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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避子”

谢漼许久没动静。

寻真心想,那狗洞深,又被杂草覆盖,刚才她看着谢进放好的。就算谢漼去后面,应该也发现不了,没事的。

正想着,身体一下子腾空了。

谢漼弯下身,单臂托住她的膝弯,抱了起来。

寻真连忙去扶,双手抓住他的肩膀,慌乱间,听到谢漼轻笑,“方才听月兰说,真儿一直在等着我来,我还以为她诓我。竟是真的。”

谢漼稳稳抱着她,往塌边走去。

寻真垂着眼,应了一声。

谢漼似是愉悦极了,眉目舒展,勾起寻真的下巴,低头。

寻真偏头一躲,他的唇擦过脸颊。

谢漼的笑凝住了。

遭了。

寻真咬着唇,想对策,脑海中突然浮现她跟念芙说过的那些招数。

要不,试试?

寻真缓缓靠上去,额头抵着谢漼的胸膛,食指戳了戳他胸膛右边位置。

“我才没有等你。”

“……方才爷都没跟我说,回不回来。”

寻真刻意放软声音,把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说出来了。

这一套真的不适合她。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谢漼的胸膛震颤,头顶传来笑声。

谢漼抚了两下寻真的后脑。

“真儿竟为这事恼我了。”

“适才二伯有事寻我,因事由未明,归时难测,便没与真儿说。”

“下回定提前告诉真儿。不叫真儿白等。”

寻真埋在谢漼胸膛里,嗯了一声。

算是圆过去了。

谢进帮寻真办完事,自觉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行在廊中,脚步轻快,从腰间掏出竹蜻蜓,一边玩,一边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看着飞旋的竹蜻蜓,突然一拍脑袋,忘了跟姐姐说了。

他很喜欢很喜欢姐姐送的礼物。

迎面碰上了谢璋。

谢璋在走廊尽头,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竹蜻蜓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恰好飞到谢璋面前。

谢璋五指张开,轻轻握住了。

谢进是个极易开心的人,今日不仅见到了姐姐,还帮了她的忙,心情格外畅快。

瞧见谢璋,他立刻跑了过去。

他对谢璋的印象非常好。

恒哥儿是乖孩子。

谢进跑到谢璋跟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说道:“恒哥儿,你想不想玩?我可以借你玩一会儿。”

谢璋看了看手中的竹蜻蜓,又看了看谢进,不知在想什么。

谢进心想,恒哥儿这么安静,脸上没表情,不哭也不笑。

怎一点没小孩子的活泼劲儿呢。

过了许久,谢璋沉静的眸子看向他:“怎么玩?”

谢进:“我教你!”

两个丫鬟便退到一旁,看着两位主子玩起来。

谢进给谢璋示范玩法,双手用力一搓,竹蜻蜓便飞了起来。

俩孩子,一大一小,齐齐仰头望向竹蜻蜓。

待竹蜻蜓落地,谢进捡起来,还耐心地跟谢璋讲解玩这个的诀窍,怎样使劲便能掌控它的飞行方向。

谢璋认真地点点头。谢进觉得恒哥儿实在太乖,太可爱了,想摸摸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谢璋学着谢进的动作,一搓,竹蜻蜓飞起来,他便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瞧着,等它落地,再跑去捡起。

谢进坐在廊凳上,看着谢璋玩。

恒哥儿跑来跑去,总算有点孩子样了。

谢进心想,恒哥儿定是随了五兄,一点都不像姐姐。

谢璋不贪玩,玩了几次,就捏着竹蜻蜓走到谢进面前。

脸蛋微红,小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谢进笑道:“恒哥儿玩好啦?”

谢璋嗯了一声,矜持地说:“谢谢。”然后回头看了一眼两名丫鬟,唤了一声“碧珠”,两丫鬟便快步奔上前来。

三人离去了。

谢进坐着,看了一会谢璋的背影,跑上前。两丫鬟见谢进追上来了,便让到两边。谢进超过谢璋,手里拿着竹蜻蜓,倒着走,“明日若天晴日朗,恒哥儿要不要与我一道去放纸鸢?”

谢璋没有玩伴。虽府上也有与他年岁相仿的孩童,比如他现在呆的院子里,就有一个。琮哥儿,跟他同辈,还比他大一岁。

但谢璋不喜欢同他一起玩。

琮哥儿爱哭爱闹,常常让谢璋摸不着头脑,为何突然就大哭起来,有时甚至还会来抢谢璋的东西,所以谢璋觉得,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呆着。

此刻,谢璋看着谢进,犹豫了。

虽他第一眼见到谢进时,心底里并不太喜欢这个人。

可今日,谢璋对他有点改观了。

谢进将竹蜻蜓插在腰间,双手抬起枕在脑后。他身后,赤霞染空。

谢进笑容明朗:“怎么样?恒哥儿!”

谢璋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脚步定住,“你——”

“怎了?”

谢进话音刚落,脚后一空,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走廊尽头,被廊凳一绊,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栽去。好在他平时翻墙翻多了,身手练出来了,反应迅速,身子一歪,整个人扑在廊凳上,这才不至于掉到后面的草丛中去。

只是这姿势有点狼狈,不雅。

谢进听到一串稚嫩的笑声,爬起来,见谢璋站在他面前,眉眼弯弯,笑得开怀。

谢进看怔了,恒哥儿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像姐姐啊。

谢进挠了挠头发,站起来,整理了下衣服,“那明日早上,我来找恒哥儿?”

谢璋:“好。”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新换的床帐,边缘缀着珍珠串成的流苏。床帐规律地前后摆动着,珍珠交相触叩,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今夜的谢漼温和许多,没有使出昨日的十分之一力道,可寻真还是觉得难捱。

寻真胡乱不知抓住了什么,眼角溢出泪珠,

谢漼:“真儿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寻真睁眼,视线蒙了层水雾,谢漼的面容模糊不清。

谢漼俯身靠近。寻真抬起双臂,挡住了自己。

此事息,寻真感到身下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淌出。

意识模糊间,有人抱住了自己,那人撩开她颊边汗湿的发,随后,温热柔软的触感贴在她唇上,一触即离。

这一夜,寻真睡得很不踏实。

她做了个梦。

她大着肚子,身边围着七八个小孩,高矮不一,蹦蹦跳跳,都在齐声叫她“妈妈”。

梦中的她吓了一跳,环顾四周,身边是高墙大院。她往门口跑,身后那群孩子就追上来,叽叽喳喳地喊她,她拼命地跑,撞到一人。

她抬起头,看清了那人的脸——

“真儿,真儿……”

寻真睁眼,看到谢漼,身子打了个寒噤。

谢漼拿帕子擦寻真额角的汗,“梦到什么了?”

