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一团”
小男孩依着墙站,小小的一团,眼神冰凉。
寻真转过身,跟谢璋的目光对上了。
两丫鬟的声音从谢璋身后的方向传来。
这两个丫鬟是二夫人院里新拨来照料谢璋的丫鬟,这俩人本是带着谢璋在花园中玩耍,稍一疏忽,谢璋便没了踪影。
二人方才折返寻找,却一无所获。
这里可是关着个疯女人呐!若是恒哥儿真不小心跑到这处,被吓到,她们可担待不起。
虽然心中怕极了,这两个丫鬟还是回来了。
“恒哥儿!恒哥儿!”
“恒哥儿,你在哪儿呢!快应奴婢一声!”
寻真被谢璋盯得,心里毛毛的。
谢璋跟谢漼不愧是父子俩。
这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寻真刚想着,这小孩只能让谢进帮忙送回去,她应该不好出面。
正要跟谢进说,便听到丫鬟的声音。
寻真拍了拍谢进的肩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阿进,我们从后面溜。”
说完寻真便跑了。
谢进哦了一声
,看了眼谢璋,也跑了。
碧玉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小跑上前,蹲下身子,和声问道:“恒哥儿,你怎的在此处站着?在看什么呢?”说着,回头顺着谢璋的目光瞧去。
翠芽:“是啊,恒哥儿……这地方可来不得。”
她将谢璋轻轻抱起,“恒哥儿,咱们回吧。”
这两丫鬟可不像惠宁院的,将谢璋看作痴傻孩童。
她们都知道,恒哥儿是极聪慧的。因而平日私下也十分尊重他的意愿,从不会将他当作普通孩童对待。
谢璋:“把我放下。”
翠芽一听这话,立马照做。
“恒哥儿是想自己走吗?”
谢璋嗯了一声,小脑袋上下一伏。
虽然恒哥儿表面上总是冷冷清清,实则乖巧得很。
除了爱四处跑动,在其他方面,从不会给丫鬟们添乱。
就拿喂食来说,别的孩童往往得哄上好一阵,才肯吃上一口,可恒哥儿不同,只要告知他该用膳了,他便会乖乖端正坐好,还不喜欢别人喂,自己手持饭匙,用得极为熟练,饭菜也不会洒落,吃相文雅。
丫鬟们都打心底里喜爱恒哥儿。
恒哥儿长得好看,还这么乖。
时间飞逝,又是大半年过去。
谢漼离开整整两年了。
这大半年,寻真偶尔会去找容楣,闲暇时,还会帮着开垦容楣院子里的地,种上些蔬菜,也好让容楣有个事儿做,排解寂寞。
十一月初,寻真收到了谢漼的信。
信中写:
【计明年仲春,吾便可归。
别来二载,久未睹卿容,不知卿如今是何模样?
展卿来书,见卿学识精进,书法亦大有长进,吾心甚慰。
若行程顺遂,便能于卿生辰之际赶回,与卿共度良辰。
吾在陇州,幸得一珍宝,归时赠卿,以贺卿二十芳辰。】
生辰。
提到这个,寻真不禁感叹,真是巧了。
寻真都忍不住怀疑。
难不成这时代的这具身体,是她的前世?
因为她的农历生日,正好是二月十八。
跟原身一样。
这一年除夕,谢进来给寻真送糖葫芦。
谢进站在小窗前。
他个头又蹿高了不少。正值发育期,身形如雨后春笋般节节拔高,已经脱了男孩的稚气,有了几分少年的英气。
如今个头已经跟寻真差不多了。
寻真在里面啃糖葫芦。
谢进有些犹豫地唤了她一声:“……姐姐。”
寻真:“怎么了?”
谢进:“下个月,我的生辰宴。姐姐要不要来?”
谢进的生辰,在一月末。
毕竟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谢进每年的生辰宴都大办特办,敲锣打鼓,要热闹整整一天。寻真想不知道也难。
但寻真从不在受邀名单里。
寻真:“我怎么去?”
谢进:“姐姐若想来,我自有办法!若姐姐不愿,便算了……姐姐你想来么?”
谢进仰着头看她,那双眼睛水润润,小狗似的。
寻真:“可以呀。”
其实,刚到这儿的时候,寻真像鸵鸟一样,只想窝在这小院子里,与世隔绝。谁都别管她才好。
现在被关了两年,寻真已经彻底理解了容楣的行为艺术。
真的会憋疯的!
能看看热闹,也好。
“但是你有什么办法?”
谢进开心地蹦了一下:“姐姐只管等着,我自有妙计!”
谢进转身要走,迈开腿,又缩了回来,犹犹豫豫地看了寻真一眼。
寻真:“又怎了?”
谢进:“姐姐……”
“会给我备生辰礼么?”
寻真一愣,点点头,笑道:“你想要什么?”
谢进:“哪有直接问人想要什么的,那样惊喜都没了……自然是,得姐姐自个想。”
他又补充,“姐姐送我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寻真:“好。”
谢进:“哦,还有,姐姐的生辰是何时?到时,我也要给姐姐送礼。”
寻真想起谢漼的信。
谢漼说那个时候他快回了。
寻真:“阿进,明年三月,你……五兄便要回了。到时,你再来我这儿,可能就不方便了……”
谢进一怔,“五兄回来,我便不能来找姐姐了么?”
其实谢进明白缘由,但心底还是涩涩的,有点难受。
寻真:“他时常会来我这儿。”
谢进低下头,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五兄白日要当值,那我以后白日来找姐姐,成不成?”
谢进眼睛亮亮的,寻真实在不忍心拒绝。
是她来这儿交的第一个朋友啊。
“那好,那等他回来,我找机会问他修沐的日子,到时候,我们便换成白日见。”
谢进:“嗯!”
寻真吃着糖葫芦,看着谢进离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来,不小心踩坏了她的菜,以后每次都会小心翼翼地绕着走。
是很好的孩子啊。
谢进走到墙边,又跑回来,“对了,姐姐还没告诉我,你生辰究竟是何时呢?”
寻真:“二月十八。”
谢进念了一遍:“我记住了!”
几日后,寻真果然收到了谢进生辰宴的邀请函。
邀请函用的是上等的宣纸,边缘处绘着卷云纹,以朱红色丝线装订。
函面上,用小楷写着宴会的时间、地点:“于一月二十九日,巳时,在府中正厅设宴,恭请大驾”。
落款处盖着谢府的朱红印章。
引儿打听消息很有一手。
她从别院的丫鬟那儿听说,以往谢进的生辰宴虽办得盛大,但各房妾室基本不在邀请之列。这次是谢进在老夫人跟前撒娇,说想多收些生辰礼物,多听些祝福,老夫人便把府中算个主子的都请上了。当然,容楣除外。
邀请函上的日期,是一月二十九。
时不时就听这谢府敲锣打鼓的,这次终于能参加宴会了。
寻真还有些小期待。
至于礼物。
谢进这样的贵族公子哥,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送些寻常珍宝固然不会出错,却没什么新意。谢进说送什么他都喜欢,可寻真还是想送个特别的。
谢进才十三岁,在古人眼里,算是半个大人了。
寻真眼里,就是个刚上初中的小朋友。
得送个适合小朋友的礼物才行。
寻真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很快有了想法。
生辰宴当日。
宴会场地设在府邸正厅,十分气派。厅内四周悬挂着绸缎,角落摆放牡丹,花团锦簇,花香弥漫在空气中。
寻真的席位被安排在最边上,她观察了一下,这一桌坐的似乎都是妾室。
刚一入场,便有丫鬟上前收礼。
月兰将小匣子递过去,丫鬟便送过来一个锦袋,作为回礼。
寻真落座,静等开席。
四处望望,其实跟现代差不多,只不过古代的礼节更为繁杂。
四周站着不少丫鬟,时刻待命,以便随时为主子们添茶倒水、调整餐具、清理桌面。
隔壁的小姑娘,寻真瞅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神中透着几分怯意,似乎是极少参加这种宴会,举手投足间都小心翼翼,只夹取面前的菜肴,也很少使唤丫鬟服侍。
寻真就自在多了,又不是没吃过席!
