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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真翻身趴下,双手托腮:“我想为你起个小名儿,听着亲近些,怎么样?”

谢漼转过身来,衣裳蹭了墨点子,问道:“何名?”

寻真:“漼漼,小漼,小漼漼……你喜欢哪个?”

谢漼拿着笔,一滴墨汁坠下,在袍前晕染开来。

沉默许久。

谢漼道:“若想亲近些,真儿唤我字便是。”

寻真:“你就从这三个中挑一个,快选一个!”

谢漼不答,寻真便催促道:“你不选,那我给你选,以后我就唤你——”

谢漼打断:“那便第一个吧。”

“好……漼漼!”

寻真看着谢漼的表情,直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寻真:“漼漼,漼漼,漼漼,漼漼!”

谢漼似有些接受无能,眉梢微微一蹙,但瞧见她笑若桃李,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心道,能博真儿一笑,此名又何妨?

夜里,谢漼进房,看见屋内的景象,脚步一顿。

寻真刚沐浴完,着一身玉色中衣,青丝披散,发梢微湿,脸上还残留着水痕,烛火在她身上投下光影,朦胧又美好。

只觉这眼前景致胜却人间无数。

心被汩汩暖意充斥,纵是朝夕相对,夜夜都能见到这番景象。

谢漼仍为这一幕不住心动,看得痴了。

谢漼刹时便有了想要作画的冲动。

寻真见谢漼呆立原地,扬起手,上下挥动着:“漼漼,快过来。”

“……你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谢漼唇角勾起,旋即朝她走去。

走到一半,停住。

好像突然意识到有哪儿不太对劲。

杵在屋中央,凝神细思。

寻真:“快点呀!”

见他还不动,寻真便上前握住他的手,牵着往床边拉。

谢漼顺从地跟着她走。

坐在床沿。

寻真亲了下谢漼的唇,直接把他按到床上,自己也躺下,枕在他胸口前,把他的手拉起来,放到腰间。

做完一切睡前准备工作后,搂住他的腰,闭上眼睛。

“困了,今天早点睡。”

谢漼只走神了片刻,便被这般摆弄着躺好了,又是一愣,手圈紧了她,眼中渐渐漫出笑意。

“今日怎这么早就睡了?”

抬起手,抚着她的发:“真儿……方才见你浴后容颜,甚美,便想为你作一幅画。”

寻真口中溢出一声含混的“嗯”。

谢漼:“……真儿?”

寻真又应了一声,声音更加微弱了。

这么快便睡着了?

谢漼低下头,见她酣睡娇容,心下微动。

还未与她好好说上几句话,她便入梦乡,着实可惜。

今晚月华如练,正该趁着这月色,为她画一幅美人图,而后与她耳鬓厮磨,塌间私语,才不负了这良宵。

谢漼想着,低头吻她。

细密的吻慢慢落下,从额头、眼、鼻,最后至唇。

寻真回应着,数秒后,谢漼还不停,抬起手,掌心摁住他的唇。

“漼漼,别闹。”

谢漼心间一痒,初听觉得别扭,听久了,还生出几分欢喜。

这般叠声唤他的名,别有一番滋味。

寻真的手心一痒。

被湿润柔软的东西勾着。

寻真终于睁开了眼,仰头看谢漼。

谢漼:“真儿,我想为你作一幅画。”

大晚上的,都躺下了。

还要画画。

谢漼的创作欲望太旺盛了吧!

寻真不想离开她的人形抱枕:“要不,明天再画?”

谢漼:“真儿睡吧,不必管我。”

谢漼最后还是起身下床画画去了。

寻真躺在床上,看他挥毫,心中多少有点怨念。

寻真看看看着,没等回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回州城后,谢漼便在她的宅子住下了,若有人拜访,偶尔回一趟刺史府。

有了谢漼这人形闹钟,寻真便不需要鸡了,把鸡宰了吃了,每天都睡得特别好。

二人上衙,一前一后,坐不同的马车去,这宅子幽僻,易遮人眼目,谢漼还会特意吩咐永望多绕些路。两人偶尔会在州衙门口撞上。

蝗灾危机解除,寻真便又投身到水利中了。

隔三差五出差,到各个县里安置水车群,建渠筑堤、授农艺,将“善美稻”的种子带到各县。

一开始谢漼给稻子起这名儿,寻真还怕遭人非议,以为会有人暗地里嘲讽她动机不纯,沽名钓誉,没想到众人皆赞。如今稻种大行,她这小小八品官出尽了风头,州中官吏见了,都喊她“甄兄”,就连走在街上,都有不少百姓认出了她,叫她“善美大老爷”。

寻真觉得太高调了。

谢漼对她道:“名必有实,事必有功。你一心向民,这等赞誉,原是你应得的。若以赤子之功,目为‘沽名钓誉’,岂不令为民谋福者心寒了?”

好吧,谢漼说什么都能扯出一大堆道理来。

下半年,甄恒进入到了疯长期。

几乎每旬都会往上蹿一点。

正堂角落墙上的刻度越长越高。

以前,寻真拉着甄恒刻身高,他还不情不愿的,看着那痕迹落在同一个地方,小脸就垮下来了,还需要寻真哄一会才会恢复神气。

现在,天天主动在墙前站好,特别积极,看见标记位置往上升了,更是开心,用粗糙沙哑的声音对寻真说。

“娘,近日我骨头总是痒痒的呢……”

“昨晚我还梦见了,我竟变成一根青竹,一晚上长了好高呢!”

到了年底,甄恒跟寻真一样高了。

寻真很开心,对谢漼说:“我本还以为小恒从此长不高了,如今他长得与我一样高,便放心了。即便不再长,这身高也足够了。”

谢漼道:“真儿对恒哥儿的期许如此低?”

寻真瞪他:“你这意思是说,你觉得我长得矮?”

