶被取走。
弗兰提高瓶身,摇晃着瓶中的液体,轻嗅瓶口边缘,轻易分析出里面的成分。
“他中了毒?”
对于他能一言道破药剂的用途,女仆们感到吃惊。
卷丹意图冲上前,这次是被自己的同伴拦住。茉莉单臂横在她身前,严肃道:“殿下没有允许,我们不会说一个字。如果你坚持拦住我们,烦请代劳,把这瓶药送到殿下手中。”
茉莉的态度不卑不亢,脚下黑气萦绕,彰显她此刻的心情无比糟糕,强压住才没有爆发。
她想杀人。
宰了这个碍事的巫灵!
弗兰明确感知到女仆的忍耐达到极限。
“我会的。”他收敛起玩笑的态度,朝茉莉点点头,旋即转身迈步离开。
他出现得很及时,正赶上岑青体内的毒发作,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岑青与巫灵王待在一起,巨鸮展开翅膀围拢两人,隔绝出一方天地。众多巫灵守在外围,没有任何血族能够靠近。
“陛下。”弗兰穿过护卫,来至两人面前。
“什么事?”巫颍环抱着岑青,手指擦过岑青的脖颈,透过衣领的缝隙看到攀爬的符文,指尖压上去,大致猜出岑青的症状由来。
是毒。
来自炎境的毒。
“这是殿下的药。”弗兰没有赘言,上前递出水晶瓶。
岑青立即伸手接过,打开瓶塞饮下半瓶。症状立刻得到缓解,咳嗽声减缓,不再如先时激烈。
“你中了毒,身上还有血咒。”巫颍朝弗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单手牵起岑青的一缕发,转过他的下巴,道出心中猜测。
随着他的动作,岑青右耳的龙血石轻轻摇晃,荡漾出一圈微光。
“我父亲下的毒,母亲为了延长我的生命,被迫向我下了血咒。”他没有任何隐瞒,道出自身真实情况,“血咒的效力在减弱,毒一直在折磨我。我需要解毒。陛下,您会帮我吧?”
苍白的手指抓住华丽的袍子,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布料上出现褶皱。
岑青在求救,也是在试探。
巫颍抬手掀起兜帽,拇指擦过岑青眼尾,轻吻落在他的额心。
“我会。”
短短两个字,是来自雪域之主的承诺。
“如果你想报复,我也可以帮你,让你达成所愿。”他继续说道。
岑青环住巫颍的脖颈,放松靠在他的肩上,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自己来。”
复仇的快感,只有亲自动手才能享受。
“你想亲手弑父?”
“不能吗?”
闻言,巫颍捏住岑青的下巴,深深望进他的眼底。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
手指扣住岑青的后颈,低头吻上他的眼睛。
冰冷的气息缓慢向下,短暂萦绕在唇缘,旋即彻底压下,意图夺走他的理智,带着他一同沉沦。
“你真让我着迷,我的美人。”
话音消失在耳畔,华丽的斗篷遮住两人。
巫颍头一次如此焦躁。
他期望带岑青返回暴风城,完成一场盛大的婚礼。
黑暗的欲望在酝酿,狂暴的占有欲恣意横生。
他渴望将这朵美丽的金蔷薇珍藏起来,盛开在他的城堡,永远只能为他绽放。
第30章
炎境是魔族的领地。
这里聚集众多魔族部落,各部聚集建成王国,统治广袤的南方领土。
炎境之主是强大的炎魔。
王位在同一谱系世代传承,从不曾旁落。
王城名为深渊,座落在一处火山口上。
城外常年黑烟缭绕,有焰柱腾空而起,赤红的岩浆在城下翻涌,焰舌舔舐黑色城墙,不时爆发一阵强光,堪比炼狱现世人间,
王城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红色河流穿街过巷,建筑大多是火红色,色彩明亮,几能刺痛人眼。
王宫座落在城市最高处,建筑风格厚重诡谲,高高的尖顶刺穿云霄,周围有红雾缭绕,雾中隐藏扭曲的暗影,使人不寒而栗。
高大的建筑延伸出两翼,环抱一座三层喷泉。泉内涌出的不是清水,而是滚烫的岩浆,交织成数道炽热的火炼。
两队巡逻士兵擦肩走过,脚步铿锵有力。
他们身高超过两米,腰间围着短裙,袒露强壮的胸膛和肩背。一身棕色皮肤,手臂粗壮,大腿肌肉偾张,脚掌类似兽爪,抓地时能留下锋利的划痕。
他们头顶不生毛发,唯有一双弯角。五官轮廓刚毅,面容硬朗,瞳孔颜色极深,铺满整颗眼球。
执行巡逻任务时,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频繁看向城堡大门,竖起耳朵捕捉门内的声音,哪怕是只言片语。
“雪域之主要成婚了。”
“是和血族联姻。”
“不会是针对我们的吧?”