这一桌姑娘们都不讲话,寻真有些无聊,侧过头,与隔壁小姑娘搭话。
“……嗨?”
小姑娘闻言,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会有人主动与她交谈。她转过头,将筷子放下了。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如果要说话,就要把筷子放下。
寻真也放下筷子。
跟小姑娘小声交谈起来。
寻真问:“你是哪个院里的?”
她思索片刻,像是初来乍到,还不太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是……四爷院子里的。”
四爷?
寻真愣了愣,那不就是……
小姑娘很有社交礼仪,不叫话落下。
反问道:“你呢?”
寻真就有些尴尬了。
看着眼前的未成年少女,三观已经碎裂了一地。
“我是五公子院子里的。”
因谢漼在府中实在特殊,若是别的排行,怕是一时半会想不到是哪位公子,但提到“五”,便都知道了。
小姑娘虽来府不久,但谢漼的事迹在京都谁人不知,她一听,哦了一声。
“原来你就是……”
她眼神惊讶。
像是看到传闻中的人,不太符合自己想象的样子。
第52章 第52章“专宠”
谢漼他
爹,挺没存在感的。迄今为止,寻真都没见过。
听月兰说,谢漼他爹整日都不在府上。
寻真心想,应该是那种整日花天酒地、四处游玩的纨绔?
除了生出个谢漼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就没别的作用了。
寻真看着未成年少女,愈发觉得自己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她向前凑近,轻声问道:“这一桌,不会都是你们院子里的人吧?”
看着都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五岁。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今日只我一人出来,姐姐妹妹们都还留在院子里呢。”
寻真:姐姐妹妹们……
寻真:“你有几个姐姐妹妹?”
小姑娘掰着指头数了一会儿:“我也才来呢,不太清楚。”
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望向寻真,“我有一事,心中实在好奇,不知能否相问?”
寻真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问吧。”
“我听闻,五公子只纳了你一人,后院连个丫头都没有,是真的吗?”
这里的丫头,便指的是通房丫鬟了。
寻真沉默了会儿,点了点头。
小姑娘羡慕的目光投了过来。
寻真:没法聊了……
午后设有节目表演,舞台搭建在谢府主花园中央的楼阁上,观看区域在草坪。
正中央最好的位置,自然是留给老夫人与寿星谢进的,瞧那座椅,看着就极为舒适,一旁的案上还摆满了点心。
寻真的位置在右侧最边上,桌上仅有一盘瓜子、一盘花生,还有一壶茶水。
好在寻真早有准备,叫月兰和引儿带了不少小零食。
寻真朝谢进那边望去时,目光掠过谢璋,微微一顿。
二夫人坐在老夫人身旁,怀中抱着谢璋。
谢璋背对着舞台,脑袋搁在二夫人的肩膀上,向后张望着,恰好与寻真目光撞上。
大眼睛注视着寻真,一眨不眨。
寻真拿着瓜子的手停了下来,与他目光交汇一瞬,便迅速移开。
台上纱帘缓缓掀开,乐手舞女鱼贯出场,古琴音悠悠传来。
寻真见谢进站起身来。
隐隐约约听见老夫人的声音,似乎在问他上哪儿去,谢进弯腰附耳说了几句,便飞快跑开了。
老夫人满脸笑,看着谢进跑远的背影,对一旁的大夫人说道:“再过两年,这孩子便该娶媳妇了,怎的还跟个猴儿似的坐不住。”
大夫人笑道:“这小子,说他也无用。等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想来就该稳重些了!”
老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缝。
先前在席上坐在寻真旁边的小姑娘名叫念芙,二人互通了姓名。现在也坐寻真旁边。
歌舞表演结束,接下来便是百戏杂耍、戏班子登台献艺。
寻真分给念芙几颗糖,目光便投向舞台。
念芙拿着她给的糖,正要打开包装,手指触碰到糖纸纹路,愣住了,喃喃:“这是砑花笺么……”
寻真闻言转头,捏着瓜子,点头:“嗯。”
念芙:“你竟拿它来包糖……”
寻真:“这纸很贵?”
“我家老爷……”念芙突然停住。
念芙的旧主是个商人,专营那些文人雅士所用的纸张文具之类的物件。
半月前,在一场晚宴上,被谢佑用一幅古画换了来。如今已是谢府的人,便不好再称旧主为老爷。
念芙直接说道:“我只是知晓,这砑花笺,小小一张,在市面上便要卖上五百文呢!”
念芙心想,看来府中传言果然不假,五公子当真是极为宠爱他这唯一的妾室。
念芙想起,从前在那商贾身边伺候时,有婢女不小心打翻茶水,弄湿一张砑花笺,便是要脱光了衣服打的。
她那前主手段太过狠辣,天天打骂不断,起初被画换到这谢府时,念芙心里还惶恐不安,来了才发现,这里的日子与从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谢府,不会挨打,只需将四爷伺候好了,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只是姐姐妹妹多了些,得想法子争宠。
念芙已十分感恩,觉得自己像是白白捡到了这神仙般的日子。
可她实在没想到,竟有人做妾能做到这般地步。
柳氏是如何做到的?
五百文一张的砑花笺,竟如同哄孩童一般,拿来给她包了糖果。
五公子,专宠她一个。
这纸居然这么贵。
寻真看到念芙一脸三观被震碎的表情。
心想,以后还是不用这纸包糖了。
过了许久,念芙凑了过来,声音极轻地问:“柳姐姐,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寻真偏头,看了眼她的表情,难以启齿的样子。
寻真:“你问吧。”
念芙咬了咬唇,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柳姐姐,我就想问问,你是如何……”
“……将五公子拴在你一人的床榻上的?”
在念芙眼中,寻真实乃吾辈楷模。
谢漼出身世家,人中龙凤,风姿卓绝。寻常女子入了这般高门大户,莫说独霸后院,便是想分得一丝恩宠,都得费尽心思。
可寻真不仅做到让谢漼的后院只有她一人,还一举诞下长子,这般能耐,实在叫人惊叹。
念芙认定她必有过人之处,哪怕所问之事再是羞耻,念芙也要问个明白。
若是能学到些笼络男人的诀窍,日后岂不是荣华富贵享不尽了?