寻真恍恍惚惚,摇了摇头。

寅时,外面天微微亮。

谢漼这会儿要去上值,丫鬟们端着官服和洗漱用品鱼贯而入,立在一旁,准备服侍。寻真既然已经醒了,便不能装作没看见,要下床伺候谢漼穿衣。

月兰眼疾手快,从衣柜中取出一件外衫,给寻真披上。

谢漼:“真儿睡吧,不必起来。”

寻真半睁着眼,看着谢漼穿戴整齐,走出去。丫鬟们也随之退下。寻真躺了一会,估摸着谢漼已经走远,从床上弹起来,穿好衣服,连头都没梳,就跑到后院去了。

寻真扒开杂草,将那一大包药取出来。

幸好昨天没下雨,这几日天气又干燥,药并未受潮。

她翻开外面的油纸,里面是五小包药。

寻真从小窗将药放进去,藏好后,去厨房,叫丫鬟们都出去。

平时寻真就喜欢自己琢磨做些吃食,丫鬟们都知道她这个喜好。所以寻真叫她们出去,她们也没多想。

月兰看到厨房的丫头们都坐在廊下闲聊,心想这个时间本就该开始准备早点了,做好后温在炉子上,以便姨娘醒来能直接食用。

月兰:“你们怎在此处偷懒?”

一人道:“姨娘在里头做好吃的呢!”

另一人也道:“月兰姐姐,可别怪我们,是姨娘叫我们都出来的……也不知姨娘这回要做什么有趣的吃食呢。”

月兰心中一怪,姨娘今日怎起得这般早。

朝厨房走去,却隐隐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

这味道……可不像吃食。

越近了,这味道便越浓,闻着又苦又酸,倒像是……

月兰走进去,见姨娘正在摆弄一个纸包。

“姨娘,您在做什么呢?味道怎有些怪?”

寻真刚把药渣包进纸里,月兰就进来了,还好她动作快。

“没什么,做失败了,焦了……”

寻真端起托盘,上面放着汤釜和纸包。

快步走了出去。

寻真经过月兰时,月兰又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室内,寻真看着这碗黑乎乎的药,有些纠结。

这避孕药能百分百有效么?

还有,会不会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伤?

寻真脑海中浮现那个梦,一群大小娃娃围着自己叫妈妈。

一咬牙,一口气喝下。

喝完药,寻真将药渣埋到了后院的地里。

谢进拎着自己亲手做的纸鸢去找谢璋了。

二夫人听丫鬟说谢进来找谢璋玩,十分诧异。

谢进都十三了,两人可差了十一岁,竟还约好了一同玩。

谢璋端正坐在塌上,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伯祖母,我的确与十五叔约好了,今日一道去放纸鸢。”

孙宜其实颇为不认同大房养育孩子的方式。

谢进都这么大了,眼看就要娶亲成家,可那性子还个孩子似的,整日在府中四处乱跑,咋咋呼呼。

孙宜暗地里还跟媳妇吐槽过,大房这般溺爱,便是误了谢进。

如今还与两岁的小娃娃约好一起玩,真是……

孙宜撇了撇嘴,笑着说道:“好,恒哥儿去吧,可别贪玩,莫要玩出一身汗来。”然后又吩咐丫鬟仔细照顾好。

谢璋应了一声。

谢进向孙宜行了礼,然后跟谢璋一同出门。

廊中,小厮手里捧着纸鸢。

谢进举起来:“恒哥儿,你看,这是我自己做的纸鸢,怎么样,厉害吧?”

谢璋仰头看着那纸鸢。

“这是……什么?”

第62章 第62章“尖叫”

谢进:“你猜?”

谢璋:“是鸡吗?”

“鸡?”谢进眼珠子瞪得老大,拿到面前仔细瞅了瞅,“我画得也没那么丑吧?”

谢进费了好多桑皮纸,才勉强挑出两只尚可的。谢进又将另一只纸鸢举起,这一只他自认为画得更像些。

“那恒哥儿再猜猜,这是什么?”

谢璋认真盯着,小脸严肃,像在思索什

么难题,片刻后道:“是大鸟吗?”

“对啦!”谢进笑。

“是会吃小鸡的鹰哦!”

谢璋点点头:“我知晓了。是‘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中的鹰。”

谢进惊叹,恒哥儿小小年纪,竟会背诗了。

听母亲说,自己三岁才勉强开始认字呢。

两人来到谢府最大的花园。

今日天气晴好,湛蓝天空中,飘荡着几朵白云,微风拂面,正适合放纸鸢。

春色正好。

花园里牡丹、芍药、海棠开得正盛,花朵簇拥在一起,花香四溢,引来蝴蝶与蜜蜂在花丛中起舞,生机勃勃。

谢进在玩乐上堪称一把好手,没过多久,手中的麻线团便空了,将纸鸢放得高高的。晴空下,那只鹰形纸鸢被线牵引,稳稳地飘在云层前。

谢进看了眼谢璋。

恒哥儿正模仿他的姿势,举着纸鸢,边跑边放线。可纸鸢屡屡落下。但谢璋毫不气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放飞。

那纸鸢比他的小脑袋大了三倍有余,他捧着十分吃力。

谢进见他的手法是正确的。可能是因为他年纪小,力气不足,那纸鸢架子又有些重,才一直成功不了。

谢进心想,换作别的孩子像他这般失败多次,恐怕早就放弃了,甚至会恼羞成怒,把纸鸢放在脚下踩。他可是见过不少这样的场景。

若是和那样的小孩一起玩,谢进也会烦。

谢进看了会儿,见谢璋始终不成功,便想去帮忙。

谢进将麻线系在花枝上,正要过去,谢璋手中的纸鸢终于成功飞起。

谢璋手中线团飞转,纸鸢顺着风势,直上高空。

谢璋弯起了眼睛。

谢进鼓掌:“恒哥儿真厉害!”

