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1 / 2)

第41章 第41章“迷离”

寻真哦了一声,转身去内室拿棋。

谢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寻真迎着谢漼的目光,双手捧着跳棋。那跳棋之上还托着两罐棋子,罐中棋子满满当当。这棋子还是用钢珠做的,分量着实不轻。

寻真走得极为小心,怕不小摔了棋,缓慢朝谢漼走去。

谢漼便下了塌,两手各拿起一罐,置在几上。紧接着,他又接过寻真手中的棋盘,摆放在几案中央,口中道:“此等小事,你只需唤一声,自有下人去做。偏要累着自个。”

寻真哦了一声。

棋局开始,寻真却下得心不在焉。

其实就是乱下,她完全没了上次那么强烈的求胜欲。

谢漼这人脑瓜子好使,他自己也说过,下围棋时,要走一步看十步。那区区跳棋就更不必说了。

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好几盘下来,她都差点赢了。

寻真渐渐上了心,眼神也变得专注起来。

她偷偷瞄谢漼,依旧是那副闲适淡然的模样。应该也没上心。

她要是认真点下,说不定真能赢他?

正想着,便听到谢漼开口道:“真儿,你且上心些,总是为夫赢,实在无趣得很。”

寻真:……等我赢了,好好挫挫你的锐气!

寻真更加用心,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棋局中。

三局过后,寻真看着几案上的棋盘,瞪大眼睛。

她竟然真的赢了!

脸上不可控制地溢上喜色。

谢漼悠然道:“看来这棋果真是看运气。竟叫真儿赢了去。”

寻真睨他一眼,输都输了,还嘴硬。

谢漼轻笑:“罢了罢了,今日暂且不下了。”

他唤了一声,丫鬟推门而入,手中端着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几本书和一叠纸。

寻真不明所以。

丫鬟把书和纸放在几上,退了出去。

谢漼:“真儿看看。”

寻真拿起那叠纸。寻真是照着谢漼的字练的毛笔字,自然能一眼认出是谢漼的字迹。

字迹劲骨丰肌,苍劲有力。

纸张大概有十几张,上面的内容是按照时间顺序精心规划的学习任务。不仅详细罗列了背诵、阅读的篇目,还有许多谢漼亲自出的题目,涵盖甚广。

寻真捧着那叠纸,一时陷入了沉默。

谢漼道:“为夫将远行离家,此去归期难料,我思来想去,怕你在家中无人陪伴,又没个正经事可做,整日闲耍。便为你拟定了这些课业安排。”

“真儿可依着这纸上步骤来,若有什么不懂的,便写下来,待为夫归来,细细讲与真儿听。”

“此后,每半月真儿都需与我寄一封家书……真儿可知,与为夫寄的家书,当包含何事?”

寻真抬头看他。

谢漼说:“真儿聪慧,为夫即便不说,真儿心里也定然明晰。”

寻真没回。谢漼伸出了手:“真儿,来。”

寻真磨蹭了下,最后还是下了塌,走过去。

她的手递出时,动作迟缓,带着明显的犹豫。谢漼一把握住,顺势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腿上,环着。

女儿香在鼻尖萦绕。

谢漼抚着寻真的肩背,低下头,声音放低了些:“昨夜……”

“真儿答应我的,可还记得?”

寻真偏过头,咬住了唇。

谢漼看着她红起来的耳垂,眼中露出笑意。

环得紧了些,追问:“嗯?”

寻真:“知、知道了。”

不知何时,细雨逐渐停歇,乌云散开,天空明亮起来。

阳光从云隙间落下,洒下一道道明亮的光束。

引儿抬眼望了望放晴的天色,端着茶点,迈入内室。

却见谢漼正起身欲走,她福了福身。

待谢漼离去后,引儿的目光落在榻边。

寻真双手捂脸,趴在几案上,神色略显迷离,竟连她进来都未察觉。

过了片刻,寻真用手抹了好几下右侧脸颊,好像那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又翻过来,用手背擦。

引儿心道,爷这般快便走了,想来是即刻便要奔赴陇州,诸多事务亟待筹备。

若是往常,爷至少要待上两个时辰的。

寻真才注意到一侧的引儿:“……引儿。”

引儿将茶点放下:“姨娘,月兰正在给您收拾行李呢,您要不要去瞧一瞧,看看您有哪些个物件必要带上的,好叫月兰知晓。”

寻真一愣,忘记跟她们说了。

“不用收拾行礼了,我不去陇州。”

月兰正在衣库里挑选冬装,听到这个消息,直起身来。

“怎不去了?”

心道,爷向来说一不二,说出的话,从未有过反悔之时。怎会在临行之前突然改变主意,实在不像是爷的行事作风。难道是姨娘……想到昨日,爷分明与姨娘行了房,却没有留宿。

莫不是真如自己当初所想,姨娘在床榻之上冲撞了爷?

可即便如此,爷也不会收回说过的话,为何……

寻真特地来衣库跟月兰解释。

刚才还想月兰去忙什么了,一直没个人影,原来她一大早就起了,跟小丫鬟们一起收拾行李。

“陇州大旱,灾情很严重。此行匆忙,爷要快马赶去,所以就不方便带我过去了。”

陇州旱情,对久居京都生活的丫鬟们而言,太过遥远了,所以一听这消息,月兰只因着谢漼不带寻真同行,而感到些许失落。

寻真说出这话,心

中涌起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然达成心中所想。

却以失去那啥为代价。

好在短时间内不用见到谢漼了。

寻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谢漼平日里看似温和淡然,其实,表象之下藏着极为强势的性子。

这种性格,绝不会容忍她一直拒绝下去。

昨天发生的,就好像……头顶高悬的那把刀终于落下了。

但是,那种滋味。

真的好奇怪……

寻真还没谈过恋爱呢!

刚才谢漼说,他明天就走。

寻真想到这事,就觉得内心格外放松,中午胃口大开,吃了两大碗饭。饭后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又琢磨了一会白菜小棚的材质。

晚上睡得前所未有的好,一夜无梦。

十月的最后一天。

卯时,天边泛起微光,凉意弥漫,雾气氤氲。

昨夜又下了一场雨,不久前才停歇,地面还未完全干涸,散发着潮湿的气息。

谢漼踏入清挽院。

今日简装出行,他身上没了往日的华丽穿戴,一身素袍,唯有腰间一枚玉佩,就再无旁的修饰。

月兰和引儿瞧见谢漼,眼中皆是惊讶之色,忙福身行礼:“爷。”

谢漼微微点头,径直朝着内室走去,脚步比平日急促几分。

月兰从瑞宝处得知谢漼今晨赴陇州,却未料到,临行之前,爷竟还要来见姨娘一面。

看来,自己之前的揣测有误。

可此时,姨娘正睡的香呢。平日里,姨娘都是睡到自然醒,早则辰时末,晚则巳时中,甚至有时到了午时还未起身。

想要姨娘此刻自己醒来,怕是不可能。

正如月兰想的那样。

平时这个点,寻真是绝不可能醒的。

可能是昨天过于放松,又早早上床,一点梦都没做。

寻真这一觉睡得极为满足。

身体便自然而然醒了。

寻真缓缓睁开眼。

便见床边端坐一美男。

刚睡醒,还有些懵,一时有些恍惚。

窗棂斜射进来的晨光,恰好洒在谢漼身上。

他沐浴在暖阳中,愈发显其身姿挺秀,面庞似玉,右眼下方的泪痣,恰似红梅点雪,艳丽非常。

此刻,他面色温和,收起了那股子逼人的凌然气势,周身被暖光环绕。

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柔。

谢漼坐在床侧,静静看着她。

似是没料到她会醒,眸色一闪。

方才的温柔仿佛只是寻真的错觉。

谢漼又变回那副“死”样子。

唇角微勾,语气轻飘飘的:“真儿竟醒了。”

“我听月兰说,真儿平日,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罢休。”

寻真:……

寻真:他今天不是要出发吗?