寻真当场石化,手一松,瓜子皮与瓜子肉都落在衣领上。
念芙扯了扯她的衣袖,双颊泛红,满是恳切道:“柳姐姐,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见寻真仍不肯开口,念芙稍作思忖,接着道:“柳姐姐,我知晓砑花笺的价格,是因……我原先的主子便是做这砑花笺生意的。”
“半月前,旧主带我赴宴,遇了四爷,四爷用一幅古画把我换了来。”
“四爷院中姐姐妹妹太多,我怕失了宠,便没了好日子过,心里慌得很,柳姐姐,你就当救救我吧!”
在念芙看来,她从商贾之家踏入这高门大院,是上天的恩赐,她定要紧紧握住。
眼下,得想法子留住四爷的宠爱,最好能生下一儿半女,便能稳了。
寻真听了这番话,认真琢磨起该如何回答。
她自己的情况,是没有参考价值的。
寻真觉得,谢漼女人少,大概是因为他智商高,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功名利禄、仕途晋升上。没时间发展别的。
而且,现在只有她一个妾,以后又不一定。
以谢漼所在的阶级,获取性资源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没准在陇州,就寂寞难耐纳了一个呢,等他回来,自己说不定也有个姐姐或妹妹了……
寻真回想起以前看的各种狗血八点档电视剧,提取精华。
她弯弯手指。念芙凑近。
“就是吊着,叫人吃不着。”
念芙满脸惊讶,张大了嘴巴,不太认同地说:“怎能将爷推开呢?”
寻真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摇:“不是让你直接拒绝,而是要留有余地。”
“就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若即若离。”
“你要让人觉得,他马上就要得到了,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这种患得患失,就能勾得人不上不下,为你牵动。”
念芙觉得好难:“可这怎么做呢……而且,若一直这般拒绝,不叫人得到,爷必定会厌烦的吧?”
寻真摇摇头:“这里面还有个学问,叫做沉没成本。”
念芙茫然。
寻真解释:“就好比你旧主,若是头一回做砑花笺生意,投了一万两银子,可运输的时候,纸张被雨水淋坏了,卖不出去,这一万两就打了水漂,收不回来了。”
“你觉得,这种情况下,他会因为这一次失败,就放弃做砑花笺生意吗?”
念芙摇摇头,又点点头。
寻真接着说:“这就是沉没成本。”
“他投了钱、花了时间和精力,却血本无归。一般人就会因为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就更想得到回报。”
“以避免先前的投入显得毫无价值,导致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而欲擒故纵这招,会让他觉得还有希望,就会不断投入,从而陷得越来越深。”
寻真理论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念芙边听边点头,一脸求知若渴,恨不得拿出小本本把重点都记下。
寻真把电视剧里提到的高段位手法都教给念芙了,希望能有用吧。
“但是,答案仅供参考!”
寻真说:“总之,你具体实施起来,还是要灵活一点,不要照搬照抄了。”
寻真看到念芙满眼星星。
原来当“老师”真的有爽点欸!
念芙崇拜地看着她:“柳姐姐,我都记住了。”
寻真:“对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
“要是这个没做到,别的做再好都白搭。”
念芙:“什么?”
寻真按了下左边胸口:“守住你这里。”
寻真跟念芙聊得火热。
台上唱念做打,恰好掩盖了她们的交谈声。
另一边,宋嬷嬷瞧了寻真一眼,弯下腰,对吕令萱说:“夫人,您瞧瞧,那柳氏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竟与四爷院里的丫头聊得火热。那丫头我可听说了,是四爷用一卷画从商户手中换来的粗贱婢子,这柳氏……”
吕令萱余光瞥见:“她那般出身,又能有什么良家愿意与她结交?与这等丫头往来,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凝冬压低声音,在一旁添话:“夫人,恒哥儿从方才起,可就一直盯着柳氏呢。莫不是,他俩早就私底下偷偷见过了?恒哥儿那般行事,莫不是柳氏在背后撺掇的吧!”
自从将谢璋推给二夫人,她便察觉到二夫人对自己疏远了许多,平日里交谈,也尽是虚情假意,仿佛因为那事,二人之间生出了间隙。
吕令萱恨道:“我没短他吃也没短他穿,他竟如此对我,这口气,我实在难咽!”
宋嬷嬷又往寻真和念芙那边瞧了一眼,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夫人,我倒有一计,可彻底除了那柳氏……若是事成,便是爷回来了,也无力回天。”
吕令萱:“是何法子?”
宋嬷嬷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吕令萱有些迟疑:“这……若爷回来了,一查便知。”
宋嬷嬷:“爷回来了,生米早已做成熟饭,又能如何?更何况,还有恒哥儿在呢。若爷执意要查,也得顾及恒哥儿的颜面。”
吕令萱:“我本也不想赶尽杀绝,是这柳氏,实在欺人太胜。”
宋嬷嬷:“若这柳氏一直这么得宠,夫人往后哪还有立足之地?到最后,怕不是要……宠妾灭妻!”
台上一声清脆的檀板敲响,吕令萱猛地一颤。
最后叹一口气,“去吧……”
第53章 第53章“五公子!”
宋嬷嬷一低头,瞧见一个小娃娃,穿着像年画里的童子一般。
那娃娃一对乌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皮都不眨一下,眼睛大得吓人。
宋嬷嬷心头一惊:“……恒哥儿!”
吕令萱和凝冬也瞧见了,吓得瞳孔收缩起来。
台上,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着。
宋嬷嬷扯出一抹笑,问道:“恒哥儿怎的来了?莫不是想你母亲了?”
谢璋看着她,半晌都不说话。宋嬷嬷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谢璋伸出手,指了指吕令萱脚下。
一个彩锻包裹的小球,不知何时滚到她脚边。
恒哥儿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可有听到她们方才说的话?
不过,一个两岁的小娃娃能知道什么?
宋嬷嬷蹲下身,将小球捡起,递向谢璋。
这球很小,只比谢璋的手大一些。
谢璋并未伸手去接,而是转头看了一眼。
收到小主子的眼神,碧珠小跑着上前,拿过球,递给谢璋。谢璋才伸手接了过来。
宋嬷嬷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谢璋走后,宋嬷嬷抬了抬手,示意一丫鬟上前,附耳几句,那丫鬟便领命退下了。
吕令萱看了眼谢璋:“那小娃娃方才何时来的?莫不是听见了咱们的话?”
宋嬷嬷:“便是听见了又能如何?两岁的娃娃能懂什么?便是懂了,他又能做什么?”
这边,寻真正专注看节目,身上突然一湿。
路过的丫鬟似是崴了脚,茶壶倒翻,全泼到了寻真身上。
寻真站起来,茶水顺着衣裳不断淌下。衣服全湿了。
丫鬟立刻跪下了:“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旁边人都看了过来。
寻真:“没事,你起来吧。”
一旁丫鬟上前,道旁边接客处有空房间,可去那里换身衣裳。
月兰唤小厮去取衣,然后陪寻真去接客处。引儿便留在原地。
寻真跟着丫鬟在回廊中走,七拐八拐,寻真觉得再走一会儿,衣服都吹干了。
月兰:“还未到么?”
