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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什么意思呀?”

“……挂红灯笼,少为暗娼,多为明娼。”

苏梦枕死也想不到自己有要给两个满眼清澈的愚蠢的人,科普这个的一天。

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曲泠没有夸张的反应,她一怔,很有节奏的“唉”了三声。

“唉…唉?唉!”

曲泠往后靠,只是微微脸热,捂住脸:“原来是这样吗?风俗业呀,那太坏了,红灯笼还能这么用。”

她又去跟阿飞讲悄悄话:“那我们以后不要买红灯笼挂了,虽然很好看。”

反应大的反而是阿飞,几乎是弹了起来,一瞬间脸都涨红了。

曲泠便笑起来。

果然,要猜他们在想什么还是有点太难了。

第76章 大富翁的诞生开始给导师上压力……

给无情治腿的事是曲泠来到京城以后,进展的最顺利的事。

无情是个很合格的病人,不会问大夫“你没给我乱开药吧”,也不会说“我看医书上不是这么写的啊”,更不会“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大夫你重新看看”,不过考虑到曲泠的前几个病人品行也很端正,就没有那么突出了。

主要顺利在她给无情治腿不会走错地方,不会乱七八糟的又闯祸,当然这也有无情坚持自己来金风细雨楼而不是把曲泠接到神侯府的原因。

再者而言,曲泠的积分治无情真是绰绰有余,她把药方列出来传给诸葛神侯后,诸葛神侯说有几种药神侯府有,改日喊人送过来,还节省了积分。

总而言之,进展是不错的。

真不错吗?

这对无情来说,当然有另一个答案。

天泉湖里最近又多了一群小鱼,个头只有拇指大,都还是小鱼宝宝。

它们是阿飞花了一两银子

买过来的,样子都很漂亮,曲泠说想养个宠物玩玩,他就买了。

我买的最好吃的品种,至少还能吃,阿飞原话是这样的。

谁要吃宠物鱼啊!曲泠原话是这样的。

她提着鱼找了苏梦枕,苏梦枕没法给她变出这么大的鱼缸,杨无邪也找不出来,后面是杨无邪想起天泉湖的鱼死了好几条得换了,苏梦枕就让这几条小鱼打上童工了。

也成为无情近来的最大娱乐来源。

小小的鱼藏在石头后面,无情一心多用,关注着它们的游动。鱼尾的摇摆下洁净的湖水泛起一圈圈涟漪,他握一把鱼食,少少洒下几粒喂给鱼儿们。

不远处剑鸣声不绝于耳,难以揣测,又是一声嗡鸣,无情手一抖,一手的鱼食都进湖里了。

对自己能吃多少没有数的鱼儿们飞快地游过来要狼吞虎咽,还好无情眼疾手快,把一部分捡了出来。

他用手帕擦着手,少年们的切磋还在继续。

无情万万想不到,万万想不到,阿飞和冷血,会很合得来。

他们见面说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清楚,但就这么一见如故了,那么简短的对话里能传达什么意思他不懂,等无情反应过来,冷血就和阿飞玩到一块儿去了。

曲泠难得落单,她哪里闲得住,和无情的唠嗑差不多就没停过,一个人居然每天都有这么多的话能说,思路千奇百怪难以招架。

诚然,和她聊天算是很有意思的事,她说话从不遮掩,言语之间还有几分被他训了两次都没有消去的崇拜之意(他完全搞不懂曲泠崇拜他在哪里),但是要应对她的那些想法,对无情来说还是太难了。

很好,下次世叔要是还有药材需要送过来,还是让剑童去拿吧。

他真怕铁手追命来了,也是这副样子,又留一个曲泠跟他聊半天的天。

看着很有精神,实际上走了已经有了一会儿的无情刻意忽略比试的噪音。曲泠被树小大夫喊走了,没有新闯什么祸,这是他少数的宁静时刻。

人都是会变的,以前他会希望,自己身边的沉寂有能被打破的一天,但是打破成这个样子,疑似有点太超过了。

阿飞和冷血切磋了一轮又一轮,在此之前冷血大多数时候都是和三个师兄在切磋,极少有和年纪相仿而天赋出众剑客交手的机会,阿飞也是如此。二人连性格都有些相似,一轮切磋完真就应了那句话,一切尽在不言中,下一轮只在一两息后就默契开始了。

有这样的机会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所以曲泠没有难得的落单伤心,无情也不会去阻挠。

他又看了会儿鱼,没有被他捡起来的鱼食被贪嘴的小鱼全吃干净了,偌大的一个天泉湖,它们再陪他玩了玩就消失在了深处。

无情于是开始发呆,切磋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而树小大夫显然也没有重要的大事要和曲泠说,曲泠抱着一盒东西回来了。

“我找了这个出来!”曲泠抖一抖盒子,“我们来玩游戏吧?”

冷血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么含蓄地说还是给他留面子了——他不语,阿飞习惯了给曲泠捧场,恰好他和冷血都有些累了,很自然地收剑,搭话:“玩什么?”

曲泠回:“玩大富翁,我在树小大夫大夫那里找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棋子,正好玩。”

树小大夫不会告诉曲泠这是他小时候淘气涂了爷爷心爱的几副围棋,遭受血泪教训后用来铭记耻辱的纪念品,所以他也无法阻止曲泠想问他接着玩。

曲泠数了正好四个颜色,各有很多粒,她再自己做了很多张卡,玩大富翁最合适不过了。

阿飞没有意见,冷血却想撤。

他实在是不太自在,无情瞧见了这边,冷血平日里寡言少语,他和诸葛神侯都是希望他有几个年纪差的不多的朋友的,想到这些,他出言:“正巧时间也够,你就陪陪他们两个吧。”

而且他还能独善其身,简直两全其美。

谁知冷血点头了,曲泠却又有了想法。

她看过来,两眼放光:“还差一个人,大捕头要玩吗?”