谢漼:“我临行前,来见真儿。”

“只为了提醒真儿,莫要忘了你答应为夫的话。”

寻真:都提醒几次了!

寻真开口:“……知道了。”

谢漼:“在家中乖一些,还有……”

寻真眨眨眼:还有什么,快点说完,我还想继续睡!

谢漼忽而俯下身,手隔着被子,搭在她身上。

缓缓地,轻轻地。

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寻真睁圆了眼。

呆住了。

“还有,等为夫回来。”

谢漼手伸过去,忍不住去抚寻真脸上那层云霞,拇指轻轻摩挲,她脸上泛出来的热度让他心情很是愉悦。

“扰了真儿安睡,是为夫不对。”

“真儿现下便继续睡吧。”

谢漼瞧了她一会儿,随后起身。

朗笑出声,大步而去-

谢漼走了,寻真叫瑞宝从外面采买,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寻真现在怀疑,谢漼在的时候,一定在流程最后一道上卡她了。

现在,寻真每天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早上醒来大概八九点,先抄一遍封建糟粕。

谢漼倒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特意写下一份女戒的临帖版,让她照着临摹。这样,寻真在抄写女戒的同时,也顺带练了书法。

抄完一遍女戒,差不多该吃午饭,饭后睡个小觉,再做谢漼留的每日课业。

然后就下午三四点了!

根本剩不了多少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在这儿待得久了,寻真也渐渐习惯了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天一黑,她就下意识地觉得该吃完饭、洗漱,然后安歇就寝。再也没了熬夜的习惯。

次日,寻真之前让瑞宝购置的农学相关书籍,以及搭建菜棚的材料终于到了。

近日秋雨连绵,一场秋雨一场寒,空气里满是湿冷的气息。

寻真看着这阴沉的天色,打算等阳光充足的时候,再搭建菜棚。

午后时分,一阵“砰砰”的劈竹声骤然响起。

月兰正在屋内忙碌,听闻声响,放下手中活计,跑出去看。

只见院子角落那片竹,几根竹子然被劈倒在地。月兰顿时愣住。

这可是爷特地派人从潭州千里迢迢运来的斑竹啊。极为珍贵呢。

斑竹多产于湘闽等地,对生长环境极为挑剔,府里的园丁多次移栽养护,均以失败告终。后来好不容易请来了京都中最负盛名的“竹人”,悉心照料,才使得这一小丛斑竹存活下来。

月兰疑惑,姨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劈起竹子来了?

她赶忙跑到寻真身旁,连声道:“姨娘!姨娘!”

寻真手持斧头,衣袖高高挽起,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正干得热火朝天。闻声转过头来,看向月兰:“怎么了,月兰?”

月兰:“姨娘,您怎突然劈起竹子来了?”

寻真抬起手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解释道:“哦,我劈几根竹子,打算做把小椅子。”

院子有不少坐具,月牙凳、绣墩、交杌之类,虽然精美,却都没有靠背,坐久了腰酸。寻真想要一把小巧的靠背椅,正发愁没材料,恰好瞧见院子里的竹子,瞬间灵感来了。

月兰瞧着地上的竹子,欲言又止。

寻真疑惑道:“这竹子……很珍贵?”

寻真上下打量着竹子,心想,这竹子远看还行,翠绿一片,倒也赏心悦目,可近看斑斑点点,丑丑的,所以觉得应该是个便宜货。

……难道是因为长了斑点,所以物以稀为贵?

月兰道:“此乃斑竹,又称泪竹。相传舜帝南巡驾崩,他的妃子娥皇女英悲痛欲绝,泪水洒在竹子上,化作这点点斑痕,故而得名。”

“这泪竹主要生长在湘闽等地,移栽过程极为艰难,稍有不慎,便枯萎而亡,故而珍贵非常。”

寻真拎着斧头,看着那被自己砍了一刀、歪斜着摇摇欲坠的竹子,尴尬不已:“那……那我已经砍了,怎么办?”

月兰叹气:“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只盼着爷回来后,可千万别生您的气才好……”她顿了顿,又道,“爷对这斑竹可是极为喜爱呢,还作了好几幅斑竹图。对了,先前挂在案前的那幅雪竹,画的便是这丛斑竹。”

“姨娘若是想要竹子,大可派人从外面采买。想要椅子,也只需吩咐工匠去制,何苦亲自动手,还砍了这爷珍爱的斑竹……”

完了完了。

寻真想起谢漼走前的“威胁”,把他爱竹劈了,等他回来,还不要她“小命”。

得想个办法。

第42章 第42章“卿卿如晤”

“有了!”

月兰:“姨娘,您想到什么法子了?”

寻真让瑞宝买一批竹子来,只说是用作观赏。次日,竹子便运到了。寻真手持铲子、锄头,带着两丫鬟干起活来。

将里面的斑竹挖出,移栽到外面,再把新买来的普通竹子种进里面。

这一顿操作,总结起来就是——滥竽充数!

寻真忙活完,出了一大身汗,今天的活动量都超标了。

拍拍手上的土,问题不大。

还好只砍了五根,被月兰及时阻止了。

哪知道这丑丑的竹子这么贵。

至于砍下来的竹子,不能随便丢了,放在院子角落也会被发现。

那就还是照原定计划,做成竹椅。

引儿看着寻真熟练的动作,惊奇道:“姨娘,您如何做起这木工活来,竟也这般得心应手?”

寻真手中拿着刮刀,正仔细地刮除竹段表面的毛刺和棱角,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滞,“因为我爸——”话到嘴边,却又戛然而止,摇了摇头,终究是没再往下说。

制作竹椅的工程量着实不小,寻真前前后后忙活了好些日子。

一日,她正全神贯注地做竹椅,忽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寻真心想,这家又办宴会了?

确实跟引儿说的一样,这大周朝宴会的风气格外浓厚。谢府隔三岔五就会大摆筵席,宴请宾客。唱戏、丝竹演奏、歌舞表演轮番上演……寻真时常能听见这些动静。

其实,寻真还挺好奇的,想看看这时代的各种节目。

瑞宝拿来些做竹椅的工具,还带来一则消息:“今日这般热闹,是因为外放为官五年的大爷回来了。老夫人高兴得不得了,特意大肆操办,要好好庆祝一番。”

“大爷?”