谢璋小手紧攥着线,望过来,白嫩的脸上绽开笑容。

数秒后,一阵风吹过。

谢璋笑容停下,伸出另一只手,指向谢璋身后:“你的……飞走了。”

谢璋转身,方才系在花枝上的线不知何时脱开,朝前飞去。谢璋跃起,试图抓住纸鸢的线。

望向天空。

碧空下,那只鹰在云间飞翔,逐渐远去。

谢进蓦地想起两年前岁除夜,他跟寻真一同溜出府玩。

寻真在灯摊前,念的那句子,他一直记得。那盏鱼灯,他也一直留着。

谢进怔怔地站在原地,嘴唇蠕动。

那时,他只觉那句子,豪迈极了,一听便能在眼前浮现出壮阔的场景,是极好的句子。

如今,他望着天空,胸口仿佛被什么击中。

再回想起姐姐当时的神情,谢进隐隐约约,好似明白了什么。

谢璋让丫鬟拿着纸鸢,小跑过来。

谢进望着天空发呆。

“你的大鸟飞走了,怎么办?”见谢进神色有些异样,谢璋看不懂,便以为他是因为丢了纸鸢而难过,“你玩我那个吧?”

谢进回头,注视着谢璋。

“飞走了,很好。”

说着,趁谢璋不注意,揉了揉他的发顶。

谢璋来不及躲,瞬间板起了小脸,又是那副严肃的小大人模样。

谢进哈哈大笑。

没了纸鸢,谢进便到亭中休息,吃点心,看谢璋玩。

谢璋玩得不亦乐乎。他习惯了一个人玩,没人陪也不影响他的兴致。

谢璋从没放过纸鸢,觉得新奇,在花园中跑了许久,额头上见了汗,渐渐感到累了,这才停了下来。

他拿着纸鸢走进亭子,递向谢进:“给你,多谢十五叔。”

嫩白的小脸变得粉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谢进只觉得恒哥儿生得实在好看极了。

谢进:“十五叔送你了!”

谢璋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收下。

谢进:“恒哥儿。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可好?”

谢璋抱着纸鸢,小脑瓜不知想了什么,眼珠子一转,看着甚是机灵。

“好。”

谢进拿了一块点心,嚼着。

“那恒哥儿应该叫我什么呀?”

那声音软乎乎的:“十五叔。”

谢进心想,虽然恒哥儿看着冷淡,不好亲近的样子。

一开始似乎还有些讨厌他?

可相处下来,谢进觉得恒哥儿简直太可爱了。

他没有其他小孩那种胡搅蛮缠的习性,与他交流起来十分顺畅,就像与同龄人相处一般。

而且,获得恒哥儿的“心”,只需要一个纸鸢。

天色尚早,二人在亭中吃点心。

下人退到远处。

谢璋偷瞄了谢进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谢进挑了挑眉。

谢璋:“十五叔,你跟……”

谢进抓了一块点心,“嗯?”

谢璋犹豫着,长长的眼睫毛眨了眨,“就是……上回……”

谢进没明白他的意思,看着谢璋的小脸蛋,脑中的弦一动:“你是说姐——”

一顿,凑近谢璋,表情贼兮兮的,压低声音问道,“你是不是问上次我跟……翻墙那回?”

谢进看着恒哥儿别别扭扭的小表情,他就知道!

恒哥儿这么聪明,怎会不知自己的亲娘是谁?

别说二岁小孩了,就是谢进现在这个年纪,都还有些依赖娘亲呢。

恒哥儿被养在二伯母身边,虽说二伯母对他很好,但娘亲的位置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恒哥儿,定是很想要娘的。

谢璋大眼睛转向一旁,脸颊鼓起来。

谢进:“我的确跟你娘认识。”

“但这是秘密哦,恒哥儿万万不可告诉旁人,知道吗?”

谢璋鼓着脸望着一边,没回答。

谢进就晃了晃他的小身子。

许久,谢璋唔了一声。

谢进便在谢璋面前讲寻真的好话,比如“你可千万别怨你娘不养你,她都是有苦衷的”,又说“你娘其实很爱你,只是因为一些缘故没法亲自抚养你,天下间所有的娘,都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孩子”。

说到这里,谢璋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转过头,望向谢进:“……真的?”

“当然是真的!”谢进拍拍胸脯,“都是我娘跟我说的!”

“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会不疼、不爱呢!”

谢璋听得眼睛炯炯有神,满是憧憬。

另一边,寻真正在“指挥”月兰画画。

这两年,日子太无聊,寻真便开始发掘丫鬟们的天赋。

她发现月兰在绘画上很有天赋。随便说几句便能领会了,这让寻真感觉像是挖到了宝藏。

在古代,水墨画多以线条勾勒和墨色的浓淡变化来表现意境,而现代写实的画法,则更注重光影、色彩以及物体的体积感。

寻真讲得模模糊糊,月兰竟然也理解了,尝试了几次后,还真画出了寻真想要的立体感。

寻真让瑞宝去买颜料,有些像石青、石绿等矿物颜料,需要从矿石中提炼,十分珍贵。因是寻真说要用,瑞宝便将市面上能买到的颜色都买了来。

寻真给月兰,月兰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推辞,不敢接受。

寻真便劝,学好了画,就能帮她画一些图样,做衣裳用。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月兰一闲下来就在寻真耳边念叨谢漼。寻真也是想给她找点事做,免得整天听她“咱们爷”长“咱们爷”短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月兰画的是一片叶子,在光下,叶子的明暗层次分明,立体感十足。

寻真将这幅画拿给一旁闲聊的小丫鬟们看,获得一致好评。

月兰拿着画笔,脸微微泛红。

忽然想起一事:“姨娘,您去年让瑞宝去做的衣裳,都快半年了,想来绣娘也该绣好了,我一会

去催催吧?”

这么久了。

寻真想做件短袖,当睡衣穿,便让月兰画了设计图拿去制作,这里没有短袖印花的技术,便只能靠绣工。

绣三维的难度太大,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后来,瑞宝花了大价钱,请到京中最厉害的绣娘,对方答应试试看。

寻真没有限定时间,一直拖到现在。

她自己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寻真点点头:“好,你去问问瑞宝。”

谢漼下了值后,承安便问他要去哪儿。

谢漼脑海中瞬间浮现寻真酣睡时的面容,便道,“清挽院”。

承安吩咐永望去知会一声,让清挽院的下人们备好饭菜。

谢漼进了府门,抬脚往西行。

仲春时节,府中的春花争奇斗艳。

谢漼看着这些花,又想起那张粉面含羞的脸,身下便隐隐有了反应。

谢漼原本舒展的眉间,走着走着,凝了起来。

脚步一顿。

这不对。

谢漼素来自控有方。

若是一连几日都去真儿那处,耽于男女之欢,非但贻误公事,且有损体魄。

前日那夜,放纵自己,还能勉强说得过去,人非草木,需求积郁久了,一朝得释,便难免失控。

昨日他也去了,今日若再去,长此以往,恐陷溺难拔。

谢漼不禁想起了谢佑,他无度迷于女色,形神之衰,一望便可知。

谢漼自省。

方才未加思索,就决定去真儿那,自己竟已不知不觉被她左右若此。

这让谢漼心中一惊。

昨日休沐,已与她共度了一日。

整日厮混。

谢漼停下对承安说:“再派人去清挽院知会,我不去了。”

承安:“是。”

见谢漼凝神细思的模样,不由问道,“可要与姨娘说明缘由?”