丫鬟伸手一指:“前面便是了。”
小厮跑得快,衣服也送到了,月兰捧着衣服,与寻真进了一间空屋子。
打开门,两人只闻见一股异香。
便双双失去了意识。
谢璋朝后看了一眼,仰起脑袋,对孙宜说:“伯祖母,我想出去玩儿。”
孙宜吩咐碧珠和翠玉二人陪着去,仔细瞧着,不要叫恒哥儿玩出汗来,时辰差不多了,便带他回来。
两丫鬟应:“是。”
彩球上有根小丝带,谢璋低下头,将彩球系在腰间,然后向碧珠张开手臂。
碧珠一惊,恒哥儿竟主动要她抱,这可真是难得。
碧珠抱起谢璋,谢璋指了个方向:“去那。”
碧珠:“是。”
谢璋扶着碧珠的肩膀:“快些。”
碧珠便加快了步伐。
长廊。
谢进坐在廊凳上,腿悬在外面,晃荡着。
怀里捧着个花雕小匣子,手里正把玩着什么。
方才他跑出来,是为了找礼物。
今年来的人多,谢进收到的生辰礼几乎堆满了整个屋子。谢进又不能叫丫鬟们帮忙一起找,只得自己一个个翻。
每份礼物都有丫鬟贴上笺纸,府中的便写院子名称,府外的便写宾客姓氏,以便识别。
谢进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寻真送给他的礼物。
小匣子里,躺着一块玉佩。
玉佩是一只鹰,振翅欲飞。
谢进想起两年前的岁除夜,与寻真一道溜出府去,是他来到京都后,难得的快活日子。
那日,他送给姐姐一只鹰灯。
姐姐回赠他一只鱼灯。
姐姐当时念的句子,他还题在了灯上。
这回,姐姐送了他鹰。
谢进很喜欢,玉佩拿在手心,翻来覆去把玩。
将玉佩系在腰间,站起来,转了个圈。
最后坐下来,把玉佩重新放回匣子里。
玉佩放进去的时候,手指触碰到下面垫着的木片,感觉木片似是动了一下。
谢进拿开铺在玉佩下的丝绸,取出木片。
最底下还藏着物件。
谢进拿起来看。是用竹子做的。
谢进想起第一次见寻真,她便在院子里做竹椅。
这玩意儿,定是姐姐亲手做给他的!
谢进仔细端详。
两根细长的竹柄,还有两片形状颇为奇特的竹片,看上去像是一对翅膀,只是偏长偏瘦些,中间厚实,还有一个小圆孔。
谢进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竹柄一端的螺旋状部分,恰好可以旋进竹片的小圆孔中。
安装好了。
谢进猜不出这是用来做什么的。瞧着像是个玩具,但他不知道该怎么玩。
谢进抓耳挠腮,坐在廊下想。
琢磨的时候,谢进还发现,竹片下方刻着自己的名字呢,一个“进”字。
谢进想了许久,都没想出玩法。
直到手没拿稳,这物件落了下去。正巧一阵风吹来,将竹片连着杆子吹了起来。
竹片快速旋转,竟在空中飞了起来,久久都未落下。
谢进终于知道怎么玩了!
寻真本以为做竹蜻蜓很简单。
没想到也是个技术活,竹片薄了,极易损坏,竹片厚了呢,飞起来又很快会掉。
做失败了十几次,才成功。
十三岁的半大少年,在廊下欢快地玩起了竹蜻蜓。
本想看了礼物,便回去看节目。
玩着玩着,竟忘记了时间。
玩久了,谢进还掌握了窍门,知道手
该如何用力,朝哪个方向发力,竹蜻蜓便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飞去,还能飞得又高又远。
谢璋拍了拍丫鬟的肩膀,稚嫩的声音响起:“碧珠,放我下来。”
碧珠依言将他放下。
谢璋又道:“我想吃些酥酪果子。”
翠玉道:“奴婢这便给恒哥儿去拿!”
谢璋点了点头,看着翠玉消失在视野中。
过了一会儿,道:“碧珠,我有些冷。”
碧珠环顾四周,这附近一个下人都没有,道:“奴婢给恒哥儿去拿衣服,恒哥儿在这儿坐着,可莫要跑去别处,可好?”
谢璋:“好。”
碧玉离开后,谢璋抬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冬日,谢璋又吃胖了,穿得还厚,才小跑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
他腰间系着的小彩球,随着他跑动,一弹一弹。
拐过弯,谢璋喘着气,小胸脯一起一伏。
面前突然飞来一个物件。
谢璋仰头望去。走廊另一边,是谢进。
竹蜻蜓缓缓落在谢璋脚边,谢璋低头看了一会,又抬起头看谢璋。然后蹲下圆润的小身子,捡起竹蜻蜓。
肉嘟嘟的手握着竹柄,大眼睛仔细地打量着。
谢进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靠近谢璋,见谢璋小手攥得紧紧。
谢进这么大了还爱玩呢,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
其实也不是不能送给恒哥儿,谢进想,反正他有两个呢。
可是……那是姐姐亲手做的,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呢。
谢进想到这个,就舍不得。
“恒哥儿,你……”
谢进正为难着,谢璋看了他一眼,便将竹蜻蜓还给他。
谢进接过,把竹蜻蜓拆开,放回匣子里。
若是别的小孩子看到这新奇玩意儿,恐怕早就抓着不撒手了。
恒哥儿很乖呢,果真是姐姐的孩子。
谢璋看着谢进旋开竹蜻蜓的柄,小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彩球。
谢璋跨着小步子往前走。
谢进拿着匣子追上去:“恒哥儿,你要去哪儿?你身边的丫鬟呢?”
谢璋小步子跨得越来越快,没有理谢进。
谢进:“恒哥儿,你是不是又走丢啦?”
谢进想起上回恒哥儿走丢,撞见他跟姐姐翻楣姨娘院子的墙。
姐姐当时还说,恒哥儿不认识她,就算说出去,旁人也猜不到是她。
而谢进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他爱翻墙这事在府里无人不知,就算翻的是楣姨娘的墙,打个哈哈也能糊弄过去,实在不行,最多挨顿打,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最后,无事发生。
恒哥儿,什么都没说呢。
谢进抓住谢璋的肩膀,将他拦住,蹲在他面前,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道:“恒哥儿,你要去哪儿呀?十五叔送你去,不过得先等我把东西放一放哦。”说着,还晃了晃手中的匣子。
谢璋看着他道:“不用你送。”
然后转过头,看着肩膀上的手。
谢进便松开了手,目送谢璋小跑着远去。
为什么总觉得恒哥儿对他有敌意呢?
谢府门前。
一阵高亢的马嘶声传来。
马仰头长鸣,前蹄高高抬起,在空中悬停片刻后才落下,发出一连串短促的踢踏声。
马上年轻男子捏着缰绳,一跃下马。
男子头上束冠,身着素袍,外披鹤氅,身姿挺拔,疾步朝府内走去。
看门的下人远远瞧见一行人疾驰而来,待走近了,才看清来人。
“是五公子!”
“五公子回来了!”
立马有两个门童撒腿往府里跑去,传消息。
下人们纷纷行礼。
“五公子。”
谢漼脚步不停,朝西行去。
他走在府中,引得不少丫鬟小厮驻足观望。
府中这两年又新进了好几批丫鬟,她们都只是听闻过五公子的事迹,却从未见过本人。
此刻,突然见到这般高大挺拔、器宇轩昂的年轻俊美男子,一时都看怔了。
“那是谁呀?怎么从未见过?”