谢漼一愣,道:“并非此意,真儿这身高正好,男女本就不同——”

“打住打住!”寻真打断他,反问道,“若我与你生得一般高,你还会喜欢我吗?”

谢漼想象那样的场景,默了下。

真不知道,她脑子里这些个想法都是怎生出来的。

总令他词穷语塞,不知何以对答。

寻真见他不说,便指控他道:“原来你的喜欢是有条件的!”

谢漼忙封住她的唇,吻得她气虚,道:“真儿又冤枉我!”

“不管真儿是何模样,我心始终如一。”

年底,寻真还做了个大事。

甄凌有了成家的想法,寻真便着手开始招赘。

先是去城里的每个武馆物色合适的小伙子,但这样挑起来麻烦,最后索性办了场比武招亲,热热闹闹地搞了半个月,许多外乡的年轻人都来了。

寻真和甄凌坐在台上看,挑挑拣拣,讨论许久,最后定下。

甄凌指着其中一人,脸微微红,在寻真耳边小声道:“就这个吧。”

小伙子是昆山县人士,家中行商,在城中集市有一家米铺,家中儿子多,相貌都不错,好几个都赘出去了。

这个是相貌最好的。

小伙子刚满十七,身高八尺有余,身姿挺拔。

长得好,体格健壮。

完全符合条件。

看过这些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们后,寻真再看到谢漼,心里不免有些落差了。

小伙子们浑身冒着热气,朝气蓬勃的。

虽然谢漼长得是很好,可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了。

还……中看不中用。

虽然这么想他不好,但是……

见寻真满脸愁闷,谢漼上前搂住她,柔声问道:“想什么呢?怎这般苦恼?”

寻真瞅瞅谢漼,叹了口气。

寻真:还是不打击他自尊心了,就只能自己默默吞下这苦楚了。

谢漼见她这神态,蓦地眼皮一跳,试探性问道:“真儿所忧,莫非是关于我?”

这么敏锐?

寻真忙正色道:“没有啊……”

然后亲亲他,“你别乱想。”

这时,甄恒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深色长木匣。

“娘,我在书架缝里寻着这个匣子,可是你要紧的物件?”

寻真:“这里面是什么?”

甄恒:“我没看呢。”

谢漼伸手接过,寻真看着那长匣,大惊,突然想起这里面装着什么了。

是她给自己捏的“那个”,科举用过之后便藏了起来,后来想找却找不到了,原来掉进夹缝里了。还想着要不要重新整一个,以防不时之需。

寻真忙伸手从谢漼手里夺过来。

对甄恒道:“小恒,多亏你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呢。”

甄恒出去后,谢漼看向她,眼中有几分好奇,问道:“真儿,这里藏着何物?能否让我看看?”

寻真道:“你还是别看了……”

寻真:你接受不了的!

谢漼:“为何不能让我看?”

顿了下,又道:“莫不是有哪个儿郎赠了真儿好物,才这般藏藏掖掖?”

寻真:“你怎想到这上头去了?……跟这方面完全不相干的!”

谢漼:“那真儿为何不敢让我看?”

他执意要看。

寻真迟疑了下:“你真要看?”

谢漼微微颔首。

寻真:“那你看完了不许说我哦!”

谢漼又点了点头。

寻真打开长匣,盯着谢漼。

这次明显是真的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了。

谢漼微微张开唇,像是石化了……

寻真还火上添油加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就是你那根……”

第147章 第147章“兑现”

寻真瞧着谢漼这模样,觉得有点好玩,还想逗一逗他。她从长匣里拿出,握住底部,在谢漼面前甩了甩,继续道:“漼漼,你猜猜看,这物件,我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漼眸光涣散,上唇不受控地微微抽了两下。

寻真道:“这是我应考时做的,本以为会查的很严呢……”

“虽然没派上用场,不过带着这个,还挺有安全感的。”

寻真拿着给谢漼解说道:“这个材质粘性很强,就算跑动也不会掉。不过我担心有意外,

还在上面系了根绳子,可以绑在腰上。”

“随便怎么甩都没事。”

“要不我给你演示一下我是怎么戴的?”

说着,寻真撩起了下袍。

谢漼终于从呆滞状态中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不必。既已看过了,便放进去吧。”

寻真哦了一声。

把东西塞回匣中,合上盖子,放到案上。

许久,谢漼自我消化完毕,看那表情像是把刚才那一段插曲给直接略过了,当做没发生过,若无其事道:“天色已晚,真儿腹中可觉饥饿?不如我为你下厨?”

寻真眼睛一亮:“你还会下厨?”

谢漼颔首。

前些日子,邻居要搬家,寻真便买下隔壁宅子,将两家打通,甄凌搬到隔壁去了。

当然,这里的房间仍为她保留着。

隔壁房子面积更大,小蝶也一同搬了过去。

如今,这座小院便只剩寻真、谢漼、甄恒三人居住。

谢漼身上难免存着些世家子弟的做派。

自两人和好后,谢漼每次来昆山县,都会带几个人随行,还在附近购了宅子,让仆从们住在那儿。每日早中晚都有人过来做饭、定时打扫,他自己不干活,也不让寻真干。

反正他有钱,寻真就由着他,不用干活倒也轻松。

所以,得知谢漼会做饭,寻真还是很震惊的。

寻真搬了把小椅子在一旁看。

谢漼慢条斯理地处理食材,动作不紧不慢,做菜都弄得像搞艺术一样。

赏心悦目。

一碗素面,汤色清亮,佐以几缕青菜、几片薄肉。

色泽诱人,闻着就很香。

甄恒见后,疑惑道:“今日又不是我的生辰,爹怎亲自下厨做吃食了?”

问了甄恒,寻真便知道往年甄恒生辰,谢漼都会为他做面。

寻真尝了一口,道:“好吃!”

“漼漼,你以后还会做给我吃吗?”

