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说：“对啊，其实我们一点都不想休假，好想快点帮领主把地下城挖出来。”
那只鸟店员夸道：“地下城听起来就好酷，等对外开放了我就带我家鸟崽子去玩！对了，你们的员工证办好了吗？办好了在店里吃东西可以算员工价。”
地精说：“不用，不用，已经很便宜了。就这么点钱，我们原价吃就好。”
在那一瞬间，闪电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地精在北大陆那边的地位，比她们鸦族还要差一点。
什么时候地精都能说出“就这么点钱”来了？
感受着嘴里那辛辣的余香，闪电这个族长兼主编给江灼灼讲起她们《太阳周报》的人才培养模式。
她们鸦族的幼鸟会早早接受相关培训，在社长的资助下获得珍贵的受教育机会。
等到成年以后所有鸦族将直接入职《太阳周报》。
其中很大一部分会成为散落于帝国各地的一线记者，及时把自己窥探到的消息汇报回去。
江灼灼听得连连点头。
这个她懂，教育要从娃娃抓起，为社会定向输送专业人才！
“你们社长人还怪好的嘞！”江灼灼由衷夸了一句，才继续追问，“那你们的薪资待遇怎么样？有没有五险一金？大家散落各地的话，每个月工资怎么及时发放到每只鸟手里？像你们这样远程出差，有出差补贴吗？对了，你们平时住哪里？报社会给你们分房吗？”
霍维勒：“……”
殿下你这么问法，《太阳周报》的社长可就要慌了。
第56章
闪电也有一瞬的迷茫, 补贴？分房？五险一金？这些词都好陌生。
“我们不需要固定的居所。”闪电说。
她们习惯了漂泊，习惯了被驱逐，习惯了在各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落脚。
社长也曾经试着把她引荐给许多人, 但是她并不习惯那种被人注视的生活。
她能敏锐地察觉对方眼里的轻蔑与嫌弃, 那种滋味只要感受过一次就不会再想体验。
她们还是更适合隐匿在黑暗里。
江灼灼听明白了，这是没房的意思。她还以为在皇都工作的福利待遇会很好呢，毕竟霍维勒曾透露他在皇都繁华地段有一套房！
五险一金肯定也是没有的, 因为她刚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梅因曾为此忙碌了很久。
花在里面的钱倒是不多，难的是在领地里建立完整的福利体系。
别看她们领地偏远，鸟口林林总总加起来还真不少, 现在她们只能做到把登记在册的职工纳入这个福利体系之中。
剩下的鸟就只能等待更多工作岗位的出现了。
江灼灼等着闪电再给自己讲讲工资问题。
闪电敏锐地感觉这个话题不适合深聊，拒绝继续回答：“你这样问会害我们失业的，没有任何老板会允许职工和外人聊起薪资待遇。”
虽说一般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 但闪电没有任何朋友，自然从来没有违背过这个职场重要规则。
同时她也不允许族人向外泄露这些事。
江灼灼完全没有工作经验，闻言转头问曾经在皇家骑士团工作过的霍维勒：“是这样吗？”
霍维勒想了想，给予了肯定答案：“一般来说是这样没错。”
江灼灼说：“既然不能说那就算了，我回头问问罗拉姐姐和魏尔德业内正常待遇就好。”她这么说完，忽然又觉得这个话题并不是不能继续聊，“那你不说自己的薪资待遇, 说说普遍待遇行吗？这样应该不算违规！”
闪电一阵沉默。
她并不知道其他同行的待遇。
她从进入报社以来就在埋头工作。
即使一开始收集回来的新闻素材几乎都不能用, 社长也没有把她们辞退，反而还和颜悦色地宽慰了她们很久, 说是她们没接触过这一行，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
后来社长就让几位前辈给她们单独培训，告诉她们如何敏锐地抓住新闻热点。
没什么比热度更重要，只有《太阳周报》维持足够高的销量, 才能保证报社能正常运转下去。
社长说过，这是属于平民的报纸，为数以万计像她们这样的平民提供工作——相比之下，编造点能吸引人眼球的贵族绯闻又有什么关系？他同为贵族，一样看不惯那些家伙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
每一只年轻的鸦族，都是这样被教育出来的，她们都认为自己是在做一件非常高尚、非常纯粹的事。
至于生活苦了点，待遇差了点，社会地位低了点，甚至年复一年地风餐露宿——这些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要让《太阳周报》做大做强！
她们才不在乎别人赚了多少钱或者收获了多少赞誉，她们又不是为了赚钱和出名而工作的。
闪电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诉江灼灼。
江灼灼肃然起敬。
这么无私奉献的人居然真的存在？
江灼灼对她们的行为进行客观评价：“为老板之崛起而努力！”
“你不奋斗，我不奋斗，老板何时能发财？”
“你加班，我加班，老板住进大别墅！”
闪电：“……”
好、好刺耳的话。
闪电试图说服江灼灼：“我们社长的理想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他是在为我们平民争取工作机会和话语权。”
叮！
捕捉到关键词，理想！
江灼灼看向众鸦族的眼神带上了同情。
当你的老板开始和你谈理想，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不想给你涨薪！
为了不引起鸦族内部动乱，江灼灼压低声音问闪电这位族长：“你们在《太阳周报》干了那么多年，不会从来没有涨过工资吧？”
闪电：。
江灼灼从闪电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但她是只很体贴的鸟，绝对不会故意戳人痛处。
她甚至不忍心继续打听鸦族的具体工资，点着头说：“我明白了，你们干活这么卖力不是为了涨工资，你们是为了理想。”
闪电不吭声了。
江灼灼也没再和她继续聊薪资待遇的事，因为第二锅串串香已经好了！
鉴于鸦族快到不可思议的抢食速度，江灼灼很严肃地说：“这次得我先拿，我拿完了你们才能拿！”
说完她还暗暗看了霍维勒一眼，见霍维勒没拦着不让她拿才开始飞快地把每样串串都取了两串到自己盘子里。
样样都要有，一串都不能少！
攒了满满一盘的串串，幸福得小鸟泪汪汪。
霍维勒：“……”
这样会让他感觉他们对小鸟的要求太严苛。
