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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第111章“莫非?”

寻真打断甄凌的话,只问:“你可见过男子袒胸露乳?”

甄凌自然是见过的,市井中,那些屠户、工匠常常光着膀子,毫无顾忌。即便是在宴饮游乐这般场合,也不乏袒胸露怀、放浪形骸的文人雅士。

甄凌嗫嚅道:“……我们女子,怎能与男子相比?”

寻真:“怎就不能比?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的形状是隆起的,便就见不得人了?”

甄凌眉头紧蹙,欲言又止,最终只憋出一句:“……真不知你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寻真正色道:“如此一来,搜身不必怕了。”

“哦对了,除了这个,我还准备了一物。”

寻真闭关时研究的成果。她找到了一种材料,能仿人体组织,由于没有其他参照,便照着谢漼的尺寸,为自己捏了一个。科考时,将这物粘在身上。

这样,就算被要求脱光衣服检查,也不怕了。

寻真大致描述了一番,甄凌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半晌回不过神来。寻真见她那副三观被彻底震碎的模样,便打消了把“杰作”拿出来展示的念头。

甄凌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接受不了,

眼眶一红,又抹起了眼泪。

“哎呀,别哭别哭……”寻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哥的胸肌借你靠。”

甄凌哭得更凶了。

一切准备就绪,寻真全身心投入到考前冲刺中。

毕竟上辈子参加的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数不清了,对她而言,心态放平最关键。

寻真给自己定下目标,只考这一次,若不中,就算了,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咸鱼日子。若中了,就按计划谋个小官,每月领着俸禄,有事可做,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聊。

虽这么计划,临到考试,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县试第一场在二月初,一共考五场,每场考一天,当天交卷,早入晚出。

搜身环节并没有寻真想象中那般严苛,差役只是隔着衣服检查,像衣服的领口、袖口、衣角、裤腿这些容易藏纸条的地方,都会仔细查看,还会检查考生携带的考篮,看看砚台、墨盒上是否写有小字。考场上还真有一个,因夹带小纸条被当场抓住,然后被拖了出去。

寻真撩起衣摆,那差役的手触到她腿间时,一顿,随后抬起头,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

寻真一边往考场里走,一边琢磨那眼神的含义。

难道是太大了,让这男的自惭形秽了?

考第一场时,寻真拿到题纸,看到其中一题,瞬间愣住了。

是谢漼给她三问中的第二问。

寻真陷入回忆,笔尖蘸了墨,迟迟没有落下。

谁能想到,当初自己连这问题的意思都一知半解,如今却已坐在县试的考场,要走跟谢漼走过的一样的路了。

谢漼……

他现在,还好吗。

寻真垂下眼,目光落在眼前的卷上,笔尖落下,留下一列列流畅的字迹。

县试、府试、院试分别在二月、四月、六月举行,寻真一路过关斩将,每场名次都稳居前五。顺利拿到了乡试的通行证——红案,如今她,已是一名秀才了。

话说回来,袁锦城在会试中被黜落,回来后,约了寻真和纪慎见面。瞧他那模样,像是受了极大打击,整个人萎靡不振,没了以前的意气。袁锦城决定苦读两年再考。夫子当时也说了,让他们三人下场,原是为了让他们历练历练,开开眼界,一次便能高中的,少之又少。考过一次后,他们便能清楚自身深浅。

乡试前,寻真特意把纪慎叫到家中,将自己这段时间苦心钻研整理的重点资料,还有自拟题拿了出来,给他看。

纪慎接过那几页纸,内容依重点级别细致划分标记。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全神贯注地研读起来。良久,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撼。

“竞舟,这些全是你一人整理编写的?”

寻真点头:“我向夫子讨来了近十年的乡试题,发现里头藏着不少出题的规律与门道。”

“比如这部分,出现几率在五成以上,定是重点,得着重留意。”

“而这些范围,几乎从未出现过,便是不太重要的内容,不必花费过多精力。”

“还有这二十几题,我照着以前的题拟的,只有些答案,我拿不准,便叫你过来,一同探讨。”

纪慎沉默许久,才道:“莫非竞舟每次应试前,都会这般精心准备?”

在寻常读书人的观念中,这般做法,简直像是投机取巧。甚至夫子都是这般教诲的:将圣贤经典熟读成诵、领悟透彻,使其内化于心,无论科考题如何变化,皆能从容应对。

而寻真的方法,却与这传统理念大相径庭。

寻真点头,研究历年真题,梳理重点、归纳规律,刷模拟题,这些都是考试前再平常不过的事儿了。

但在这里,好像没什么人会这么干。有些人还会觉得这种行为是对圣贤之学的亵渎。

不知道纪慎是什么想法,寻真便问:“你会排斥吗?若你不想跟我一起讨论这些,也无事的。”

纪慎将那叠资料推了回去,只道:“这些皆是竞舟费尽心思整理所得,我怎可无故取之,这岂不是形同窃取?”

寻真抽出模拟题,给他:“那你看看这些题,好些答案我都拿不准。”

这回纪慎未推辞,与寻真讨论了一下午。回去后,他又反复思索多日,写下答案,再来与寻真交流。

很快到了乡试之日。

寻真看到题的那一刻,眼睛都瞪大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考的全会,押的全中!

莫非她真的有考试之神的光环?

考完,纪慎第一时间寻到寻真,弯腰,深施一礼,眼中泪光闪烁。

寻真笑道:“看来,廷秀这回是妥了?”

纪慎请寻真去酒楼吃了一顿大餐。一月后放榜,贡院门口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前头的人凑近榜单,手指点着,口中念念有词,仔细辨认着名字,站在后头的,纷纷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看。

中了的,喜形于色,奔走相告。落第的,则黯然神伤,垂头丧气。贡院门口,人生百态,有人欢喜有人忧。

寻真本想着等用过午饭再去看榜,却在睡梦中被拍醒。

甄凌:“快起来!”

寻真还没清醒,看见甄凌满脸喜色,便问:“有什么好事啊?”

甄凌:“哥哥不妨猜猜,你这回考了第几?”

寻真:“你去看过榜了?”

甄凌:“今晨,那姓纪的来找你,寻你一道去贡院,我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便先随他去看了。”

如今的甄凌,已经彻底接受寻真参加科考这事儿了。每次考前,比寻真还紧张,又是忙着给寻真准备带进考场的干粮,又是仔细清点笔墨文具,生怕有什么差错。

如今得知她的名次,更是与有荣焉,别提多骄傲了,脸上都放着光。

甄凌拉着寻真的胳膊,连珠炮似的说:“快猜,快猜呀!猜猜你这回考得如何!”

寻真见她这么高兴,随口一说:“莫不是第一?”

不料,甄凌重重地点头,激动道:“中了解元!”

寻真有种做梦的感觉,之前的县试、府试、院试,一次都没得第一,竟然在乡试拿了。

这么说来,她现在是举人了?

寻真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翻身下床,搂住甄凌的肩:“走!哥带你下馆子去!”