“莫不是今日来参加十五公子生辰宴的客人?”
有个来了四年的丫鬟看着眼熟。如此容貌风仪,府中便只有一位。
“是五公子!”
有丫鬟都看痴了:“百闻不如一见,五公子竟生得这般模样,好似画上的仙人……”
另一个丫鬟端着托盘,伫立原地,望着谢漼的背影:“总觉得五公子,与两年前相比,有很大不同了呢。”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明白缘由:“是了,五公子已行过冠礼,成年了呢。”
不多时,承安得了消息赶来,立在清挽院门口。
谢漼已经从丫鬟口中得知,寻真去参加十五弟的生辰宴,故而也不急着去找,先在院子里沐浴更衣。
谢漼出来后,承安上前,捡着重点讲了府上近两年发生的大事,比如楣姨娘被幽禁一事,还有谢璋已经从惠宁院搬出来,养在二夫人那里。
谢漼颔首,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胡琴声,他抬步朝着主花园走去。
行至半路,却见一丫鬟慌慌张张跑来。
承安定睛一看,正是姨娘的贴身丫鬟引儿。
承安上前拦住。
引儿仰头看去,瞧见谢漼,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跪下。
“爷。”
谢漼:“发生何事?”
第54章 第54章“桃蕊幻梦”
引儿疑惑,不过是换身衣服,怎过了一盏茶还未回来,又仔细回想方才情形,那丫鬟端着茶过来,战战兢兢,神色紧张,眼神闪躲。
像是故意的!
引儿越想越慌,连忙跑出来,想去找寻真。
又想,若是有人要害姨娘,便是找到了她一人也应付不了。于是便打算直接去外院找承安。
却正好撞上谢漼二人。
引儿便说了自己心中的怀疑。
谢漼:“将那二人带来。”
承安随引儿过去认人,很快揪出了那两个丫鬟。承安在府中,便是代表谢漼,自然都认识他。
两丫鬟一见,两腿直打哆嗦。
被带到谢漼面前,二人颤抖着,“扑通”两声,通通伏倒在地上,抖如筛糠。
承安问了几句,便都招了。
一丫鬟只说自己收了五两银子,被一个不认识的丫鬟指使,往寻真身上泼茶水,其他一概不知。
另一丫鬟也交代,同样是收了银子,只被吩咐把人带到一个屋子。
谢漼:“在何处?”
那丫鬟说完,承安道:“爷,小的这便……”
话还未说完,谢漼便转身,大跨步离去。
寻真脑子被像灌了铅,昏昏沉沉,鼻腔中不断涌入一股香甜的气味。
那味道,像水蜜桃,又有些像荔枝。
寻真半睁开眼,眼前飘着红色纱幔,重重叠叠。
好热,好渴。
……这是哪儿?
寻真以为自己在梦中,身下床褥又软又松,像躺在棉花上。
寻真打了个滚,继续闭上眼睡。
台上,戏曲正唱到高潮,丝竹锣鼓声铿锵作响。
宋嬷嬷满脸喜色,快步走到吕令萱身旁,附耳:“夫人,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再过一个时辰,成了事,再把二夫人引到那儿,到时,便能彻底除去这心腹大患了。”
吕令萱:“那香真有如此神效?”
宋嬷嬷:“这香,只消闻得半刻,便四肢酥软无力。”
“若不断闻嗅,神魂俱失。寻常良家闻了,都得稀里糊涂,由着人摆弄,更何况那柳氏本就出身风月之地,身子必定被调/教过,怎扛得住这等厉害玩意儿?”
吕令萱思索片刻,问:“可对男子有效?”
宋嬷嬷一听便懂了:“夫人,不可。”
“对于心志坚定之人,这香的效果便大打折扣。爷非常人,稍有差池,便极易被识破。”
吕令萱叹气,“可惜。”
寻真睡着睡着,头愈发重了。
身体也越来越热,寻真扯开了衣襟,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美人别急……”
脚踝处痒痒的。
寻真手使不上劲儿,撑起身,用力晃了晃脑袋。
眼前的重影消失,视线变得清晰了些。
隔着层薄薄的红色纱幔,有个模糊人影,坐在床尾。
一只手,正摸着自己的脚。
寻真吓清醒了,用力一扯,刺啦一声,床边的纱幔撕了下来。
寻真坐起来,纱幔飘落,与床尾那人的目光对上。
寻真一怔。
谢漼?
谢漼回来了?
这人脸上泛着红晕,眼神浑浊:“怎了?可是等不及了,爷这便好好疼你。”
不对,不是谢漼!
这对眼睛几乎跟谢漼一模一样,眼神却截然不同。
而且,这人脸上的肉明显有些松了,眼周一圈暗沉。看着肾虚。
仔细一看,眼角还有细细的纹路。
至少三十了。
寻真:“你是谁?”
谢佑虽没什么功名官职,但因是谢家人,时常有人想通过他搭上谢家这条线,知晓他喜好美色,便投其所好,送些美人过来,他也向来是来者不拒。
方才仆役引他来,这院便是常用来招待外客的。谢佑熟门熟路,也就没有怀疑。
谢佑览遍美色,今日这个,就勉强能入眼。
他院子里美人太多了。早年他不怎么挑,只要看得过去,就收了。现在院中快装不下了,也得悠着点。
方才他一进来,看到这女子的脸,便想退货。
实在是这般姿色,他院里一抓一大把,不差这一个。
但屋中燃着异香,谢佑乃风月场老手,一闻便知这香烈,若是硬憋,反倒伤身。
谢佑便妥协了,再看看床上女子,也还行,便也收了吧。只是那背后送礼之人手段太过阴诡,等这事完了,非得好好找他算账。
谢佑看着寻真。
方才此女闭着眼睛,他只觉姿色尚可,堪堪能入口。现下她醒来,清凌凌的一对眼望过来,谢佑沉寂的心竟久违地动了动。
这一对眼,想必就是幕后之人将她送来的缘由。
如此纯澈。
若春溪,是未经尘世沾染的清透。
谢佑心里一叹,这一个,竟将他满院的芬芳都比了下去。
再看这女子神色,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想来是被背后之人强行送来的。
谢佑问道:“你可知,自己如今在何处?”
这人眼神没刚才那么色了。
但寻真没心情跟他交流。
寻真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一边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本来是要换衣服,一进屋子,就直接晕了过去。
对了,月兰呢?
屋子里还飘着一股浓烈的果香,寻真发现自己手脚发软,一点劲都使不出来。
寻真屏住呼吸,不闻这味道,脑子便会稍微清醒一些。
这香,有问题。
谢佑见她不说话,便直接解释:“如今你已在谢府。”
“正是博陵谢氏这一门。不管你是因何而来,今后跟了我,便是我谢佑的人,只要安分守己,日后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
谢佑?
寻真听月兰说过这个名字。
再根据这人的脸。
寻真很快就有了答案。
这人是——
谢漼他爹!
有人要陷害她!
门一开,让别人看到她和谢漼他爹共处一室,那还了得?