实际上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大家都已经很纵容她了。
霍维勒也往自己盘子里拿了一些。
这种食物对鸟族的眼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增益效果，甚至对神识还有一定的负面作用。
不过海特林格家的骑士从不挑嘴，只要能补充身体所需的营养就好。
江灼灼吃饱喝足，满足地化为小圆鸟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壁炉散发的热意让它昏昏欲睡。
众鸦族有些紧张。
这是怎么了？难道吃出什么问题来了？
霍维勒触及众鸦族忧心忡忡的目光后顿了顿，开口解答了她们的疑问：“饭后困。”
一副见怪不怪的口吻。
众鸦族：“……”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们而言都陌生至极。
不管是亲自来到她们据点的九公主，还是眼前这位曾经多次登上《太阳周报》头版头条的骑士，都和她们以前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她们以为霍维勒·海特林格会很厌恶鸦族，毕竟她们曾经为了销量编排了他那么多次。
但是在霍维勒眼里，她们没有看到任何情绪。
虽然谈不上喜欢，可没有轻蔑也没有厌恶。
他甚至不在意与她们同桌吃饭。
江灼灼把自己摊平了一会，饭后困总算是过去了。
小圆鸟再次支棱起来。
脑子开始高速转动。
她用亮得不太正常的眼神看向众鸦。
这可是足足二十多只接受过教育、会写字会画画、想象力丰富（很会看图说话）的文化鸟！
来都来了，难道不该给沃野行省做点贡献？
江灼灼本来还想跟众鸦谈谈福利，转念却想到鸦族不是普通的鸟，她们是不求回报不慕名利一心奉献自己去实现老板理想的鸟！
于是江灼灼到嘴的话顿时换了个说辞——
鸟也有理想，帮帮鸟！
众鸦族：？！
江灼灼小嘴叭叭个不停——
你们要在这边待一个月，闲着也是闲着，帮忙带几批学生完全没问题的对吧？
你觉得一个月做不了什么？
不不不，上次梅因她们只花了一个月，就培训出一批能负责鸟口普查的鸟！
一个月！
足以创造许许多多个奇迹！
你们不是要为平民的未来奋斗吗？那你们来沃野行省可真是来对了，我们这边最大的爵位只到子爵，贵族含量少得可怜，遍地都是平民！
我以领主的名义发誓，你们开班授课的话来的全部都是平民，绝对不给你们塞半个贵族学生。
只要你们培训出来的学生能通过考核，马上就能入职为正式职工！
她们会拥有足够多的薪酬、补贴、休假以及相对应的五险一金。
虽然你们肯定不在意这点儿福利，但我们这边的本地鸟还是很想要的，现在我们每个岗位都有几百只鸟在排队想入职。
唉，领地经济发展得不够看，就业机会供不应求啊！
众鸦一脸复杂地看向族长闪电。
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们热爱群居，平时都是听族长的命令做事，很少有自己的想法。
但是现在她们居然很想……到沃野行省这边来求职。
毕竟她们与皇都格格不入，没有任何人看得起她们。
她们既没有自己的房子也没有自己的存款，只有社长偶尔给予的夸奖与鼓励。
听说这边的房子造价很便宜，而且现在急缺人才，只要你会写字会算数就能优先入职。
这些都是她们蛰伏在街头巷尾时听到的议论，全是出自平民之口。
这里没有那些或眼高于顶或洋洋得意的贵族，没有那些奢靡无度的宴会与娱乐，所有人都在为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着。
明明沃野行省的气候那么寒冷，她们却感觉有一团火在这个地方熊熊燃烧着。
仿佛正在化为燎原烈焰。
闻着屋里微辣的余香，她们突然想要过更踏实的生活。
不想吃社长画的饼了。
但只要闪电这个当族长的不发话，她们都没有开口。
闪电当然发现了众鸦的情绪。
她沉默了一瞬，只能对江灼灼说：“我们考虑考虑。”
江灼灼理解地点头，接私活这种事肯定要大家商量好才行。
要不然有人心里不乐意，回去捅给老板听，岂不是要喜提失业！
江灼灼体贴地招呼霍维勒：“走了，我们先回去。”
众鸦齐齐目送两人一起离开，赫然发现自己心里居然没冒出各种能引爆舆论的耸动标题。
就好像《太阳周报》的销量已经跟她们没关系似的。
……
江灼灼还不知道自己都干了啥，跟霍维勒往回飞的时候还跟他嘀咕起来：“你说她们会不会答应？大家都是有理想的人，她们可以为《太阳周报》的社长自愿加班，怎么就不能为了我们沃野行省的伟大理想接个私活呢！”
霍维勒：。
这应该不是接不接私活的问题。
现在该考虑的应该是……没了鸦族这群低廉劳动力的《太阳周报》还能那么火热吗？
第57章
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东西, 绝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除非本来就已经有了松动。
据点的门锁修好以后，鸦族关起门来开了个小会。
鸦族爱群居，但也有不同的族群。
在《太阳周报》中以闪电为首的鸦族一般被称为“北鸦”, 而另一个族群则是“南鸦”。
比起北鸦, 南鸦那边又要更不择手段一些，许多贵族丑闻都是南鸦蹲点（或者编造）出来的。
如果说闪电还曾试图带领族人融入圈子，南鸦就是真正地隐匿于黑暗之中。
谁都不知道她们有多少人, 也不知道她们平时到底隐藏在哪里。
只有社长能跟她们接头。
南北两鸦族是《太阳周报》最大的依仗，她们数量巨大、薪酬低廉、从不罢工，足以让《太阳周报》的消息网铺得很开。
鸦族既记仇又团结, 经过社长经年累月地召集她们开围读会，她们几乎把每一句对鸦族的贬低与奚落都牢记在心，看谁都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
每一次针对贵族们的跟踪与窥视, 对她们而言都像是在复仇。
复仇这种事，哪里需要考虑薪酬呢？
就算没人给她们发工资，她们也能唤来大批族人一起轮流盯梢。
这种生活本来是能一直这么过下去的。
可在一次针对罗拉小姐的系列报道中，她们北鸦内部起了冲突。
那个被罗拉小姐救过的鸦族决定脱离本族，带着与交好的一批族人自己单干去了。
她们记仇，同样也记恩。
闪电知道族群一旦壮大，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她劝说了几次, 见对方不愿意回心转意, 索性同意了对方的要求。
以后作为有亲缘的族群偶尔往来也挺好。
经此一事，即便剩下的族人依然认自己这位族长为首, 闪电还是能感受到族中的变化：大家的心到底还是散了。