月兰便给她科普,大爷名叫谢怀礼,老夫人就得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视若珍宝。

此前大爷外放做官,老夫人思念心切,心情郁郁寡欢,连媳妇、孙媳妇们的请安都免了,整日在府中吃斋礼佛。

如今唯一的儿子外放升官回来了,老夫人心里欢喜,自然要好好热闹热闹。

“大爷做的是什么官啊?”

“是吴县的县令呢。”

吴县地处苏州,《大周舆地志》上有记载。

那是鱼米之乡,山水环绕,稻田肥沃,农业生产发达,是苏州的核心区域。

在这种经济繁荣、地理条件优越的地方做官,应该很容易做出政绩。虽然只是个县令,但品级想必不会太低。

寻真就这么想了想,大爷回府这事,应该跟她没什么关系。

忽然,又想到一点。

“咦,你刚说大爷是老夫人唯一的儿子,那二爷就是庶出咯?”

月兰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寻真的神色,说道:“是妾室所生又如何?姨娘您瞧,如今二爷官拜尚书,正三品的高官呢。府里上上下下,哪个见了二爷不恭敬有加?所以说,庶出还是嫡出,归根结底,还得看自身有没有真本事。”

寻真自然听出了月兰话里的深意,不过她只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罢了。听了这话,不禁失笑。

月兰又接着说道:“姨娘您头胎便生了小公子,奴婢瞧着,姨娘天生就有多子多福之相。若是能多为爷——”

寻真赶紧打断月兰施法:“等等!……诶,我好像忘拿什么家伙来着……”说着起身,往里屋走去。

一晃十日过去,小竹椅的制作已近尾声。

午后,庭院静谧。

寻真坐在榆树下,做着最后工序。

她正准备固定椅腿,用刷子蘸取熬好的鱼鳔胶,均匀地涂抹在椅腿与其他部件的连接部位,然后迅速将它们拼接固定,确保每一处都严丝合缝。

自从谢漼一走,这院子除了瑞宝就没人来了。仿若被众人遗忘,格外清净。

寻真平日里的打扮也愈发简单随意。

月兰的接受程度已经很高了,心想,姨娘平日里又不出门,爷也不在,在这院子里打扮得朴素些,倒也无妨。

于是,寻真为了干活方便,不再梳发型,只是简单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因头发过长,再将一半头发扎起,这样,俯身时,半截辫子就不会滑落碍事。

寻真将绘好的图纸,平铺在地上。挽起双袖,低着头,手持锤子,“砰砰”将竹钉敲入,把椅子腿、扶手与椅背一一拼接组装起来。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杂沓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寻真闻声抬头,只见一个身形灵动的小少年,像只敏捷的小鹿般,三两下窜进院子。

小少年面庞晒成蜜色,透着别样的康健与活力,他一进院子,便冲着寻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眼睛圆溜溜,满是俏皮。

月兰原本在一旁协助,见状,忙要上前询问。

可这小少年动作快如闪电,眨眼间就像条滑溜溜的游鱼,“嗖”地一下窜进了里屋。

那可是姨娘的卧房!

月兰一惊,这小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行事怎如此莽撞?

还没等月兰回过神,院门便被叩响。为首的小厮满脸客气,抬手作揖问道。

“敢问姑娘,可曾见过我家公子?”

月兰暗想,刚才那小少年泥鳅似的,没想到竟是府上的公子。

可谢府之中,向来规矩森严,何时出过如此不懂规矩礼数之人?

再瞧这小厮,说话带着些微乡音,不似京都人士。

月兰心中一动,忙问道:“公子可是身着朱红衣衫,脸蛋圆润,身形精瘦,肤色透着康健的蜜色?”

小厮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姑娘可知道公子往哪儿去了?”

姨娘身份特殊,若是传出这位公子钻进姨娘卧房,以公子的身份,至多不过被长辈训诫几句便罢了,姨娘恐会被无端揣测、横加指责。

月兰不动声色地随手指了个方向,小厮便带着人追去。

院中重归安静,月兰遣散小丫鬟们,让她们各自回屋。

那小少年从正房探出脑袋,脸上洋溢笑容,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对着月兰抱拳:“多谢姐姐!”

他又看向院子里做竹椅的寻真,满是好奇地凑过去,一会儿瞅瞅寻真手中的活计,一会儿瞧瞧地上的图纸,而后蹲下来,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问道:“你在做什么东西……这是椅子吗?”

寻真见这小孩脸蛋圆圆,眼眸中透着质朴之气。这在长辈眼中,就是很有福气的长相,特别招人喜欢的那种。

正要解释,月兰上前,福身行礼道:“十五公子,这是咱们府上五公子的柳姨娘,奴婢方才将找您的人支走了,是怕……”月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叫旁人知道,您进了咱们姨娘的屋子,姨娘会受责罚。”

小少年一怔,小声嘟囔了几句,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吧,打扰了……”又看向寻真,“原来你是五哥的……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阿奶的。”说完便跑了出去。

寻真问:“十五公子,是哪位?”

月兰道:“是大爷的独子,想来刚从吴县入京,还未习惯京都的规矩礼仪,行事无忌,才冒犯了姨娘。”

寻真想,难怪刚才看这小男孩的眼神和举止,带着几分乡土气息,不像谢府中的人。原来是从吴县来的,怪不得。

没想到小男孩第二天又跑来了。

他动作敏捷似猴,滑不溜秋。月兰和引儿她们根本拦不住。

寻真已经做好了小竹椅,坐在庭院的榆树下,看书。

小少年一进院子,目光便落在寻真屁股下面的椅子上,眼睛亮亮道:“咦!你椅子做好啦!”

恰在此时,又听到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他忙看向寻真,眼中满是恳求,双手合十。

求道:“五嫂嫂!再帮我一回!”

谢进随父外放,长在乡野。因其父年近不惑才得了这一子,故而十分宠溺疼爱。

谢进随父亲返回京都。自家这府邸倒是气派非凡,里头的规矩却实在是多。在吴县时,整日在田间奔跑,山间嬉闹,父母也不怎么管他。

哪知到了京都,处处被束缚。

老夫人就这么一个嫡亲孙子,自然是如珠如宝地捧在手心。成群丫鬟在旁伺候,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谢进却觉得哪哪都别扭。谢进想出府玩。老夫人如何能放心孙儿独自外出,即便同意,也必定要安排七八个身手矫健、武艺高强的小厮紧紧跟随。

谢进只想一个人出去玩,但阿奶是绝不会同意的。

不多时,谢进的小厮们来了。

寻真让月兰去应付他们。

谢进笑容灿烂,拱手作揖:“多谢五嫂嫂解围,我等会儿打算去朱雀大街,嫂嫂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我,我买给嫂嫂!”