甄凌拉住她,望向外面:“今日怕是出不了门了。”

屋外喧闹嘈杂,原以为是邻居家的动静,往窗外一看,门口围满了人。

原来是寻真中解元的消息传开,左邻右舍纷纷前来道贺,还有官员送来贺礼。

甄凌临时买了喜糖、糕点,用来招待前来祝贺之人。

赵崇立听闻喜讯,下午便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许多青麓书院的同窗。

寻真家中一连热闹了好几日。

半月后,家中才渐渐恢复清净,寻真和甄凌开始着手准备前往京都的行囊。通常,为了提前适应环境,举人们都会早早规划行程,赶赴京都。

寻真未料到,再次去京都,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临行前夕,甄凌面露忧虑:“……这次去京都,若是被那家的人瞧见了……要不,我

还是不与你一同去了……”

寻真:“这世上相像的人那么多,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再说了,都过去三年多了,我们又无亲无故,还有谁会记得?”

甄凌瞅瞅她,没有说话。

寻真:“到京都后,你出门时戴上面纱就成,至于我,就更不用担心了,你瞧瞧我,如今这模样,还与从前一样吗?”

甄凌注视着寻真,皮肤没那么白了,身子也壮了,乍一眼看去,活脱脱就是个男子模样。不过这对眼,倒一如既往,从未变过。也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能认出了。

十月底,寻真、甄凌与纪慎同行,赴京赶考。

进入城门的那一刻,寻真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三人暂且在客栈住下,再慢慢找宅子。会试要到明年才举行,即便考中,也不会马上授官,而是要去吏部参加铨选。当然,也有例外,若进士才华极为出众,得到圣上的赏识,便能即刻被授予官职。比如谢漼,就算一个。

因此,寻真计划先租半年的房子,若考中了,再续租,等待吏部栓选。若落榜,便直接退房回去。

京中汇聚了众多仕子,寻真所住的客栈里便有不少赴京赶考的举人。仕子们时常聚在一起谈学论道,偶尔也会闲聊一些京都的坊间八卦,寻真总会凑上前去,听上一耳朵。

一日,寻真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第112章 第112章“游街”

“……不过,这二位倒也相配。先前所配皆非良缘,如今却是门当户对,正合适不过。”

“方兄,方兄……”寻真挤了进去,好奇问道,“你方才讲得那两位是谁?”

寻真是苏州府的解元,这几日,仕子们常找她论学,几次交流下来,彼此便都熟络了。

那人道:“一位是王家的嫡次孙女,另一位嘛,甄兄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正是谢家五郎,如今的司业大人。”

信息过于密集了,寻真有些消化不过来。

王家嫡次孙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见寻真一脸茫然,那人惊道:“甄兄莫非连谢家五郎都不知?……也是,甄兄刚到京都不久,不了解京中的这些事儿,也正常。”

那人便给寻真科普起了谢漼的传奇升官路,末了还长叹一声:“那谢漼与我年纪相仿,如今都已着绯袍了,哎,还不知我这回能不能中呢……”

原来谢漼已经当上国子司业了。

寻真正感慨着,便听见一人又道:“我可听说,当初谢漼听闻他那小妾没了,当场吐血三升,险些就随她去了。这些年一直独自抚养着他那宠妾的独子,都没传出要续弦的风声,你这消息,怕是有误吧?”

“有人都瞧见了……王谢两家最近往来频繁。王家除了那位小姐,哪还有适龄的姑娘?错不了……”

吐血三升……?

应该是谣传吧。

寻真便问:“他那小妾是怎么回事?”

那人讲道,谢漼归来后,得知妾室死讯,当即就休了正室,想必就是这正室下的黑手,那毒妇回了娘家便疯了,被吕家关了起来。

谢家那段时间发生不少事,老夫人中风,大房嫡子又突然跑去投军,大夫人坐马车去追,谁知道路上车坏了,把腿给摔断了。大伙儿都说,谢家定是犯了邪,不然怎会祸事一桩接着一桩。后来谢家请了道士驱邪,做了好几场法事,才恢复了安宁。

寻真心想,所以当初害自己的人是吕氏?

也对,谢家除了谢漼他大老婆,也没人这么恨她了。

算了,这些事都跟她没关系了。

谢漼要再娶……也随他吧。

寻真正要退出八卦圈,却觉手臂一紧,被人拽住。这人讲起八卦来,便来了精神,双目炯炯:“甄兄连谢五郎都不识,那定也不知这王家小姐了?”

寻真便顺着他的话问:“……这王家小姐又是何来历?”

总觉得这名号在哪儿听过。

“这王家小姐也有一段奇事……”

那人便讲,那王家小姐,一日外出,偶然得见一范姓男子。这人虽是个小官,却生得一表人才,王家小姐遂不顾门第之差,委身下嫁。可婚后生活并不如意,生下一子后,王家小姐便闹着要和离。不仅要和离,还要求将孩子带回娘家抚养,那姓范的竟也同意了!当时,京中议论纷纷,大伙儿都猜,这范岂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然怎连儿子都不要了!

那人讲完之后,便叹:“要我说,这婚配之事,就得门当户对。你看看,这一个两个的,都没什么好结果。”

几日后,寻真和甄凌两人在附近找到了合适的房子,便从客栈搬了出来。纪慎也一起,租在了寻真隔壁。

一日,甄凌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一进屋就赶忙关紧门窗,压低声音,神色紧张地对寻真说:“我瞧见月兰了!”

自两人离开京都,偶尔也会聊起月兰。那时甄凌还担心,谢漼会因寻真的“死”迁怒月兰,寻真则安慰她,以她对谢漼的了解,他不会怪罪无辜之人。

寻真问:“月兰她现在怎么样?……她看见你了吗?”

甄凌摇了摇头,道:“我带着面纱呢!一看见月兰,可吓坏了,赶紧扭过头去,没让她瞅见。不过,瞧着月兰如今似已不在谢府当差了……”

寻真:“你怎看出来的?”

甄凌:“我听旁人唤她东家呢。”

寻真:“……咦?”

甄凌:“我走远后,又回头瞧了瞧,见月兰进了一家画坊……我猜着,那画坊多半是她开的。只是如今咱们这身份,恐怕没法与她相见了。”

寻真叹了口气,道:“这倒是适合她,她在画上有天赋,如今脱离谢府,有了自己的营生,挺好的。”

从那之后,两人便尽量减少外出。毕竟,她们在这里,是已死之人,若是被月兰看见,或许还能替她们隐瞒,可若是被谢家的哪个家仆瞧见,起了疑心,再报告给上头,进而顺藤摸瓜查到线索,可就麻烦了。毕竟,她们入籍的方式,要是真查起来,破绽可不少。

更何况,寻真还以女子身份参加科考,就更不能被发现。

很快,会试的日子到了。

寻真原本还在琢磨,要不要隐藏实力。毕竟自她得了解元后,受到的关注就多了,要是太过招摇,暴露身份的风险就更大了,更何况谢漼还在京都。

但当看到题的那一刻,发现是她想多了。

这次的难度远超乡试,押的题基本都没中。要是隐藏实力,上榜都无望。

第三场考完,寻真走出考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似乎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晃了晃脑袋,还以为自己看错。

定睛再看,竟然真的是承安!