说到底，固执地认为鸦族正在非常伟大的道路上前进的人只有她这个族长。
年轻的鸦族并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很难体会她的这种心情。
如果这次“私活”结束后有人想要留下来，她也不会阻拦。
“既然大家都想接九公主的活, 那就接吧。”
闪电叹息着说。
……
另一边，霍维勒正在跟江灼灼讲《太阳周报》的事。
这个报社控制着两大鸦群，相当于手握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皇家骑士团也会分给它几分关注。
这报社掌握着大量关于贵族们的私密情报，放出来的却永远只是些无关痛痒的绯闻或笑话。
贤者院曾有人提出过对方是否会暗中作乱的担忧。
只不过《太阳周报》一直在以提升销量为目标，从来没有别的动作，上头自然没理由查办它。
现在皇都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谁敢做出点不符合法律法规的事就等着被抨击吧。
不咬掉你一块肉绝不罢休。
皇都气氛这么紧张，连以前不怎么被瞧得上眼的《太阳周报》社长，现在都是许多人的座上宾。
它虽然爱胡编乱造，但抵不过市场占有率高，平民们都爱读它。
想靠它赢得民众支持可能不容易，但如果你不稳住它，回头它给你爆出一堆丑闻，你可就完了。
所以没有人会想不开去动《太阳周报》。
江灼灼也知道皇都现在的情况，心想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就是这一点不好——
你只是老了，又没有死，底下的人就开始考虑你这位置该换谁来坐了。
换成普通老太太或老头儿，那是要搬张凳子在家门口骂个一年半载，骂到左邻右里全知道的：这些不孝子/不孝女，我还没死就惦记着分家产！
有皇位要继承的就不同了，连你自己都得先考虑好该由哪个孩子来继位才能保证帝国安稳。
还得把其他孩子安排妥当。
这些事看似不难，实际上光是承认自己已经开始衰老、着手为自己的死亡做准备就很不容易了！
江灼灼在心里感慨了一会，才说：“还好我们不在皇都，不会卷入这些事。”
霍维勒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江灼灼警觉：“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说得不对吗？”
霍维勒指出事实：“你刚挖了人家《太阳周报》的墙脚。”
这意味着别人都绕着走的雷区，她自己一脚踩了上去。
江灼灼：？
江灼灼坚决否认：“我才没有，我只是让她们开几个短期培训班而已。”
只是让鸦族接点私活，算不上挖人墙脚吧！
这都算的话，《太阳周报》的墙脚是有多松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霍维勒说：“你知道她们鸦族在《太阳周报》的待遇吗？”
江灼灼把鸟脑袋摇成拨浪鼓。
她要知道，刚才哪还用问闪电？
霍维勒说：“《太阳周报》每年固定给鸦族付一笔酬劳，由她们的族长来负责分配。成年鸦一整年都在工作，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她把大部分钱投入到……幼鸦的教育之中。”
可以说这些年来鸦族幼鸟的教育都属于自费的，但是年轻一辈的鸦族在接受过那种教育后依然会进入报社工作。
她们鸦族的名声太差了，在外面根本找不到别的工作。
而鸦族名声差，一方面是确实存在歧视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她们受聘于《太阳周报》后干的那些事。
一开始鸦族并非找不到别的工作，但她们曾被派去当过卧底积攒新闻素材，结果交上去新闻素材被压着没发出去，她们卧底的事却被传得人尽皆知。
江灼灼听着霍维勒把这些内/幕缓缓道来，眼睛都睁圆了。
看来这位社长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把人家的后路全切断了，再作出“只有我们愿意接纳你”“我们要一起创造美好未来”的姿态。
任谁身在局中，恐怕都得对他感恩戴德，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所以《太阳周报》的社长每年只需要掏出一小笔钱，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收获一批批忠心耿耿的打工鸦！
嘶，理想的力量可真大。
江灼灼小声咕哝：“我得想想我还有什么样的理想。”
作为领主必须要树立多元化的理想，这样才能吸引更多鸟来打工！
霍维勒只觉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只能说：“……殿下别什么都学。”
江灼灼说：“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坏，我这是加强领地精神文明建设！”她说着还朝霍维勒握了握自己的鸟爪子，“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霍维勒：。
对不起，没看出这爪子硬在哪儿。
江灼灼一脸严肃：“回头还要个反诈骗宣传，免得我们领地上的鸟出去被人骗了！”
……
路上霍维勒都提醒了，江灼灼回到城堡后就飞去找梅因。
领地各项事务都是梅因在负责，这种事还是得跟她讲讲。
“事情就是这样的。”
江灼灼把自己找上鸦族据点的事原原本本地给梅因讲了（只略去串串香部分）。
她看那《太阳周报》很像是搞传/销的。
得告诉小鸟们出去找工作千万要离它远点！
梅因有点头疼。
江灼灼紧张地问：“会很麻烦吗？”
梅因想了想，摇着头说：“也不算特别麻烦，毕竟我们也不在皇都。”
像她们这么个边缘行省，就算有人想来兴风作浪也捅不出什么大篓子来。
“到时候你让她们去政务大厅那边对接，先当正常的短期聘用来对待就好。不过你这个反诈骗宣传现在应该还用不上，”梅因说，“你有想法可以先写出来，以后有需要了再安排。”
江灼灼点头。
目前并没有诈骗分子在沃野行省出没，义务教育也没正式开展，短期内不用担心自家小鸟会跑出去被人忽悠。
她们暂时还没被忽悠的价值！
……
很有被忽悠价值的族长闪电第二天就作为鸦族代表来到了政务大厅。
梅因亲自接待了她。
不知道双方怎么谈的，二十几个鸦族迅速被分别安排去负责五个班的教学，给足她们轮班去做本职工作的时间。
梅因还表示只要她们方便的话，明天就可以和学生见面了。
闪电：？
怎么感觉这边早就做好了准备？