“也可能是为了北边的乱军,他们让血族很头疼。”
“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士兵们怀揣心事,集体在巡逻时开小差。
队长并未出面制止。
他一样感到心神不宁,为这个突来的消息。无论这场联姻针对谁,对炎境的魔族而言都称不上是一件好事。
魔族和血族是仇敌,与巫灵也时常爆发战争,最近的一次就在十年前。
两国之所以休兵,源于突然爆发的荒域兽潮。这就导致双方根本没签停战协议,随时可能再掀起战火。
“血族虽然变弱了,但一片树叶也能在湖面掀起波澜。”
王宫大殿内,部落首领们齐聚一堂。
高大的圆柱撑起屋顶,围绕柱身遍插烛台,支起一根根牛油火烛。火光投射殿内,照亮所有人的面孔。
地面铺设红石,石纹组成诡异的图案,似在火光下流动,愈显阴森可怖。
穹顶铺满壁画,图案暴虐血腥,隐藏可怕的魔文,意志稍弱很容易迷失其中,在猩红的壁画中丢失魂魄。
魔族首领分两侧落座,位置纵向排开,背对高大的立柱,一同拱卫上首的王座。
王座以火山岩打造,镶嵌大颗黑曜石,风格粗犷豪迈,尽显魔族特质。
王座之上是炎境之主,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族之王。
他的样子并不可怖。
修长的身材包裹在一袭长袍内,火焰般的长发垂过腰际,皮肤是金棕色,双眼赤金,容貌俊美绝伦,勾唇浅笑时,充满不羁和野性。
与他对视,能轻易摒弃矜持,诱发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巫颍要迎娶一位血族王后,真是没想到。”他靠向王座一侧的扶手,姿态慵懒,声音也是懒洋洋,莫名使人心头发痒,禁不住耳根发热。
在场的魔族早知他的恶趣味,先一步避开他的目光,尽量稳定住心神。
他们可不想当场失态。
丢脸尚在其次,魔王陛下的脾气阴晴不定,上一刻在笑,下一刻就能把人撕碎。旧事历历在目,他们绝不愿成为下一个倒霉鬼。
“陛下,巫灵和血族联姻,这件事必须重视。”一名巨魔首领率先出声,由于嗓门太高,声音在大殿内冲击回荡,仿若雷鸣。
“放松点,巴岩。”奢珵抬眸看向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陛下,这件事绝不能等闲视之!”魔族首领陆续出声,态度出奇一致,都赞成巨魔所言。
血族日渐衰弱,他们可以不在乎。
但是,巫灵过于强悍,绝不能有半分疏忽。
为争夺荒域确属权,他们爆发长期战争,上一场战争并未真正结束。
“我们与巫灵的战争没有结束,战火随时会再次燃起。”双头魔首领站起身,他是以智慧著称的魔族,能用两颗脑袋思考,“必须防患于未然。”
“的确如此。”
“陛下,请慎重考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殿内很快变得嘈杂起来。
这种声音让奢珵心烦。
他抬起右手,一道火炼穿过殿内,热浪袭向魔族首领,当场止住众人的声音。
赤金色的眼眸扫视众人,他靠向身后的王座,突然奇想,道出石破天惊的一番话:“我前去参加这场婚礼,如何?”