谢漼:“便说我还有公事要处理。”

“是,”

承安一招手,让小厮前去传话。

而寻真得知谢漼反悔不来了,肩膀一下便松了。

月兰和引儿却颇为失望,嘴里嘟囔,说好要来的,怎又不来了。

寻真觉得不来好,来了,又得那个……

如今她已拒绝不了谢漼,自然是他来的次数越少越好。

夜色深了,寻真准备歇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摸黑去拿放在次间的凝星珠。

刚跨出卧房的门,突然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嘴唇,整个人被压在门沿上。

砰的一声,高大的身躯将她包裹了。

寻真惊恐地想要尖叫,却只发出一声闷哼。

那手掌温热、宽厚,散着淡淡香气。

第63章 第63章“沉溺”

“真儿莫怕。”

“是我。”

另一只手垫在她脑门前,以免她不慎撞上。他周身裹挟着屋外的凉气,丝丝缕缕沁入寻真体内。

幽微月光斜斜洒入,二人影子在地上交汇。

她寻着支撑。

抓住门上的棂条,指甲刮过门板。

身子向下滑去,谢漼探手一捞,将她抱起,往里去。

这次,谢漼没有点灯。

床帐内漆黑一片。

寻真飘飘荡荡,分不清今夕何夕。

短暂沉溺。

结束后,谢漼吻她汗涔涔的脸颊。

声音带着一丝哑,喉间溢出舒缓后的满足。

“明日是真儿的二十生辰。”

“我来陪真儿。”

寻真脑子混沌,隐约想着有话要问。

但因身体太累,只随意应了声,便沉沉睡去。

第二次就有了经验。

谢漼一走,寻真便赶去厨房,闭门,叫人不要来打扰。

喝完药,洗了碗,散了味道再出去处理药渣。

再躺回去,已没了睡意。

想起昨晚。

寻真是真的被谢漼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个高大黑影,还以为是杀手刺客之类的人,差点以为小命要交代了。

谢漼明明说不来,大晚上又来了。

后来连门都没进,就直接……

谢漼的需求这么强烈。

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天天吃药?

谢进今日会来给她送礼物,寻真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内,怕错过。

这次,顺便再拜托他,多买些药来。

谢漼告了半日假,进房时,瞧见谢璋正坐在案前,练大字。

两岁的孩童,小身子挺得笔直,全神贯注书写。

那握笔姿势是极标准的。

谢漼在门口瞧了好一会儿。谢璋发现旁边有人,脑袋转过来,大眼睛眨了眨,将毛笔搁下。

脸蛋圆润,下巴处不小心沾了一点墨。

乖乖巧巧地看向谢漼。

谢漼唤了一声,“恒哥儿。”

谢璋便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爹。”

谢漼将谢璋抱过来,用帕子擦谢璋下巴的墨点,动作轻柔。谢璋依在谢漼的怀里,仰着脑袋,眼睛乌溜溜,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漼。

谢漼擦净了,帕子放一旁。

仔细端详儿子的脸。

拇指轻轻擦过谢璋的脸颊,二伯说恒哥儿与自己像极了。

他却觉得,恒哥儿与真儿才是像极了。

“恒哥儿,可知自己的娘亲是谁?”

谢璋迟疑了下,小脑袋一点。

谢漼声音温柔,眼带笑意:“恒哥儿竟知道。”

指尖点了点谢璋的鼻尖。

若是别人,谢璋定是要躲开的。谢璋一直以来都不喜旁人触碰,但只有对爹是例外。谢璋很喜欢谢漼抱他,摸他的头。

谢璋:“在惠宁院时,听喜儿、巧儿说过。”

谢璋:“她们如何说的?”

谢璋记得她们说的所有话,至今还无法完全理解,只根据那两人脸上的表情,猜测那些话应是不太好的。

便说:“说她是柳氏……”

“你娘便姓柳。”

谢漼摸了摸谢璋的脑袋,“今日,我带你去见你娘。”

谢璋坐在谢漼腿上,攥着谢漼的衣服,紧了紧。

小脸不知怎的涌起热气,白里透粉。

谢漼:“恒哥儿,一会,你便……”

寻真用完午饭,在院子里踱步消食,然后在秋千上小坐片刻,便打算回屋。一会谢进要来。

刚转过身,便听到身后引儿激动的声音。

“姨娘!姨娘!”

“你快看!”

那声音激动的,仿佛瞧见了世间罕见的奇景。

月兰在前方,也转过头,眼睛睁大,看呆了。

寻真心想这是看到什么,这一个两个,都不淡定了。

寻真刚吃饱,有点困,脑子钝钝的,转过身去。

春日融融,风和日丽。

年轻男子穿了一身紫袍,单手抱着一个孩子,举步轻逸,似乘清风而来。

日光倾洒,日影斑驳地落在长袍上,袍上金线熠熠,随着他的步伐,流光溢彩。

男子朗目疏眉,风神秀彻。

他臂弯中的小孩似是缩水了好几倍的他。

两张美丽精致的脸,一大一小。

画一般的场景。

寻真傻眼。

谢漼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谢漼走近了。

寻真唤了声,“爷。”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谢漼怀中的谢璋,见他正盯着自己,那眼睛又大又圆,黑亮黑亮。看着就跟谢漼一样精。

寻真目光飞快地移开了。

心里只觉得尴尬极了。

谢漼怎么把这孩子带来了,难不成等会还得表演一番“母子情深”?

她不行啊。

进了里间,谢漼抱着谢璋上了塌,吩咐丫鬟们退下。

寻真早上在榻上看书,东西放的乱七八糟,还没来得及收拾。知道了谢漼的休息时间,寻真告诉了月兰。还跟她说,谢漼不来,每天收拾一遍就够了,不用时不时就来整理。

几上放着小零食,榻角也叠着好几本书,有些乱。

谢漼:“真儿今日可用了长寿面?”