梅因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我们等待上课的人实在太多了，学生从来都不缺，缺的是老师。”
闪电点头。
她们鸦族也是这样，没有社长为她们聘请老师之前，根本没有人愿意教导她们。
梅因说：“现在义务教育的教材还没正式编好，只有一些我们平时开培训班用的启蒙教材，你们觉得可以吗？”
“还有一个专业培训班，里面都是已经上完成初级培训的学生。”
“这批学生需要你们传授一些写作技巧以及排版技巧，她们此前没读过多少报纸，可能需要你们从最基本的东西教起。”
“如果你觉得专业培训班太麻烦的话，也可以只开初级培训班。”
闪电问：“这些人以后都要参加报刊相关工作吗？”
梅因说：“不一定，看她们自己的意愿，报专业班的学生都是有这个想法的。”
“从初级培训班结业的学生应该从事简单的文书工作，或者参加进一步深造，以后参加义务教育教职工的选拔。”
闪电问：“义务教育……指的是什么？”
梅因微笑着说：“这是殿下即将推行的一个政策。”
“等培养出了足够多的教职工，我们会在领地内普及六到十五岁小鸟的基础教育，保证每只小鸟在长大成人前都能掌握在外独立生存的本领。”
闪电呆住。
过了许久，她才问：“九殿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九公主既不是平民，也没什么机会竞争皇位，为什么要为领地上那些平民小鸟做这些事？
堂堂皇女沦落到这种地方当个小领主，不是应该在领地内横征暴敛满足自身的欲求吗？
这和她认知中的贵族完全不一样。
她们为社长卖命几十年才能换来的受教育机会，在这里即将人人都拥有吗？
梅因听到闪电这个提问后怔忡了片刻，难得地说出一句不太符合她长袖善舞作风的话：“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们殿下为什么这么做。
就像她不知道她们殿下为什么会在意一份饮品放了几分糖、为什么会在意路边一朵花什么时候开、为什么会在意每天的月亮是圆的还是弯的。
江灼灼总是做一些她无法理解的事。
但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她渐渐忘记了自己曾经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忘记了自己也曾经像鸦族那样，为了抓住那再微小不过的机会而拼得筋疲力尽、头破血流。
“殿下想做的事，我们都会竭尽所能去完成。”
梅因笑着说。
——只要生活能一直这样好下去，让她们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第58章
得知鸦族的事情敲定下来了, 江灼灼边跟蓝恩遛弯边聊起了《太阳周报》的事。
主要跟他讲打工鸦的遭遇。
一整族鸟拿一份钱，不仅全年无休、全天候命，还全心全意地把自己赚来的钱投入到为报社培养后继人才的伟大事业之中。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简直是全自动牛马！
蓝恩：“………”
听你这么一说, 怎么感觉鸦族过得这么惨？
蓝恩问：“你想让她们迁徙到沃野行省来？”
江灼灼说：“如果她们愿意来我当然接受, 不过如果她们自己不想就算了。”
霍维勒说得不算太直接，江灼灼也听出来了，连皇都各方势力都不太想招惹《太阳周报》。
要是得罪了它说不准得被泼一身脏水。
江灼灼不怕这些事, 可也不至于上赶着给梅因找事。
梅因可是她现在这种幸福咸鱼生活的坚强后盾，累坏谁都不能累坏梅因！
江灼灼免不了在蓝恩面前发表一番“有梅因的鸟崽像块宝”的高论。
蓝恩：“……”
有点酸，偏又没法说什么。
相比于他们这样不称职的父母, 梅因这个副官确实会在以后的悠长岁月里一直陪伴在江灼灼身边。
皇女们的副官皆是出身平民，除非她们追随的皇女继位为皇，顾念旧情对她们授予特别封赏, 否则她们永远不会有自己的爵位。
她们与皇女始终是一体的，一生都将尽心尽力地服务于自己追随的皇女。
这种荣辱与共的关系注定了她们会比其他人更容易建立深厚的情谊。
当初那位追随女皇数百年的副官去世时，女皇陛下也曾独自闭宫一整个月缅怀去世的忠实臣子兼挚友。
有时候寿命太长，难免会送走一个又一个的熟悉面孔。
想到女皇的衰老与自己的身体情况，蓝恩忽然觉得江灼灼没那么依赖父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以后的路，她该和那些年轻的同伴们一起走。
蓝恩微微地笑了笑, 跟着夸起梅因来：“对, 梅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年轻人。”
许多江灼灼随口一提的构想，梅因都能按照她的期望给落实下去。
这种执行力并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江灼灼马上又飞去把蓝恩的评价给梅因学了一遍。
梅因颇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转念一想, 大概是江灼灼先夸了她，蓝恩伯爵才这么应和了一句。
梅因说：“收发处刚收到封魏尔德写给殿下的信，殿下要看看吗？”
江灼灼想到不久前飞过来跟蓝恩告状的女皇信使，很有点儿愤愤：“我给他写的私人信件, 他居然给妈妈看，他还好意思给我写信！”
……这是毫不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怪人家把她给暴/露了。
梅因看了看眼前的小圆鸟，诈她：“我怎么感觉殿下身上有股爆裂果的味道？”
爆裂果就是江灼灼在水手集市买到的辣椒替代品，兽族吃了它以后会有肌肉快爆炸的感觉，必须跟人大打一架才能缓解。
这种副作用对鸟族而言非常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也没有好处。
卖它的水手只是那种辣到快炸裂的口感觉得很好玩而已。
小圆鸟闻言往后挪了挪，抬起翅膀闻了闻，想确认自己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串串香味。
不应该啊，人鸟切换时不是有着非常好的自洁能力吗？
都过去两天了，根本不可能再闻到味道！
一鸟迷茫！
梅因微笑着说：“殿下果然偷吃过爆裂果。”
江灼灼一下子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上当了。
小圆鸟大声哔哔：“吃东西的事，能算是偷吗！”