寻真:“我没什么想要的……他们现在已经走了,你去吧。”

“我便给嫂嫂带那街上最好吃的酥饼吧!”谢进说完,奔出去了。

月兰面露担忧:“若是十五公子来咱们院子的事被老夫人知晓,只怕会惹来祸事。姨娘,若等会儿十五公子真来送饼,您便直接告诉他,叫他往后别再来了吧。”

寻真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府上喧闹起来。

引儿去打听,说是十五公子不见了,老夫人派人到处找呢,乱成一锅粥了,就在仆人焦头烂额之时,十五公子却大摇大摆从正门口进来了。

引儿刚说完她打听来的消息,口中的十五公子便现了身。

将一袋热腾腾正冒着热气的酥饼放到石桌上。

“请你们吃!多谢了!”说完,一阵风似的闪了出去,寻真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那一大袋酥饼香气扑鼻,有二十来个。

寻真叫月兰分给小丫鬟们吃,带引儿到院子后面。

院后不远处有一道偏门。走近一瞧,墙角叠着几块大石,周围的地面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

那小孩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

从这儿翻墙出去了。

然后跟引儿一起把石块搬回原位,以免被人发现惹来麻烦。

回去后,几人在院子里吃着酥饼。

月兰忧心忡忡:“姨娘,可不能再让十五公子进来了,明日咱们便将院门锁上吧?”

寻真心想,这小男孩是有点麻烦。

在她后院那地方翻墙,要是让人发现了,府里岂不是会加强防范?要知道,那处偏门本就整日紧闭、牢牢上锁,早已荒废不用。

要是因为他被重视起来,派人来看守,那她就没那么清净了。而且……

第三日,男孩来时,后面倒是没“追兵”了。

他拍着上了锁的院门。

听着,那声音还有点委屈。

“嫂嫂!您怎将门锁上了?”

寻真正坐在自制的小竹椅上,在榆树下看书,闻言过去,隔着门说道:“你来我这,于礼不合——”话一出口,她愣了愣。

男孩略带埋怨道:“你怎么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寻真直接说:“我跟你身份不一样,你是府上的少爷,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都有人给你兜底,我没有……你上次翻墙用的那几块石头我已经搬走了。要是被人发现,肯定会查到我这里,到时候,我也没法替你隐瞒,所以,你以后换个地方翻墙吧,好不好?”

男孩很快就理解了寻真的难处:“好吧,我知道了……嫂嫂,我昨天给你买的饼,好不好吃?我可是刚一出锅就给你拿来了呢。”

男孩语气中的真诚让寻真心底一暖。

“谢谢你,很好吃。”

“嫂嫂喜欢就好。”男孩腼腆一笑,挠挠头,“嫂嫂放心,我不在这儿翻墙了,再另找个好地方去……那我先走了?”

“嗯。”

谢进走后,瑞宝来了,还带了一封信来。

寻真拿到信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今天正好十五号,是该给谢漼寄信的日子。

信封以硬挺的厚纸折叠而成,边缘用糨糊粘贴紧实,封口处盖上家族印章,用特制印泥钤盖,上面一个谢字。

拿出信纸,还飘落一片浅粉色的树叶。

【卿卿如晤:

为夫一路晓行夜宿,现已安抵陇州。

此地公务繁忙,然闲暇时,常念临行所嘱,卿可牢记?

不知卿近日可有提笔,将家中之事、心中所思,书于信中寄我?

随书寄陇州异叶,山行偶得,其色娇粉,其状殊异,恰似卿之娇美,特寄与卿。

望卿安好,盼复。

漼字

戊戌年壬戌月辛未日己亥时】

寻真:……

寻真:还真给谢漼猜对,她的确忘了!

第43章 第43章“红艳艳”

寻真只好临时赶一封信出来。

寻真写得磕磕绊绊。

谢漼在信上的用词,比面对面交谈时简练多了。寻真对这儿的语言还没能完全掌握呢,时不时就会冒出几句现代用语。每次看到丫鬟们一脸茫然,她也挺抱歉的。

古代人说话弯弯绕绕,遣词造句繁琐又复杂。实在拗口。

写信更加了。

寻真跟写命题作文似的。绞尽脑汁,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东拉一点,西扯一点。

先是详细地讲了目前的学习进度,又情真意切地表明自己恪守本分,什么“祸”都没闯。

写了一会再看看谢漼的信,那里面提到——家中之事。

顺带把谢大爷回来这事儿写进了信里。

好不容易写完,寻真长舒一气,全览一遍。

嗯,应该差不多。

信的表头该怎么写呢?还有末尾的干支纪年法,她也不懂。

最后,她就学着谢漼在末尾加了个“真字”,总算结束了这封信,然后让月兰去把信交给瑞宝。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谢府内一片忙碌景象,早早便为新年筹备起来。

寻真身为贵妾,按照既定的份例,自然是要量身定制一身新衣。

引儿去针线房,将寻真的身形尺码告知绣娘,还提及了对于新衣款式的一些需求。

回来时描述府中的新年盛景。

树上挂满了彩色灯笼和丝绸彩带。水池之上,漂着盏盏花灯。花园中还有用松柏树枝和梅花精心搭建的景观小品。

寻真有点想去逛逛谢府的园子了。

“我想出去逛逛,可以吗?”

月兰:“自然是可以的,姨娘,不若我们去揽翠亭坐坐吧?”

路边的树上果然挂了许多红灯笼,看着很有节日氛围。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径前行,很快到了揽翠亭,周边种着岁寒三友,松、竹、梅,还有大片的草地和灌木丛。

寻真看到亭子上方牌匾,揽翠亭,三个大字刚劲有力,脚步顿住,打量一会。

这字迹怎么那么眼熟?

不由得瞄了眼一旁的月兰。

月兰便道:“府中许多亭台楼阁的牌匾,都是爷题字的呢。”

寻真:就知道!

寻真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

这地方风景好,人流量还挺高,时常有丫鬟仆人路过,当然,也会有主子们前来。

有几个明显也是来逛花园、顺便歇歇脚的,路过时还派丫鬟来询问。

那些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后,竟然掉头就走。

寻真就觉得自己被歧视了。

月兰似乎看出寻真心情不佳,试探性问道:“奴婢瞧着这天色阴了,莫不是待会儿要下雨,姨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寻真正要起身,却见一个打扮红艳艳的女人朝亭子走来。

这女人穿了一身红,脸上的妆浓得夸张,白白的一层粉,寻真莫名觉得,这人每走一步,脸上的粉都在簌簌往下掉。

她的唇也涂得很红,似血,看着有些吓人了。

再看她走路的姿势,跟正常人不一样,腰肢一扭一扭,像蛇一样。

整个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月兰弯下身子,凑近寻真,轻声道:“姨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话音刚落,那女子开口,声音尖细。她双眸紧紧锁住寻真,脸上神情似哀怨又似悲戚。

女子一甩袖,口中念念有词,竟唱起了戏:“想当初,花前月下情绵绵,海誓山盟犹在耳。未曾想,君心易变,新欢在侧,奴家色衰,竟遭弃如敝履。如今夫君竟有了这搬美妙动人的娇妾。奴家这一腔深情,付诸流水,”

她拎起袖子,轻轻拭泪,动作优雅至极,一举一动间尽显哀婉之态。

“忆昔唐时李杨情,长生殿里誓言轻。马嵬坡前君王怯,红颜薄命泪满襟。”

“负心之人薄幸行,往后余生,孤苦伶仃……”

那人一边唱着,一边款步朝着寻真走来,莲步轻移,袅袅娜娜。

走得特别好看。

寻真看呆了,她之前想看的节目这不就来了?