谢漼唇边含笑,道:“若有闲时,自当满足真儿所愿。”

用完饭,谢漼的人便上门清理,将桌面收拾干净、洗完碗筷,顺便清扫厨房,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夜里,谢漼环着寻真,寻真正昏昏欲睡,谢漼突然冒出一句:“白日,真儿为何看着我叹气?”

寻真一下精神了:“……啊?”

试图蒙混过关:“没有啊……我何时看着你叹气了?”

黑暗中,谢漼静了一会,松开了她。

接着,他覆在她身上,热息扑面而来。

寻真感觉胸口一凉。

“谢漼——”

寻真刚开口,就被谢漼吻住了唇,吻了一会儿,寻真的气息乱了。

谢漼低哑的声音钻入她耳中。

“真儿,可是嫌我了?”

寻真:“没有……你别瞎猜。”

谢漼不言,向下吻去,寻真眼神有一瞬的迷离,但很快恢复理智,手掌抵住他的脸,说:“算了……还是等你心疾好了再说……”

谢漼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俯身到她耳边,将耳垂勾进唇里,吮了吮,轻声道:“真儿,我曾许你的,该兑现了。”

寻真有些迟钝:“……嗯?”

很快,寻真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周身被黑暗笼罩,触觉却异常清晰。

寻真脑海里想象着那样的画面。

醺醺然,似坠入无边无际的幻境之中。

不知今夕何夕。

寻真猛然从昏蒙中抽离。

她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摸到谢漼的脸。

是湿的。

室内极静,谢漼的呼吸声几不可闻,像是在刻意压抑。

寻真抱住了他,轻轻地问:“怎么了?”

须臾,听到谢漼低低的声音。

“真儿,我……亏欠你许多。”

“本以为,再也无法……”

说到这里,他哽住,说不下去了。

“嗯。”寻真轻轻地应了一声,伸手,轻柔地擦他的脸,而后倾身,唇贴了贴他的脸,道,“我知道,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呢。”

“你答应我的,一件件做不就行了?”

谢漼嗯了一声,吻她,两人倒在床上,紧紧拥住彼此。

新年过后,寻真正式转正。

州里灭蝗大胜,州衙上下都得了赏赐,有的升了官,有的得了银钱,整个州衙喜气洋洋。待得春耕时节,寻真就一门心思琢磨着给水稻版本升级,天天泡在田里。偶有闲暇,便回昆山县,帮着甄凌操办婚事,喜帖婚服、酒席陈设,一一打点。

甄凌的婚礼定在五月,寻真邀请了街坊四邻和以前县衙的同僚,潘竞、武岳等人都来了。

寻真第一次带着甄恒在众人面前亮相。

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儿,甄恒。”

半年不到,甄恒跟窜天竹似的长,现在大概有一七五,寻真都需要仰头看他了。

照这趋势长下去,寻真觉得有望突破一米九。

甄恒还有些紧张,腰板挺得特别直。

礼貌地挨个唤人。

潘竞瞅着两人相似的面容,心中起了疑窦,把寻真拉到一边,问道:“竞舟,这孩子应不是你那未婚妻所出吧?”

寻真微诧,想了会,正色道:“小恒是我远房外甥,过继来延续香火,并非我亲儿。”

潘竞:“这话可糊弄不了我!你二人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哪有这等巧事?”

寻真一时语塞。

潘竞摇了摇头,叹道:“观此子年岁,约摸十五,细究起来,你弱冠之前便有了私情,负了婚约。我还道你是情种,哎……”

寻真神色不改,还是坚持道:“确为过继!同宗同源,相貌相像有何稀奇?”

潘竞显然不相信。

寻真挑眉道:“子尚都老大不小了,怎不关心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你瞧,我儿都这么大了,你还孤零零一人,再这样拖下去,可不好找啊!……子尚也该早点为自己打算了!”

潘竞被噎得说不出话。

寻真拍拍他的肩,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热热闹闹办完甄凌的婚礼。

寻真见甄凌眉眼含笑,小两口相处和睦,小伙子也很勤快,整日忙里忙外操持家务。

寻真为甄凌感到高兴,但仍有些放心不下。

临走前,寻真特地拉着甄凌叮嘱道。

“若他敢欺负你,定要告诉我。”

“这个不行,咱们就换一个。”

甄凌红着脸道:“有你在,他哪敢欺负我?你便放心罢!”

到了夏天,寻真便格外关注谢漼的身体状况。

每日早晚又开始问他:“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舒服?”

谢漼一直没有异常,直到甄恒生辰过后,也未见心疾发作。夜里,寻真开心地抱住谢漼,问道:“漼漼,你的心疾莫不是好了?”

谢漼眉眼舒展,弯唇道:“到今日都没发作,应是自愈了。”说着,他搂住她的腰,指尖勾着她的衣摆。

暗示般在她耳旁道:“不如,今晚……”

寻真按住他的手:“不行。”

“还是再观察观察,等入秋了,你还没犯病,再说。”

谢漼不听,灼热的大掌包裹住她的肩,锁住她的唇。

“……真儿,我再等不得了。若这‘隐疾’迟迟不医,迁延日久,日后好不了,可如何是好?”

自与她和好,已一载有余了……

常见她眼底藏着隐隐愁绪,谢漼自是猜出她在想什么,便如鲠在喉,心中都快堵死了。

彼时,不过见她为自己忧心,一时感动,又存了逗弄心思,想着瞧她得知真相后的可爱模样。

未曾想,竟被这“病”阻隔,一年都不得亲近。

谢漼早后悔了。

谢漼:“真儿,莫再推辞……”

这半年来,谢漼时常用舌帮她,寻真是很满足的。

现在他有这个想法,寻真不好意思拒绝。

寻真踟蹰着道:“那我们试试,但……你若感觉不适了,我们便立刻停。”

谢漼声音喑哑:“……嗯。”

寻真感觉胀胀的,不敢动了,下意识屏住呼吸,许久未受,有些不适应。

寻真抓住谢漼的手臂,脸热热的:“谢漼,要不……”

谢漼低笑:“真儿为何不叠声唤我了?”