大殿内寂静片刻,魔族们瞪大双眼,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
“陛下,您说什么?”
“去参加暴风城的婚礼。”似觉得震撼不够,奢珵又抛出一记惊雷:“巫灵王是个绝色美人,听说送给他的血族王子也是美人。我很想亲眼见证一下,毕竟机会难得。”
如果那个血族美人合胃口,他不介意拐走这场婚礼的新娘。
失去王后,巫颍的表情一定相当有趣。
奢珵莞尔一笑,充满了恶意。
目睹他的笑容,魔族首领们不仅震惊,更加心生惶恐。
“陛下,您想干什么?”
他们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位陛下无比任性,偶尔突发兴致,总是会闹得王城鸡飞狗跳。
以前他只祸害炎境,这一次,他难道要向外发展?
想到可能的后果,魔族首领有一个算一个,恨不能当场晕过去。
“陛下,绝对不行!”
“巫灵凶残阴险,他们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哪怕是在婚礼途中,他们也会朝您下手!”
“您是炎境的主宰,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请您务必留在深渊城!”
为让奢珵打消主意,魔族首领们绞尽脑汁,发挥出生平最好的口才,就差扑到王座前痛哭流涕。
最终,奢珵熄灭了这个念头。
非是众人的劝说起了作用,而是他了解巫灵王的作风,清楚立即出发恐怕也赶不上婚礼。
但他不会什么都不做。
“我暂时不会踏足巫灵的土地。”
他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掌心朝上,一团火凭空出现,在空气中炽烈燃烧。火光散去后,一支卷轴悬浮在他手中。
“虽然不能亲临,送去祝福也是一种礼貌。”
话音落地,一只魔鹰飞向他,抓走带有魔力的卷轴,展翅飞出大殿,消失在深渊城上空。
魔族首领们心下清楚,这支卷轴绝不简单。
只要奢珵留在深渊城,不涉足巫灵的王城,他们就可以视而不见,更不会刨根问底。
魔鹰速度惊人,驾驭空间的天赋让它能瞬间千里。仅耗费两日时间,就进入茫茫雪原。
彼时,巫灵和血族的队伍已经离开峡谷,距离暴风城越来越近。
魔鹰出现在天空,恰好被巨鸮撞见。
巫灵锁定这只炎境的信使,设法困住它,取下卷轴送到巫颍面前。
“炎境之主的信。”
卷轴很正式,上面有魔族的标记。巫颍没有触碰羊皮,直接在半空中展开。
火光瞬间爆裂,焰星飞溅开,直径百米内皆受到波及。
马骡受惊发出嘶鸣,数辆大车被掀翻,车上的物资滚落遍地。
豪猪蜷缩成一团,地精在冲击下摇晃,幸亏被荆棘缠住才没有翻落到雪地中。
焰光十分顽强,直至残存的魔力耗尽,方才彻底消失。
羊皮卷上浮现几行字,是奢珵对暴风城婚礼的祝福,以及对不能亲自前来的遗憾。言辞称得上礼貌,却也透着虚假,明显不太走心。
“魔族。”巫颍轻弹卷轴,羊皮卷冰封龟裂,化作粉状碎渣,“低劣的挑衅。”
岑青目睹全过程,眸光微暗。
苍白的指尖擦过衣领,触碰隐藏在领口下的血咒符文。他身上的毒就是来自炎境,未知和哪个魔族有关。
巫颍垂眸看向他,轻吻他的发顶:“你在想什么?”
岑青仰起头,对上巫颍的双眼,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我身上的毒来自炎境,如果我的父亲和魔族有勾结,我希望查出真相。陛下,您会帮我吗?”