还是面对面的独享版!

月兰却是压沉了嗓音,抖着声说:“姨娘,这是个疯女人!咱们快些走吧!”

这人精神不正常吗?

不过,就她刚刚唱的那几句戏文来看,绝对是个功底深厚的花旦。

寻真他爸极爱京剧,经常光顾宣城剧院,她也跟着她爸看过几场叫座的大戏。

这人随意发挥了几句,就能看出她扎实的功底了。

那韵味,与现代戏曲表演截然不同。

给寻真

一种,她入戏很深,几近着魔的感觉。

阴森森的。

“薄情郎啊薄情郎,你曾许我一世欢颜,如今却将我抛却,叫我如何咽下这苦果……”

这人绕着寻真转圈,唱个不停,那声音悠悠荡荡,似要钻进人心里去。

寻真不自觉随着她的脚步,转动着头。

一对眼睛亮起来,有些看入迷了。

引儿也是被这女子一上来就唱戏的诡异行为吓得不轻,劝道:“姨娘,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莫要再耽搁了!”

见两丫鬟这么怕,寻真只好放弃欣赏节目。

起身准备走了。

寻真起身是,瞥见那人的动作顿了一下。她看向那人的眼睛。

与她的目光对上一瞬。

寻真总觉得不是像月兰说的,是“疯女人”。

寻真想了想,走之前,从腰间掏出几颗牛肉糖和牛乳糖,放到石桌上。

离开这座小花园时,寻真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女人站在石桌边上,似乎正注视着那几颗糖。

回到院子。

两个丫鬟神色间仍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寻真就问:“刚才那个唱戏的是谁呀?”

月兰:“是三爷院中的楣姨娘。”

寻真:“三爷?”

月兰上次提过,老夫人仅育有一子,就是大爷。

那谢府其他爷,应该都是妾室所生。

寻真刚穿来的时候,月兰就给她梳理过谢府复杂的人物关系。这谢府人实在太多,当时寻真随便一听,转头就忘了。

月兰重新详述。

谢漼的祖父,曾经的谢老相国,已经作古。

他一生有一妻二妾,正妻仅育有一子一女。

其中一位妾室赵氏,也已离世,她育有三个儿子,即二爷、三爷和四爷。

谢漼就是这一房的。

另一位妾室未曾诞下男丁,只生了两个女儿,如今在府中安享晚年。

寻真总算将谢府的人物脉络理清楚了。

说起这位三爷,论出息比不上二爷。

却也在大理寺谋得大理寺直一职,大小也算个官员。

月兰:“三爷房里只纳了楣姨娘这一位妾室。”

引儿:“我常听别人说呢,这楣姨娘不知多好的前程。三爷起初对她宠爱有加,那时她的风头一度连三夫人都压去了呢。”

“大伙儿都说她心比天高,不知满足。”

“想不开,便就这么疯了,真真是可惜了。”

月兰点头附和:“是啊,若她能再为三爷添些子嗣,何愁没有安稳的日子?”

“即便身份低微,那又如何?”

“只要本本分分,多为三爷生下些子女来,地位自然稳固。”

“倘若孩子有出息,母凭子贵,往后的荣华富贵可就享不尽了。”

“可她不知足,如今被三爷厌弃,府里下人都不把她当个主子……”

话到此处,引儿扯了扯月兰的衣袖。

月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似乎有所不妥。

那楣姨娘的处境与自家主子有点像,那般说来,竟好似在暗指自家主子。心中不禁懊悔,咬了咬下唇。

寻真神经大条,从来没有对号入座的习惯:“怎么不说了?你还没说那楣姨娘什么来头呢。”

是不是疯子,还不能下定论。

古代又没有专业的精神病鉴定。

说不定只是行为艺术呢?

搞艺术的嘛,寻真可以理解的。

那谢漼不也老爱不打一声招呼就开始弹琴吗?

月兰说起那人,眼里还有些忌讳。

楣姨娘全名容楣。

她是京中最有名的戏班子——雅乐升平社的台柱子。

长得美就算了,戏还唱得极好。

她天生一把好嗓子,既能扮花旦,又能反串小生。

当时,不知多少富商为博她一笑,一掷千金。

可谓是名动京城、艳压群芳。

总之就是长得好看,业务能力又棒。

寻真听到后来,容楣被谢三爷看中,从此告别戏台,进了谢府做妾。

在土著眼中算是阶级大跃迁了,那是戏文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因此月兰和引儿都满脸感慨。

寻真也感慨。却是替容楣唏嘘。

她来这儿也快五个月了,小妾连府都出不了。

更何况容楣。这种在某一行业中做到顶尖程度的人,都是极有天赋,且对事业满怀热爱的人。

她做了世家的妾,怎么还可能再唱戏?

古代唱戏的属于下九流。

在世人眼中,不是正经行当。

寻真有些出神地想,要是放在现代。

这可是戏曲,中华传统文化。

而且,长得美,目测有一米七,身材那么好,专业能力还过硬。

转型当明星,都能收获一票颜粉!

只可惜,出生在这儿了。

寻真:“那她是怎么疯的?”

月兰叹气:“生下十公子便疯了。”

第44章 第44章“嫂嫂,嫂嫂…”……

月兰心道,自从爷将姨娘带回府中,外头便有那些不着调的传言,说什么这谢府的男人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骨子里都随了老相国,喜好那些个身世可怜、孤苦无依的女子。

说到底,还不是男人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在作祟。

月兰:“姨娘下回见到她,权当没看见便是了……可千万别像这回,还认认真真听起了戏,万一那位缠上您了可怎么办?”

这些天,寻真愈发觉得,这日子过得有些煎熬。

开始有些后悔,是不是不该拒绝谢漼?

要是去了陇州,会不会至少比关在这个小院子稍微有点意思?

寻真坐在案前,撑腮,深深叹气。

然后对一旁的引儿说:“我们出去走走,透透气吧。”

途经揽翠亭时,寻真又看见楣姨娘了。这几日偶尔出院,总能看到她坐在亭中。

寻真觉得,这是一个信号。

但月兰和引儿拦着,不让寻真过去。

远远地,寻真的目光与容楣交汇,虽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寻真猜测,那神色大概满是孤寂落寞吧。

想了想,寻真还是迈出了步子。

引儿焦急地劝道:“姨娘,别去了吧……”

只有引儿,寻真还能应对。

引儿的接受程度比月兰高一点。

寻真拍了拍引儿的肩:“我就跟她说几句话,放心好了,要她真是‘疯’的,我也打得过。”

寻真向亭子走去。

容楣今日未施粉黛,素颜朝天,恰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那天她浓妆艳抹,只能看出五官底子不错。

听月兰说她是京都闻名的美人。

这下寻真看到素颜,才知所言非虚,果真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年纪应该二十多。

寻真在容楣对面坐下。

容楣看着她,并未作声。

被这样的大美人直直盯着,寻真有点不好意思。心里还想:姐姐你长这么美,还化什么妆,那粉都把你的美貌盖住了!