完了,小命不保。
寻真眼珠子转着,双手握拳,死死掐着手心,放缓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哦,好……”寻真往床边挪了一下。
低头看了眼床下,没鞋。
这人貌似也不知道她是谁,多半也是被人暗算。
寻真忍不住思维扩散了下。
这父子俩的智商差距不是一点点大啊。
果然遗传是门玄学。
寻真跳下床,腿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地上,胳膊肘撑了下,撞到麻筋,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一撞,倒是让她清醒了。
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去。
跑到门口,正要打开门,腰间一紧。
一双带着热意的手箍住了她。
头顶上传来谢佑的声音:“你中了桃蕊幻梦香,若不及时疏解,对身子有害。”
“你莫怕,解此香我有经验。”
“一切都交给我,我定怜惜你,不叫你受伤。”
那手,在腰间动了动,寻真身子里那股躁动的热直直冲向头顶。
糟糕。
寻真用力咬了咬唇。
转身戳眼,踹裆。
便听人痛呼一声,寻真眼前又重影了,看见谢佑捂着裆,变成三个人影。
寻真打开门,冲了出去。
宽阔走廊中,空无一人。
凉风吹来,稍稍拂去了她身上的些许热意。可胸口处似有烈火灼烧,这凉风根本无法驱散。
她赤着脚踩在檀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这事绝不能让人发现,她得赶紧跑回自己的院子。
可是……她不认识路!
寻真越跑腿越没劲,面前的路都化成了两条,意识也快要消散了。
直到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寻真连扇自己两个巴掌,加快步速。
谢佑追了出来。
他没想到,这女子如此烈性,竟直接跑了出来。
可她却不知,他是为了她好。
若这香,半个时辰未解,到后面神志完全消失。她这般衣钗散乱,面浮酡红,若是被府中的男仆撞见,但凡稍有经验的,便能看出她中了媚香。
若被拖进暗道玷污,那可就真的害了她。
还好那女子脚下使力偏了,只踹中他腿侧,若是伤到子孙根,谢佑便是再怜香惜玉,此刻也不会管她。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快追上她了。
寻真再拍了下自己的脸,手碰上去,烫得吓人。
拐过弯,寻真好像看到走廊尽头有人,可眼前一片模糊,实在看不清。
晃晃脑袋,右边好像也有路?
往右吧!
寻真还未跑到转弯处,尽头那人便向自己奔来。
身后的脚步声也近了。
他们是一伙儿的?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
难道今天真要栽了?
寻真脚步刹不住,一头撞到了前方那人身上。
鼻尖飘入一缕清雅香气,似有安神静心的效果。
这香,好熟悉……
寻真刚才用力过猛,突然停下,双腿不住打哆嗦,直发软。
软绵绵的,被抽了筋似的。
身子朝下滑去。
下一刻,腰被圈住了。
寻真的脸压在这人胸膛上,听见胸腔里震颤出声音。
这声音又气又怒。
“父亲!”
寻真被这声音震了震,神志瞬间恢复了几分。
仰头看到这人的脖子,和下巴。
是谢漼。
脑中紧绷的神经瞬间松了。
这个是真谢漼。
谢漼回来了。
她小命保住了。
寻真又想,谢漼平时说话就一个调。
谢漼跟别人不一样,要是生气,声音反而更温柔,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
这么气恼,明显表达愤怒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听到。
谢佑一愣,看看儿子。
他也吸了不少桃蕊幻梦香,一时脑子拐不过弯来。
“缮之,你回来了?”
“何日回来的?”
再看看儿子抱住的那女子。
“此女中了桃蕊幻梦香,你若想要,需得快些入——”
谢漼厉声打断:“父亲!”
第55章 第55章“这是你爹”
见谢佑目光在寻真身上流连。谢漼伸出另一只手,盖住寻真身形,袖袍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掩住了。
谢佑视线往下,看了看寻真赤足,又抬起头来看谢漼。
谢漼声音又冷又沉。
“此女为我妾室,父亲真是糊涂了,叫旁人利用,竟还浑然不知么?”
说完,谢漼便圈着寻真转身离去。
谢佑呆站在原地。
寻真走了几步,腿越来越软,完全撑不住身体。
于是抓了抓谢漼胸前的衣服。
谢漼单手环着她,低头,见她脸颊两边,隐隐覆着巴掌印,神色一寒,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没事了。”
寻真扯着他衣服,气若游丝:“我站不住了……”
方才谢佑追逐寻真那一幕,一直在眼前浮现。
谢漼不禁后怕,若不是他归心似箭,快马七日赶回,将行程压缩至极限。
才恰好赶上。
要是晚了半个时辰,恐怕便见不到真儿了。
如此情形,怎不让人胆颤?
震惊之下,胸腔剧烈翻涌,到现在都未平复。
故而谢漼才没注意到,寻真竟是裸着足的。
谢漼看向她双足,脚侧有几道血痕,应是奔逃途中留下的。
谢漼将她打横抱起。
寻真完全放松下来,头靠着谢漼的胸膛,意识渐渐沉了下去。
那头。
谢进抱着匣子,在谢璋五步之外。
恒哥儿这么小,身边还没下人,很容易磕着碰着,或是又走丢了。
还是得看着点。
谢进跟在谢璋身后,愈发困惑。
恒哥儿每回走到拐角处,都没有思考、笃定地转向一边,似是认识路的样子。
并且目的很明确。
恒哥儿是要到哪去?
谢进跟着谢璋又转过一个弯。
见他停住脚步,仰头望着前方回廊。
谢进也看过去,呼吸一滞。
只见一高大男子抱着一女子,大步往回廊另一边走去。
谢进瞥见那女子半张脸。
是——姐姐!
那男子衣袍宽大,行时带风。
远远望去,身形若松似竹,气质不凡。
谢进父亲外放时,他才五岁,那时候年纪小,就算见过谢漼,也记不得了。
更何况,谢漼那会儿也就他这个年纪呢。
因此,五兄对他来说,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谢进常跑出府玩,在京都酒楼吃饭时,偶尔会听见备考的仕子们说起谢漼。
道是谢氏五郎,容止端雅,有逸群之才。
那人气质出尘,风华绝世,一见便能即刻认出。
真如那些仕子所说。
谢进只看了背影与侧脸,便认出来了。
这是他五兄,是谢进每每听外人夸赞都感到与有荣焉的五兄。
也是,姐姐的……男人。
谢漼并未注意到谢进和谢璋二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谢进想起刚才一撇间寻真的脸。
那脸,红彤彤的,眼睛紧闭,似乎意识不清的样子。
姐姐,是怎了?
谢璋转身,往回走。
谢进立在原地,陷入沉思。身后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恒哥儿!你怎到这儿来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恒哥儿,快随奴婢回去吧!”
