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辛夷醒来,见自己身处一片花海中,头顶是蓝天白云,身旁是高山、湖泊、海洋。顿时明白自己在哪儿了。一点也不惊慌地从被子里直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个游离于天地之间的小空间。
可能因为空间里的动植物都被灵泉滋养过的原因,姜辛夷看见它们就觉得很亲切,同样的,它们看见姜辛夷也觉得很亲切。
花丛中的蝴蝶自动来到他身旁翩然起舞。
徐鹿鸣进空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姜辛夷裸着背,任由蝴蝶停在他肩上的场景。背上那些昨夜留下来的痕迹,好似不是徐鹿鸣留的,而是蝴蝶吻出来的。
“怎么不穿衣服。”徐鹿鸣走过去,赶走蝴蝶,拿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徐鹿鸣,你好霸道。”姜辛夷正在研究这些蝴蝶的构造,一下全飞走了,好笑地看着把自己裹成个蛹的人,“疼,怎么穿?”
“很疼吗?”徐鹿鸣顾不得其他,立马去撩被子,“我看看。”
“行啊。”姜辛夷非常大方地揣开被子,让徐鹿鸣好好看看他昨晚的杰作。
“咳,有点肿,还有点紫。”徐鹿鸣从被子里出来,想到自己昨夜的疯狂,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我去拿药。”
上了灵泉药膏,青紫的地方消了不少。
徐鹿鸣拿起放在枕边的衣裳,亲自给姜辛夷穿上:“娘说我难得回来一次,要带我们出去逛逛,正好这个时节适合郊游踏青。”
“好啊。”姜辛夷没有异议。
赵二娘自来了城里,又自己养鹌鹑挣了钱,没有在乡下那般畏手畏脚,平时也舍得吃了,对于她能主动学城里人赶时髦的做法,他很欣慰。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徐鹿鸣给姜辛夷系上腰带,把玉佩、香囊等物挂上去,偷偷将疍家人送的那串珍珠手串往他手腕上一戴。
姜辛夷手上一凉,垂眸瞧见手腕上的物什,一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心上一颤:“去城外的慧明寺吧,听说那儿的香火很灵。”平安符也很灵。
“行。”徐鹿鸣没多想地应下。
收拾好,两人在空间逛了一会儿,采了些茶叶,这才出去。
空间经过一次升级,徐鹿鸣种的茶树都有五十年份了,枝头的芽儿正是好采摘的时候。不同于徐鹿鸣爱喝的玉兰香,姜辛夷喜欢的是黄栀香。
两个制茶生手,在灶房鼓捣许久,才炒出一点勉强能泡的茶叶来。
若是叫外人知晓,他们随意祸祸五十年份的茶叶,定然要骂他俩暴殄天物。但徐鹿鸣和姜辛夷两个败家子全然不在乎,甚至还因第一次炒茶就炒出一点能喝的茶叶而欣喜。
“照这个法子利用空间再炒几次应该就能成了。”姜辛夷捧着刚炒出来冲泡的茶品了品道。
徐鹿鸣点头,过程中他也没少犒劳姜辛夷,什么香煎三文鱼,椰香焗龙虾,白菜烩瑶柱,雪梅酿虾球,金汤浸蟹柳,翡翠蒸鲜蚝。
吃得姜辛夷不禁吐槽道:“徐鹿鸣,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把人塞满。”
“嗯?”徐鹿鸣起初还没有听懂,直到姜辛夷捻着他耳朵说了一句,上下都是,他的脸爆红不已。
“……”
西北,病好后为了不耽误上任的苏中敏,一路摇摇晃晃地总算到了平坝县。
“呸呸呸。”一下车,苏羡安就将风吹进嘴里的沙子吐掉,“这里风沙未免也太大了。”
而且他们来得也不是时候,这个时节,冰雪都消融了,他连朵雪花的影子都没见着。
“正是因为这儿这样,才更需要我。”苏敏中打量着县城附近的环境,心态很好。
他始终坚信,环境都是人治理出来的。
“苏大人!”