寻真不擅长社交,也不太会主动找话题。以前和商云出去玩,都是商云负责跟人打交道。

要是让寻真开口,三言两语就能把天聊死。

此刻,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周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引儿站在寻真身旁,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寻真主动开启话题:“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么?我今年十八。”

啊,忘了,这具身体十七。

算了,这种小细节,不重要。

容楣注视了她一会儿,沉静似潭的眸子波动了一下。

“我二十八。”她开口了,嗓音婉转悠扬。

声音果然很好听。比那日唱戏时,又多了几分韵味。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寻真微笑着说:“姐姐昨天唱的戏真好听,那戏叫什么名?”

容楣:“痴女怨。”

寻真点点头。

没话了……

这才是话题终结者。

看来人家根本没有要跟她聊的意思,是她自作多情了。

寻真脸上

瞬间浮现出尴尬的神色。目光望向边上的松树。又过了一会,心想,还是回去吧。

这时,容楣却开口了:“不知妹妹如何称呼?”

寻真想起月兰说过的:“我姓柳,名唤寻真。”

“寻是寻幽探胜之寻,真是抱朴含真之真。”

心里又想,有文化的人连介绍名字都这么讲究。

其实这名字是老妈给取的。

内涵嘛,自然是字面意思。

“柳寻真。”

容楣念了念。

这名字被她念得百转千回,寻真骨头都酥了一半。

“我日后唤你寻真,可好?”

寻真点点头。

她又道:“我唤作容楣。容貌的容,门楣的楣。”

交换了名字后,两人又相对无言。

寻真想不出还有什么话题可聊,脑子里净是些“你来这儿有多久了”“最近过得咋样”之类,一听就知道容易踩雷的问题。

索性还是闭嘴不问。

容楣再度开口:“我的院子,在东边的暖玉阁,寻真若是有空,不妨来我那儿坐坐。”

容楣居然主动发出了邀请,寻真有些迟疑,没有立刻答应。

她看向容楣,迟疑着说:“姐姐,我可能得先问问……”

容楣古潭般深邃的眼眸,瞬间黯淡了几分,似乎是觉得自己遭到了变相拒绝。

“好,寻真若是想来,直接来便是。我整日都是有空的。”

寻真:“嗯,好。”

容楣起身告辞,寻真坐了会,也回去了。

虽然两人并未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但寻真回去的路上,脚步却格外轻松。

引儿:“姨娘很开心呢。”

寻真觉得多么难得啊,总算遇到那么个人,可以跟她平等地对话。

寻真:“引儿,你觉得,她真的‘疯’了吗?”

引儿:“这么瞧着,好像是正常的,只是那日……”

寻真:“人家就是爱唱戏嘛!……整天憋在院子里,又没自己的事做,当然容易情绪崩溃了,人偶尔也要发泄一下。”

寻真回去后给谢漼写信。

先是长篇大论地讲了自己的学习进度,一大段废话之后,才在末尾插入正题,说自己最近在逛府里园子的时候,结识了三爷院中的楣姨娘,问谢漼能不能去别人的院子里坐坐。

七天后,谢漼的回信到了。

信中,谢漼先是对她认真学习的态度大加赞赏,以及表扬了她,做什么事之前知道询问他这个“夫君”的意见了,这是个大进步。

最后,谢漼表明。寻真想要交友,他并无异议,只是三爷院中的人事错综复杂,怕她平白无故惹上是非。他不在身边,还是暂时不要接近为好,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寻真看了半天,前面一大段都是对她的夸夸夸,到最后,笔锋一转,还是给拒了!

好吧。

谢漼也说得对,要是惹上事,凭她自己,肯定解决不了-

新年临近,寻真也买了些窗花、对联和福字,把小院子装点得红红火火,看着倒也喜庆了许多。

这是寻真穿到这个时代后的第一个新年。

除夕夜。

小厨房做了满满一桌菜,摆在院子里。一开始,她招呼丫鬟们一起坐下吃,可丫鬟们吃得拘谨极了,寻真夹不到菜,她们都纷纷站起来要伺候,寻真无奈,只好每样菜都装了小盘,搬到屋里自己吃。

吃完豪华的独享版年夜饭,寻真就没事可做了。

引儿进来收拾时,问道:“姨娘可要燃爆竹?”

此时已经有火药了,燃爆竹,就是把火药填充在竹筒里,竹筒爆裂发出声响,以此来驱邪祈福……其实就是听个响,哪比得上现代五花八门的烟花炮仗。

要是平常,实在无聊,倒也可以玩玩。

可今晚,在这浓浓的年节氛围里,寻真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她想家了。

还是早点睡觉吧。

寻真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爆竹的声响,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寻真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床顶。

要不还是拿本书来看看?

寻真下了床,去次间拿凝星珠。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寻真转头,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那声音像是有人用树杈子在敲打,很有节奏。

“笃笃笃。”

“笃笃笃。”

声音是从卧室后面的小窗传来的,那扇窗对着后院。

寻真小跑过去,仔细听了一会儿,心想,难道是小偷?

先敲一敲,试探屋里有没有人?

寻真刚要喊人,就听见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嫂嫂,嫂嫂……是你吗?”

是十五公子,谢进。

寻真支起窗户。

谢进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眼睛黑亮黑亮,笑着说:“嫂嫂,我给你带吃的来了。”

寻真感到意外。谢进把糖葫芦递过来,寻真下意识接过:“谢谢……你怎么会来?”其实她跟这男孩统共也就见了三面而已。

要说这十五公子,自他回府后,寻真时不时就能听到他的“光辉事迹”。

谢进把谢府搅得鸡飞狗跳,几乎天天翻墙出去玩,而且每天都换个地方爬墙,行事毫无顾忌,整日在府里横冲直撞,一点也不守规矩。

可偏偏他深受老夫人宠爱,老夫人从不责怪他。谢进便依旧我行我素,来了京都快两个月了,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谢进笑着,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今日我在朱雀大街逛时,看见刘记家的酥饼,便想起嫂嫂了。想着嫂嫂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肯定无聊得很,所以就想来找嫂嫂说说话。”

“嫂嫂放心,我方才是从你后院的墙翻进来的。”谢进回头指了指,“就是这儿,没人看见。”

“我就是突然想起你来了,给你送个糖葫芦,没别的事。”

谢进一边说话,口中一边冒出热气。

寻真看着眼前这个真诚的男孩,眼中泛起了水光。

“谢谢你。”寻真吃了一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真好吃。”

谢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寻真看见谢进腰间挂着的黑色抓钩,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那抓钩是五个爪的,跟她画的那个怎么那么像?