寻真:“……漼漼。”

谢漼轻嗯一声,吮她的唇,许久,寻真眼角溢出水珠,好几次都到临界点了,谢漼却不给她,像是刻意控制。

寻真气了,拍了下谢漼,手绵软无力,似轻抚。

“你干什么?故意耍我……”

谢漼摸摸她的脸,道:“真儿,让我忍了这么久,怎这一会便耐不住了?”

寻真:“我明明是担心你身体,又不是故意的。”

谢漼俯身,温热气息拂过寻真耳畔。

“那真儿且瞧仔细了,你夫君这身子,可还康健。”

这一夜的感受很难形容。

总之,寻真是“捱”过来了。好在次日不用上衙。

寻真连床都爬不起来。

第148章 第148章“先试试”

谢漼大步跨进房门,衣袂翩然,眉眼张扬,唇

角噙着笑意,道:“真儿醒了?”他在床边坐下,伸手抚过她的面颊。

想起昨夜谢漼故意使坏,心中存着几分不服,盘算着定要寻个机会“报复”回来。

只是眼下,还有件更要紧的事亟待解决……

谢漼问:“在想什么?”

寻真指了指案:“漼漼,帮我拿纸、笔,还有那本书过来。”

谢漼转身给她拿来。

寻真将书垫在被子上,覆上纸,拿着炭笔慢慢画起来。

谢漼本来坐在床边含笑看着,看着看着,笑容消失了。

“……真儿在画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寻真的眼神往谢漼腿间一扫,然后捏起纸端详,“我画技也没那么差吧?”

谢漼沉默了一会儿,道:“画这个做什么?”

寻真:“避孕。你那个法子不稳妥,还是会有几率怀上的。”

谢漼:“我早有安排,已遣人制囊,申时便会送到。”

寻真来了兴趣,问道:“你也有准备?是用什么做的?”

谢漼:“羊肠、鱼鳔等物。”

寻真:“那我们今晚先试试,若是不好使,我再做。”

不料,下午寻真去书房,见谢漼立在案前,手撑着案面,眉峰微蹙。寻真急忙跑过去,扶住他:“漼漼,可是心疾发作了?”

谢漼道:“相较去岁,此恙已轻许多,真儿莫忧。”

寻真:“你何时开始疼的?”

谢漼:“约莫一刻前。”

寻真仔细打量,见谢漼不过眉头微皱,额上不见汗珠,面色也与平常一般。约莫一盏茶工夫,谢漼便恢复如常。

这次病发,无论是发作程度还是持续时间,都比以往减轻许多。

申时,谢漼差人定制的避子囊送达,寻真瞅了瞅,还是塞到衣柜里,对谢漼道:“这些先收着,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了。”

“定是你昨夜累狠了,将自个给弄透支了,才又犯病。”

“往后,还是收敛些罢。”

谢漼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入夏以来,旧疾偶有反复,因症候轻微,故未在她面前显露半分,恐徒增其忧。

此番病发偏被她撞见,还赖到昨天头上,谢漼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

见谢漼沉默,寻真又道:“漼漼,昨日你是不是逞强了?”

“我们现在都什么关系了?在我面前,你无需这般顾念男儿颜面。”

“……你放心好了,哪怕你往后再不能人道了,我也断不会弃你而去的。”

反正还有其他的办法能获得快乐。

“答应我,下次不这样了,好不好?”

谢漼见她眉眼间皆是关切,牙根发痒,恨恨。

忽而探出手,按住她双颊,使劲搓揉起来。

寻真:“唔……你干什么……”

整个夏天,谢漼心疾虽时有反复,但发作次数比从前少了,疼得也没那么厉害。看着他慢慢好转,寻真才算踏实了些。

晚上,谢漼常挑灯夜读。

寻真困得眼皮打架,迷迷糊糊睁眼,还见他在灯下翻书。

有回她凑过去一瞧,桌上都是医书。

寻真:“怎突然看起医书来了?”

谢漼将她抱到膝上,左臂环住她的腰,右手执书道:“前些日子寻来的,内有不少调理心疾的古方,或可一试。”

怪不得谢漼最近每日喝的药都不同。

原来这是把自己当小白鼠了。

寻真:“这些药方靠谱吗?你天天换着喝,别把身子喝坏了!”

谢漼一笑,捏捏寻真的鼻子:“真儿当我如此娇弱?我自个儿的身子,岂会不知轻重?”

寻真:“哦……那你怎现在才这般钻研?以前可有试新方?”

谢漼:“昔日所服,皆是我反复斟酌,与我之疾最为相和,如今不过是盼着能寻到一剂妙方,将这病症除去,再无后患。”

以前……

谢漼摸着她的发,每日强撑,已是耗尽气力,如何还有余力为自己治病?

今幸得她仍在,还愿意回到他身边,那他定要好好活着,与她携手共赴白头。

秋收过后,各县衙把收成册子报给州里,州衙汇总后,今年这收成,比往昔丰年还多出一大截!

得益于漕渠疏浚、新稻试种,又逢天时顺遂,比起去年增收了三成!

这下寻真可出了大名,地方乡绅、文人墨客,个个都想结识她。

从秋天到年底,寻真天天都有访客。

寻真下半年跟着谢漼陆陆续续见了好多人。

一日,寻真陪着谢漼接待别州的官员,都是来取经学农耕水利技术的。

寻真毫无保留,倾囊相授,讲了整整一下午。

往回走,就有个小吏跑来,说有人在客堂等她。

是纪慎。

见她进屋,纪慎也起身,微笑唤:“竞舟。”

两年多没见,纪慎变了许多,黑了,但眉眼间萦绕的郁气散了不少,看来这两年过得还可以。

寻真:“廷秀何时回来的?”