无情想,我就不该待在这里看鱼,我该去睡一觉的……

但是大富翁意外的好玩,他收回上面的话了。

纯粹的碾压,无情在这里游戏上对比阿飞冷血简直像个神仙,资产略高于他的是在奇怪的地方运气很好的曲泠,另外抛开缺心眼不谈她也是很聪明的。

又是一格“事件”,阿飞抽了一张,曲泠秀美的字迹写在上面:因为机缘巧合,你买下了一块地皮想要经营,但是官府在你的地皮上挖出了古迹,你办不成生意了,资产减十万两。

阿飞苦瓜脸扔出了十万两。

下一个冷血,他还是不太玩得来大富翁,骰子一摇,五点,也落在了“事件”格上。

他运气还不如阿飞,一抽,很有节目效果的:不好,你因为违法犯罪,非法经营,锒铛入狱了,资产全部没收,只保留最初始资金,并需要坐牢两回合。

冷血辛苦赚的五十万两付之东流,他更郁闷的是这张牌。

捕快违法犯罪,这对吗?

接下来到无情的回合,无情比他们运气都好,骰到了“机会”格。

他抽出他的牌,上面写着:你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好人,你举报了上一个法外狂徒,得到了他被没收的全部家产。

“法条里没有这一条,注意区分游戏与实际。”无情认真的科普,说完他冷漠无情铁面无私大义灭亲地拿走了小师弟的全部家产。

冷血委屈了。

曲泠这一回合骰的平平无奇,她就买了间铺子。

过了几回合,大富翁的游戏情况两极分化,苏梦枕来看的时候,曲泠在和无情决战资本家之巅,阿飞在和冷血挣扎看谁才是破产之王。

结局随着无情的一张“你中了大奖,获得一笔额外财富”落下帷幕,他嘴上说着承让承让,但是收牌的手比谁都快。

冷血完全是一败涂地,输得头都抬不起来:“……再来一把。”

无情也道:“再来。”

曲泠得去煮药了,她起身,伸了个懒腰:“呜嗯……换人!我去厨房。”

剩下三个人齐刷刷去看苏梦枕。

苏梦枕:“我来。”

曲泠爽快地和他换了位置,蹦蹦跳跳地去熬药了。

路上还碰到了过来给女孩子们送东西的中年男人,两个忘性大的人一致忘记了之前还有一点小不愉快,又唠嗑了一会儿。

中年男人跟曲泠说,没意外地话现在信已经送到王怜花手里了,再过一段时间回信就会来。

曲泠最后一点忧虑也一扫而空,开心地干活去了……

几天前,某座海外小岛上。

王怜花和沈浪刚比到一半,沈浪被朱七七扯着脸提走了,她要问问沈浪她养的花为什么死了,果然男人的家庭地位跌到谷底就是时间问题。

海风吹过,王怜花舒服的打了个哈切。他看见一条鱼跃出了水面,手又有点痒。

冷静,钓鱼就是一条不归路。

王怜花说服自己,重新躺下。

前几天熊猫儿划船回了陆地上一趟,这没办法,他还有丐帮这个牵挂,这次也许是多年来丐帮终于有事找他了,他到今天都没回来。

空旷的沙滩上只有王怜花一个人,无事可做,不然还是去钓鱼吧。

钓鱼佬和本

能搏斗起来。

在他要去翻鱼竿的时候,一个小黑点出现在了沙滩的另一边,是几日不见的熊猫儿。

熊猫儿手里拿着一封信,走几步便左右看,远远的看见王怜花,使着轻功几步就过来了。

王怜花一挑眉毛,熊猫儿在岛上住下后就懒劲儿犯了许多年,还能见到他使轻功,不错不错:“怎么了这是,你有什么事找我?”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熊猫儿神秘兮兮地把信展开,让王怜花看:“好消息,你托小李探花给你找徒弟,他找到了,更好的消息——”

他嘻嘻一笑:“还是半个你的熟人,你要不看看呢?”

王怜花的兴趣被招起来了,一行行看下去。

看到落款的名字,他原本轻松的神色瞬息万变,把信足足看了三遍。

良久,他道:“有没有可能,只是重名?”

“大概没有可能重这么多点,年纪也对的上。”欣赏完王怜花的表情,熊猫儿克制自己不要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一拍王怜花的肩膀,“通知人家长辈吧,这姑娘身上估计出了点事。”

第77章 下一站是世界最南端(并不是)似乎是……

花枝再开,艳日无尽。

曲泠嗅到了夏天的气息,京城的夏日也不会比江南要凉爽,在一场小雨后,她看见了温度的节节攀升。

倚窗独守,却道绿妍影迟,满楼萃色,正是最好时节。

她推开了窗,在窗前坐下,执笔写起无情的新药方。

要写三个,一个是服的,一个是敷的,还有一个是药浴的。

多日以来,她为无情完成了前两个最要紧的疗程,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的康复时间。双腿上的问题是需要很多时间的。

而曲泠没法仔细盯着了,就只能写详细一些,每一个步骤都写明白,好让无情自己照顾自己。

是的,她又要动身了。

约莫是两天前,导师的回信到了她手上,对于她提出的想要见一面的愿意,王怜花在信中一口答应了。

不过他额外提出了要把见面的地方定在东海和南海附近的一座城,这是可以理解的,早就隐世出海的世外高人大前辈,不愿意远上京城是理所当然了,能联系上岛曲泠就很感激了。

她决定和菩萨冰释前嫌,只求菩萨接着保佑她。

说到近来发生的事,倒还有几件别的。

第一件是李寻欢给曲泠阿飞寄来了信,信上说他大概解决了一些事情,但是从他查到的而言,还有朝廷势力在给六分半堂收尾,以至于他也无法获得太多消息。

不过这不是信的主要内容,好心的辅导员一笔带过了不让曲泠操心,大部分笔墨李寻欢在说他和林诗音的现状,还给曲泠阿飞送了些东西过来。拆礼物的时候曲泠感动得两眼汪汪的,辅导员也果然最好了,可以和花满楼坐一桌。