梅因说：“殿下，没有人把它当食物吃。”
这代表着谁都不知道吃多了会有什么后果。
小圆鸟继续哔哔：“吃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食物！”
梅因：“……”
这都是哪来的歪理邪说？
江灼灼表示这不是歪理邪说，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说的。
小圆鸟飞得高高的，给梅因背课文——
“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比起那天随口给鸦族们念的那句诗，这一句话在许多人的学生时代留下了更深的印象。
即便生活于那个神州陆沉的至暗时代，鲁迅所写的东西也不全是苦难的，更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亲历者在阐述着自己的见闻——
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伟人，同样拥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同样拥有过极不成熟的年少轻狂。
他在面对危难时同样会挣扎、会犹豫、会难过、会害怕，偶尔还会冒出诸如“管他什么家国天下，还是去稻香村整点饼干吧”之类的想法。
但到底还是放不下手里的笔。
无论是有用的、没用的、有意义的、没意义的、会被听进去的、不会被听进去的——
管他娘的，写下去！*
明明只是那么短短一句话，江灼灼脑海里却掠过无数熟悉的画面，而那一幅幅画面又让那个“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的身影以及那个许多人都不敢回看的时代变得清晰而鲜活。
幸而哪怕经历了种种曲折，那片土地还是迎来了黎明。
——走的人多了，路会有的。
江灼灼感觉自己把学过的所有相关课文都想了一遍。
等她想完了才发现梅因用手按住了额头。
面色发白。
本来江灼灼还没从记忆里抽离，察觉梅因的异常后飞下去担心地问：“梅因你怎么了！”
梅因想说“没事”，却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发现自己许久没有再进阶过的识海，忽然有了迅速扩大的趋势。
上次有这样的变化，还是她作为优秀生员去接受女皇陛下嘉奖——
但这一次明显来得更突然也更猛烈，连交待几句话的空档都没留给她。
怎么可能？
江灼灼见梅因面露痛苦，顿时慌了。
她一边往门口飞一边喊“安娜安娜”，很快把守在门外的安娜给喊了进来。
安娜查看过梅因的情况后，连忙把几个女仆喊进来一起将梅因带去休息。
小圆鸟迷茫。
她急得团团转，紧张地问安娜：“梅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安娜说：“现在还不清楚，已经去请医士过来了，殿下你不要着急。”
她也很担心梅因的情况，但梅因现在突然化为鸟形陷入昏迷，她不能跟着江灼灼一起慌。
安娜难得地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跟江灼灼说话：“殿下，我们必须要稳住局面。”
江灼灼：？
没等江灼灼理解“稳定局面”的意思，就被安娜摁到了梅因的办公桌前。
小圆鸟奋起反抗：“我要去看梅因！”
安娜说：“殿下你也不想梅因醒来后还得面对一堆烂摊子吧？”
小圆鸟晓之以情：“都不知道梅因是什么情况，我哪有心思管其他事？”
安娜说：“一会医士们就会来跟你汇报结果了，殿下可以先处理几份得尽快批复的文件。”
江灼灼还想挣扎挣扎，蓝恩就过来了。
见主仆俩僵持着，蓝恩宽慰：“没事，她只是进阶了，休息休息就好。”
一般而言越到后面越难突破进阶，因为那不仅需要勤勉，更需要恰到好处的机缘。
有时候这种好运气是比天赋更难得的东西。
江灼灼听了蓝恩的话总算放下心来。
她有点不解：“我什么都没做，梅因怎么就进阶了？”
蓝恩说：“可能她离进阶只差临门一脚，而你恰好给了她启发。”
他也从梅因她们口中知晓江灼灼的特殊之处。
像江灼灼这种“传承”与血脉力量合二为一的情况，蓝恩此前也没有见过。
就像辛西娅得了神弓手的传承，化人后立即就拥有了百发百中的弓箭手技能，但她并不能直接把这个传承过程敞开给别人进去体验、让别人也通过这种方式成为神弓手。
江灼灼却是能把一部分“传承”短暂地开放给她认可的人。
至于对方能从中感悟到什么，就得看她们自己了。
蓝恩摆摆手让安娜她们先下去，坐下询问：“你这次给梅因副官念了什么诗？”
江灼灼说：“没有念诗，就是一句话。”
她把那句“地上本没有路”给蓝恩讲了。
蓝恩听后什么事都没有。
这句话固然颇有道理，但也没到听上一遍让梅因突破进阶的程度。
蓝恩耐心引导：“你刚才是这样念的吗？你脑海里是只有这句话，还是想到了更多东西？”
江灼灼迟疑。
她当时想的是……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阿长与山海经》《社戏》《故乡》《藤野先生》《孔乙己》！
想着想着连那首《自嘲》的全诗都记起来了！
原来我记性这么好哦o(*￣︶￣*)o
江灼灼想再进入那种状态给蓝恩把“地上本没有路”念一遍，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了。
“是想了很多，”小圆鸟一脸不解，“但是现在想不了了！”
蓝恩和煦地说：“那就不要想了，这样的机缘可遇不可求。等梅因醒过来，你会拥有一个更强大的助力。”
小圆鸟顿时高兴地说：“真的吗？”
梅因变强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可以躺得更舒服！
蓝恩说：“不过她这种情况需要充分休息，估计至少得让她好好地睡上三天，才能让全新的识海和她的身体磨合好。”
江灼灼：？
小鸟警觉.jpg
蓝恩笑着摸了摸她小小的鸟脑袋：“这三天你得自己处理好领地事务，不要让梅因副官没法安心休息。”
江灼灼：！！！！！
不不不！
救救小鸟！
梅因，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第59章
这么久以来, 一直都是梅因在干活。
现在梅因算是生病了，给三天病假怎么都不算过分，甚至还有点少了。
江灼灼自认不是黑心领主, 不可能立刻跑去找梅因哭诉自己做不了。
小圆鸟把目光转到蓝恩身上, 可还没等她开口，蓝恩就转过身去咳嗽了几声，面上涌现病态的潮红。
小圆鸟：！