承安不在谢漼身边干了?

承安朝寻真这方向看来,两人视线即将交汇时,寻真迅速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步速不变地向前走。

不远处的承安也晃了晃脑袋,再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这里都是男子,大概只是长得像的人罢了,承安这么一想,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看到承安之后,寻真又听说了一事,吓得她差点想不等会试放榜,就直接逃回去了。

这件事是纪慎告诉她的。

近日京中严查黑市,据说有朝中官员与私盐贩子暗中勾连,谋取暴利。除了这私盐勾当,黑市中,尽是些见不得光的营生。比如非法变更户籍,逃避关税,偷运货物入境,非法借贷等等。

寻真为此忧心忡忡了好几天,可转念一想,朝廷主要查的应该是私盐,至于其他违规操作,黑市干的坏事多了去了,区区一个假过所,应该不至于被盯上。

一时间,朝廷上下风声鹤唳。

黑市一案牵连甚广,众多官员纷纷落马,朝堂局势风云变幻。

寻真一边留意着外界的消息,一边等着会试放榜。

终于等到放榜日。

寻真与纪慎皆榜上有名,名次居于中上。

纪慎喜极而泣,寻真却因为黑市的事,根本无心

庆祝,莫名有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感,总觉得再在京都待下去,保不准就要被这风波殃及。

殿试之期至,因贡士众多,皇帝不会每个都问,而是让众贡士以策论形式书面作答,然后官员们根据答卷筛选,皇帝再从里头挑出几个特别拔尖的亲自策问。寻真没在皇帝要亲自问的那拨人里。

皇帝亲自裁定最终名次。

寻真与纪慎皆荣登二甲,寻真列二十七名,纪慎居三十八名。

之后就忙起来了,又要参加闻喜宴,还得游街。

寻真无心与他人结交,闻喜宴上,只静坐在自己席位,偶尔与纪慎聊几句,未与旁人攀谈。到了游街那天,场面更是热闹非凡,盛况空前。状元身着朱袍,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最前列,朱雀大街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人声鼎沸。街边酒楼之上,闺阁千金们盛装打扮,纷纷向下抛着香帕。

寻真混在后面,打量新科状元。

这届状元年约四十,有些发福,挺着个大肚子。那身状元红袍穿在他身上,谈不上有什么美感,顶多只能说看着富态。

寻真听着耳畔锣鼓喧天,百姓的欢呼赞叹,不免好奇,谢漼中状元游街时会是什么模样,他十七岁就中了,正是最鲜嫩的年纪,穿着那身红袍,一定很好看吧。

想起来,她见过一次谢漼穿红衣,的确好看。

中榜后,寻真续租了房子,开始等待十月吏部的铨选。

在此期间,寻真和甄凌二人依旧深居简出,窝在家中。直到寻真通过了“博学鸿词”科考试,她又主动向吏部提交申请,表达了自己想要外任的意愿。由于京官竞争激烈,而地方官职空缺较多,于是寻真如愿被任命为苏州下辖昆山县的县丞。

寻真只需等待吏部发放正式的文书,便可出发赴任。

纪慎打算留在京中任职,听闻寻真主动请求外任,还劝了她,说她这一去,往后晋升可就难如登天了,弄不好一辈子都只是个微末小官。

寻真便道:“我早就同你讲过,我并无远大抱负,即便一辈子只做个小官,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从苏州一路相伴至京都,如今不得不面临分别。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人生聚散,本是常情。

纪慎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起身向寻真郑重地施了一礼,道:“这话本是想等我谋得一官半职之后,再向竞舟你说,今竞舟既将远行,只能提前,斗胆一问,我欲求娶你家妹妹,不知竞舟可否俯允?”

寻真瞬间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纪慎:“竞舟切勿误会,我与你家妹妹往来,皆守正行端,从无逾礼之举。我尚未婚配,又与竞舟你有同窗之谊,如今又一同高中,若你我两家缔结姻亲,便是亲上加亲,若竞舟应允,我即刻修书寄与父母,待我谋得官职,便择良辰吉日,正式登门提亲。”

听他这意思……

寻真问:“你喜欢我妹妹吗?”

第113章 第113章“上任”

寻真见他答不上来,便又追问:“所以你只是觉得我妹妹条件合适,才起了求娶的念头?”

得到纪慎肯定的答复后,寻真说:“我去问问我妹妹的意思。”

客观来讲,纪慎这人还不错,家庭关系也简单。寻真与纪慎的母亲接触过,她为人和善,瞧着不会苛待媳妇。从各方面看,纪慎算得上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寻真那一套观念注定不适用这个朝代的人。甄凌又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人,自然会有想要成家的想法。听了纪慎的话后,寻真便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甄凌的终身大事,她这个当“哥哥”的,得开始操心起来了。

寻真便去问甄凌。

甄凌听后惊讶了好一会儿,脸上也并无羞涩的表情。

寻真:“你若对他无意,我去推了便是。”

甄凌确实无意,寻真便问起她的择偶标准,甄凌却道:“若我嫁出去了,哥哥可怎么办,岂不是要孤零零一个人了?”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

寻真:“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还怕我自己一个人过不好啊?”

甄凌:“而且我从小就跟着你了,早已习惯了与你在一起的日子,若到了别人家里生活……想想都觉得难受。”

寻真:“……这个简单!”

甄凌:“……嗯?”

寻真:“等我们到了昆山县,我便为你招赘一个,如何?当然,一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若你想成婚,便找一个年轻、身体好,长得俊,主要还是得人品好的男子,有没有钱倒没关系,咱们养得起。”

“若你不想成婚,也无妨,我们就一直这样在一起。你看如何?”