谢进顺着寻真的视线,看向自己腰间,便把抓钩解下来,说道:“嫂嫂在看这个吗?”说着,把抓钩捧到她面前。

寻真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谢进大方地说:“嫂嫂喜欢,便送给嫂嫂了。”

寻真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真的?”

谢进重重点头:“当然啦,我还有好多呢!”

寻真接过抓钩,捏着抓钩连接的部分,触手锋利,上面还有摩擦的痕迹,想必谢进就是用这个爬墙的。

这抓钩和她画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抓钩应该是铁制的,看样子用了有些时日了,已经微微生锈。至于链条,是用皮革包裹着的,柔韧性倒也不错。

寻真迫不及待地想马上试试了。

寻真:“谢谢你。”

寻真本想给他谢礼,可又想到自己做的东西都太有个人风格,容易被人发现,“你等等我啊。”

寻真蹑手蹑脚地走,怕惊动了隔壁屋的月兰和引儿。

她取了些银子,回来递给谢进。

谢进也没推辞,爽快地收下了。

寻真说:“谢谢你今天能来看我,还给我送这么好吃的糖葫芦。”

“新年快乐!”

谢进愣住了。

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新年快乐”这样的表述。“快乐”一词虽然和现代的意思相近,但使用场景和频率却大不相同。

寻真见男孩懵懵的样子,挺好玩的。

笑着说:“啊,我是说,新年吉祥!”

这样谢进就听得懂了。

见寻真笑,男孩也笑弯了眼睛。

两人相视而笑。

须臾,谢进冲她眨了眨眼睛,狡黠地说:“嫂嫂,可是也想溜出去玩?”

“不如——”

“我带嫂嫂一块儿出去吧!”

第45章 第45章“男孩”

夜色如墨。

男孩手中握着凝星珠,照亮窗前一隅。

狭小的窗子中丢出一件件衣服,男孩伸手捧住。

因冬装臃肿,窗又太小,爬窗不便。寻真就先将衣服丢出窗外。

谢进捧着寻真的衣服,一股淡雅的香气扑鼻而来,心头涌起一丝别样的情绪。

可毕竟年纪尚小,那感觉就像一阵微风,须臾间便消散了。

寻真把冬装都丢出去后,费了好大的劲,从小窗钻了出来。

寒风阵阵,她站在后院,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忙穿好衣服。

里面穿夹袄,外罩一件厚实的浅粉绵袍。外袍的领口和袖口处,镶着一圈柔软的狐皮,十分保暖。

穿完,寻真看见谢进的脸有些泛红,问道:“你冷吗?是不是衣服穿少了?要不要我给你拿件裌衣?”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虽然谢进看着比自己表弟还小。可在这讲究礼教大防的世道里,让他穿自己的衣服,就会被视作违背伦常。

谢进摇头,把凝星珠还给寻真,说道:“没有,我穿了用貂皮做的里衣,很暖和呢。”

真要跟谢进一起爬墙,寻真又有些犹豫了。

刚才完全是情绪上头,这小孩一说,她就忍不住答应了。

谢进走了几步,见寻真站在原地不动,一脸犹豫,便走回去问道:“嫂嫂可是不想出去了?”

寻真的视线越过一旁的白菜地,发现地上有些异样。

举起凝星珠照了照,她好不容易搭起来的小棚子被踩踏得不成样子,上面还留着一串清晰的脚印!

寻真前两天看过,白菜幼苗才破了土呢。

谢进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疑惑道:“这是……何物?我方才踩着就觉得不对劲呢。”

“我的白菜。”寻真心疼地说。

寻真现在很想看看她的白菜有没有事。

谢进满脸愧疚:“天太黑了,我一时没注意到,嫂嫂,实在对不住,这片白菜要花多少银子?我赔给嫂嫂吧。”

他也是一片好心。

寻真:“没事,我们走吧。”

寻真心想,就一次!

总不至于第一次翻墙就被抓包吧。

这日子实在太难熬,再关下去,她也离“疯”不远了!

两人站在谢进第一次爬墙的位置。

谢进刚才已经想好了办法,半蹲下来:“嫂嫂,你踩着我的肩膀先爬上去,然后在墙上趴一会儿,等我翻下去了,再接你。”

寻真心想,这小孩还真是没半点少爷脾气啊。

谢进:“……嫂嫂?”

寻真拍拍谢进的肩膀:“你起来……我先试试你的家伙。”

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寻真成功翻过了墙,然后把抓钩丢回墙内。

很快谢进也翻过来了。

凝星珠柔和的光线照亮前方的路。

两道人影,一高一矮,并肩朝前走去。

谢进压着嗓子说:“嫂嫂,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呢。”

寻真:“那当然。”

她现在一次性都可以做十个引体向上了!

朱雀大街。

这里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这条贯通东都城的繁华干道,火树银花,喧嚣鼎沸,热闹得仿若要将这寒夜的清冷都一并驱散。

寻真看得眼花缭乱,没想到东都城的除夕夜这么热闹呢!

小商贩们居然都不回家吃年夜饭的吗?

街头正在上演傩戏,舞者们身着色彩斑斓的服饰,戴着狰狞的面具,手持兵器,整齐划一地舞动,口中念着古老的祝祷之词。

寻真一个字都没听懂。

谢进见寻真眼中满是好奇与疑惑,便向她解释道,这是傩戏,每年岁除都要举行。意在驱逐疫鬼,祈求新的一年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沿街的店铺,皆敞开着大门。店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美食的香气。

“嫂——”谢进连忙止住,想起两人之前商量好的,在外要互称姐弟,便改口道。

“姐姐,快看!”

寻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高台上正在表演喷火。火焰从表演者口中喷出,火焰的光瞬间将她的脸颊映亮了。

寻真眼珠闪着光,忍不住“哇”了一声。

寻真见过这个,是在电视上,近距离地看,要震撼很多。

“姐姐,我说的对吧,朱雀大街是不是很好玩?我平日最爱来朱雀大街玩了。”

因为人多嘈杂,两人不得不放大声音交谈。

“你说得对!”

街道上人影憧憧,范岂隐约间仿佛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顿时怔住了,停下脚步,定睛寻找,可那张面孔却消失不见了。

范岂立在原地,韦义见他没跟上,回头道:“怀逸,你这是怎了,傻了啊?”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范岂喃喃:“好似看到了认识的人。”

韦义问:“谁啊?”

范岂回过神来,摇头道:“……应是看错了。”

心想,小楼姑娘怎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可……那双眼睛,实在太像。

“姐姐,你跟我来。”

谢进领着寻真来到一家卖灯笼的小摊前。有十二生肖、花卉、建筑……其中最多的是鱼、龙、兔形状的灯笼,看来这几类是热销款,就寻真挑选的这会儿工夫,就卖出了两只鱼灯。

谢进拍了拍腰间的锦囊:“姐姐,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寻真选择困难症,觉得哪个都好看。

谢进指着几个花卉形状的灯笼:“这个牡丹灯好看,嗯……还是这座灯楼最好看!”