寻真:“吃了。”

榻旁的扶手还搭着瑞宝刚送来的短袖。

他找的那绣娘果然是顶尖水平,竟然一比一照着图复制出来了。寻真刚才欣赏过,便随手放上去了。

谢璋小脑袋转来转去,很快便发现了那件短袖。

小手一伸,扯了过来。

谢漼低头看:“这是何物?”

寻真:“是

我做来睡觉时穿的。”

谢璋背靠着谢漼,两条短腿分开,小手捏着布料两端,展开。

短袖中央的三维图案出现在两人眼前。

谢漼在画道上造诣颇深,一眼便看出了这绣画中的精妙处。

“此绣法殊异寻常,别具妙韵,我从未见过。”

谢漼又看了眼,抬起头,望向寻真:“此图我先前见过,真儿有一布囊,囊上图案,似与此同。”

寻真便点了下头。

谢漼:“前次所见为平展之象,此次却是具形之体。想来,这般别具匠心的创制,定是真儿要求绣娘所为吧?”

寻真又点点头。

余光瞄到谢璋,见他眉头皱着,盯着那短袖上的插画。

谢漼:“真儿失忆后,多有奇思。”

谢漼看着那绣图,“穷形尽相,毫厘不爽,如临实景……若施于画艺,倒是全新之法。”

谢漼思索着,似在琢磨如何将这手法融入画技中。

寻真心想,谢漼脑子果然好用。

谢漼便问:“真儿应是拿了画让绣娘依样而绣,原画可让我一观?”

寻真应了一声,便去取画。

宣纸上,正是与短袖上一模一样的插画。

叮当猫头上顶着竹蜻蜓,飞在蓝天下,大笑着,十分自在的模样。

谢漼看得认真,似是在研究画法,寻真解释道:“是我口述,月兰照着我说的画下的。”

谢漼微微讶异,问道:“月兰所画?”

寻真道:“嗯!月兰在画上很有天分呢,我说什么,她都能很快就领会了。”

也正好,趁这时机跟谢漼坦白,省的月兰用点颜料就战战兢兢,怕谢漼知道了罚她。

“……总之,她真的很厉害,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出色的画手!”

谢漼的目光从画转移到寻真身上,盯了她片刻,把寻真弄得莫名,仔细回想是不是说错了话。

难道谢漼认为她不该把钱花到月兰身上?

但她又隐隐觉得谢漼不是会这样想的人。

谢漼唤了月兰进来。

月兰进来后,看到那画,一瞬便明白,哆哆嗦嗦,垂下头,还以为主子要怪罪。

寻真也担忧地看着谢漼。

谢漼瞥了眼寻真,问了几个画上的细节。

神色平静,语气平和,并无发怒的迹象。

月兰稳下心,一一答了。

谢漼问完,让月兰退下,看向寻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

“真儿竟以为,我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月兰于画颇具天赋,这很好。她是你的人,你若有意栽培,尽可继续,我自然没有异议。”

“真儿。莫非以为,我会怪罪你不成?”

寻真尴尬一笑。

他眼睛真利。

好像被他看一眼,自己的心思就被猜透了。

寻真心想,还得练,总有一天能练成谢漼这副“面瘫”脸的。

不过,谢漼赏识有才能之人,不论男女。

这一点,倒是值得肯定。

聊完画。

谢漼想起正事。

寻真见小孩攥着短袖,便想拿回。

走到谢漼面前,扯了扯短袖,“那个……这个给我吧?”

没想到,小孩攥得极紧,不肯松手,盯着那画,指节都泛白了。

听到她声音,小孩抬起头来。

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她。

似乎在仔细观察。

这小孩。

怎么一直这样盯着她看。

到底在看什么?

谢漼拍了拍谢璋的头顶,轻声道:“恒哥儿,松手。”

谢璋便松手了。

寻真从谢璋手中拿过衣服,转身往里,将短袖放入衣柜。

谢漼看着寻真离去的背影,对谢璋说:“恒哥儿,来时我与你说的,可还记得?”

小男孩直着背,头一回,没有答谢漼的话。

谢漼低头看去。

见谢璋紧抿着唇,眉心锁着,望着寻真离去的方向,似是很不开心的模样。

“……恒哥儿?”谢漼摸了摸谢璋的脸。

谢璋依旧没有作答。

寻真回来,看着榻上那对父子。

还是觉得尴尬。

应付谢漼已经够累了,再加一个缩小版谢漼。

虽然谢璋不是熊孩子那种类型。

但她总感觉,这小孩怪怪的。

寻真对上谢璋的目光。

算了,就当是亲戚家的小孩,反正今天来过就走,不用天天相处。

于是,她出去叫月兰,让她把新做的牛乳糖和牛肉糖拿来,打算招待这小孩。

又想起上次说的,跳棋适合小孩玩,让引儿找出来。

回来后,重新在谢漼对面坐下。

谢漼拍了拍谢璋的脑袋,示意。

寻真就见那小孩目光锁住了自己,开口了。

“我听旁人说。”

第64章 第64章“主动”

“你是爹从栖霞阁赎回来的。”

“是千人——”

啪的一声。

室内骤然一静。

谢璋还没说完,便被谢漼阻止。

这一瞬发生的很快。

听那声响,谢漼用力应是不大,可小孩肌肤娇嫩,须臾间,谢璋嘴边泛起一圈淡淡的红痕。

小孩瞪大了双眼。

自他有记忆起,从未被这般对待过。

大眼睛里闪过无措、难以置信,还有隐隐的不服。

这时,月兰和引儿踏入屋内,一人端着两罐糖果,一人捧着棋盘和棋子。

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气氛不太对劲,便都没出声,将手中物什轻轻放在几上,退下了。

谢璋口齿清晰,吐字精准。

寻真大概能猜出他后面的话。

谢漼低头看,见谢璋紧咬着下唇,眼神中满是倔强。

“恒哥儿,那些话,是谁教唆你说的?”