第二件事是陆小凤,他的麻烦体质和曲泠不相上下。

在花家小住半个月的陆小凤闲不住,又出去玩了,随后就卷进了一桩毒杀案中,被指责为杀人凶人,别人都说他和什么熊姥姥勾结,为非作歹。

为了证明清白,陆小凤只能把熊姥姥逮了出来,结果却发现一个叫红鞋子的组织,已死的上官飞燕就是里面的人,还扯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陆小凤更没办法了,还得追查红鞋子。

被红鞋子弄得头疼的他给曲泠写了封信,问她知不知道什么消息,就这一封信,给曲泠整出来了一个小组作业。

曲泠自然不能飞到陆小凤身边帮他破案,好在李寻欢给的三次请假机会还在,遂用掉了一次。不过她还是很仗义的,帮陆小凤去问了苏梦枕和无情。

苏梦枕用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网差不多把红鞋子开盒了,无情帮陆小凤立了个案,算起来现在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陆小凤报喜的信也快在路上了。

可惜她怕是得等回来才能看到了。

琢磨了一个多时辰,三张方子都开好了,曲泠把药方锁进抽屉,开始写苏梦枕的诊治初稿。

这无疑是最要命的,她连从哪里入手都找不到,厚着脸皮先把苏梦枕的病症抄了一遍,抄完后发现字数不够,自己也还是脑袋空空,除了去给神仙磕头之外,找不出别的有效的办法。

愁眉苦脸的曲泠心一横,自己都不敢看的写下了第一行关于毕业作品的诊治方案初拟。

她戴上了痛苦面具,写着写着手开始颤抖,怀疑自己压根是个文盲,出于知识分子的自尊和以后真的要上手治苏梦枕的未来考量,又停下了笔。

受不了一点,她最应该干的是找根结实的树枝把自己挂上去。

老实说她都想代替苏梦枕病了,全江湖最尊重苏梦枕的博主。

又是整整一个时辰,曲泠一个字都没挤出来。

而纸上现在有的东西,她也不敢看,粗看都不行。

人是不能直视不可名状之物的,她痛苦地把纸夹进了书里,作为一个卷王,她都把初稿拖到了现在,直到快要启程了才动笔,然而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有些东西,即使是ddl也无力挽救,不会就是不会,ddl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

曲泠把书和纸一起锁进抽屉,“啪”地一下合上窗,拿被子蒙上头。

一想到下午晚上还要接着写,就对人生完全没有热情了,现在就去找哆啦A梦的时光机吧,会到一切发生之前。

救命,到底有没有人能来拯救那个还没有抽到苏梦枕当毕业作品的她啊?

蒙着蒙着喘不过气了的曲泠狼狈的钻出来,这时金风细雨楼的人来喊她吃饭了。

敲门的声音对她来说就是如听仙乐,曲泠一拍脸换了表情就去吃饭了。

无情要治腿没时间再去上班,他的活就被均匀地分给了他的三个师弟,阿飞和冷血的关系已经好成了手拉手上厕所的女高中生,在不经意间直线上升,也许男生的友谊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目前他们的感情好到了地点不远的话冷血会邀请阿飞一起去干活的程度,听起来像玩大富翁玩多了变成资本家,无情解释道他师弟比较耿直真没多想。

阿飞首先是拒绝,不过曲泠最近一直忙着,没时间去陪阿飞,她很支持阿飞去历练历练找点事做,便做主派阿飞出门了。

一来二去也算是顺利,带点小伤回来冷血还会硬着头皮给曲泠解释是怎么回事,不过神侯府如果能给工钱就更好了。

而因为阿飞的忙碌,曲泠没了饭搭子,得到了和无情一桌吃饭的机会。

昨天曲泠说过会开始专心于苏梦枕病情,所以今天无情一看她,就知道她的不开心都来自于什么。

苏梦枕本人都对自己的病情不抱太多希望,而曲泠却渴望治好苏梦枕,无情把这归功于了曲泠的好人情结,大概所有涉世未深的人都会这样的情结,总是希望好人能得到善终,然而世事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摆盘时无情把主菜推到了曲泠面前,对他来说算是在安慰曲泠了。

曲泠一点都看不出来,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就埋头苦吃了。

她的原则是情绪不带入吃饭,不过原则总是要被现实殴打的,她就想着快点吃完,吃慢了想起初稿就要抑郁了。

无情不提伤心事,两个人贯彻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曲泠快速的把晚饭,咽下茶水就要回归初稿大战了。

她起身,无情不紧不慢地夹菜,似是随口一问:“是哪天动身?”

“三天后下午吧,还要等阿飞和冷血告完别。”曲泠说道。

无情颔首表示他听见了,袖子一扬,布料扫过的桌面一个小盒子忽然冒了出来。

曲泠眼睛睁大了,无情将盒子推给她,她指指盒子再指指自己:“给,给我的吗?”

无情只是说:“打开看看,应该是合你心意的。”

除开皮糙肉厚的冷血,他没给这个年纪的孩子送过东西,更别说是个活泼好动心思难猜的姑娘家,问

了神侯府的总管,才大致有了个主意。

盒子的外貌很是不起眼,就是个用料结实的普通红木盒子,曲泠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朵玉雕牡丹。

它通体雪白,如是高山初雪,此般澄净不是俗物能比,犹若美人之面,而其花瓣边缘,又是一片血玉的曼妙红色晕开。

“我听闻有一种茶花,叫作抓破美人脸,其身洁白如雪之余略带艳色,犹若留有血痕的美人面。”无情缓缓说,“神侯府正好有这样一块玉,我请工匠将其雕成了茶花,再送了阿飞一支沉香木的簪身。”

无情盖上盖子,把盒子稳稳当当放到曲泠手里:“来日叫阿飞把簪子打好了送你。”

曲泠几乎控制不住的惊喜,被无情的饯别之礼快冲昏了,她眼中碧波荡漾,不能不为此而动容。

“谢谢大捕头!”这真是万万想不到,曲泠先是道谢,再擅自改了一轮称呼,“不对,谢谢盛大哥!”