“我会。”巫颍揽住岑青的腰,在斗篷下收紧手臂,“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哪怕是撕毁盟约?”岑青顺势问道。
“我在乎的是你,不是血族。”对巫颍而言,与金岩城的盟约可有可无。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撕毁。
当岑青告诉他,盟书上的是父赐名,他不喜欢时,这份文件注定变成一张废纸。
“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请求,我的金蔷薇。让你不开心的东西,我会让他们彻底消失。”巫颍扣住岑青的右手,指尖探入他的指缝,缓慢收拢,一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暗示。
他用斗篷裹住岑青,掌心浮现一枚冰晶,精准打入魔鹰的眼中。
礼尚往来,这是给炎境之主的回礼。
身上的桎梏消失,魔鹰立即振翅飞远,逃离冰寒的雪域。
队伍再次出发。
天公作美,接下来的旅途十分顺利,再未遇见一场暴风雪。
队伍在日落前抵达雪域腹地,前方是巍峨的高山,山体如同利剑,底部贯穿大地,顶峰直抵天幕。
山巅云层缭绕,在晴日下升起彩虹。
彩光笼罩之下,赫然是巫灵的王权所在——暴风城。
座狼率先抵达山下,没有片刻停顿,沿着陡峭的山体向上攀爬。狼爪长出钢钩,能轻松楔入积雪和冰层,使它们如履平地。
狼背上的巫灵吹响号角,与呼啸的寒风对撞,在旷野中震荡开来。
雄伟的城市传来回应。
厚重的城门开启,冰梯自云端向下垂挂,透明的栈道浮出残雪,迎接归来的雪域之主,以及远道而来的客人。
城头腾起彩色云团,待距离拉近,方看清是振翅的鸟群。
鸟背之上,众多巫灵出现在天空。
他们身着飘逸的长袍,佩戴精致的饰物,优越的外貌和气质夺人心神,不似传说中的阴冷,更像是诞生于雪山的精灵。
“陛下!”
鸟群越来越近,一夕荡开云层,清空出大片蔚蓝。
巫颍环着岑青,被簇拥在蓝天之下。
巫灵们释放罕见的热情,灼灼目光袭来,对岑青充满好奇。
“是个罕见的美人!”
“黑发血族。”
“纯正的血脉,陛下未来的王后。”
庞大的暗影落向地面,边缘勾勒出光晕,恰好覆盖血族使团。
众人瞪大双眼,震惊地望见这一幕。
四方王国最恐怖的军团,足能碾压一切种族,的确名不虚传。
少顷,城中传出鼓声,一声声震撼大地。
天空中漫射大片彩光,虹桥跨越整座城市,美轮美奂,景象蔚为壮观。
“这是我的王城。”巫灵王掀起兜帽,身上的斗篷在风中消融,一席银色长袍垂落,腰间缠绕三圈宝石链,愈显得身姿挺拔,优雅矜贵。
“也将是你的。”
巫颍牵起岑青的右手,冰冷的气息落在精巧的指节。
白色巨鸮振翅掀起狂风,沿着透明的云梯飞向山顶,迅疾冲入城门。
“我的随从……”
“放心。”
巫灵王扣紧岑青,向身后的巫灵示意。
几只巨鸮调头向后,轻松带走岑青的荆棘女仆。
黑骑士没有这份待遇。
他们也不需要。
米诺吹响号角,三十人聚成锋矢。
以米诺为首,佩诺尔特和里贝拉分在左右,黑气贯穿成长带,缠绕所有战马,战马的眼球同时变色。
“驾!”
黑骑士抓紧缰绳,战马骤然提速,队伍似洪流倒悬而上,径直冲上栈道,马蹄声不啻于奔雷。
觉醒天赋的奴隶扛起马车,顺便扛起车上的地精。
拉车的豪猪和驽马被解开缰绳,由奴隶拖着向前走,能节省许多力气。
雪豹幼崽安静地趴在车厢中,感受不到任何颠簸。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很快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继续呼呼大睡。
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待使团众人回过神来,岑青的随从全部远去,荆棘女仆已经被带入城内。
她们自半空跃下,姿态轻盈,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眺望远去的巨鸮,她们没有片刻停顿,当场化作一团黑光,追向岑青被带走的方向。
“殿下!”
“天杀的巫灵!”
自从最后一次走下战场,荆棘女仆从未发挥出这般速度。她们身形如风,穿过街道的影子几近虚幻。
身为殿下的女仆,旅行途中可以通融,如今抵达暴风城,她们必须跟随在殿下身边!