谢漼语气看似平静,甚至未展露半分怒意。

可眼中却透着丝丝寒意。

这种态度,是真生气了。

寻真光看着,就觉得吓人,更别说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孩了。

虽谢璋平日里瞧着老成,可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又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方才还温柔抱着他的谢漼,此刻完全变了,浑身散着冷意。

谢璋揪着自己的手指,瘪起嘴。

谢璋又看了眼寻真,目光收回来时,扫过几上的两个糖果罐和棋盘。

他抿唇,嘴紧紧闭着,倔着不肯说。

谢璋不肯开口,谢漼便不再追问,转而望向寻真。

“是我之过。”

“这两年我在外任职,无暇顾及家中,恒哥儿竟被养成这等顽劣模样。真儿莫恼。”

于是向外唤了声,命人将谢璋抱走。

月兰听了这吩咐,一怔,心中纳闷,好端端的,怎要将恒哥儿抱回去。

方才姨娘还特意让她拿了糖果给恒哥儿吃呢。

月兰一瞅,那糖罐子都没打开。

室内气氛沉重,她只应了一声,上前去抱谢璋。

岂料,谢璋一被抱起,便使劲扭动身子,奋力挣扎起来,接连几脚都踢中月兰的手。

寻真看到,忍不住说:“他好像认生,要不还是叫他相熟的人来抱他回去吧。”

谢璋便吩咐月兰,让她去二爷院里传话。

谢璋被放下后,谢漼没有把他抱起来。

谢璋像被罚站了似的,双手放在身前,立在原地,眼睛低垂,望着地面。

今日他还穿了身新衣服,布料用的是蜀地特有的红锦,绣着瑞兽图案,小肚子圆滚滚,瞧着十分喜庆。

谢漼没有管他,将几上的棋盘摆开,把一罐棋子放到寻真面前。

“真儿放心,如今我回来了。”

“便不会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带坏了恒哥儿。”

“往后,恒哥儿由我亲自教养。”

“过些时日,我将恒哥儿接到我居处,真儿便能时常——”

听到这,寻真连忙打断了:“爷,我与恒哥儿母子缘分淡薄。”

“日后,没什么必要,就还是……”

“尽量不见了吧?”

谢漼闻言一怔,凝视了寻真片刻,她脸上并无半分不舍,甚至,提及恒哥儿,眉眼间也无波动,似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没有任何情感涌动。

念及她失忆,倒也情有可原。只是——

谢漼转头看谢璋。

听了这话,谢璋此时已抬起了头,目光投向寻真的方向。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谢漼思索片刻,还是道:“真儿也莫要这般仓促做了决定。”

“恒哥儿年纪尚小,心智未全,许多事理都不懂。”

“需得我们为人父母的,言传身教,悉心教导,引他走向正途。”

“也要给

他些时间。”

谢漼这么说,寻真就哦了一声。

碧珠来了,瞧见谢璋眼眶含泪,心中一惊。她自伺候恒哥儿以来,可从未见过他落泪。

蹲下来,小声询问:“恒哥儿,奴婢抱你回去?”

谢璋往榻上看了一眼,见那两人都没看自己一眼,终究还小,没忍住,小胸膛抽噎了一下。

寻真听到声音,转头,看到谢璋的大眼睛含着泪,委屈巴巴的。

想到谢漼刚才打的那一下。

应是把他打痛了吧?

谢璋离开后,室内的气氛仍有些沉重。

谢漼摆弄着棋盘:“莫要让那小子坏了真儿今日生辰的好兴致。”

“真儿都忘了。就当我,未将恒哥儿带来过吧?”

寻真:“嗯。”

谢璋叫丫鬟将自己放下。

迎着风,快步走在回廊中,方才外泄的情绪已被他收拢起来。

拐过弯,碰上一人。

那人手里举着只纸鸢,见到谢璋,惊喜喊道:“恒哥儿!我正要去寻你呢!”

然后将手中的纸鸢展示给谢璋看:“你看这回我做的,是不是比上两个要好很多?”

谢进弯下身,看到谢璋眼睛湿湿的,眼睫毛几绺几绺地黏在一起,脸上还有泪痕,像是哭过了。

“恒哥儿,你怎了?”

谢璋却瞪着他,像头发怒的小兽,伸出手,猛地冲上前,撞向谢进。

谢进一时防备不及,仰倒在地。

谢璋跑远了,丫鬟忙追上去。

谢进瞧着那两人的背影,也没生气,摸了下被谢璋撞到的下巴。

恒哥儿这是怎了?

是谁欺负他了,还是惹他不高兴了?

谢进又摸了摸腰间的锦袋,本想给恒哥儿送了纸鸢再去找姐姐。

恒哥儿现在心情不好,还是改天再去找他吧,

先去给姐姐送礼物。

月兰将一长形锦盒呈上。

谢漼拿在手中,摸着盒上的纹路。

“真儿,可还记得,去岁仲冬,我曾寄信与你,信中提及,我得一珍宝,归时便赠予你。”

寻真点头。

“真儿,来。”

谢漼一手拿着锦盒,另一手牵了寻真,朝里屋走去。

寻真的心思全不在那礼物上,进了卧房后,愈发紧张,瞄了眼后面的小窗。

等会谢进敲窗,被谢漼听到怎么办?

谢漼察觉到她掌心湿润,回身一看,见她神情不自然,似在极力掩饰着什么。谢漼搂过她,亦感受到她背部紧绷的肌肉。

谢漼没往别处想:“真儿,是还在为恒哥儿的事生气?”

寻真:“……嗯?”

谢漼抚了抚她的肩,让她在妆台前坐下。

铜镜前,映出寻真略显模糊的面容。

谢漼:“此镜粗陋,明日,我令人送更好的来。”

说着,他将寻真头上的朱钗取下。

揭开锦盒,中央躺着一支簪子。

簪子以赤金为骨,簪首处,美玉环绕簇拥,颗颗莹润剔透。玉中央,嵌着一颗红色宝石,折射出五彩华光,瑰丽非常。

“此簪名为‘流霞’。”

“出自陇州名匠之手,历时百日而成。”

“遇烈火不化,可比昆山神玉,坚不可摧。”

谢漼拿了簪子,缓缓插在寻真头顶。

寻真一时被这簪子的光华所吸引,抬手摸了摸簪子上的宝石。

谢漼:“真儿可喜欢?”

寻真正要回答,身后传来敲窗声。

“笃、笃、笃。”

“笃笃。”

前三声间隔时间长,后两声短。

是谢进来了。

谢进敲击的声音不响,因寻真极为熟悉,故而一听到声音便察觉了。

寻真脑中的弦绷紧了。

谢进一般敲一遍之后,会等一会,再继续敲。

镜子里也印出谢漼的脸。

镜子不清晰,看不清谢漼脸上的表情。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见。

寻真心跳加快了。

脑子思绪纷乱。正如谢漼自己所说,他绝非不通情理之人。寻常人难以理解、无法接纳的事,谢漼都能包容。

没寻真一开始想得那么封建。

要是跟谢漼坦白,她与谢进不过是以朋友之谊,在私下里往来交流。

好好解释清楚了,他并非不能谅解。

只是如今,情况太复杂了,她已经叫谢进帮她买避孕药了,就……不能被发现。

寻真久久未答,谢漼便问:“真儿,可是不合你意?”