无情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真就像看一个妹妹一样看她。

“忙你的去吧。”他催促。

他不习惯太过煽情的场面,事事点到为止即是最好。

曲泠捧着盒子,听无情的话应声。

好了,她现在又有了和初稿继续做斗争的能量了,再大战三百回合也无妨了!。

到夜色入户,才是阿飞回来的时候。

他披了一身的月色,血腥气被水洗净了,在回自己房间之前,他先敲开了曲泠的房门。

曲泠挑灯夜读,试图在书上找到一段能抄到初稿上去的,门一开正正对上阿飞的视线。

阿飞带上门:“还没睡吗?”

“远着呢。”曲泠揉揉眼睛,“大概还要半个时辰,没有出门但是比你要睡的晚,哦耶。”

阿飞慢步走到她身后,摊开的书摆满了整张桌子,只留了放笔的空隙。

曲泠往后一仰,顺势靠在了阿飞身上。

她脑袋歪了两下:“没事的话你先去睡哦,明天得你来收拾行李了,有事的话就快说。”

阿飞凝视她,他的手里握着一个长盒,而曲泠似有所感。

她盈盈一笑:“我知道了,是来找我拿东西的。”

“嗯。”阿飞道,“我去打簪子。”

“那什么时候能给我呢?明天就给我吧?”

“明天做不到。”

阿飞耐心地说:“大概要等到了地方,找工匠才能做。”

曲泠听见了却是委屈地低下眉眼,稍一抿嘴:“那不要,我就要你马上给我嘛!”

阿飞轻轻一皱眉,迟疑着:“做不到。”

曲泠抽泣:“呜呜,真的吗?”

阿飞张口,话卡在喉咙里,欲言又止。

直到察觉到了曲泠眼中的戏弄之色,他才有一瞬羞恼,随即反应道:“你又……!”

“我又怎么了?”曲泠才不承认呢,“催催你是好事呀,证明我会比你记得更清楚。”

她伸出小拇指:“我要最好看的,要记好了,辜负了盛大哥的心意我要告状的。”

阿飞又羞又气,却还是同样伸出了小拇指。

两人拉勾,曲泠收回手,却又被他牵住。

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阿飞很快反应过来不大对,松开了曲泠。

曲泠呆呆的,她的手还悬在空中,还残余着阿飞指尖稍凉的体温。

一直以来,心里模模糊糊偶尔作响的那座钟,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第78章 遇见了奇怪的人好不聪明的样子……

一开始曲泠对电动车不屑于顾。

现在她后悔了。

“终于到了,我不行了,晚一点都不行了……”

交通不便对曲泠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她晕乎乎地下车,原本以为经过江南花家到济南的这一段路,她怎么说也是个坐马车高手了,现在又坐了一个半月的马车,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步入夏天后,天气热成这个鬼样子,她还在一路往南。在马车的狭窄空间内,她就好像蒸笼中的包子,随着温度一天一天的上升,她也一天一天的红了。

她真的要熟了,后羿射日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最后一个太阳也射了,是留着来晒死的她的吗?

还有,为什么科技发展不能快一点马车真的热死了啊,路上又不好采购冰块,没有降温措施她就跟活在地狱里没区别。

一切都还不如电动车,电动车至少不是个蒸笼。

曲泠扶着车身,在车一进城门就紧急喊了停。

她跳下车,这一路上是也经常住客栈没错,但是白日的马车万分不能忍受也是没错的。曲泠回头对金风细雨楼的车夫说:“麻烦您先开到东城客栈去吧,我自己走过去。”

话落她再强调一遍:“我们自己走过去。”

阿飞的脑袋探出来,他跟着曲泠的步伐下了车,还不忘把水壶给曲泠。

曲泠把里面仅剩的水一饮而尽,哭哭道:“马车真的不是人待的,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在夏天完全没有舒适度可言……”

阿飞没有提醒她当初夸这驾马车的也是她。

他找话题,问曲泠要直接去客栈还是散散心,去逛一逛。

不回话的成了曲泠,一个半月来她总有这样的时候,就盯着他的脸,偶尔会突然捂脸再弹射起步,大部分时候是露出苦恼纠结的表情,好像在思考宇宙的奥秘。

曲泠似乎要盯穿阿飞,她扯着阿飞的衣服把阿飞转了个身,让他背对她。

然后阿飞后背一重,她趴上来了。

“背我嘛。”曲泠的窝里横指数近来直线上升,到了把阿飞当面点捏的程度。

奇迹般的,阿飞却没有多少怨言,听她的话把她背起来,接着很直男地:“会热。”

“……不要你管!”曲泠一下就怒了,垂下来的小腿扑棱着踢了一脚阿飞。

阿飞被踢了就老实了。

气温不会因为曲泠不用自己走路了就下降,所以阿飞特意找了有树荫的路走,斑驳的树影下比炎炎阳光下要凉快些许。

青瓦折射出刺眼的白光,曲泠垂首避开它们,一半的视野被阿飞的背遮住,另一半是街景在慢慢地后退。

人声仿佛离她很远,明明她清晰看见。

牵着孩子手的妇女,烂醉地也许才从赌场爬出来的酒鬼,步履蹒跚的老人,还有威武神气的家丁,明明都在不停路过她的世界。

曲泠数着过去的人,数了几遍也没能心无旁骛地数到十,然后她又生气地踢了阿飞。

阿飞扣问号都扣不明白,可他不排斥曲泠的这种小脾气,全都包容了。

曲泠哼了一声,脸贴在阿飞背上,合上眼开始小憩。

王怜花在信中写明了见面的地点就是东城客栈,这个客栈还有一个别名,叫太平客栈,不过这个名字不拿到台面上来说,只放在私下讨论。

有这个别名的缘由,是东城客栈背靠太平王府,它的掌柜,就是王府中人,因此整座城何其繁华,在东城客栈方圆三里内却没有人敢跟它抢生意。

王怜花指定了这间客栈,并写道他会提前定好房间,需要曲泠先入住等他一段时间。

他还写了会有人在客栈里等曲泠。

不知走了多久,阿飞的呼唤吵醒了曲泠。曲泠本来也睡得不深,他喊了几句就醒了。

阿飞把曲泠放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曲泠则先是左顾右盼,确认马被牵在了客栈的马厩,马车在停好了,视线绕了一圈转回阿飞身上。