女仆们离开得太快,后到的随员们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有巫灵等候在一旁,专门为他们指引道路,安排他们住进靠近王宫的建筑,专为历代王后搭建的别院。
在婚礼之前,岑青的随从都将住在那里。
“陛下的婚约者理应留在王宫。诸位另有安排。”带路的巫灵是一名女性,身材高挑,五官秀美,气质淡漠冰冷。
她告诫下马的黑骑士,非召唤不要靠近王宫。
“我们是殿下的骑士,有责任守护他的安全。”佩诺尔特推起面罩,用温和的口气据理力争。
“相信我,这是好心的提醒。”巫灵转过身,裙摆轻扬,似半开的花朵,“没有陛下的召唤,我们也不会轻易靠近王宫。雪狼和银蟒会把莽撞的家伙撕碎,无论你是什么身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提出另一种可能:“如果你们的王子获得陛下允许,大概能给你们例外的许可。”
她的语气不算和善,却也不具有恶意。
她仅为陈述事实,接受与否,全凭黑骑士的意愿。
明确没有争执的必要,黑骑士停止询问。众人按住心头思绪,跟着她穿过城内,去往王宫别院。
山下,使团众人没等来巫灵引路,自行登上栈道,中途遭遇狂风阻挡,不得不退回来。
扎克斯走下马车,仰望山顶,神情变得凝重。
无论如何,既然抵达暴风城,他们不该被拒之城外。
“巫灵打算做什么?”
“邀请我们却不许我们入城?”
被冷落的时间太长,众人变得心神不宁,隐隐生出不好的猜测。
就在众人陷入焦躁时,终于有巫灵现身。
以戈雅为首,他们驾驭巨鸮盘旋在半空,山腰处的狂风暂时被压制,道路出现,容许血族向上攀登。
“诸位可以入城。”巫灵的声音自头顶落下,格外清晰。
眼前的路很长,坡度陡峭,即使狂风散去也并不好走。
扎克斯尝试展开蝠翼,发现力量被压制,根本无法提速,中途就会掉落。
数次试探无果,血族们别无选择,只能重整起队伍,沿着阶梯向上攀爬,一步一步走向暴风城。
城内,雪白的巨鸮飞抵王宫。
守护宫殿的雪狼和银蟒抬起头,发现王宫的主人并非独自归来,在他怀中还有一道身影。
以狼和蟒的审美,无法断言外表。
这个人身上的气息十分黑暗,与巫灵王类似,并不会使它们排斥。
巨鸮降落在庭院中,巫灵王率先一跃而下。
他站定后向岑青伸出手,瞳孔反射阳光,浮动璀璨的银辉:“欢迎来到我的宫殿,我的美人。”
冷风袭来,吹散他的长发。
额心的宝石晶莹闪烁,与眸光相映,缓慢燃起惊人的热意。
轰隆!
岑青正要伸出手,耳畔突然传来巨响。
他不由得心头一惊,寻声望去,只见庭院前翻滚黑气,粗壮的荆棘肆意生长,与守卫门前的雪狼纠缠,互相冲撞,爆发出巨大能量。
缠绕在建筑上的银蟒被吸引,慢腾腾滑下屋顶,庞大的身躯落地,发出一声钝响。
它缓慢向前爬行,冰冷的双瞳收窄,酝酿血腥和兴奋。
“陛下,是我的女仆。我想这是一个误会。”岑青及时抓住巫颍的手,从巨鸮背部轻盈跳下。
他没能安稳落地,中途被一条手臂捞住,直接被巫颍抱在怀里。
“别急。”
巫颍环抱着他,迈步穿过庭院。
两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岑青定睛望去,就见一个个雪包鼓出地面,达到一米左右的高度,顶端陆续龟裂。
裂缝越来越大,外层雪块剥落,站起一个个圆滚滚的身影,通体雪白,模样憨态可掬。
他们的个头像膨胀版的地精,长相却十分可爱,还有两颗大门牙,是雪域独有的物种。
“雪妖,在王宫中服务。”巫颍迈开长腿,长袍下摆拂过地面,银色花纹似水波流动。他对岑青解释,说明雪妖的用途,“你可以吩咐他们。”
所以,这真是雪域版的地精?