当下一声敲击响起。

寻真站起来,转过身。

谢漼便看到她绽出如花笑靥。

对他道:“不,我喜欢。”

“喜欢极了。”

谢漼便也笑了:“喜欢就好。”

寻真握住谢漼的手:“爷,方才我将棋拿出来了。”

“你陪我下几局,可好?”

纤细柔软的手主动握上来了。

谢漼的心好似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下一秒,谢漼手指一挪,与她十指紧扣。

桃花眼凝视着她,温柔似水,道:“好。”

谢漼五指紧紧握了握,那力道仿佛顺着掌心,迅速蔓延开了。

谢漼牵着她往外面走。

跨出去时,头略略一偏,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后面那扇小窗。

到次间,谢漼抱着寻真上了塌。

寻真后背贴着谢漼。谢漼年轻体热,热气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的手也不规矩,放在她腰间,细细摩挲着。

寻真后背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虽然寻真现在已不怎么抗拒谢漼的触碰了,但她怕谢漼不顾场合就……时间隔得越久,药的效果就越差。还是最好晚上干那事吧!

寻真:“爷……这样,我们还怎么下棋?”

谢漼:“无妨,我来下对面那一方。”

寻真:“……好。”

寻真心思不在棋上,下着下着,只觉得身后的气息越来越热。

谢漼越靠越近。

耳垂一湿,被含住了。

寻真捏着棋子,手一紧。

谢漼将她身子抬起来了。

第65章 第65章“心颤”

棋盘被扫乱,棋子颗颗滚落,坠于榻上、地上,铮铮然作响。

寻真抓住案沿,用力到手背青筋隐现。

许久,谢漼圈着她,像抱着孩子一样的姿势。寻真靠在他身上,手脚都使不出劲来,半阖着眼,缓缓喘息着,沉浸在余韵里。

谢漼最喜此时的她,身子完全软了,完全依赖、放松地躺在他怀里,不再有任何抗拒。

大掌无意识地摩挲着寻真的小腹,不知想了什么。

“真儿。”

“……嗯?”

“真儿,若这回你有……”话至一半,却又顿住。

寻真莫名。

谢漼抚着她的脸,心想,今日是她生辰,方才恒哥儿已惹了她不快,还是改日再提。

便道:“无事。”

待寻真缓过来,谢漼便唤了下人进来收拾,看到丫鬟们捧着沾了污秽的软垫,寻真红着脸,跑进浴房,没想到谢漼也跟进来了。

寻真惊讶,往后退。

“真儿在惧什么?”

寻真垂眼,不敢直视谢漼。

“爷,我要沐浴了……”

谢漼轻叹:“真儿已与我共赴云雨多次,怎还如此羞怯?”

寻真垂首不语,视野中,谢漼步步逼近,她不断后退,直至被抵到墙边,腿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坐矮塌上。

谢漼看着矮塌,想起那日她中了催情香,赤身躺在这矮塌上,那时她难受,便不停挨蹭着榻上的毡布,以缓解身体燥热。

那时,他亦忍得辛苦。

谢漼曾看过几本房中书、秘戏图,书中所载欢好之姿,花样百出……那晚在门前,还有方才在榻上,他已试了两种,终于懂书中所言妙处,唯有亲历方能领会。

只真儿太过羞涩,若是欺得狠了,怕是泪水涟涟,哀泣不止。

第一晚,谢漼随心而为,肆意了一回。那时,见她落泪哀求,心中渴求竟被无端放大数倍,到后来,便无法自控了……

因而往后几日,谢漼都刻意收着自己。

谢漼也坐下,一手圈着她,一手伸向她腰间,解系带。

寻真握住了谢漼的手。

“爷,要不……还是晚上?”

谢漼便收回了手,被她拒了,也没恼,毕竟方才已疏解了一回。

床榻上,真儿都不敢睁眼看他,若是换了别的更加出格的,还不知要羞成什么模样。

谢漼虽很想看那样的她,还是按捺住了。

再过些日子,等她完全适应,想来便会应允了。

谢漼暗示般道:“真儿应如何唤我?”

谢漼的进攻性太强。

寻真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他了。

一步步紧逼、压迫,让对方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从而让人臣服,任他掌控。

精神一旦松懈,便会堕入到这噬人心骨的“温柔”中。

寻真低着头,轻轻地、柔柔地唤了一声:“夫君。”

谢漼听着,心间蓦地颤了一下,看着她的发顶,缓缓道:“真儿以后便这么唤我,莫要再改口了。”

寻真应了一声。

谢漼摸了下她的头,出去了。

两人沐浴后,次间榻上已清理干净,焕然一新。

寻真现在已经不能直视这盘跳棋,把它放到一边。

两人面对面坐着。

谢漼旋开了糖罐,拿出几颗,见这包装换了,便问:“糖纸为何换了?”

寻真便有些不好意思。

太奢侈了,虽然谢漼很有钱,但寻真既然已知道了砑花笺的价格,就无法心安理得地挥霍。

寻真:“我才知道,砑花笺是文人雅士用来写书信、作诗词的。”

“我竟将它用来包糖,太浪费了。”

谢漼却不认同:“此纸,用以修书、赋诗词,亦或为糖之封裹,并无差别。”

“物既出于世,本为人所用,而非将人困于条条框框,为人束缚。”

“但能博真儿欢心,便是有用、有价值的。”

寻真没想到谢漼会说出这一番话,一时愣怔。

寻真跟谢漼的想法一样,若用的是她自己的钱,也就不在乎了。

谢漼继续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真儿可知出自哪里?”

寻真:“《老子》。”

谢漼点头:“树因材质粗劣被视为无用,却因此免遭砍伐,得以自由生长,此乃‘无用之用’。”

“看似无用,却有大用。”

“人当内心不为物欲所染,方能洞察外物,善加运用,不为其所拘。”

谢漼突然感慨起来。

“此事说来容易,做来却很难。”

“人生在世,怎可能完全不被外物所染?”