谢璋嗯了一声。
谢璋与丫鬟离去,谢进抱着匣子,站了好一会,也回去了。
寻真胸口仿佛燃了个火球,随着谢漼走动,她感觉那颗火球膨胀,直接炸开了。
烧得难受,寻真不由自主地找凉快的地方。
脸蹭起了谢漼胸前的衣襟。
一下一下地摩擦。
谢漼声音有些哑:“真儿……且忍一忍,快到了。”
寻真院子太远,谢漼便直接带她去了静远居。
把寻真放到床中。
寻真呢喃着。
谢漼摸她的脸,滚烫。
接着,翻开她眼皮,左右查看。
又拿起她左右手,分别切脉。
脉搏跳动极快,一息五至以上。
是滑数脉。
再触她腮腺,衣襟拨开,往里探去,腋下、胸口……往下各处,触之即离。
此刻谢漼只为查看病症,行切诊,并无男女猗念。
全身发热、面红目赤、潮热盗汗。
这是中了热毒。
谢漼取纸铺开,快速书写,写到末尾,因下笔过快,收尾时手没停稳,最后一字歪斜着,竟扭曲了。
谢漼唤人进来:“备药浴,速去。”
仆人捧纸,快步退下。
谢漼坐在床边,将寻真颊边凌乱的发丝往后捋去。
寻真呓语着,谢漼低下头,听不清她口中所言。
药浴备好,谢漼没唤人,自己将寻真抱到浴房。
她已经完全失了意识,身子绵软,一被抱起,脑袋和手臂都耷了下来。
谢漼搂着寻真坐在榻上,捧着她的脸,唤她:“真儿……”
寻真支吾一声,眼睛都没睁开。
浴房中水汽弥漫,无风,热气蒸腾。
谢漼解了寻真衣物,触到她愈发滚烫的身子。
眼神沉了下来,想起方才谢佑所说。
桃蕊幻梦香。这香,竟如此毒。
寻真感觉有人在摆弄她的四肢,可她完全睁不开眼,整个人像陷入泥沙里,都快呼吸不上来。
只想找个凉快透气的地方。
身子又不由自主地蹭了起来。
谢漼将她乱动的脑袋按住了,胸口剧烈起伏。
她此刻中了热毒,意识不清,怕是自个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却是清醒的,不能由着她乱来。
谢漼深吸一口气,将寻真抱起,一同浸到药桶中。
因她中的热毒猛烈,谢漼加重了药量。
此刻,寻真赤身泡在药汤中,药性很快透过肌肤渗入体内,寻真只觉得有一股凉意与体内的火相互冲撞,在自己的身体内打架。
寻真一会热,一会冷。
难熬死了,便扑腾起来,想要从水里爬出去。
下一瞬,四肢便被人牢牢锁住了。
寻真求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宽厚的大掌在身后安抚着:“真儿……再忍一忍,很快便好……”
那声音低哑,似也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寻真难受死了,万分煎熬,汗珠不断地从脑门沁出,眼睛也睁不开。有个火球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迫切地找个出口。
可腰肩上的手箍得太紧,将她困住了。
寻真便加大了力道挣扎。
“放开……”
谢漼本就忍得辛苦,手上不敢用力,怕伤了她。可没想她力气愈发大了,几乎快要挣脱出去。药汤也随着她挣扎泼洒出许多。
谢漼只能加力,将她身子紧紧捆在怀里。
她身上没有衣物,毫无阻隔地贴着他。
谢漼虽未脱衣,可人泡在药汤里,跟脱了也没什么两样。
即便谢漼现在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了反应。
在陇州两年多,谢漼怎会不想。
刚到陇州那半年,尤为难熬。
谢漼正是血气旺的年纪,她孕后,谢漼便一直旷着。
后来,念着她失忆,接受不了那事,便一直没碰她。
她不肯随他去陇州,谢漼岂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
谢漼虽遂了她的愿,却有些悔了。
到了陇州后,身体的反应比在东都时更加强烈。
每至深夜,便想起她。
身躯犹如火烧,泡冷水也无法降下。
谢漼不是没有再纳一个的念头。
但谢漼本就厌恶父亲那般对女子来者不拒。
没有自控能力的人,做不成任何事。
因而谢漼,绝不会屈从于身体欲/望。
只为满足身体需求,那与禽**配又有何异?
就算再纳,谢漼也得找一个自己看得入眼的。
可这么多年,入他眼的唯有她一人。
她若不拒,他又何至于忍了两年。
不,算上她有孕,都有三年零八月了。
念及此,谢漼便恨恨,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用了几分劲。
这力道,竟将她掐舒服了。
叹息一声,脸伸上来,想让他再掐一掐的样子。
谢漼便重新把她头按在胸前,稳定住。
泡了半个时辰,药汤换了三次,谢漼探手一摸,她身子热度终于降了些。
谢漼没有唤丫鬟,只让人取了绸布,慢慢为她擦拭干净。
她这般容态,谢漼不想让任何人瞧见。
只这过程有些艰难。她实在太闹腾,一会儿想着要逃,谢漼将她抱住了,她又乱蹭起来,将谢漼折腾得身子都跟她一样热了。
总算擦干,谢漼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身上一片狼藉。
榻上垫着毡布,谢漼便将她暂时放在上面。
这浴房无风,水汽蒸腾,热气萦绕不散,倒也不担心她吹着风会受凉。谢漼便没给她穿衣。
等谢漼换完衣,扭头一看,见她脸上的热度又泛了起来。
因榻上毡布的毛有些硬挺,她便无意识地上下磨蹭起来,似乎那样会让她舒服一些,可以缓解身体的躁动。
谢漼见她这般情状,已确定了大半。
被她吸入的,这房中催情之香。
极烈。
泡了半个时辰药汤,仅仅只是散了一点热度,若是靠男女交合解热,怕不是要将精元都耗干了。
谢漼恐伤她身,便不能帮她。
必须由她自个熬过去。
谢漼取了绸被,将她裹好,抱到卧房。
谢漼床上的床褥与被子,是用蜀锦新制的。他一回来,下人便得了消息,换上刚晾晒过的被子。
寻真不着寸缕,一躺进去,那丝滑的布料就像水一样流过肌肤。
这丝滑的触感带起若有若无的痒意,与身体里的躁动叠加,使寻真更难受了。
于是,寻真便挣扎着想起身。
闭着眼,口中含含糊糊的,不知在说什么。
谢漼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却是不能让她这么乱动的。
手压在被子边缘,寻真挣扎了一会儿,逃不出去,脱了力,便不再动了。
案边已放好了药。
谢漼带着被子将她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轻声哄着:“真儿,张口,将药喝了,便不难受了。”
谢漼心想,她若不喝,便只能以口哺之。
不过她似是听见了,张开嘴,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将一整碗药喝下。
喝完药,她总算稍稍镇定下来。
谢漼拿来帕子,将她嘴擦干,再拭去额角的汗。
正要将寻真放下时,她突然扑上来,环住了他的腰。
谢漼僵住了。
她主动坐到了他怀里。
手在他后背摩挲着,脸埋入他胸前,用力嗅了嗅。
然后抬起身,往上,不断嗅闻着。
从胸口慢慢往上挪,脖子、下巴、嘴唇……寻真鼻尖轻轻动着,喷出来的热息扑到了谢漼脸上。
谢漼双手张开,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直到面对面。
两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一块儿。
寻真扶着谢漼的肩,鼻尖擦过他的:“……你身上好香。”
“……喷了什么香水?”