岑青又看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雪妖们从沉睡中苏醒,躬身迎接王宫的主人。抬起头时,他们努力睁大双眼,好奇地看向岑青。
“陛下的伴侣。”
“真漂亮。”
“黑色的头发和眼睛,暴风城中没有。”
“血族美人。”
“陛下抱着他。”
“陛下一定喜欢。”
他们自以为压低嗓门,无奈数量太多,纵然是小声蛐蛐,声音也不会低到哪里。好在他们牢记职责,很快收起好奇心,分散到王宫各处,开始各司其职。
岑青和巫颍来到混乱发生地点,目睹荆棘女仆和雪狼正在对峙。
如岑青所想,这的确是一个误会。
女仆们固然有些疯,但不会轻易给岑青惹麻烦。她们只是走得太急,一株荆棘撞上王宫前的石柱,引发雪狼警惕。
宫廷的守护者现身后,她们没有更多动作,迅速召回荆棘,主动避免发生更大冲突。
雪狼四爪踏地,头危险地低着,目光锁定对面的女仆。
它时而抽动鼻子,似在确认女仆的气息。
这股气息引发它的食欲,锋利的獠牙闪烁寒光,只需一个纵身就能把女仆撕碎,满足自己的胃口。
银蟒及时赶到,尾巴横扫,拦截在女仆和雪狼之间,向双方发出威慑。
女仆们谨慎退后,雪狼不情愿地低吠一声,到底收起了獠牙。
银蟒甩着尾巴,无法出声,传达的意思却清楚明白:贪吃的家伙!
雪狼不服气,奈何打不过它,只能一撇头权当没看见。
岑青和巫颍现身时,女仆们立刻恭敬弯腰。她们不想惹麻烦,故而认真解释:“很抱歉,引发混乱绝非我们的本意。”
“我们担忧殿下。”茉莉双手一翻,捧出一只精巧的金箱,里面装有卷丹配制的药剂,能暂缓岑青毒发时的症状,“殿下,您需要及时服药。”
岑青轻拍巫颍的手臂,道:“陛下,请放我下来。”
巫颍没有为难他,顺势松开手。
平稳落地后,岑青越过雪狼和银蟒,行至女仆面前。
他接过药箱,回首看向巫灵王:“陛下,她们一直在照顾我,能否允许她们进入王宫。”
“可以。”巫颍没有拒绝。
“感谢您,陛下。”
岑青话落,几道白影出现,雪妖负责为女仆们引路,带她们前往专为女仆准备的房间。
“茉莉,你们先去安置。”岑青说道。
“遵命,殿下。”心知这是最好的结果,女仆们没有任何异议,行礼后随雪妖们离开。
岑青转身走向巫颍,越过雪狼时,突然间想起什么。
雪豹。
他连忙叫住女仆:“茉莉,雪球在哪?”
女仆们互相看看,快速整理记忆,最终确定它的去向。
“殿下,它还在马车里,有地精照顾它。”
“我马上去带它来。”鸢尾离开队伍,脚下生出荆棘,带着她前往马车所在的别院。车上有专门打下的印记,女仆们可以轻松找到,准确锁定位置。
岑青放下心来,再次看向巫颍。
“雪豹?”
“我的宠物。”岑青主动握住巫颍的手,“陛下,您是否允许我饲养?”
“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巫颍俯身看向岑青,嘴角牵起一抹笑纹。
下一刻,他突然将岑青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敞开的宫殿大门:“只是我的慷慨需要回馈,我的金蔷薇。”
岑青领会了话中含义。
他没有任何抗拒,双臂揽住巫颍的脖子,侧过头,用牙尖轻轻厮磨:“我当然明白,陛下。”
巫颍停下脚步,垂眸看向他。
片刻后,他再次迈开长腿,长发在肩后流淌,行动间迤逦璀璨银光。
穿过明亮的回廊,巫颍抱着岑青登上旋梯,走向位于城堡二楼的一个房间。
那里属于君王的妻子,是雪域王后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