寻真看着他,突然觉得谢漼老了十岁。

他才二十一,怎么说话一副老相。

谢漼看向寻真,眼神带着笑意:“真儿的名字便蕴含此理了。”

寻真不明。

谢漼:“不以物累,守心向真。”

“寻真既叫此名,便更应如此。”

“砑花笺不过是小钱,不及真儿开心重要。”

“真儿已为我妇,此生都不必再为银钱所忧。”

“我账上充裕,真儿想要什么,无需顾虑,直接买便是。”

寻真:“……好。”

谢进敲了两遍,没等到人,便知有变故,翻墙走了。

翌日,寻真睡过头了,手忙脚乱起床,喝完药,跑到房后埋药渣时,谢进正好翻墙进来。

谢进跑过来,也不嫌手脏,帮她一起埋土。

“姐姐,你在种什么?”

寻真已把最新一批白菜都收割了,田中空空。

寻真将土拍实了:“我在埋药渣呢。”

谢进明白了:“……哦。”

寻真:“昨天没等太久吧?”

埋完药渣,两人在角落里说话。

寻真站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外面,若有人过来,便能示意谢进离开。

谢进拍拍手上的土:“没,我敲了两遍,不见姐姐来,知有变故。便直接走了。”

“昨日,五兄可是来了?”

寻真:“嗯。”

谢进:“我昨日便猜,五兄定是为了陪姐姐过生辰,特意告了假。”

谢进赤诚,由衷为寻真感到高兴。

“姐姐昨日,可过得开心?”

寻真唔了声,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谢进突然想起:“差点忘了。”

解开腰间锦袋,递给寻真。

“这是我为姐姐备的生辰礼。”

寻真收下,认真道谢:“谢谢。”

谢进:“只是可惜,昨日未能亲口跟姐姐说生辰祝词。”

寻真:“没关系,你能记着,我就很开心了。”

谢进见她拿着自己的礼物,有些羞赧:“礼物粗陋,还望姐姐莫要嫌弃……实是我想不出送什么,便自己动手……”说着欲伸手挠挠脑袋,又想到手上又泥,便放下了。

寻真惊讶:“你自己做的?”

谢进点头:“嗯,我猜那飞竹定是姐姐亲手做的,便想自己也做一个,回赠姐姐。”

“思来想去,便……”

见寻真要打开看,忙道:“姐姐还是稍后再打开看吧……”

寻真笑:“哦,好。”

谢进:“还不知,昨日是姐姐几岁生辰?”

寻真:“二十。”

谢进自言自语般道:“与我差了七岁呢……”

旋即笑着,露出一排牙齿:“虽迟了,还是要祝姐姐——”

“生辰喜乐,身康体健,岁岁皆如意,年年皆欢畅。还有……”

“祝姐姐,所求皆如愿,所盼皆得偿。”

寻真一怔:“谢谢。”

寻真又道:“对了阿进,你能不能再帮我买些药来?”

谢进:“还是上次那药么?姐姐竟这么快便吃完了?”

“吃了三包了……”跟谢进说这个不合适,寻真一顿,“就是买些先备着。”

谢进不通男女之事,也想不到喝药的次数会与什么行为有关,只记起郎中所言,不禁担忧:“姐姐,郎中说了,此药性寒,食多了伤身,于子嗣有损。”

寻真:“好,我知道了”

谢进:“……姐姐这回要多少?”

寻真:“十包吧。”

谢进点头:“那这回,我还是将药放那狗窦中,便不敲窗了……约莫一个时辰后送到。”

寻真:“好。”

寻真进屋取了钱给谢进。

用谢漼的钱买这药,虽有些心虚,但也没办法。

她绝不能活成梦中那个样子。

谢进离开这里后,拿着纸鸢去寻谢璋。

谢璋见到谢进,神色立刻不自在起来,小小身子立在谢进面前,眼神游移不定。

谢进主动开口:“昨日,可是有人欺负了恒哥儿?”

谢璋瞧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头。

别别扭扭的,没回答。

谢进:“我是来给恒哥儿送纸鸢的,没别的事……既然恒哥儿不想理我,那我便走了。”

谢进转身,谢璋忙叫住了:“等等。”

“昨日你……疼不疼?”

谢璋如今知晓“疼”是什么滋味了,昨日被爹打的那一下,便叫做疼了。

谢进:“有点疼。”

谢璋攥着手,瞅了瞅谢进,十分心虚的样子,张了张口,似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说什么。

谢进:“恒哥儿将我弄疼了,理应向我道歉。”

谢璋便问:“该如何道歉?”

谢进:“说声对不起就好啦。”

谢璋:“对不起。”

谢进:“好,我原谅恒哥儿了。”

谢进心想,恒哥儿还是乖孩子。

谢璋迟疑着,问他:“若我说错了话,也只需说声对

不起就可以了吗?”

听谢璋这么说,谢进脑子突然灵光了,昨日恒哥儿哭了,莫不是被长辈批评了?

便问:“恒哥儿可是昨日说了什么,被长辈斥责了?”

谢璋想起昨日,脸涨红了,眼眶也微微湿了。

谢璋自尊心很强:“……没有。”

谢进便道:“那要看恒哥儿说的是什么话,若是严重得无法挽回,便是覆水难收,一句对不住怎够?”

谢进见恒哥儿的眼睛暗了下来,忙蹲下来,道:“恒哥儿,我瞎说的,你这般小,便是说错话,也无妨的。不是有个词叫童言无忌么,大人不会怪你这个才二岁的小孩的。”

谢璋眨着大眼睛:“真的吗?”

谢进:“十五叔说的话,准没错!”

谢璋听了这话,撅了撅唇,似是不信。

五日后。

谢漼已与谢二爷说好,日后便由他自己教养谢璋。下了值便去接谢璋。

二夫人养了谢璋一年多,十分不舍,让丫鬟们打包了许多物什,送去静远居。

谢璋小大人似的,指挥丫鬟们装东西。

谢漼来时,谢璋余光瞄到了,但想起那日被打了嘴巴,心里还记着呢,不知该怎么面对,便背对着谢漼。

谢璋小手指过去:“……还有那两只纸鸢。”

丫鬟应了一声,将架子上的两只纸鸢,放进匣子里。

谢漼眼神扫去。

第66章 第66章“激灵”

东西装完,谢璋回头看了谢漼一眼,眼神小心翼翼。

谢漼神色淡淡:“既已收拾好了,便走吧。”

下人们抬着谢璋的东西陆续离开。谢璋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身看向后面的丫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