小贩热情介绍:“小公子好眼光,这灯楼可是咱们店里的招牌,花了整整五日才做成呢!用的都是上等的竹条和绢布,再瞧这上头的彩绘,可是都城里最有名的王画师画的!别处可寻不到这么美的灯楼啦!”

寻真看了许久,最后指了指角落里的一盏灯。

小贩眼里快速闪过一抹失望,瞧着两人的装扮,还以为碰上了大主顾,没想到挑了个边角货,还是自己压箱底卖不出去的灯。

但他还是满脸笑容地把角落里的灯拿出来。

“……是鹰!”

谢进打量了一会儿,才辨认出形状。

寻真喃喃念出一句:“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然后又挑了一盏鱼灯。

谢进:“好句!”

“姐姐好文采!”

谢进虽贪玩,父母都纵着他,但书还是要念的,虽对那些之乎者也颇为头痛,倒也有基本的鉴赏能力,因此一下便辨出这诗句的精妙。

他又念了一遍“鹰击长空,鱼翔浅底”。

“好磅礴大气的句子,姐姐,是你写的吗?全篇是什么?”

寻真倒是能背出来,但总不能冒名顶替了吧:“不是我写的……不知道哪里看到的,忘了。”

寻真付了鱼灯的钱,送给谢进。

两人一人持一盏灯,在街上逛着。

寻真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自在与畅快。

寻真道:“你说的那家刘记酥饼在哪儿呀?”

谢进道:“我带姐姐去!”

到底还是小孩子。

寻真看着谢进撒开腿奔跑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刚才跟谢进聊天,知道他才十岁。古代的十岁跟现代的十岁不太一样。

在寻真眼中,当然就是个小学生了,贪玩也正常。

但在这里,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就已经到了相看亲事的年纪。

贵族比较讲究,对婚事慎重,挑选好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还要筹备繁琐的婚礼仪式,一套流程下来,成婚时间自然有所延迟,十七八岁成婚也属平常。像范岂那种十九还没成家的,是少见情况。

普通百姓会倾向于早早成家,毕竟尽早生育后代,也是为家庭增添劳动力。

寻真心想,再过个四五年,谢进就要开始找对象结婚了。

明明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这可真难以想象。

谢进回

头:“姐姐,快点呀!”

寻真笑着答:“哦,来了!”

寻真又想,虽然她成年了,但她心里还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呢!怎么穿到这世界,就莫名其妙当“妈”了呢!

“砰”一声,一旁的小摊拖着车经过,有什么东西掉落,寻真眼尖,连忙侧身避让,却慌乱间撞到了人,眼前黑了一阵,手中的鹰灯落在地上。

“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寻真揉了揉额角,蹲下捡灯,指尖却跟一人的手碰上。她缩回手,抬起头来,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小……”范岂刚脱口一个字,便猛地意识到好友韦义在旁,瞬间止住。

心想,原来方才自己并未看错,真的是小楼姑娘,她怎会出现在这?

范岂捡起灯,递回去。看到后面有个锦袍小少年跑过来。

难不成是这少年带她出来的?

谢漼知道吗?

“多谢。”

寻真接过灯,转身跟谢进走了。

韦义见好友痴痴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欸,回魂了!”

两人走着,韦义察觉到好友一路上都心不在焉,问道:“怀逸可是在想方才那位姑娘?”

“瞧着姑娘与那小少年的穿着,应是京中的勋贵人家……”韦义回想着,“那小少年,总感觉在哪儿见过呢!”

范岂一瞬清醒,打断这个话题:“从仁兄,时候不早了,我们便早些回去吧!”

那头。

谢进与寻真买了饼,两人捧着热气腾腾的饼,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谢进仰头看了眼寻真,咬了一口酥饼,细碎的饼渣簌簌往下落:“要是我在家中这般吃饼,被母亲瞧见了,少不得要挨一顿训呢。”

寻真也咬一口。

当然了,贵族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他们边走边吃,就是行为粗鄙、缺乏教养。

还推崇“礼之用,和为贵”,这种吃法,会产生不雅声音和食物残渣,影响他人,破坏和谐气氛。

反正古代规矩就是那么多!

寻真又用力地咬了一口。

“不叫人看见不就行了!”寻真说,“反正现在这条道上只有我和你。”

安静的小道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和吃饼声。

“姐姐——”

“嫂嫂。”谢进改了口,可他还是觉得叫姐姐更亲切,他更喜欢这个称呼,“姐姐,我以后在没人的时候,还是叫你姐姐吧?”

寻真:“可以呀。”

谢进:“跟姐姐在一起真开心,自从我来了这儿后,感觉日子都过得没趣了呢。”

寻真:“你每天都出府玩,还没趣呢?”

谢进:“只有我一个人玩,哪有什么意思,都没人陪我……”

两人走到翻墙的地方。

饼也吃完了。

望着高高的院墙,寻真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回去。

谢进似乎感受到寻真突然低落的情绪:“姐姐,你要是想出府,以后我们一起呀?”

寻真:“算了,就今天这一次。以后还是不出去了。”

谢进失落地应了一声。

寻真心想,她倒是想天天出去玩,可是,频率高了,被抓的风险也就高了。

她又不像谢进,有一个那么宠他的祖母。

寻真把抓钩抛上去,听见钩子扣紧墙缝的声音,用力扯了扯,看向旁边的男孩。

“走吧,回去了。”

“我知道的。姐姐有自己的难处。”

黑暗中,男孩轻快的声音传过来。

“姐姐。”

“新年快乐!”

第46章 第46章“小孩”

时间飞逝。

一晃就半年过去了,寻真把谢漼留下的学习任务都完成了,四书都会背了,杂书七七八八看了不少。比如《耒耜经》、《四时纂要》这类农学书。不过,谢漼出的经义题,她答起来还是有点含糊,好在比之前进步了不少,至少编还是能编出来一些的。

寻真的毛笔字也有了很大的起色,虽说和谢漼的没法比,但跟原身的字比起来,已经很难分辨了。

有次寻真偶然翻出原身的作品,对比自己现在写的,都被相似度惊到了。

没想到照着同一种字体练习,居然能练得这么像。

几乎能以假乱真了。

哦,对了。

寻真的白菜终于种活了。

除夕夜那天,谢进踩坏了一大片白菜苗,第二天寻真去看,就剩几株了。后来又下了场雨,夜里突然降温,仅存的几株也全冻死了。

春天来了,寻真换了“白菘”种子,这次很顺利就种活了。

最后寻真觉得,还是种子的问题。

谢进偶尔会来找寻真,还会带些街上的小吃。他每次都晚上从后院翻墙进来。

两人还约定了暗号,小窗敲三长两短,寻真听到就会给他开窗。

相处久了,寻真发现这小孩是真的没有架子,而且他功夫不错,晚上偷偷跑到她院子来,一次都没被发现。

出了这院子,两人就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一个是大房最受宠的独苗苗,一个是在谢府偏僻角落苟活、被众人遗忘的小妾。

年龄差还是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