甄凌思索一会儿,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点了点头:“那就等去了昆山县再说吧。”

两人商议好,寻真便去回绝了纪慎。纪慎虽有些遗憾,也没强求。

寻真临走前,与纪慎在附近的酒馆最后聚了一次,就此告别。

出发那天,秋风瑟瑟,寒意侵人。

寻真和甄凌再度启程。秋天的京都格外萧索,二人途经偃师一带,又路过荒郊野径上的那家客栈,这次并未停留。

寻真挑开布帘,往外望去。

黄沙漫卷,枯叶纷飞,一座老旧客栈孑然矗立在驿道上。

不禁回想起四年前,与谢漼在这里相逢。

那时,她并非没有与谢漼相认的念头。

那一夜,她睡得昏昏沉沉,时不时醒来,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想去找他。

如今听闻他即将再婚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寻真心里虽有些隐隐的难受,却也能够接受了。

时间可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啊。

上任时间在十一月中旬,两人并不着急赶路,一路慢悠悠地去苏州,一边赏沿途风景,一边游玩。

至十一月初,抵达苏州城,两人去十全街的房子暂时落脚。

房子里有许多东西搬不走,庭院中栽的果树,才初初长成,还未结果。她们在这里住了两年多,早已生出感情。于是,两人找到宅主人,一番商谈后,最终以一百五十两银子将房子买了下来。

加上滩头村的小屋子,寻真在这里也算是拥有两套房产了。

收好房契,两人休息了两天,便启程前往昆山县。

两日后抵达。

按照本朝制度,佐官四年一迁,也就是说,寻真至少要在这儿任职四年。正如纪慎先前所忧虑的那样,实际上,县丞的晋升空间极为有限,要是朝中无人,没有关系人脉,鲜少有升迁机会,除非在任内政绩格外突出。

当然,寻真对仕途并没有太大的追求,能吃上官家饭,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她也有在此长久定居的打算。

两人便决定直接买一栋房子。

从谢府拿的金子,足够她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四年多来,两人只在衣食住行这些基本生活开销上花费,并没有用掉多少。如今寻真又有了俸禄,便更无需节省。

两人挑选了五日,最终选定了一处临河小院。

小院位置极佳,不远处便是街市。河边景色宜人,偶尔还有几艘小船悠悠划过。

院内空间开阔,两人忙活了好些天,在院中种花种树。寻真还造了一把躺椅,放在院中,午后阳光好的日子,她便窝在躺椅上看书。偶尔与甄凌一同去城中的茶楼看戏听曲,傍晚在街市买点小吃,然后沿着河边散步回家。

这日子别提有多舒服了。

上任前,寻真特意去城中的马场学骑马。大致掌握骑术后,她买了一匹温顺的母马,养在后院,打算日后每日骑马去衙门当值。

到了上任日,寻真寅时三刻就起了。

这时天刚蒙蒙亮,骑慢马到县衙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寻真估算了一下时间,以后每天还能多睡十分钟。

寻真与县令、主簿、县尉等一众同事见了面。

县太爷年纪五十岁上下,留着一把胡须,头发半白,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看上去和蔼可亲,很好相处。

由于上一任县丞离任已有半年左右,这位置一直空着,县丞的工作便分摊给了县令和主簿。

上午,县太爷和主簿便与寻真交接工作。

县丞相当于县令的副手,主要工作内容包括管理文书档案,比如上级下达的政令、案件卷宗,还有管理县内的仓库,以及处理户籍和司法事务等等。

活又细又杂。

不过好在,寻真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倒也自在。

办公时间相当漫长,从早上点卯开始,一直持续到傍晚。中午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时间。

寻真第一天上班感觉还不错,毕竟上辈子也没上过班,还挺新鲜的。

寻真顺便打听了一下放假制度,跟谢漼一样,五日一休沐,再加上各种节假日,放假天数不少。

傍晚,寻真做完当日的活,便骑马回去了。

途中经过街市,买了个酥饼,然后下了马,一边牵着马,一边吃着饼,沿着河慢慢往家走。脑中计划着怎么把办公室改造一下。

一到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甄凌:“今日可顺利?那知县大人,还有衙门里一同当差的,可还容易相处?”

寻真把捂在怀中的饼递给她,道:“县太爷看着慈眉善目,一看就知道是个好人,其他同僚也都很配合我做事,没有为难我。”

“第一日上值,一切都很顺利。”

甄凌展开笑颜:“那便好。”

五天过去,寻真已完全上手了工作。休沐日,她与甄凌一同去市集买了不少物件,大件的便让人直接送到县衙。

寻真将办公室改造了一番。

在角落放了一张单人榻,方便午睡和偶尔偷懒休息。桌上摆了几盆绿植和鲜花。天气冷了,她还买了个脚炉,放在桌下,一到办公室,就直接脱了鞋踩在上面。

当然不是天天都呆在办公室里,也需要经常外出执行公务。

比如参与案件的审理,寻真需要勘察现场、检验物证、询问证人,还要到乡下实地核查田亩数量和农作物生长情况,以及定期领着衙役在全城进行巡逻……总的来说,工作内容还是很多的。

寻真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工作着,逐渐适应了在昆山县的生活。

新年,依旧是寻真和甄凌两个人过。

春节假期结束后,寻真穿着一身新衣,卡着点到县衙点卯。

点卯就跟现代的打卡差不多。

寅宾馆设有签到簿,官员们到达后,需在卯簿上亲自签到,写下自己的官职、姓名,之后由专门负责考勤的吏员进行点名。

寻真踩着点到了,签完名,从怀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饼,到一边坐下,边吃边等着点名。一旁的县尉拍了拍她,倾身过来,道:“欸,甄善美。”

县尉与她年纪相仿,平时偶尔会聊上几句。寻真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又要讲八卦了,便应道:“嗯?”

县尉:“县太爷任期快到了,二月便要换人了!”

寻真:“……啊?”

寻真顿时觉得手里的饼不香了,她这什么运气?

工作两个月都不到,就要换顶头上司!

而且她还很喜欢现在的县太爷,平时从不为难她,工作上遇到难处或者卡进度时,都会出手帮忙。

这是神仙领导。

县尉见寻真这副表情,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心里有个底儿吧……”

若碰上个难伺候的,冲着晋升做政绩来,他们这些做人手下的,大概率功劳没份,活儿倒要干一堆。

寻真:“你可知那人是谁?”

县尉摇摇头:“听说可年轻了,和咱们岁数差不多,只是不知是真有能耐,还是光有个名头。哎,就怕遇上那厉害的主儿,你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果然,点卯结束后,县太爷在二堂召开会议,宣布了自己即将离任的消息,说二月初就会有人来接任。

县太爷还顺带夸了一番新任知县,说他才华出众,声名远扬,定能带领大家把昆山县治理得更加繁荣兴旺。

大伙儿附和了几句,脸上明显都带着不舍。毕竟县太爷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上司。

而且县太爷这话听着多少有点客套的意思,要是真来了个难伺候的新领导,大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大伙儿心里都隐隐有些犯愁。

散会后,寻真拉住县尉问:“方才县太爷说的那人,你对他还有什么了解吗?”

提前了解一下新领导,做好心理准备。

县尉念了念那名字:“总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我去打听听。”

第114章 第114章“面熟”

几日后,县尉敲了敲县丞署的窗,“甄善美,甄善美!”

寻真正在吃盒饭:“……嗯?”

县尉:“我进来了?”

寻真应了声,县尉如一阵风般蹿了进来,压低声音道:“那个谁,潘竞,我可算想起来了!”