阿飞活动到一半,

不解地看她。

“我重吗?”她问。

“不重。”阿飞回道,发自本能地感觉到这个曲泠从没问过的问题暗藏了杀机,遂再言,“一点也不重。”

“那就对了。”曲泠满意地抬手,变魔术似的手心出现一张漂亮的帕子。

阿飞接帕子,被曲泠一下拍在手上,认错一般的收手,随后曲泠拿着帕子搓起这个名为阿飞的面点。

面点天生体寒,身体素质也过硬,没出多少汗,还算是个干净的面点。曲大厨搓来搓去,把面点脸上扫了个干净。

看到面点精神的样子,曲大厨点评:“好了,你是一个很干净的阿飞。”

被称赞干净的阿飞甩了头,把被擦乱的发丝甩顺。

接着两个人听到了“砰——”的一声响,来自身后。

曲泠阿飞回头,客栈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人至中年还有几分英俊潇洒,颇有侠气。他面前是一个摔在地上的酒葫芦,酒水洒了一地。看他腰间的装饰,酒葫芦应该原本是别在那里的,被他拿起来喝,然后在惊吓里吓掉了。

问题出在他的表情上,他看一眼曲泠,又看一眼阿飞,看一眼曲泠,又看一眼阿飞。

然后他晕乎乎地转身就走了,消失在了门后。

曲泠:“那是谁?”

阿飞:“不认识。”

曲泠:“为什么盯着我们看,他没有人陪吗?”

阿飞:“不知道,也许吧。”。

小插曲打扰不了他们入住的流程,曲泠的记忆里没有那个中年男人,虽然她觉得有一点点眼熟,但是也没有任何记忆被唤醒。

下次还能见到的话,上去打个招呼吧。曲泠这么想,又回忆起苏梦枕的小课堂。

嗯……下次还能见到的话,观察一下在上去打招呼吧。

终于长个个心眼,心眼不再是负数的曲泠学会了不要一上去就清澈满满,苏梦枕如果知道了,心里大概会升起诡异的欣慰感。

把中年男人抛到脑后,曲泠去找小儿办了入住。她拿出王怜花一起寄过来的房间的信物,小儿找掌柜的鉴定了真假,确认是真的,立马就给了曲泠房间钥匙。

王怜花给她定的是最好的客房,他预测不到曲泠具体什么时候到,索性直接付了半年的房费。知道这些的曲泠有些感动,她的导好像对她还不错的样子,可恶,这让她怎么好意思拿出她的毕业作品诊治初口牙,完全就是处刑啊!

导师还给她付了伙食费,心虚的大学生心虚地享受了导师的金钱,决定熬夜给自己的初稿雕花。

等待许久的车夫已经吃完了饭,他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此次是听苏梦枕的命令来送曲泠二人一程,还是要回去复命的。

曲泠为他结了账,拿着自己的行李住进了东城客栈。

在客房的门口,她就人数问题又愣了。

一个要点,她给王怜花的信里只写了她相见王怜花,所以王怜花不知道阿飞的存在,王怜花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来。

结果就是,王怜花只给她订了房间。

时隔许久又遭遇房间难题的两个人没有思考多久,曲泠这次比以往多想一层,做法还是不变的。

她说:“还是一起住吧。跟以前一样就行。”

又是“啪——”的一声,在右边传来。

她又看见了那个中年男人。

真是有缘无处不相逢,他站在隔壁的客房门口,这回他掉的不是酒葫芦,是一个酒碗,碗在地上摔的粉碎。他保持目瞪口呆的表情,在质疑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中年男人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阿飞脸上,再看看曲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太失礼了,去拉开自己房间的门要回房,因为魂不守舍,一头磕在了门框上,好响就是好头。

曲泠:……

比她还不聪明的人好像出现了,不对她很聪明,是比阿飞还不聪明的人出现了。

曲泠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家伙,也没有那种初次听说王怜花时的熟悉感,她催促阿飞进门(主要是防止阿飞和人家起冲突),门一关不禁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她指的是脑子上的。

阿飞只是皱眉,中年男人看他眉眼的神情仿佛想起了谁,触及到了阿飞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我不喜欢他。”阿飞说。

“被这么看没有人会喜欢的。”曲泠也说,“看样子他好像住我们旁边,嗯……真想弄懂他到底是脑子有难言之隐还是有别的什么故事。”

想也想不出个头尾,干脆就不想了。

曲泠和阿飞去收拾行李。

她的衣服买了不少,阿飞也添置了几身,一下就把衣柜装满了一半,剩下的塞进了曲泠的书,那些令阿飞望而生畏的书层层叠叠组合出了震撼的高度。

曲泠拿出今晚还会折磨她的那些,把首饰盒装进另一个柜子。

常用的首饰就摆在梳妆台上,善于布置的少女很快就让客房有了生活的气息。

她拍两下手,去帮阿飞铺床了。

阿飞想的是铺在桌边,曲泠抱着铺盖铺在了她的床边。

在阿飞愣住的空隙,她鼓起了腮帮子。

“怎么了?”

“没有,就这样。”

第79章 最宁愿是见鬼的一集这很复杂了……

“先生,咱们这里是正经的算命摊,你要算什么都可以。”

“我算我朋友的命,但是我把事说出来你们千万不要笑。”

“先生,我受过严格的训练,不管多离奇多好笑我都不会笑的。”

“行,我朋友娶了一个漂亮姑娘,两个人感情很好,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姑娘性格上也比较闹腾,就慢慢的我朋友在家里的地位就不是很高了。

“他们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今天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我朋友的男孩,男孩还长得也想很多年前和我朋友有过感情纠纷的,额,故事结尾太过主动的另一个漂亮姑娘。”

“你是来算你朋友有没有和另一个漂亮姑娘有染的吗?”