纪慎:“今晨方至,一入酒肆便听人议你,如今你做的那些,惠及万民,当真令人钦佩。”

寻真起初被夸还会不好意思,现在听得多了,习以为常,笑道:“折腾这么些日子,可算出了点成绩!”

纪慎:“不知竞舟今日可有空?你我二人许久未曾把酒临风,共话心事了。”

寻真散衙后,便随纪慎往酒楼去。纪慎早订下了雅间。

寻真因记着与谢漼的承诺,只推说身子不爽利,不能饮酒。

纪慎自斟自饮,讲起他在外地当官的经历。

初入官场时太过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历经世事,学会了些圆滑手段,只是夜深回想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昔日之我,终不复存矣……

寻真听着,心想,纪慎这也太多愁善感了些,这性子倒很适合搞艺术……

寻真:“那便和光同尘,以心自守。”

纪慎听了,一怔,叹道:“竞舟心性豁达如此。”

二人聊至深夜。

回到住处,卧房黑漆漆,没点灯,寻真小心翼翼走进去,刚关上门,便听见凉飕飕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吓她一跳。

“我还以为竞舟今晚要宿在别处了。”

下一瞬,室内亮堂起来。

寻真转身,谢漼穿戴完整,立在案前。

寻真:“这么晚了,你怎还不睡?我不是让人传话给你了吗?”

谢漼沉默地注视她。

寻真小跑着过去,握住他的手,“哎呀,怎么这么凉?”捧起来,放在唇边,吹一吹,弯着笑眼看他。

谢漼脸色稍缓,揽住她,抿紧唇,眼中仍有几分怨念。

寻真捧住他的脸,踮脚,吻了吻唇,“我还没沐浴呢?等洗了再跟你好好说,嗯?”说着,寻真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头。

谢漼又轻哼一声。

寻真往前迈了一步,他攥住她的手腕,扯到怀里,一把抱起。

“不如我帮竞舟洗?”

寻真勾住他的脖子:“好啊。”

到了浴房,寻真便张开手臂,享受谢漼技师为她服务。

最后困了,倚在谢漼的臂弯里,眼皮不停地往下掉。

谢漼捏住她的脸蛋,扯了扯。

寻真:“……干嘛?”

谢漼:“这便睡了?方才怎么说的?”

寻真哦了一声。

谢漼擦干她身上的水,寻真坐在矮塌上,张开手臂,摆了摆,示意他将自己抱起。

谢漼将她抱起。

寻真的脸贴在他胸前,手抬起来,指尖触着他脖子中央一滚一滚的喉结,又捏起来,玩着玩着,谢漼低头,有些无奈地看她。

“真儿再这般勾我,叫我如何能忍得下去?”

寻真收回了手,弯起眼,点点他的唇,道:“怎么不叫我竞舟了?”

谢漼轻哼一声。抱着她,慢慢朝卧房走去。

走到床前,将她放下。

寻真继续贴过去,坐他腿上,道:“我在青麓书院中,也就与纪慎关系最好了。我们一起参加了乡试、会

试,最后还一同中了进士,这般经历下来,自然比旁的同窗要亲厚些了。”

谢漼道:“那此人,应是竞舟的知己了?”

寻真忍不住掐他的脸,倒很想直接应下:对啊,就是知己怎么啦?

但想想刚才他为自己服务了,就稍微哄一下吧。

寻真转了转眼珠,道:“纪慎于我,是同窗,亦是多年好友。”

“但知己,还称不上。”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称得上我的知己了。”

“缮之不妨猜猜,那个人,是谁呢?”

谢漼凝视着她,片刻,哑着嗓子问:“……是谁?”

寻真:“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无所不知。”

“这般世间难得的全才,也不知,可否愿意做我知己?”

说完,寻真戳了戳谢漼的胸膛。

谢漼常听旁人赞誉,皆如过眼云烟。可这话从真儿口中说出,胸口竟抑制不住地沸腾起来,脸也跟着发烫,嗓子低哑,道:“……自然愿意。”

寻真眼睛弯起的弧度更深,道:“漼漼,你怎还跟以前一样自恋?”

“我还没说是谁呢,你怎就这么快带入自己了?”

谢漼暗暗咬牙。

寻真咯咯地笑,乐不可支,逗谢漼实在有趣。

“好啦,不气不气。”寻真拍了拍他的脸,“我说的就是你啦,你没猜错。”

谢漼扣着她的腰,倒向床中。

直接堵住这张可恨的小嘴。

寻真回抱,同他接吻。

一吻结束,寻真靠在他胸前,喘匀了气,抬起头唤了他一声。

“漼漼。”

谢漼低下头来。

寻真语气认真道:“在这世上,你便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第149章 第149章“瞒我?”

翌年,寻真培育的2.0版本水稻在全州推广开来。秋收时,收成较去年又上涨三成。

这在历年风调雨顺的年份里也从未有过!

去年来苏州学习技术的各地官员,将稻种带回属地,皆实现了不同程度的增产。

甄善美这名号,起初只是小有声响。

真正让“甄善美”名声远扬的,是稻种传至邕、容二州后,斩获惊人的种植成果。此二州地势崎岖,山峦叠嶂,能种地的地儿没多少,年年粮食都不够吃,历来为粮荒重灾区。

哪曾想今年,靠着这稻种,产量竟达往年两倍之多。

两地百姓望着满仓新谷,喜极而泣。

如此丰年盛景,自邕、容立州以来,从未有过!