“几年前,他在京都与人起了冲突,对方可是极有权势的人物。潘竞下手没个轻重,差点把人给废了。潘家为了保他,只能将他打发到边境去做官。如今想来是任期满了,潘家又设法把他弄到咱们这县里头来了。”

寻真在这里呆了九年了,对有名的世家也略知一二。潘家也是其中之一。

寻真:“潘家都惹不起的人家……”

县尉快步走到门口,警惕地望了望外面,见四下无人,才又折回,神秘兮兮道:“是郡王世子!……我还听人说,潘竞是为了个女子才与世子爷大打出手的。”

竟还有这风流韵事,寻真顿时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道:“你细说来。”

县尉清了清嗓子,道:“这潘竞早有婚约,未婚妻是杨氏女。后来也不知怎的,那杨氏女竟单方面退了婚,转投世子怀抱。潘竞对那杨氏女用情至深,遭此横刀夺爱,怎能咽下这口气?杨氏女与世子成婚后,潘竞始终难以忘怀,一直未曾婚配。直到有一日,他在酒楼瞧见世子左拥右抱,花天酒地,顿时怒火中烧,当场就与世子爷动起手来……”

县尉讲完,不禁感慨:“倒也是个痴情种……”

寻真:“既然他会为前未婚妻出头,想必是个性情中人。”

县尉:“虽是世家子弟,却也是在边境吃了五年的苦,想来行事作风会收敛些,往后与他打交道,应不会太难。”

毕竟出身世家,即便生活品质有所下降,也不会太过寒酸。

新任县令抵达时,县衙上下全体出动迎接。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那马车高大宽敞,车身装饰简洁却不失精致,马车刚一停稳,两名小厮便快步上前,一个麻利地掀开帘子,一个摆好矮凳,伺候主子下车。

马车内,出来一位锦袍男子。

他朗目疏眉,玉面朱唇,尽管肤色被边境的风沙磨砺得有些泛黄,可眉眼间那股与生俱来的华贵之气,却丝毫不减。

潘竞下了马车,目光径直落在人群中央的县太爷身上,上前行礼。县太爷忙也回礼,笑容满面道:“子尚,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你可受累了。”

潘竞:“不过寻常行程,何谈辛苦。”

潘竞与县太爷并肩往县衙内走去。县衙属吏、昆山县乡绅们早已在大堂内列队等候,迎接这位新来的县太爷。

寻真望着潘竞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人长得面熟。

好像在哪儿见过。

还有方才县太爷唤他的字。

也很耳熟。

寻真一边在脑海中搜刮着记忆,一边随着众人往大堂内走去。

潘竞与县太爷寒暄了几句后,县太爷便开始逐一介绍县衙的属官。

县丞作为县衙的二把手,官职仅次于县令,自然第一个被介绍。

县太爷笑着向潘竞引荐寻真:“子尚,这便是竞舟。说来也巧,他与你年齿相当,去年高中进士,才刚来不久。竞舟才思敏捷,行事勤勉,做事尽心尽责,是咱们县衙的得力干将。”

方才只是匆匆一瞥,潘竞并未留意众人的容貌。

此刻经县太爷介绍,他这才将目光投向寻真。这一看,潘竞心中猛

地一震,只觉眼前这人的面容实在眼熟。

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潘竞盯着寻真打量起来。

寻真察觉到潘竞的目光,心中有些疑惑,微笑起来,说了一番场面话:“县尊此次赴任,实乃我县之幸。卑职定当竭尽全力,辅佐县尊,为县尊分忧解难,共同治理好县中事务。”

潘竞:“有劳县丞,我初来此地,对许多事务还不甚了解,往后还需你费心,多多帮扶。”

接着,县太爷继续介绍其他属官。潘竞却在一直在想这县丞的容貌,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待众人介绍完毕,潘竞的目光再次扫过寻真,见人垂首敛目,似是在出神。

潘竞一向自诩记性颇佳,但凡觉得眼熟之人,必定是有过交集。

可眼前之人,他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何时何地见过。

县太爷交代了几句今日的事务,众人便纷纷退下,随后带着潘竞来到书房,拿出一叠早备好的文件,向潘竞交接县衙事务。

县太爷正讲着,潘竞突然一拍大腿,啪的一声,把县太爷吓了一跳。

潘竞心道,那容貌,不正是缮之那小妾嘛!

瞅着那身形也有些像,不过似是比那小妾要再壮一些。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县太爷:“子尚,子尚……”

潘竞回神,笑笑:“您说。”

县太爷走后,潘竞去架阁库,吩咐书吏找出相关的档案文书。

潘竞翻到其中一页,凝目。

甄善美,字竞舟,泗州虹县青阳镇滩头村人,进士出身,于天启二十年恩科高中。

潘竞又想起今日那甄善美见到自己时的神情,分明是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应该只是长得像罢了。

一日过去,众人对这位新县令的行事风格,心中都有了数。县太爷之前说他有本事,看来所言非虚。仅仅一日,就将县太爷交办的事务梳理清楚,县衙中的属吏,他也都记住了名字。只是有一点,他的生活着实讲究。到任后,往县衙搬了许多东西,像屏风、香炉这些。

新县令身上总是熏着香,进进出出都有两个小厮伺候,和县衙里那群糙汉子相比,完全不一样。

寻真心想,大概世家子弟都这样吧。

至于熏香,应该是标配。

晚上,寻真做了一个梦,梦中出现了新任县令的脸,还有谢漼。

寻真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

寻真想起来了。

潘竞是谢漼的好友。

那日,寻真与谢漼出游,曾与潘竞有过一面之缘。

怪不得,今日白天潘竞一直盯着自己看,原来他也有印象!

寻真顿时慌乱起来,起身下地,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怎么办?

怎么就这么巧?万一潘竞怀疑她的身份,告诉谢漼该怎么办?

不过,她与潘竞应该只见过那一次吧?

而且那日,她还带了帷帽的。

寻真焦虑了一会儿,渐渐稳住。

不管怎样,之后在潘竞面前,一定要装作不认识。

退一万步讲,潘竞既然是谢漼的好友,即便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想必也不会当场拆穿,顶多是告诉谢漼罢了。

想到这里,寻真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深夜,万籁俱寂。

永望走进谢漼的书房,低声禀报:“爷,已有眉目了。”

谢漼正伏案书写,闻言,放下手中笔,抬眸望去。

永望:“小的方才仔细审过了,那二人置办的假过所,上头写的目的地是洛州,小的已派人去洛州查了。”

“沿途州县,都要查,此二人诡诈多端,极有可能半途混……”谢漼脸色陡然一沉,放在案几上的手握紧,攥得指节泛白,须臾,沉声道,“凤阳府也派人去查。”

永望:“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永望退下,谢漼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那轮孤月,久久伫立。

我定会将那二人抓住,挫骨扬灰。

至于其他人,也都不会放过。

谢璋趿拉着鞋子,从自己的房间跑了出来,进了书房:“爹……”

谢漼:“夜间风大,怎不穿好衣服就跑出来了。”说着,从衣架上取下鹤氅,给谢璋裹上。

谢璋都九岁了,还是黏父亲,他倚在谢漼腿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小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带着哭腔道:“爹,我方才梦到娘了……在梦里,娘都不愿见我,她定是怨我了,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谢漼将他拢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怎会?你娘是最纯善不过的人,怎会与你一个小孩子计较?恒哥儿下回若是再梦到娘,可要主动些,抱住你娘,知道吗?”