“不是,我是来算如果那个男孩是我朋友的,他还能活吗?”

“嗯……你朋友的妻子,在这类事情上的容忍度怎么样,平时脾气怎么样?”

“……呃,比较快意恩仇。”

“我掐指一算啊,如果你朋友不考虑滑跪的话,跑得越快越好。”

“等一下,你连我朋友的生辰八字都没问啊?”

“先生,答案都这么明显了还用问吗,去找你朋友吧!”。

算完命的熊猫儿走在路上还是有那种不真实感。

早知道他就跟王怜花去换活儿了,王怜花那个心黑的乐子人遇到这种情况指不定就先乐起来了,现在搞得他在这里惴惴不安。

方才看见那个长得七分像沈浪,三分像白飞飞少年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了,快二十年前的事情又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是一段他一生中不会有的惊险、刺激、危险的经历,多少年过去也记忆犹新。

而白飞飞绝世的容颜又浮现在眼前。

熊猫儿是知道沈浪和白飞飞的事的。一开始沈浪只和王怜花说了,那天两个人喝酒,不知谁先开的口,提起了白飞飞。

当时的王怜花对白飞飞的感情还很复杂,他讨厌自己的父亲快活王,却对白飞飞这个姐姐,在知晓与她血缘的那一刻就有一种浅薄想要亲近的渴望。也许是来自于被自己母亲辜负的亲情的渴求,也许是来自别的,但总之,在被白飞飞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拒绝承认的那一刻,他心中百感交集。

白飞飞不认王怜花,王怜花却没有不认白飞飞。

而沈浪……

老实说,熊猫儿王怜花至今理不清沈浪,朱七七,白飞飞,他们三个的事。

那天聊到了白飞飞,沈浪就告诉了王怜花他和白飞飞的事,白飞飞当时说要生一个他的孩子并强制付诸了行动。她要看看天下最聪明的男人和最聪明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几年过去,不知道那个孩子是否真的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段对话被熊猫儿撞破,他当时就傻了。

他忧郁地想抽管烟,这事对吗,这这这……老天爷啊,他为什么要听到这个。

在场的三个人只有

王怜花不以为意,他说如果有那就是好事,他这辈子不会有后能有个外甥也不算太差,如果没有也是好事,沈浪忘掉此事就行,再说了,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人,何必现在担忧。

他的潇洒让熊猫儿心中一股无名火,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是对的。

他们没人有白飞飞的消息,也没人知道世上是否有那个孩子。

多年过去,出海后以为此生再也不会得到的答案,贴到脸上来了。

不是真是吧,沈浪和白飞飞的儿子?

而且,似乎还和那个叫曲泠的小姑娘,在一起了。

出海之前,他们一行人去找过曲泠的父亲,海上有许多不会在陆地上生的病,他们需要能在海上用的药和丹方,这一点上有过出海经验的她父亲是最合适的选择。熊猫儿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五六岁的曲泠一面,还是个粉嫩嫩的小团子,一转眼长这么大了。

后来再听到曲泠的名字,就是两年前,她父亲写信来给王怜花,写了什么熊猫儿一概不知,只知道王怜花身上多了个要照顾陆上姑娘的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海上的王怜花去照顾人家),现在要照顾的姑娘不声不响的谈了恋爱,对象还是王怜花外甥,家长血压何其高。

要是真在一起了,真是好乱的关系,熊猫儿一句话都不想说,祈祷都是假的,都是巧合,老天爷饶了沈浪吧。

这件事只适合王怜花来管,他还是适合回岛上钓鱼,不该来凑这个热闹。当时是想着王怜花说这姑娘身上情况不对,他毛遂自荐来看看,现在倒了大霉遇到了这事儿。

要是真的是沈浪白飞飞的儿子,要真在一起了,额啊,头好痛,不能再想了。

熊猫儿光是在脑子里梳理这件事就痛苦万分了,他想把这件事甩出脑子也做不到,要不要跟沈浪说,还是不了吧,先确定再说。可是他不想去确定啊,能不能把他换成王怜花啊!

对了,王怜花!他也快回来了,先给他写封信吧,他准能出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好主意。

熊猫儿找个书店买了笔墨纸砚,把这件事写了上去。他有在简练的描述这件事了,可是震惊的情绪也不是他能控制的,一不留神话就写了满满一页纸。

把王怜花留下的鸟放了出来,熊猫儿挂上信放飞它。

在王怜花来个主意前,等下去吧。

至于和曲泠接头什么的,如果他听到曲泠向他介绍阿飞直接把身份说出来,那他就要爆了。退一万步进他何德何能接受这些啊。

熊猫儿苦笑着踱步在路边,生出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的哀痛。

路实在是太短了,他一会儿就回到了客栈,当时为了方便,他把房间定在了曲泠隔壁,现在搞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纯粹折磨自己。

说曹操曹操到,他进门就瞧见两孩子坐在大堂里,熊猫儿浑身一激灵,立刻退出去。

这天气和真天气,我再散个步吧。

熊猫儿尬笑一声,又随便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个人在躲我们。”正在吃饭的阿飞冷不丁蹦出这一句。

曲泠筷子戳在肉上,她更在乎吃得饱:“感觉到了,他要躲就躲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喽。”

她把盘里仅剩的肉分成两份,一份夹到了阿飞碗里。

王怜花伙食费付的太足,要是不能吃回本那忒亏了。

两个人鼓足干劲吃,光盘行动大有成效,回到了房间门口。

说不定是她踏入太平王的领地起,身上就有了什么吸引人注意力的buff,曲泠刚要开门,察觉到又有视线投来。

我确实长得好看没错,但是再这么看要收费了!