求外援无果, 江灼灼只能含泪自己上。
当上领主快半年了，她才第一次感受到上班的可怕之处。
干不完，工作根本干不完。
为什么鸟眼中满含热泪, 难道是因为鸟爱上班吗！
没有梅因的第一天，想她。
小圆鸟在签完几份文件的空档，伤心地趴在办公桌上当鸟饼。
即使她已经尽可能地调动了团队的力量, 甚至摇了霍维勒他们这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骑士过来一起加班，还是没办法像梅因那样维持政务大厅的高速运转。
不时还会被自己某次突发奇想提出的想法难住。
怎么会有鸟一天到晚不干活，净提出一些为难人的新鲜主意！
看来人才培养计划必须要尽快提上日程才行，要不然真把梅因累倒了怎么办？
第二天中午江灼灼吃过午饭，完全不想去面对那堆公务，决定溜去政务大厅看看鸦族有没有培训新人苗苗。
亲身上阵干活不到一天，江灼灼感觉自己看到人才就两眼发绿。
这都是领地的未来！
还有那些惨遭职场诈骗的鸦族, 不如统统挖过来给梅因干活！
小圆鸟怀揣着这样的雄心壮志, 悄无声息地飞到了教室门口。
以前领导视察都是这样的，绝对不能惊动正在上课的师生。
悄悄滴进村, 打枪的不要！
小圆鸟刚靠近窗户，就感觉旁边有股冰冷的气息。
她转头一看，嗬，是切肉高手！
哦不, 他的代号好像是雪。
胡乱给人家起外号是不礼貌的，不是她这个文明鸟该做的事。
不过鸦族给人上个课都要派人在外面放风的吗？
江灼灼由衷夸赞：“不愧是专业的！”
雪回以沉默。
江灼灼说：“我就是过来看看，不是不放心你们。你懂的吧，当你不想工作的时候，所有事都会变得很有意思。”
雪：“……不是很懂。”
江灼灼想起来了，这可是自愿加班还不求涨薪的无私打工鸦。
她看向雪的目光充满同情。
连摸鱼的快乐都感受不到，上班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既然这只负责望风的鸦看起来没有误会她的来意，江灼灼也就没继续跟他搭话。
她可是来视察的。
小鸟挺胸.jpg
鸦族的讲课风格非常简单粗暴，很有直接把知识往学生脑袋里灌进去的势头。
江灼灼听得瞠目结舌。
总感觉她小学要是上这样的课，一定考零分。
偏偏底下的学生也全神贯注地听着，左眼写着“我还想学”，右眼写着“再来亿点”。
求知欲可谓是旺盛至极。
……双方算是一拍即合。
江灼灼连看了几个教室，忍不住向旁边的雪提问：“你们以前也是这样学的吗？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雪说：“自己私下多学。”他面无表情地复述自己以前听过的训斥，“别人都能学会，你怎么就学不会？你这样对得起你父母和族长她们的付出吗？记不住就读十遍，读二十遍，读一百遍，这还要我教你吗！”
江灼灼：。
江灼灼说：“模仿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模仿了。”
感谢社会的高速发展，感谢广大前辈辛勤建设新中国，要不然我等好逸恶劳的小废物该何去何从？！
难怪鸦族教学起来是这个风格，人的许多行为举止其实都是在模仿自己的长辈或者老师。
所以，《太阳周报》的社长就是用这个教学质量打动了闪电？
简直难以想象。
但是再认真想想，要是在自己饿到极点的时候有人给自己一口冷饭吃，自己肯定也觉得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没有经历过的人确实不能体会这种感受。
江灼灼也不太想体会。
算了，现在是急缺人才，教学效率很重要，没必要一上来就搞什么素质教育。
她们领地根本就没那个条件。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享受所谓的素质教育。
很多人连毕业后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难，哪还有空闲追求什么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饭还是得一口一口吃，步子不能迈太大。
事情实实在在地落到了自己头上，江灼灼总算是知道反思了。
她真该死啊！
怎么给梅因提出那么多难以实现的构想！
江灼灼飞到专业培训班的窗外，正在授课的居然是闪电。
闪电正在教授新闻写作技巧，面向的对象是一批略有些基础的鸟。
讲得居然还挺传统，类似于江灼灼听说过的“五个W”：when、where、 who 、what、 why。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你把时间、地点、人物 、事件、原因都交待清楚了，一篇最基础的新闻报道也就出来。
要是觉得还不够详尽，大可再加个“how”，也就是把事件发生过程也描述清楚。
江灼灼大为感动。
不愧是当族长兼主编的，授课质量就是高，听起来全是干货！
这条理分明的授课内容，证明闪电拥有扎实的新闻写作基础。
当年刚到皇都的闪电，是不是曾经认为自己即将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成为一位像罗拉小姐那样的新闻从业者？
小圆鸟小声嘀咕：“比起我，还是那个社长更该死。”
世上所有杀死别人理想的家伙都是可恶的。
即使理想这个词已经逐渐成为被人嘲笑的东西也不行。
鸟生气了！
天凉了，让《太阳周报》破产吧！
——但是怎么才能让它破产？没实操过，不太懂。
还是先试着挖挖墙脚吧。
江灼灼转向旁边那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少年：“这里也没别人，不如你透露一下你们想要的薪酬和福利，我好去跟你们族长谈。”
雪沉默了很久，久到江灼灼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开口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鸦族的未来在哪里。
也许族长不是看不清楚社长的真面目，而是不愿意去深想。
如果鸦族想脱离《太阳周报》，社长真的会放他们走吗？
如果鸦族带来的麻烦远远大于他们能带来的利益，这里还愿意接纳他们吗？
江灼灼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安娜过来说梅因醒了。
一听到梅因已经醒来，江灼灼也不装模作样到处视察了，赶紧飞去关怀梅因。
梅因的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差，正坐在那里吃东西。