谢璋抽抽搭搭地说:“我抱了,可娘总是躲开我。”

谢璋的脸埋进谢漼的衣服里,小声抽泣起来。

谢漼拍着他的背,哄了一会,还不见停,谢漼叹了口气,将谢璋的脸抬起头,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眼泪。

谢璋抽噎着,唤了声爹。

谢漼:“嗯?”

谢璋:“爹,在梦里,娘不让我抱,总往南边跑远了。”

“娘为何要往南边跑……南边是娘的家乡吗?”

谢漼:“你娘的家便是这里,不在南方。”

谢璋哦了一声,又说:“在梦里,我总感觉娘要跟我说什么呢?会不会、会不会是娘的转世,娘的魂魄在南边呢?爹,我们去找娘吧。”

近来谢璋沉迷于看志怪小说,总是将轮回转世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对谢漼说,娘没死,只是转世到别人身上了。

谢漼心想,果真是母子,连爱看的书都一样。

只是,不能再任由他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

恒哥儿已九岁了,也该懂事了。

谢漼摸了摸谢璋的脑袋:“恒哥儿,人死不能复生,便真有轮回转世,那人也不再是你娘了。”

“你娘已走了,恒哥儿,我知你心中难受,但这是事实。生死乃天地常理。”

“人固有一死,终有归处,纵是为父,也不能伴你一生。”

谢璋急得眼眶泛红,大声说道:“你说的不对!”

谢璋推开了谢漼,身上的鹤氅滑落至地。他两只手抹着眼泪,跑出去了。

谢漼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鹤氅,放到一旁,追了出去。

见谢璋趴在床上小声抽泣,谢漼心道,恒哥儿自幼便没了母亲教养,已很可怜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承担起更多责任。若对他严厉,恐适得其反,于他成长不利。

谢漼思索片刻,走进房间,坐在床边,拍背哄道:“恒哥儿,爹方才是骗你的,你娘若真的托梦给你,转世到南边去了,那我们便一起去找你娘,好不好?”

谢璋停下哭泣,坐起来,眨着湿湿的眼睫毛,哽咽着问:“……真的?”

谢漼:“真的。”

谢璋:“爹没骗我吧?”

谢漼:“爹骗你作甚?”

谢璋相信了,不再哭,小手握着脖子间的葫芦玉佩:“那爹再跟我讲讲娘的事吧?”

谢漼柔声细语讲着,在轻哄声中,小男孩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115章 第115章“字迹”

县太爷在昆山县已连任六年,将这一方治理得井井有条。离任那天,昆山县的百姓涌上街头为他送行。一把万民伞,上面密密麻麻签满了百姓的名字,不识字的,便摁手印。除此之外,还有送腊肉、鸡蛋、水果的,一面绣着“公正廉明”四字的旗帐。

县太爷抱着旗帐,眼眶泛红,向道路两旁百姓挥手。

潘竞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目睹这一幕,问身后正为他捏肩的小厮:“阿忠,你说待到我任满,可会有如此盛景啊?”

阿忠道:“大人您清正廉洁、一心为民,将来必定深受百姓爱戴。到那时,百姓们恐怕哭着都舍不得您走呢。”

潘竞点点头,对自己的未来满怀信心。

县太爷的马车抵达城门口,潘竞利落跃下马车。

两人在城门前握手。

县太爷道:“子尚,今后就交给你了。”

潘竞承诺:“您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新旧县令一番交谈后,寻真等下属也依次上前,与县太爷道别。

最后,众人目送县太爷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驶出城门,然后返回县衙。

一行人还未到县衙,远远地,便听到一阵沉重的敲鼓声传来。

有人在敲堂鼓!

不得不说,潘竞“运气”好,县太爷在任时,这鼓半年都难得响一回,如今刚走,就有人击鼓鸣冤。

潘竞神色瞬间严肃起来,吩咐马夫:“快些!”

靠近后,发现敲鼓之人是一位大着肚子的妇人。

马车停下,差吏上前,高声喝问:“何人在此击鼓?”

那妇人转过身,“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地,声泪俱下:“大人!民妇有冤,要状告我家那黑

心丈夫。”

“这三年来,他多次用药迷晕我,让他的那些酒肉朋友侮辱我!事后,还诓骗民妇,强灌我喝下断子之药!”

妇人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额头顿时红肿出血。她仰起脸,声嘶力竭:“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衙役随即将妇人带到偏厅,寻真几人也紧跟其后。

妇人一进偏厅,又要下跪。

潘竞吩咐人端来热茶,还让人在椅子后面垫上软枕,温声道:“起来吧。本县定会为你主持公道……坐下慢慢说。”

妇人因怀有身孕,即将临盆,起身艰难,双腿颤抖不已。县衙中皆是男子,不便帮扶,潘竞本想让人去后院唤个婆子来帮忙,话还未出口,寻真已上前,搀起妇人。

“多谢大人。”

妇人低头致谢。

寻真看着她含泪的眼眸,又觉得有些眼熟了。

妇人坐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详述事情经过,数次因悲痛哽咽,难以继续。寻真在一旁记录,听到那些令人发指的行为,气得双手不住颤抖,几乎无法下笔。

这妇人姓苏,她的丈夫名叫赵福,在城中经营一家布庄。

两人成婚五年,起初夫妻恩爱,日子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安稳平和。可自从苏氏怀孕后,赵福便像变了个人,整日对她非打即骂,喝醉后,甚至还会打她的肚子。苏氏只能紧紧护住肚子,忍痛扛着。

直到有一天,赵福酒后失言,苏氏这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竟不是赵福的。

原来第二年开始,赵福为了讨好生意场上的伙伴,竟丧心病狂地每晚将她迷晕,供人凌辱。事后,还把避子汤伪装成补药,骗她喝下。

事情败露后,赵福不仅毫无悔意,反而将苏氏绑起来,道她红杏出墙,要将她沉塘。

苏氏卷起衣袖,手臂上布满了青青紫紫、新旧交错的淤青和伤痕,还有绑痕。

潘竞将苏氏暂时安置在县衙内的空房,还派了一个婆子照顾,立即展开调查。

一众官差进入赵福的宅子后,潘竞冷着脸,下令封锁现场。

赵福见差役们蜂拥而入,吓得双腿发软,跪地。

潘竞厉声质问道:“赵福,你可知罪?!”

差役也在一旁喝道:“苏氏已将你的罪行一一揭露,如今大人在此,还不速速认罪!”

赵福:“冤枉啊,大人!”

寻真跟着差役们勘查现场,果然在柴房发现了绳索。据苏氏所说,她被赵福囚禁于此,是她的贴身侍婢燕儿相助,帮她逃脱。

寻真:“可找到燕儿了?”