谢漼看着她的眼睛。
原本清润的眸中,覆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脸蛋红扑扑的。
她还没清醒。
谢漼清醒了,回过神,将她手摘下,把她放入床中。
呼吸急促。
谢漼暗自调息,好一会才缓下来。
再看床上的她,已闭上了眼。
不料,才安定了一会儿。她又开始扑腾起来,脸蛋红红,胸脯上下快速起伏着。
谢漼看着她这样,心像被挤压了似的,也跟着难受起来。
“真儿,熬过今晚,便好了。”
谢漼想起方才,掐她脸,似是可以缓解。
便伸手过去,揉搓起来。
她果然觉得舒服,脸不自觉地向他的手掌贴近了。
谢漼看到她的反应。
这是饮鸩止渴,这么做,只会将她的身体唤醒。
谢漼还是狠下心,抽开手。
离开她脸的那一刹,她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掌,然后——
将他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谢漼又僵住了,仿佛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
她似是将他的手当做止痒的工具,哪边难受,便往哪边挪去。
谢漼脑子轰的一热,空白一片,一时都忘了阻止。
任由她将手……
谢漼终是没控制住自己,挪到那处时,身体竟违背意志,用力抓握了一下。
寻真发出一声长叹。
似是舒服极了。
谢漼懵了许久。
掌心喷溅上湿润,谢漼才醒过来,将手拿出。
呆呆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上缠绕着液体,莹白色的。
怎……还有?
谢漼看了许久,最后,不由自主地将指尖放到唇上。
尝了尝。
谢漼不给她穿衣,是因她现在身子敏感,衣物摩擦会让燥热加剧。
谢漼要出去,怕她再乱动,丫鬟管不住她,索性用被子将她裹起来,用丝带束住,包的跟蚕蛹似的。
然后唤引儿进来。
引儿见床上这情状,愣了下。
寻真与月兰方才一进屋,吸入的是迷香。月兰晕去后,便被人拖去了另一屋子绑着,承安已经找到。月兰正在配合调查。
吕令萱那边得知谢漼今日归来,那处负责望风的下人也亲眼瞧见,他抱走柳氏。这下,主仆几人坐不住,回院子,商量对策。
“怎办?若是夫君知道是我做的,可就完了!”
“嬷嬷,你快想想办法!”
宋嬷嬷眉头紧皱:“要不,奴婢派人去请老夫人?”
吕令萱:“不行!今日是炎哥儿生辰,老夫人正高兴,若我搅了兴致,老夫人怕是从此便厌我了!”
两年前,吕令萱趁谢漼离开,便使了人,去母留子。却叫柳氏侥幸逃过。
事后,谢漼令人将那生生被打死的二婆子尸首,丢在她院中。
那血腥之气,萦绕三日不散。
吕令萱却没觉得自己错了。
她是庶女,从小在主母手下讨生活,这些内宅手段都是她从主母那儿学来的。
若是她父亲,妾死了,便是稍有些情分的,也只是吩咐一句“厚葬”。
出嫁时,主母曾对她说,即便谢漼如今对那贱籍宠爱有加,可男人都喜新厌旧,取了妻,再纳上几个美色。那旧人很快便会抛到脑后了。
可到如今,夫君院中,还是只有那柳氏。
难道她余生都要独守空闺,眼睁睁看着柳氏一个接一个生下夫君的孩子吗?
因此,她明知此事风险极大,还是让人动手了。
现在事情败露,她才害怕起来。
上次害柳氏,夫君也只是处置了那两个婆子,她被罚俸、禁足。
但这次不同,她算计了谢漼的父亲。
往重了说,这关乎谢府的名声,甚至可能会影响夫君的前程。
她竟一时糊涂,做了这等蠢事!
吕令萱起身,抓住宋嬷嬷的手:“嬷嬷!走,去找老夫人!必须赶紧去!”
刚走到门口,凝冬跑进来,满脸慌张:“夫人!不好了!承安将门口堵住了,说是爷的命令,不让里头任何一人出去!”
完了。
吕令萱猛地跌坐下去。
书房。
谢彦成刚下了值,下人便说谢漼今日自陇州归来,正在书房等他。谢二爷本以为是谈陇州政事,进来后,见侄儿神色严肃,有些怪异,却也没往别处想。
不料,他一进来,侄儿便道:“二伯,我欲休妻。”
谢二爷一怔,侄儿这般说,定是出了大事。
细看,侄儿脸色冷凝,竟不似往日那般从容,发生了何事,让他如此失态。
便问:“那吕氏做了什么?”
谢漼:“她算计父亲与柳氏,令二人共处一室,并在房内点了催情香,若不是我及时赶到……”
谢漼讲不下去,脸色越来越沉。
什么?
谢二爷一拍桌:“荒唐!”
“无知妇人!”
若传扬出去,父子共享一女,这等丑闻,岂止是谢府名声扫地,侄儿的仕途也要被毁了!
吕氏,竟这般愚蠢!
谢二爷:“可有人看见?”
谢漼:“我已将知情之人都处置了。”
谢二爷点头,问道:“你欲以何由出妻?”
谢漼:“三年无子。”
躬身行礼,“求二伯帮我。”
谢二爷心道,自然不能以“妒”为由。
只要旁人知晓柳氏曾与四弟共处一室,还点了催情香,柳氏一旦沾了这污名,便留她不得。
可“无子”这一理由,立不住脚。
饶是谢二爷也清楚,侄儿极少踏足吕氏院中,又去陇州两年,如何能有子嗣?
老夫人定然不会同意。
谢二爷叹气:“缮之,我知你心中有气,只此事不宜声张。休妻,暂且缓缓,你且先将那吕氏禁足,日后若能安分,
便罢了。”
“若她还敢生事,我便帮你处置了她。”
“眼下你正是步步登高之时,若出妻之由立不住,别人皆以为你是宠妾而弃妻,定惹非议,于你前程大为不利。”
见侄儿脸色依旧冰冷。休妻哪是那么简单的,更何况吕氏是老夫人那边的人,若是将今日的事捅出去,倒是能成,可这样便保不住柳氏。真是两难。
想了想,还是劝道:“你才二十一,便是休了这个,再娶一个,还不是一样?那柳氏身份低微,换哪个都一样。”
“倒不如留着吕氏,经此一遭,想必也该收敛些了。”
谢二爷见谢漼不吭声,拍了拍他的肩,转了话题:“今日回来,可去见过恒哥儿了?”
“恒哥儿可是相当聪明呢,到底是你的孩儿。”
谢漼跟着谢二爷往外走。
在走廊上碰见了谢璋。
谢璋怀里抱着个彩球,大眼睛一眨不眨,仰着小脑袋,看着谢漼。
谢二爷笑眯眯的,走过去,把谢璋抱了起来。
“恒哥儿还未见过爹爹吧?”
抱到谢漼面前,介绍。
“恒哥儿,这是你爹。”
第56章 第56章“热毒?”
谢漼看着,眉眼柔和起来。
摸了摸谢璋的脸。
“来,你抱。”谢彦成把谢璋交给谢漼。
谢璋的目光追随着谢漼,眼珠子上上下下转动,仔细打量。
谢漼伸手。
谢璋身体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倾身向他靠近。
下一秒,被抱住了。
谢璋仰头,依旧打量着。
谢漼单手抱着谢璋,另一只手在他后脑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