看到江灼灼从窗外飞了进来，梅因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小圆鸟飞过去说：“梅因你继续吃，别讲究这么多！”
她在码头见过小鸟们进阶，小鸟本身的等阶非常低，进阶后的短暂虚脱很快就缓了过来，但会很饿，需要大量进食。
梅因这等于是大跨步，肯定需要摄入更多营养！
“好。”
梅因应了一声，继续快速却不失斯文地用餐。
见梅因明显还需要休息，江灼灼做不出把活马上扔回给梅因干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只能宽慰：“你再多休息两天，我、我还可以再坚持坚持。”
呜其实快撑不住了。
梅因哪会听不出江灼灼的言不由衷，只不过如果始终由她出面做完所有事的话，蓝恩伯爵恐怕不会放心。
不管表现得如何温和，蓝恩伯爵都是现任皇夫，是贵族之中的贵族——
在此之前，她的许多表现已经非常不合格了。
“那就辛苦殿下了。”
梅因露出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见识过几次蓝恩伯爵表现出来的虚弱状态，她现在也能得心应手地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江灼灼最看不得人这模样了，心疼地让梅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争取把这几个月缺的觉都补回来。
看望完难得休病假的梅因，小圆鸟蹲在安娜肩膀上唉声叹气，连自己飞回去的动力都没有。
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活蹦乱跳。
安娜无视小圆鸟一脸被送往刑场般的生无可恋，尽职尽责地把鸟送到办公室。
小圆鸟一眼看到坐在办公桌边写文件摘要的霍维勒。
骑士营的人也被她临时征用了。
其中最能干的霍维勒荣升为临时大秘。
负责把政务大厅那边送来的公文拟写摘要以及提供一定的建议供江灼灼这个领主参考。
主要是江灼灼自己看文件效率太低，一上午都不一定能看完一份。
小圆鸟看向霍维勒的眼神充满欣赏。
没想到他还是多功能工具鹰！
想想也是，皇家骑士学院毕业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天才——文化课成绩肯定也不差！
小圆鸟落到霍维勒旁边看了眼他手里的笔，积极地跟他分享起来：“魏尔德那家伙自知理亏，给我送了几根孔雀翎当赔礼。回头等梅因好起来了我就拿来做几支漂亮的笔，到时候我送你一支当谢礼哦！”
霍维勒正在写摘要的手微微一顿。
“不用。”
他拒绝。
“我不用那种花里胡哨的笔。”
江·花里胡哨爱好者·灼灼：？
呵，你居然瞧不起我的品味！
花里胡哨有什么不好，看着多赏心悦目！
小圆鸟哼哼唧唧：“那我送给梅因。”
霍维勒看了眼旁边堆积如山的文件，提醒道：“殿下再不批复这些公文，桌上就要摆不下了。”
小圆鸟：“……”
好想摊成鸟饼逃避工作。
但鸟要坚强。
呜。
没有梅因的第二天，超级想她。
第60章
上班的日子总是格外漫长, 哪怕这个班是自己的领地也一样度日如年。
领地一切事宜都还在起步阶段，每天至少有十个八个大项目的进展需要跟进，百八十个小决策需要进行。
这些项目和决策关乎各项工程能不能正常进行, 耽误了一天不仅耽误工期, 还耽误了广大工人群众拿工资。
所以领主必须及时作出正确的决定，发挥好决策者的指挥棒作用。
小圆鸟：@_@
本指挥棒很快就能把大家都指挥到沟里去。
听说她八姐姐事事都亲力亲为，江灼灼觉得需要多往翡翠行省那边送点补脑的食材, 要不然年纪轻轻就累垮了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会有人对这种事乐在其中！
到第三天的工作顺利结束，江灼灼直接摊成了一张鸟饼。
霍维勒收起了手里的笔，不再为剩下的文件撰写摘要。他说道：“殿下, 我先回去了。”
本来正摊着的小咸鸟坐起来说：“你先别走，一起吃饭吧！顺便和梅因交接一下工作。”
说到这里，小圆鸟还有点心虚。
因为这个临时大秘太好用了, 所以到后面两天她直接不看原文件，瞅两眼霍维勒写的摘要，再瞅两眼霍维勒给的建议，大笔一挥表示“就这么办”。
她这要是当了皇帝，肯定是个昏君没跑了。
还好她当不上。
这也不能怪她，就她这管理水平，属于在学校让她当个小组长都收不齐作业的那种。她哪里管得好那么大一个领地？
专业的事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真正的聪明鸟, 只要懂得把适当的人才放到适当的地方, 就可以尽情享受快乐生活了！
江灼灼转眼间就把自己说服好了。
不错，鸟知人善任, 鸟骄傲！
小圆鸟带着霍维勒去跟顺利进阶的梅因交接。
霍维勒负责讲，梅因负责听。
江灼灼负责抱着奶茶吨吨吨。
蓝恩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不知该高兴江灼灼身边有这么多能干的人，还是该担忧她将来被人给架空了。
不过以这孩子的心态, 估计巴不得有人帮她把所有事都干了吧？反正她也没什么野心，这样也挺好。
事实证明蓝恩的想法并没有错，在完成工作交接的一瞬，江灼灼整个人都快乐得要冒泡泡。
主要是梅因这也不算是真生病，算是一次升级。
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普通的梅因，而是进阶后的超强梅因！
江灼灼宣布，今天这顿饭就是用来庆祝梅因进阶成功的，还力邀蓝恩他们一起用苏打水向梅因祝酒。
祝愿梅因永远健康！
梅因：。
知道了，永远健健康康地帮你干活是吧。
当天晚上，梅因在日记本里写下一段话：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产生休息几天也不错的想法，也许以后该定时休个假。
江灼灼哪里知道梅因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她第二天难得一大早就自然醒，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力量。
她可以画一整天都不喊累！
江灼灼早早出发飞往码头，还能赶上朝阳初升的好景色。
她对码头已经足够熟悉，该试着捕捉光影与色彩了。
像莫奈就曾经对着一个景画了几十幅油画，捕捉光与色从晨到昏的变化。
江灼灼说干就干，把寄存在“整点薯条”连锁店里的画具都搬了出来，开始对着眼前的冬景调出几种主要色调。