邕、容二州百姓多信奉自然神灵、崇拜祖先,常举行祭祀祈求丰收。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丰收,他们连办三日丰收宴,随后又开展祭祀活动。

一些部落首领还建起了善美庙,定期组织百姓祈福感恩。

消息传到寻真这里,她着实惊愕许久。

打听后才知道,当地百姓已将这稻奉为“神稻”。

那地界儿部族混杂,信仰多元,崇信万物有灵,一年到头祭祀很是频繁。

又因当地巫师算过,“善美”二字暗合吉谶,遂筑庙奉祀,日日焚香。

对于年纪轻轻被立庙一事,寻真有些惴惴。

虽说百姓拜的或许并非她本人。

对这事,谢漼的接受程度明显比她高得多。

谢漼道:“若无德无功而受生祠,恐触天威,折阳寿。”

“但你以稻种活邕容万民,功德昭昭。”

“此祠非为虚誉,乃民心所铸,实至名归。”

寻真玩着谢漼的头发,捏着一缕头发,缠在食指上,反复绕圈,又松开,面露忧色道:“这么高调,会不会惹来麻烦?”

那缕发丝从她指间溜走,微微蜷曲着,谢漼起身时,在他脑后一弹一弹的。

未几,他捧着绸布包的文书回来,递给寻真。

“真儿莫忧,此为破局之良机。”

“这是什么……”

寻真见袋上盖着皇家印玺,打开发现是一份手札,

扫了两行,问道:“这是圣上写给你的?”

谢漼颔首。

寻真读到中间,惊呼,道:“圣上要见我?”

寻真有些消化不良,“他见我干嘛?”

谢漼搂住她,摸摸她的发:“如今你才名鹊起,已入圣听。”

“圣上素爱人才,对你起了兴致,便想见上一见。”

寻真有些为难,道:“我能不能不见?”

殿试时,寻真遥遥地看过一眼,对于这位能主宰所有人命运的封建帝王,本能地感到发怵。

谢漼道:“圣上既已开口,哪有不见之理?”

寻真心想,果然名气大不是好事,竟然被皇帝注意到了。

寻真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谢漼问道:“真儿,你可想恢复女儿身?”

寻真瞬时明白了谢漼话中的深意,不禁震惊道:“你是说,要向圣上坦白我的女子身份?”

谢漼点了点头。

寻真呆了呆,道:“……不要吧。”

她还是很爱惜自己这条小命的。

谢漼轻抚着她的背,缓缓道:“圣上仁厚爱民,重才惜才。”

“若知你以女儿身兴水利、济苍生,圣上必惊叹,如此不世之功,竟出自一女子,定当破格嘉奖。”

谢漼这么说,寻真还是担心。

谢漼道:“我何时骗过你?待面圣那日,我与你同去,正好趁此机会,将你我之事和盘托出。”

“如此,我们便不必藏头露尾,可光明正大相守了。”

寻真狐疑地瞅瞅谢漼。

她了解谢漼,自然知道他心中一直介意两人没名没分地住在一起,只是平常都不说。

寻真思考半晌,道:“漼漼……其实我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犯不着拿命去赌吧?”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谢家,为小恒考虑考虑吧?”

伪造户籍、女子身考科举,这些都是写在刑法里的。

谢漼道:“真儿就这般不信我?”

寻真道:也不是不信……”

此后,谢漼每日给她讲皇帝的为人,细数皇帝仁德之举。强调她的功绩足以抵消过错,甚至可能因此升迁。

谢漼这张嘴,实在太能说了。

听着听着,寻真就被他洗脑了。

夜里,寻真躺在谢漼怀里,问他:“我真的可以用女子身当官?你没给我画饼吧?”

谢漼道:“十之七八可成。”

寻真动心了,最后决定搏一搏。

八月底,寻真跟着谢漼一起出发去京都。

谢漼苏州刺史任期已满。

这次回京,他大概率又能升官了。

去京都前,寻真收拾着东西。

箱子角落躺着一幅画,寻真拿出来,打开。

是谢漼画的,谢家那个小院的全览图,这幅画栩栩如生,寻真看着,脑海中浮现了在谢府生活的日子。

有些恍惚。

院中所有的植物都生机勃勃,两边的果树都开花了。

橘子树上缀着白色小花,石榴树上绽开红色小喇叭花。榆树下吊着一个双人秋千,院里四散着几把竹椅。

寻真看了一会,卷起放到一边,而后又从箱子里拿出那根被裁过的红绸。

这根红绸比寻真的手掌长一点。

寻真缠绕在指尖,神思抽离……

许久,寻真回了神,余光瞄见身侧有一人立着,寻真刹时有些心虚地将红绸带丢进去。

转过身,摸摸鼻子,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漼看了那箱子一眼,又掀眸,看向寻真,目光灼灼,笑道:“真儿想起来了?”

寻真:!!!

看见寻真的表情,谢漼的笑容便漾开了。

谢漼细思片刻,又问道:“莫不是前年在吴县,真儿驱蝗时不小心撞到后脑,醒来后,便恢复记忆了?”

寻真见他笑得如此开怀,莫名有些不爽,没答。

谢漼向她走来,执起她的手,捏了捏,声音变得黏糊了:“真儿想起来了,怎也不告诉我?”

寻真支吾了一声,这事儿瞒不下去了,只好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吧,想起来就想起来了呗……”

谢漼又是笑,想起那日之事,心道,原来如此。

当日为她伤势忧心,心神大乱,又在床边守了一日一夜,神思倦怠,才疏忽了她的异样。

寻真的脸微微发烫,谢漼瞧着,莞尔,这般娇羞之态,许久不见了。

如今她行事愈发随性,时常语出惊人,有些话有些事纵是男子也说不出做不出。

谢漼偶尔想起以前,心下感慨,以前那般易羞,如今怎就成了荤素不忌的性子了呢?

谢漼抬手,用指腹轻轻触着寻真的脸颊。

晚上,寻真想起一事,忽然对谢漼说:“我收到你的信了,不过还没来得及看,就发生了那事……你那封信里写了什么?”

谢漼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封信,垂眸凝视着她,眸色深沉,道:“不过是报与你归期。”

那她猜得没错了。

寻真又问:“还有别的吗?”