曲泠回望过去,是一个在她看来很陌生的人。

穿着干净的中年妇女,怀里抱一个男孩,长相普通没有什么记忆点,曲泠确信自己和她没什么交情。

她不准备多回想,中年妇女却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拍拍衣服起身了,踏着小碎步殷勤地到了她面前。

中年妇女开口喊得很热切,好像她们是什么老熟人:“曲神医,又见面了!”

曲泠道:“您是?”

“哎呀,您在论剑那段日子,木道人的宴席上见过我的呀!”

真见过吗?

曲泠半点想起不来,很实诚:“完全不记得了。”

中年妇女也不尴尬:“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也是巧了,我这孩子一病就遇到您了,您还开义诊吗,还不收钱吧,给他看看行吗?”

她说话曲泠听得不太舒服,什么叫也是巧了,一病就遇到她了?

她开义诊是她的事,愿意不收钱也是她的是,没有被别人催促的道理。

曲泠不乐意了。

阿飞就是她的晴雨表,他毫无征兆地朝中年妇女刀去一眼,那股杀意瞬间炸出,中年妇女结巴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曲泠不是软柿子。

如此尴尬的时刻,一个女孩子扯了扯中年妇女的袖子:“娘,带弟弟去看大夫吧,曲神医说不定忙着呢……”

女孩声音不大,透着些许胆怯。

中年妇女甩开她的手,神色中对自己的女儿多有厌恶。

但她还是接了女儿的台阶,对曲泠笑了笑:“我改日再来拜访。”

说罢她们就要走了。

女孩想藏在中年妇女身后,又被中年妇女不耐烦地推了出来。

她的模样太可怜了,曲泠看不下去,正好口袋里还有从系统那里顺的一块糖,她送给了女孩。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奶糖看起来是超出中年妇女和女孩见识的昂贵与珍惜,恍若至宝。女孩无错的看着曲泠,曲泠不说话,帮她剥开奶糖无视中年妇女的眼神,放女孩嘴里。

“笑一笑嘛。”曲泠捏捏女孩的脸。

女孩带泪意地羞怯一笑,笑容没过多久就消失了。

中年妇女带她走远,临走前留下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女孩的背影是不符合年纪的瘦小,曲泠叹气:“能住这家客栈,看起来也不缺钱,怎么苛待自己女儿呢?”

她由衷希望小女孩过的好一点,要是还能见面,送她点别的吧。

然而,第二次见面来的格外快。

就在晚上,阿飞去洗澡了,曲泠来了灵感在修订初稿,房门被敲响了。

外面站着白天见过的可怜小女孩,她扯着自己的一角,结巴着说:“姐姐,我可以找你玩吗?”

第80章 初稿不见了!好事不出门,坏事连着来……

小女孩脸颊上有伤,肩膀处的衣服遮掩着皮肤,还能隐约看出青紫的痕迹,比白天见到她时要更可怜了。

白天的她起码看起来是干净整洁的,只是太瘦了,夜晚的小女孩身带伤痕,曲泠实在于心不忍,把她拉进屋里。

她翻箱倒柜,找出跌打损伤的药,要给小女孩涂。

女孩避开了,她闪躲着不敢去看曲泠,也不愿意让曲泠为她上药。

她的表现太过拘谨太过小心翼翼,曲泠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只觉得她楚楚可怜,不由分说拉了块包裹布,把药全装进去。

“妹妹,你拿着。”曲泠说。

女孩还是不愿意,她都不敢看曲泠的眼睛,死活不接东西。

曲泠握住她的手:“都是送你了,求求了收下吧,好不好,受伤了要涂药的。”

不知她这句话戳中了什么,女孩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可她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曲泠着急,但是曲泠也不行强行让她收下,曲泠只好拉女孩坐下。她穿的太少了,曲泠再给她找了件自己的衣服披上。

她的身型算是适中的,衣服披在女孩身上却显得空荡荡,叫曲泠对女孩的母亲生起一股火来。

女孩瑟缩地再说:“姐姐,你可不可以陪我玩……”

她下半句说的很勉强,好像是强行挤出来的:“我娘生我气了,要我现在不要回去。”

曲泠真心为女孩感到难受,知道她的遭遇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她母亲说上一顿,哪里会赶她:“好呀,我陪你玩。”

大富翁的牌也被带了过来,还有别的玩具和话本,曲泠一一摆出。

女孩摇摇头,声如蚊呐:“姐姐,我不识字,玩不了这个。”

曲泠茫然地张着嘴,女孩的伤痕在这个角度更明显,显得她脆弱无比。

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打成这样,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她?

曲泠难以理解,她终究还是问了:“疼吗?”

女孩一缩:“不,不疼的。”

一问道伤的事她胆子就更小了,身上在发抖。

“如果被打了,被欺负了,可以告诉我的。”曲泠看她的样子,也不会直接指责她的母亲,“我可以帮你。”

女孩用袖子擦掉泪水,躲开了曲泠的话。

曲泠长叹:“那不谈这个了,我给你讲故事吧。”

她讲起耳熟能详的神话,倾听的女孩还是难掩不安的神色,她心里必然有事,曲泠不愿去多嘴。

讲了个开头,女孩的肚子咕咕叫了。

曲泠没准备做零嘴的糕点,她记得这一层也有小二在,为的就是随时服务,于是对女孩说:“我去帮你弄吃的来,你等等我。”

她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女孩绞着自己的手指,曲泠虚掩上门的时候,她的身体发抖得更厉害了。

不一会儿,曲泠端着吃的回来了,她喂了女孩两个,恰好阿飞洗完。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他洗澡前只有曲泠在,只拿了里衣进去,在浴室中喊了一句曲泠。

曲泠把外衣和发冠都给阿飞送进去了。

阿飞穿戴整齐出来,大概是他白日里的那一眼杀气太足了,一看到他女孩马上站起道别:“姐姐,我该走了……谢谢,我,我回去了!”

说完她径自低着头小跑走了。

曲泠尔康手:“等一下!”