等到小鸟们兴冲冲聚集过来，江灼灼已经在绘制有颜色的冬天的树了。小鸟们看看画，再看看不远处的树，越看越惊奇。
画里的树好像更好看。
江灼灼听着小鸟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让它们站到树上去给她画。
很快收获一树毛茸茸小鸟。
小鸟都只长着绒毛，大多都是黄的灰的白的，凑在一起你推我挤好不热闹。
有的还偷偷想把已经站好的鸟踹走，自己挤进去。
江灼灼笑眯眯地把一切都画了下来。
这天“整点薯条”连锁店的外墙上就挂上了一幅《小鸟树》。
江灼灼在外面浪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整点薯条”连锁店里吃的面条，等傍晚回家才想起自己要是不上班的话好像要上课。
一不小心翘课了！
小圆鸟飞到蓝恩窗外，探头探脑往里看。
鸟鸟祟祟.jpg
蓝恩瞥见了那颗小鸟脑袋，放下手里的笔说：“回来了？”
江灼灼见蓝恩没有生气，大胆地落到桌上看蓝恩的编书进展。
居然已经编到九年级了！
在这纯手写的时代，速度也太快了些吧？
江灼灼忍不住问：“爸爸是不是要回去了？”
蓝恩一顿。
“是该回去了。”
他轻声说。
“等人到了，我就该回皇都了。”
余晖落在蓝恩淡色的瞳仁上，为他向来冷淡的眸瞳添了几分暖色。
他伸手替江灼灼理了理身上短短的绒毛，说道：“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皇都现在不算太平。哪怕我的身体不太争气，还是希望能在这种时候能够……”
留在所爱之人身边。
哪怕她其实并不需要旁人安慰。
对于没能给她带来令所有人满意的皇女，还害她因为两个孩子的异常被认为正在步入衰老期，他一直非常歉疚。
即便是在自己女儿面前，蓝恩也终究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只缓缓往下说：“……尽到自己的责任。”
作为贤者的责任，以及作为皇夫的责任。
“对不起，爸爸不能陪在你们身边。”
江灼灼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对话。
在她以前认知中的父女关系之中，从来没有爸爸给女儿道歉的情况。
小圆鸟支棱起来，用翅膀拍拍蓝恩的手背，宽慰这位看起来很愧疚的父亲：“没关系，我有好多人陪着！”
在化人之前，江灼灼所有记忆都是很模糊的。
大概是幼鸟本身就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间多。
后来顺利化人，属于幼鸟的记忆也悄无声息地混入她的记忆里。
只是里面实在没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于是她一直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一点。
大概是因为别的凤凰都是在蛋里接受的“醍醐灌蛋”，而她是在破壳后才去经历所谓的“传承”，才会导致出现许多不该有的认知错位。
比如她不认为自己本身就是只凤凰。
再比如她并不会因为血脉上的共鸣就对蓝恩生出过多的依赖来。
她已经不是时刻渴求父母关爱的雏鸟了。
蓝恩也知道这一点，含笑凝视着趴到自己手边任由自己帮忙理毛的小圆鸟说：“我会再待一段时间，不会马上就走……还能再给你上一段时间的课。”
小圆鸟：？？？？？
确定了，她爸爸是魔鬼！
……
闪电再次见到梅因，敏锐地察觉了梅因身上的不同。
这位年轻的副官只是消失了短短几天，实力似乎又增强了不少。
梅因同样是平民出身。
但是在鸦族过去的认知里，女仆对贵族忠心耿耿，是贵族最忠诚的走狗。
她们厌恶贵族，也厌恶女仆。
梅因这位女仆却掌握着裁决领地所有事务的权限，并且颁行了一系列有利于平民的政策。
与她们所知道的女仆完全不同。
对待鸦族的态度也与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难道沃野行省的所有人都不在意她们是人人憎厌的存在吗？
梅因让人给闪电送了一杯冷萃特浓咖啡，她觉得闪电应该也会喜欢。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江灼灼挖墙脚的决心突然变得空前地大，还愤愤不平地跟她骂了很久的《太阳周报》社长。
梅因知道这么做可能不太理智，不过……她也讨厌《太阳周报》。
如果这么做能削弱《太阳周报》的话，她愿意用最大的诚意撬动闪电这个族群。
……
江灼灼不知道梅因正在帮她挖人，她上完阔别数日的体能训练课，躺在一匹翼马上当咸鸟。
这匹翼马就是救霍维勒他们出陷阱、差点毒发身亡的那一匹。
它现在每天除了吃草料外还能干掉好几个馒头，看起来又精神奕奕了。
路加他们每天都要过来投喂救命恩马，江灼灼一向爱凑热闹，当然也和它混熟了，训练完就爱在人家背上摊成鸟饼。
霍维勒接到瞭望塔那边的消息飞过来时，就看到自家翼马怡然自得地吃着草料，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躺了只鸟。
谁都没把谁当外人。
霍维勒落在小圆鸟旁边汇报：“殿下，鲁辛他们的家人一会就要进港了。”
鲁辛就是那群红土地精的头头。
他们的族人加起来总共也没到一千，梅因等老卢检验过他们挖出来的冰窖后就派船队去接剩下的地精过来。
鲁辛觉得不用派好几艘船，他们挤挤就过来了，但沃野行省这边还是派了整个船队过去。
说是要顺便采购一些北大陆特产。
鲁辛感动极了，亲自跟船回去接人。
他怕自己不回去，家里人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
这一来一回，算起来还挺快的，看来沃野行省确实位于东大陆的最北端，与北大陆离得挺近。
有空可以过去玩耍。
她还没见过兽族呢！
江灼灼从翼马背上飞了起来，对霍维勒说：“走走走，我们去接鲁辛。”
霍维勒跟着她往码头那边飞。
一路上，江灼灼还跟霍维勒聊起自己去北大陆交流的想法。
当然，她没忘记稍微包装了一下——
闭关锁国不可取，傻子才会闭门造车，她要出去了解一下多元化的领地管理方式，学习一下别人的先进经验，才能把领地治理得繁荣富强！
霍维勒语气平静地为她分析：“如果你不是刚从那边挖走一批地精的话，梅因副官应该会放你过去。”
现在么，怎么都得等人家淡忘你挖墙脚的事再说吧？
不然人家会当你过去挑衅的。
江灼灼：“……”
对哦，差点忘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