还有……

谢漼默了片刻,拇指抚过她的面颊,没有回答。

寻真感觉谢漼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支起上身,手肘撑着床,另一

只手按住谢漼的肩,倾身吻了吻他的唇。

“怎么了?”

谢漼的眼底闪过几丝落寞。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寻真捧住他的脸,轻轻啄着他的脸,从唇往上,吻到眼睛,问道:“快说,在想什么呢?”

谢漼注视她许久,道:“真儿,你赠我的那块玉,我不慎摔碎了……”

寻真立马说:“知道了,我再送你块新的,我亲手做,定比上一块要做的好!”

谢漼眉间紧绷的纹路被抚平了,嗯了一声。

寻真隐隐感觉他还有心事,问他:“还有吗?”

谢漼:“……嗯?”

寻真凑到他耳边,亲亲他耳垂,小声问:“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快说,快说。”

谢漼搂紧了她,与她面对面,鼻尖蹭着,轻唤她:“真儿。”

寻真:“嗯。”

谢漼:“你我在偃师的那家客栈,遇过。”

偃师?客栈?

寻真想了一会儿,谢漼该不会说的是那家荒郊野路上的客栈吧?

不应该啊?

他没可能知道吧?

寻真:“啊?”

谢漼眸色幽邃,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嗓音微哑,道:“真儿还想瞒我?”

寻真咬了咬唇,坦白道:“嗯,是碰见了……你如何得知?”

谢漼:“陈安与我说的。”

寻真:“承安?”

然后谢漼便跟她讲了,承安脱奴籍后改名陈安,又恰好与她参加同一届科考,中了三甲同进士,后来陈安在刑部任职,整理卷宗时,看到了昆山县的一桩死刑案件,因那字迹起了疑,于是,他便动身去苏州亲自查探,途径那家客栈,店小二瞧见了她的画像,认出了她……

寻真心想,这店小二记性也太好了,六年了都还记得!

寻真整理着思绪,道:“所以,那日你来昆山县,不是来找潘竞的?”

谢漼颔首:“自是为见你。”

那时,潘竞还跟她说:缮之与我自幼相交,情谊深厚,你瞧他,一到任就来找我了,以后有缮之罩着,什么都不怕了。

寻真想了想,迟疑了下,还是开口问谢漼:“你……怨我吗?”

第150章 第150章“面圣”

“我只怨自己。”

谢漼凝视着寻真,眸光沉沉,缓缓道:“让你不敢再入我怀。”

寻真和谢漼要去京都,不便带着甄恒,于是把甄恒送到昆山县,托付给甄凌照料。

甄恒现在有一米八了,在寻真的督促下,他每日坚持锻炼,臂膀结实有力。只是性子依旧天真,声线也还不稳定。

偶尔会用沙哑的嗓音向寻真撒娇,配上他噘嘴的模样,让寻真忍不住想,果然还是个子矮时更可爱,现在看着这么大一只撒娇,有点别扭。

但寻真没纠正他,这样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也挺好。

二人坐马车入城门,寻真透过车窗望着街道,东都城还是这么热闹。

寻真暂时落脚在客栈,谢漼坐在房中,道:“你好好休息,二日后,我来接你。”

来了京都,为免生事端,二人不得不分开住。

寻真有些不舍,握着他一只手,一根一根捏他的指尖,来回摩挲,而后将下巴搁在他肩上,道:“我会想你的,漼漼。”

谢漼暗暗叹了一口气,不过分离两日,便心绪烦乱,如坠铅石。

好在,若此次顺利,往后便能与真儿光明正大相守了。

谢漼:“我已着永望住在你邻室,若有事,令他来寻我。”

寻真:“好。”

谢漼在她额间印下一吻,起身。

寻真也站起来,朝他挥了挥手。

谢漼垂眸注视她,没动。

寻真的眼弯起,笑道:“要不要来个Kissgoodbye?”

谢漼:“何意?”

谢漼虽不解此语含义,却对这发音印象颇深,上回她未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唇。

这回再听,这奇特的语调倒像是从番邦传来的俚语。

寻真踮起脚,右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吻了吻他的唇,而后面贴面,热息若有似无地喷到他脸上。

“吻别。”

谢漼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原来是此意。”

低头,吮住她的唇瓣。

舌尖抵入,辗转、纠缠。

谢漼喜欢深吻,吻着吻着便掌握主导权,见寻真仰着头吃力,大手一揽,坐下,将她摁到怀里,托着后脑亲。

如今,谢漼的吻技越来越好了,舌头灵活得很,总让寻真跟不上节奏,乱了呼吸。

寻真没气了,拍拍谢漼的肩示意。

谢漼停了下来。

寻真靠在谢漼的胸前,大口地呼吸。

谢漼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脚似生了根,不想走了。

谢漼:“不如,我今晚还是留下来陪你……”

寻真:“会不会不妥?”

谢漼:“小心些,应无大碍。”

寻真:“好。”

然而,两人温存未久,便响起敲门声。

是永望。

永望低声对谢漼道:“二爷来了。”

谢漼无奈,只能离开,吻了吻寻真,起身回朱雀门的宅子。

谢彦成坐在正堂中,品茶,见谢漼走入,起身,唤道:“缮之。”

谢漼站定,行礼道:“二伯。”

谢彦成上下打量着谢漼,唇边难掩笑意,虽早知侄儿优秀,还是忍不住感慨,升得真是快啊。

此番回京,若不出意外,侄儿便能升至与他同级,照这样下去,很快便能拜相了啊。

谢彦成看着自家侄儿,眼中满是嘉许,捋了捋胡须,问道:“何时面见圣上?”

谢漼道:“二日后。”

叔侄二人先是谈论政事,随后又聊起家常。

交谈间,谢彦成突然想起一事,话到嘴边又咽下。

四年前,谢漼赴苏州刺史任时,谢彦成见过恒哥儿,那时瞧着并无恙色,康健得很,怎会突然夭折?