差役很快便将燕儿带来。燕儿也被囚禁多日,还惨遭一顿毒打,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子止不住地抖。

燕儿一见寻真,便跪下了。

寻真轻声道:“莫怕,起来吧,把你知道的都如实告诉我。”

燕儿一一道来,与苏氏的说法完全一致。燕儿还透露,她曾多次目睹赵福给苏氏下药,以及看到一些陌生人进出卧房,还隐隐听到欢爱声。

如此一来,人证便有了。

依照燕儿的指认,寻真派人去抓赵福招待过的客人。而那些人深知这是重罪,全都矢口否认。

寻真又让差役去城中各个药铺打听,询问赵福是否购买过含有迷药成分的药物。

寻真坐马车回县衙时,脑子里梳理着这个案件目前所获取的线索。

有人证还不够,古代办案的手段实在太有限,若在现代,查监控录像,再做个羊水穿刺,就能知道苏氏腹中孩子的生父了。

差役们办事效率高,下午回来禀报,他们已查遍城中所有药铺,均未发现赵福买迷药的记录。

那么,赵福极有可能是通过私下非法途径获取。

寻真着手写案情卷宗,记录案件的起因、经过、调查过程中收集到的证据、尚未查明的疑点,以及自己对这个案件的初步分析与判断。

傍晚,寻真到县令书房,轻轻叩门。

潘竞正与师爷、捕头商议,听到敲门声,道:“进。”

寻真走进书房,将卷宗呈上,并汇报了目前的调查进展。

随后,几人一同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只要找到赵福买迷药的途径,便能定罪。

潘竞翻阅卷宗,道:“去查近年来,与赵福往来频繁之人。”

捕头领命退下。

谈完后,寻真也离开了。

潘竞看着寻真离去的背影,目光凝在字迹上。

这字端凝秀雅,笔锋间透着洒脱之气。

潘竞看着看着,蹙起了眉。

怎连这字都有点像缮之。

若寻真知道潘竞会因这字迹而起疑,定会感到十分意外。

自从离开谢府后,寻真便有意改变自己的字体,回想前世见过的名家字帖,转变书写风格。

然而她却不知,毕竟照着谢漼的字练了整整五年。

有些起笔收笔的细微习惯,都在她肌肉记忆里了。

潘竞转念一想,虽巧合多了些。

但也并非没有可能。谢漼少时,摹的是晋公体,而晋公曾在多地留下真迹,许这甄善美也曾见过,并学习。

如此想来,像的应是晋公的字。

寻真走出县衙,见一位老妇人被差役领着走进县衙。她问了问,得知此人是苏氏的母亲。

到家后,寻真还在琢磨案件。

甄凌:“今日怎回来迟了,可是县衙中出了什么事?”

寻真便将苏氏击鼓鸣冤的案件跟她说了,甄凌气得红了眼睛:“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又问:“如今只差物证,是不是很快就能定罪了?”

寻真:“若一切顺利,他应会被判绞刑。”

寻真被那赵福影响了食欲,一连几日都吃不下饭,只想着尽快了结此案,让赵福得到应有的惩罚。

几日后,案件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差役们查遍了赵福所有的人情往来,终于发现了关键线索。赵福与一药商交往密切。

差役带着丫鬟燕儿去认,燕儿一眼便认出,道曾在赵福宅中见过此人。

药商起初还想抵赖,被吓唬了几句,很快招了,承认自己确实将曼陀罗卖给过赵福。

与此同时,差役们在赵福家附近蹲守,夜里,发现赵福鬼鬼祟祟地在树下挖土。

当场将赵福抓获,那树下地里埋着不少曼陀罗。

人赃俱获后,县尉武岳冲进寻真的办公室:“蹲了五夜!可算让我抓着了!”

寻真拿出一个木质长匣,里面是甄凌做的撑腰糕和龙鳞饼,给武岳吃。

武岳知道寻真每日都会从家中带些吃食来,有时带的多了,还会分给大家一起吃。

大伙儿便都知道寻真家里有个厨艺精湛的妹子,武岳嘴馋时,便常来找寻真唠,顺便蹭点好吃的。

昆山县盛产稻米,每到二月,便有吃“撑腰糕”的习俗。“撑腰糕”是用米粉制作糕团,再油煎,寓意着吃了之后腰板硬朗,劳作起来更有力气。

至于龙鳞饼,其实就是鸡蛋葱饼。

甄凌平日里闲居在家,便常与邻里交流厨艺,学了许多当地的美食做法,前一晚做好,让寻真第二日带到县衙

当点心吃。

武岳一样尝了一个,叹道:“你家妹子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人证物证俱在,潘竞令下,明日升堂。

开堂审理那天,县衙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

武岳心叹,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跟新县令那风流韵事似的,都从京都传到苏州来了。

第116章 第116章“人如其名”

寻真与潘竞一同走进公堂,潘竞着一袭浅绿圆领袍衫,头戴进贤冠,腰佩银鱼袋,官服一上身,整个人都庄重肃穆了许多。

寻真则穿着深青色官服。

平日私下办公,寻真在自己的县丞署中,就会随意很多,就穿个靸鞋,也就是拖鞋。一旦要上公堂,就得戴上进贤冠,换上乌皮靴。

潘竞坐在公堂正上方的公案后,寻真和其他属官坐在公堂一侧。

因苏氏身子重了,今日起不了身,便没上堂。由差吏陈述案件的来龙去脉。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赵福便急不可耐地嚷嚷起来:“大人,草民冤枉啊!分明是那淫/妇血口喷人,她自己耐不住寂寞,与他人勾结,怀了野种!”

潘竞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本县未准你开口!”

赵福吓得一哆嗦,闭上了嘴。

紧接着,潘竞传证人燕儿和那药商上堂。

待二人交代后,潘竞厉声道:“赵福,你可认罪?”

赵福:“大人,草民要与那淫/妇当面对质!”

潘竞再次重重一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狡辩?!”

苏氏却未经传唤,蹒跚着走过来,满脸泪痕,跪地,竟称状告有误,是她误会了赵福。

赵福听闻,脸色难掩喜色。

堂外群众顿时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苏氏还未说完,潘竞喝止:“苏氏!你可知擅敲堂鼓,呈假状,当受何刑?”

“笞刑五十!”

潘竞霍然起身,目光如炬,直逼苏氏:“苏氏!你可想清楚了再说!莫要犯下大错!”

苏氏委身在地,呜呜咽咽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众吏心中暗叹,若苏氏不出来反悔,这案子铁证如山,本可就此了结。

潘竞又追问,苏氏只是哭,并不作答,最后竟直接晕了过去。

无奈之下,只得中止堂审,将赵福暂时扣押。

只能等苏氏醒来后再告诉她其中厉害,一群人在屋子里唉声叹气。武岳忍不住道:“这妇人真是糊涂!”

潘竞:“近日有谁找过苏氏?”

寻真:“苏氏她母亲来过。”

潘竞招来差役,问:“苏氏母来了几回?”