她喊不住,女孩反而跑得更快了,还没忘记带上门。

“唉。”曲泠叹气。

阿飞洗个澡就像错过了全世界一样,懵懂地发问:“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孩,好像是被她母亲打了,然后赶出来,来找我玩。”曲泠说起来更忧郁了,“她不收我的药,也不愿意向我寻求帮助什么的,我只能给她弄点吃的,结果她不一会儿就走了。”

“你担心就明天再去找她。”阿飞思路就是一条直线,却总能起到奇效。

曲泠细想,这还真是个主意,一戳阿飞的额头:“对唉,今天脑袋转的很快嘛。”

阿飞捂住被戳到的地方,转身去给曲泠找换洗的衣物。

曲泠洗完澡就吹了灯,等待导师的第一夜平静的过去了……

然而,并不平静。

曲泠起床,叠好被子,已经在心中想要去找女孩一趟的事。

却在收拾到桌子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

她把她的毕业作品诊治初稿夹在了她的一本课程课本里,现在,书带着初稿都不见了。

曲泠当即发出尖锐爆鸣。

“我初稿呢,我书呢?!”

她到处翻找,桌子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夹着她初稿的那本书。

会不会是我放错了,不可能呀,我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我从来没丢过东西。不对,万一就是我放错了呢……找不到,到底在哪里?!

她的爆鸣吵醒了阿飞,阿飞弄清楚发生什么后也在帮她找,两个人合力连衣柜里的衣服都全翻出来了,也找不到她的书和初稿。

曲泠化作一座座失去色彩的石膏像。

首先,她没有备份。

其次,那是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初稿。

还有,它已经不是一团学术垃圾了,在曲泠夜以继日的研究和昨晚突如其来的灵感启发后,它称得上又一定的价值。

最后,她没有改完啊啊啊啊啊!

曲泠马上就要爆炸了,或许成为一堆石膏灰也说不定。

她简直要把房间都翻过来,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初稿到底去哪里了!

她的人可以丢,初稿不要丢啊!

阿飞问到小二那里去也没有线索,气火攻心的曲泠快要吐血,忽然间,她想起一个她忽略了的人。

曲泠不愿意去怀疑她,可是实在是找不到了,怀着千万不要是她的心情,曲泠去问小二:“你知道住店的人里,有一个妇人带着她的两个人儿女的吗,也住在这一层,他们住在哪儿?”

小二一听就知道在说谁:“您是说住在那边的那一行人吧,我记得里面最神气的那个还带了老婆和儿子女儿,女儿可瘦了,应该就是他们。大概是今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一个多时辰前就走了。”

曲泠一僵:“走了?”

“是啊,他们原先订的就是三天的房,本该是今天中午左右再走,不知道怎么凌晨走了,还走的神神秘秘的。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有五六个人,只定了一间房,不挤的慌吗?”

曲泠听罢,一会儿没缓过神。

昨夜女孩可怜而强忍的神态还在她脑海中,连带她一身的青紫,她颤抖的眼泪,没有光泽的眼睛。

曲泠嘴里发苦,竟有一瞬间没有喘上气。

阿飞扶住她,追问小二:“他们往哪儿走了?”

“下面管事的说是往城门去了,这会儿估计出城了,二位客官怎么了?”

“没什么。”曲泠还是没把事说出来。

直到离开客栈,她也精神不振。

被欺骗的感觉着实不好受,这是和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骗不一样的。

是自己的善意被辜负,她不敢置信,居然是……那个女孩吗?

又是为了什么呢,用这样一个计划来偷她的东西。曲泠原已有了些戒备,可是女孩太可怜,她情愿一厢相信关照她,却要换这样一个结局。

回想起昨天白天她拉中年妇女袖子解围的动作,她晚上奇怪的反应,曲泠一揪心,明明在江湖行走了也有一段时间,忽然又不明白以后要如何待人了。

更何况——偷书就算了,怎么能偷她初稿啊!

虽然是她写出来的,重写一遍也很有难度啊,有些废话她再挤第二次怎么挤得出来?

要是导师晚上就来了呢?她还要跟王怜花说等她几天赶一下?

太绝望了,曲泠快要眼前一黑。

她是失望绝望交加,阿飞是生气,比她要气得多。欺骗曲泠还偷曲泠的东西,难怪昨天一看到他就走了,要是回到昨天,他就该出剑了。

阿飞冷着脸,同曲泠追到城门外。

问了城门口的守卫,一行人坐了马车,守卫哪知道哪辆马车里面是哪些人。好在检查的时候他对瘦小的女孩有印象,往哪儿走了守卫记得很清楚。

得了方向的二人风驰电掣似的追过去,拐入树林间。

层叠不断的树影交错,阿飞找到了脚印,雪原上的经验现在用得上了,他找到了准确的路。

可是顺着脚印走下去,还没有穿越过树林,二人便嗅到了血腥味。

太浓郁了,绝不是普通的打斗能留下的,曲泠心乱如麻,阿飞把她护在身后,握住剑柄。

踏出树林,入眼是一条河,一片叫人喘不过气的红。

侧翻的马车一半的躯体跌进了河中,车夫的尸体泡在河里,和两个要么断了手要么被砍断了头的大汉一块把河水浸成了淡红色。

几口空箱子散在边上,中年妇女趴在旁边,身上还插着一把剑,她抱着的男婴不知所踪。

看到这人间地狱一样的一幕,曲泠不能回神。

如此炼狱,方显出阿飞的冷静。他上去挑剑检查了每个人的死活,是跟着冷血学到的。

确定每个人都死透了,阿飞的眉头紧锁,即使是数来也少了两个人。

他的剑掀起一块石子,打入河边马车边上的草丛中,一声凄惨的闷哼窜出。

闷哼戛然而止,曲泠的大脑重新运转,草丛在她视野里抖动成了某个女孩的模样。

她以一种近乎沉痛的心态,手

拨开了草丛。

比昨夜颤抖的更厉害的女孩,抱着她的弟弟半身泡在水里,她不敢看人的眼睛,和浅红色叠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