侄儿信中说苏州蝗祸严重,丧事只得从简。

按祖制,恒哥儿应归葬祖坟,怎能埋在异乡?

可自从柳氏亡故,他与侄儿之间生了嫌隙。以前侄儿就是个有主意的,现在官越做越大,更不必说,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谢彦成心想,侄儿失独,心中必定悲痛,还是不要提及此事,免得徒增伤悲。

又想到侄儿至今鳏居,都有十年了吧。

既不娶妻,又没了子嗣,这岂不是要……断子绝孙了?

可现在谢彦成做不了谢漼的主,也只能心中想想,暗暗叹一口气。

聊完家常,谢彦成起身离开。走到正堂门口,他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衙里,可有个姓甄的参军?名唤……甄善美?”

谢漼神色微滞,转瞬恢复如常,颔首,淡声道:“二伯怎突然问起她?”

谢彦成:“东都近来盛传,此人极有才干,邕、容二州百姓竟为他建生祠,这等奇闻,可是真的?”

谢漼:“确有其事。”

谢彦成:“此番他可随你入京了?”

谢漼:“圣上宣召,两日后便同我入宫面圣。”

谢彦成叹道:“此子前途不可限量。等他面圣之后,务必让他来府上坐坐。这般百年难遇的贤才,我早想见见了。”

谢漼微微颔首。

谢彦成刚要迈步,突然察觉异样,重新打量起谢漼。

方才交谈时便觉得哪里不对,因许久未见,只顾着说话便忽略了。

此刻仔细一看,便发现了。

谢彦成的视线凝在谢漼脸上——

侄儿的气色怎比四年前好了这么多?

整个人容光焕发,老树回春。

不像四年前那般形容枯槁,垂垂欲死的模样。

谢彦成暂时将疑惑按在心底,没有问出口。

二日后,寻真跟着谢漼一起进太极宫。

皇帝在紫宸殿接见了两人。

紫宸殿内宏伟壮丽,金色琉璃瓦熠熠闪光,墙体、立柱都是朱红色,庄严肃穆,熏炉中飘出龙涎香的气息,清幽绵长。

寻真一进殿,便紧张起来,心跳也加快了。

寻真跟着谢漼行礼。

皇帝从案几后走来,抬手虚扶:“二位爱卿请坐。”

二人在旁侧椅子落座,太监上了茶。

皇帝先与谢漼论政,寻真坐得笔直,认真听着,抽空瞄了眼皇帝。

这会儿只隔着几步距离,便能看清皇帝的长相了。

乍一看,是个面善的小老头。

皇帝长了张大众脸,虽眉眼间隐隐透着帝王威严,却让寻真莫名有些亲切。

寻真渐渐不紧张了。

寻真多看了几眼,皇帝注意到,视线转向她,唤道:“这便是竞舟?”

皇帝早已看过寻真的履历,自然知晓她的表字。

寻真心头一紧:“是。”

皇帝:“闻卿是天启二十年进士?”

寻真:“是。”

皇帝叹道:“当初竟未能留意到竞舟,早知你有这般大才,定当点你为状元。”

寻真悄悄看向谢漼,不确定这算不算合适的时机。

余光瞥见谢漼放在膝头的手指轻轻点动,寻真便立刻起身,跪下,道:“陛下,臣有罪。”

皇帝道:“你何罪之有?”

寻真伏在冰凉的地上,叩首,道:“陛下,臣实为女子,且出身贱籍。”

“泗州洪患重造黄籍之时,臣冒名男子,私入科场。”

“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皇帝震惊,这番话信息量太大,贱籍、女子、科举中官。

这般离奇的情节,民间写传奇的都不会这般瞎编。

一时间竟怀疑眼前人在欺骗自己。

皇帝:“甄卿,你先起来。”

听着皇帝平静的语气,寻真有些诧异,会不会太平静了?

她直起身子,仍跪着,迎上皇帝的目光。

皇帝摆手,示意她坐下:“起来吧。”

随后上下打量着她,语气带着几分怀疑,问道:“竞舟,你当真为女子?莫不是诓朕?”

寻真神色郑重,道:“臣岂敢再欺瞒陛下?臣为女子,千真万确。”

皇帝思索间,谢漼上前,行跪礼,道:“陛下,臣亦有罪。”

“竞舟原是臣后院之人,后因故离府。而后,臣明知她的真实身份,却帮她隐瞒,同样犯下欺君之罪,请陛下惩处。”

皇帝这次愣得更久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亲自上前扶起谢漼,道:“缮之快起。”

正色道:“你二人究竟是何情况?速速讲来。”

谢漼言辞清朗流畅,寥寥数语,便将他与寻真相识相知的过往道来,桩桩件件,皆如实禀明。连甄恒假死、改换甄姓这事也说了。

皇帝听完,看看谢漼,又看看寻真,叹道:“世上竟有这般奇女子?”

又叹:“你二人这般纯粹真情,倒真是世间难得啊!”

皇帝感慨过后,问寻真:“甄卿,你是如何躲过科举搜身?”

寻真便将自己练胸肌、捏假鸡的事都告诉皇帝了。

皇帝闻言,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在宫殿中久久回荡。

寻真和谢漼并肩走出承天门。

寻真仰头望向天空,明亮的阳光让她微微眯起眼睛,随后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危机终于消散了。

寻真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二人并肩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道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渐渐地,两人的手牵在一起。

两人的掌心都微微潮湿。

路边行人看到两位男子当街牵手,偶有好奇目光投来。大周朝民风开放,断袖之事并不罕见,行人不过稍作打量,便移开视线。

谢漼的脸上浮现笑容,侧头看向寻真,将她的手又握紧几分。

从今往后,终于能这般与她牵手,正大光明地站在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