差役答:“几乎日日都会来。”

潘竞:“带苏氏母!”

苏氏母只是个普通农家妇,被官差一喝,便吓得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赵福被告后,私下找到苏氏母,承诺只要苏氏肯撤诉,他愿意抚养孩子。苏氏母见识短浅,哪里知道敲鼓告假状要被处以笞刑,而且妻子状告丈夫本就属于“干名犯义”,若告假状,不仅要被杖打,还要坐牢。

苏氏母担心女儿离了赵福后,会被邻里指指点点,这辈子就毁了,便同意了赵福的请求。

差点酿成大祸!

将告假状的后果告诉了苏氏母,苏氏母吓得六神无主,跪地哭求:“大人,都怪民妇见识短浅,小女全是听了民妇教唆,才犯下这错。求大人开恩,饶过小女这一回吧!”

这时,一婆子神色慌张,急匆匆跑来,喊道:“苏氏要生了!”

潘竞:“快请稳婆来!”

一时间,县衙里乱作一团。两个稳婆很快赶到,被差役引进偏房。

苏氏痛苦的哀嚎不时从偏房传出,所有人都无心做事,在二堂等着。

武岳感慨道:“听着这声音,怪让人心里发怵的。都说妇人生孩子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果真不假。”

寻真听着那惨叫,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苏氏一直到放衙都还没有生下来,差役和官吏们零零散散走了几个。寻真便让顺路的人捎句话,告诉甄凌不用等她了。

虽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回去也会一直惦记着,倒不如在这里等着苏氏生完再走。

潘竞、武岳也没走。

半个时辰后,甄凌来了。因为甄凌偶尔会来县衙找寻真,大家都眼熟了,没通报便直接放她进来了。

县丞署。

甄凌放下竹篮。竹篮上面盖着一块布,用以保温,掀开布,下面有三个竹匣,里面装着饭菜。

寻真吃完饭,上下眼皮直打架。甄凌知她这段时日一直忙这个案子,都没睡好觉,便道:“哥哥睡会儿吧,我在这儿替你看着,要是一会儿有人来找你,便叫你。”

寻真实在是困得不行,点点头,上了塌。盖上毯子,一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潘竞听着偏房里的哀嚎,坐不住,便想着去找寻真聊聊政事。他刚走到门口,余光瞥见寻真躺在靠墙的榻上,闭着眼睛,睡着了,案前有一姑娘,潘竞便没进去。

甄凌起身。那日送县太爷离任,她也去瞧了热闹,远远地见过潘竞一眼,当时还感叹,这新来的县令长得倒是挺俊。

“大人。”甄凌行礼。

潘竞颔首,方才甄凌进来时,武岳告诉他,这是甄善美的妹妹。

潘竞见甄凌要过去拍醒寻真,便道:“不用叫了,等他醒了,让他来找我吧。”

甄凌:“是。”

寻真清醒时,夜已深,县衙里点上了烛。寻真伸了个懒腰:“方才好像隐约听到有人来找我?”

甄凌:“县令来过,让你醒了去找他。”

寻真朝外面走去,让甄凌在县丞署等她。

苏氏还在生。寻真走到二堂,潘竞、武岳几人正在说话。寻真在一旁坐下,听了几句,他们没聊政事,在闲话家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寻真听着,话题突然转到了她身上。

潘竞:“听闻竞舟还未曾婚配?”

寻真一愣:“……嗯。”

潘竞:“竞舟如此俊才,怎还未成家?你若不介意,日后我若见着合适的姑娘,便给你牵牵线?”

寻真心里吐槽,上个县太爷关心自己的婚配,还能理解,老人家总是爱操心小辈的终身大事。可这新县令,跟自己同岁,也还未成家,怎么也关心起这个来了?

当然上司关心下属的终身大事,也可能只是没话找话,随便说说。

寻真一想到这事儿就头疼。为避免没完没了的介绍,索性编了个故事,每次有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就用这套话术应付。

“谢大人挂怀,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乃泗州人士,家乡遭了那百年难遇的洪灾,下官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也因此遭难。我心中已有她,实在不想耽误其他姑娘,故不愿成婚。”

四下一静,潘竞注视着她,脸上露出动容之色,显然已被寻真编的故事打动了。

“没想到,竞舟竟是如此深情之人。”

破晓时分,偏房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声,稳婆惊喜的声音传了出来:“生了!生了!”

随后,一稳婆跑出来,喜笑颜开地禀报:“大人,母女平安!”

潘竞:“赏。”

众人一起迎来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疲惫的脸上都浮现喜色。

产房清理干净后,苏氏也恢复了意识,寻真几人走进房间。

苏氏眼角挂着泪,想要起身行礼。

潘竞到她面前:“不必起来,躺着吧。”

“不论旁人跟你说了什么,苏氏,你只需记住,赵福这等败类,若留在世上,定会有无辜之人受罪,你一时犯浑,本县断不会坐视不管!如今证据确凿,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寻真见她无声地淌着泪,安慰道:“大人也是为你着想,若你承认告假状,便要被杖刑五十,还会下狱,你刚生下孩子,难道要让她一出生就没了娘?”

“还有,你要记住,你是受害者,你什么错都没有。”

苏氏哽咽着:“……是。”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母亲对她说的话。

“那赵福已跟我说了,只要你肯罢诉,那孩子不管是不是他的,他都愿意当亲生的养。要是你这事儿传出去,哪还有人敢要你?”

“以后可怎么在这世道上活下去,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被母亲这么劝了劝,便动摇了,她见识浅薄,哪里知道告假状的后果。

潘竞:“且放宽心,此次公堂之上你突然变卦,念你事出有因,本县暂且不究。切不可再犯,若再如此,我便要依律打你五十大板。”

苏氏:“是,大人,民妇知错……下回再不敢了。”

潘竞点点头:“你好好休息,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升堂。莫多想,本县定给你个公道。”

苏氏含泪点头。

潘竞寻真几人出去后,看了看孩子,婴儿闭着眼,裹在襁褓里,皮肤红红的。

潘竞瞧着:“这小孩儿倒是可爱。”

婆子笑道:“大人可要抱抱她?”

潘竞:“不了,这小家伙这么小,我若力气用大了,弄痛她可就不好了。”

几日后,再次升堂。

这回,外面来的百姓更多,衙门外人声鼎沸、叽叽喳喳的。

潘竞传苏氏及苏氏母上堂,让二人当众揭露赵福。

赵福见大势已去,再也无法狡辩,便都招了。原来赵福竟不能人道,婚后,从未与苏氏行房。因身体的残缺,赵福心理扭曲,竟生出看妻子与他人欢好的念头,那药商便是他选中的第一个对象。

此后,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这种荒唐行为持续整整三年,直至苏氏有了身孕。

至于苏氏腹中孩子的生父是谁,赵福也不知道。他虽内心变态,热衷于看妻子与其他男子欢好,却无法容忍妻子怀上别人的孩子,才开始殴打苏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