县衙门口,得知消息的县丞、主簿、教谕、典史、医官站了一排,一见到拉马过来的苏敏中,全都上来行礼。
苏敏中与众人见过后,很客气地说:“老夫今日刚到,还未安顿,待安顿好再来与诸位叙旧。”
“苏大人不急。”县衙诸位官员都是打听过苏敏中身份的,知他曾官至三品,不敢小瞧,纷纷撸起袖子,“我等来帮忙。”
“不用,不用,我带了家丁的。”苏敏中忙阻拦,自他病好后,族中担心他再出意外,派了好些家丁、小厮伺候他。
这么多人,哪还用得着其他人帮忙。
“大人刚来县衙,对衙内的环境还不熟悉。”徐善学站在人群中,适当地开口道,“由我等带着,也能让大人更快速地了解县衙。”
“你是?”苏敏中见他着一身长袍,没穿差服,跟其他人迥然不同。
“大人好,我是县衙新来的师爷。”徐善学不卑不亢地介绍自己。
“是你啊,晚些时候,你到我公房来一趟。”苏敏中想起来了,上任前他的师爷告老还乡,考虑到他对西北不熟悉,就托人给平坝县这边递了话,让他们帮自己物色个当地师爷。
西北这儿,大多数的人家都成了军户,不能科举,不少读书人都在谋出路。
一个师爷的位置争抢的人不少。
徐善学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要好好考效一番。
“是。”徐善学抱起一箱书笼,恭敬应答。
“哎——”
苏羡安也在搬自己的行李,但县衙门口的青石板上沙砾太多,他今天穿的鞋底薄,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徐善学就在苏羡安身后,闻言腾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牢牢接住了他。待他稳定住,很快便把手收了回去,重新端起箱笼,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往县衙里搬。
“谢谢。”苏羡安瞧着他倒下去的门槛台阶,心想这要是摔下去,必定要破相,心有余悸地向徐善学致谢。
徐善学摇摇头,并没有在意。帮苏敏中搬完行李,他早早就去公房候着了。苏敏中到的时候,他已经清洗好茶具,泡好了热茶。
“哎,忙了一通,正好有些渴了。”苏敏中一点都不跟他客气,端起茶饮了几口,夸赞道,“不错,不错。”
“不知大人喜好什么茶,随意泡的县衙的散茶。”徐善学对上苏敏中落落大方道,“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我就喜喝这散茶。”苏敏中随口道。他夸的哪里是茶,是徐善学这份宠辱不惊。以后两人免不了要在一块共事,他可不想见到一个日日与自己客客气气或畏首畏尾的师爷。
“你是启盛二十年的秀才?”欣赏完人品,苏敏中考效起徐善学来,从司法到行政,每样都问了一遍。徐善学答得不算很惊艳,但也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苏敏中十分满意,“如此年轻就这等见解,难能可贵,本官初到此地,正需你这般聪慧且踏实之人协助。”
徐善学知他这是通过了考验,颇为激动地拱手道:“承蒙大人信任,学生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誒,你知晓哪里有卖帷帽的吗?”苏羡安在县衙后宅安顿好,一出门还是会吃沙子,不想被风沙打脸的他,只好在县衙里一通问。
西北人都糙惯了,哪里见过帷帽这种高雅的物什,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恰巧,徐善学从公房出来,听到这话,主动走了过去:“县里人多已头巾遮脸,哥儿若是想要帷帽,得去前街的织锦坊定做。”
“谢谢啊。”苏羡安一见又是徐善学,又对他道了声谢,
“不客气。”徐善学摇摇头,给他指了指方向,“前街在县衙前的第三条街上,他家店铺外有个锦缎做的绣花灯笼,很好找的。”
“知晓了。”苏羡安点点头,回房取了银两,跟随从两人往织锦坊而去。
出县衙的时候,正巧看见徐善学招呼了两个县衙的衙役,一起清扫县衙门口青石板上的沙砾。
心想这人还怪好的。
“……”
西南,出发去慧觉寺这天,天气晴好,姜辛夷和姜慕荷休沐,曹俊虎和姜苏木告了假陪同。
徐鹿鸣也把从岭南带回来的珍珠衣给姜辛夷、姜慕荷、姜紫芙几兄妹,大家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踏青。
难得见姜家人收拾这么齐整出门,邻居们见了都不禁好奇:“姜家的,你们这是去干啥呀。”
“这不我哥婿回来了。”赵二娘高兴地把徐鹿鸣拉出来,介绍给众人,“我们全家到寺里去上上香。”
“哎哟,你这哥婿长得可真标致。”徐鹿鸣没在县里住多久,先前的那些邻居对他都快没印象了,这会儿见到徐鹿鸣,重新认识了一遍,“真不错,怪不得姜大夫喜欢。”
“大娘好,婶子好。”徐鹿鸣嘴很甜,人家夸他,他就笑眯眯地唤回去。
喜得街坊邻里夸得更起劲了。
“神气什么!”只有街头的一家四十来岁的夫郎看不惯,拉着脸阴阳怪气地说了两句,“不就是一个商人哥婿,还能吹上天去。”
徐鹿鸣冷不丁碰了个冷脸,不禁问姜辛夷,什么情况。
姜辛夷不在意地道:“不用搭理。”
这位夫郎就是先前药坊招募来姜家走后门,被赵二娘和姜大年拒绝掉的一户人家。
别人被拒绝后,尴尬笑笑就过了。
只有这家人被拒后,对着姜家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路上碰见都要冷哼两声,以此来表示自己对姜家的不满。
徐鹿鸣跟姜辛夷吐槽:“好小心眼的人。”
“很正常。”姜辛夷笑,“我们家又不是银子,做不到人人喜欢。”
徐鹿鸣却不这样想,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姜辛夷才好,他不介意跟别人竞争。
不过姜辛夷已经是他的了,谁也别想从他手上抢走。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往慧觉寺而去,春暖花开时节,一路上,阳光和煦,鲜花铺路。
“鹿鸣哥,这朵花送给你。”姜紫芙闲不住,一会儿摘一朵花给一个人。徐鹿鸣弯腰接过,笑着道,“谢谢妹妹。”
姜辛夷突然问道:“可爱吧。”
徐鹿鸣点头,姜辛夷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可爱你努力点,我也给你生一个。”
又说荤话。
徐鹿鸣脸颊发热地捏了捏姜辛夷的手:“我只是稍稍用力你都受不了,你确定要我努力。”
姜辛夷:“……”
姜辛夷推了推徐鹿鸣:“就你有劲。”
慧觉寺在城外的山顶,可能是真的很灵验,山脚下聚了不少爬山的人。
大家一起爬上山,姜辛夷去买了炷高香,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祈祷。徐鹿鸣不知他在祈求什么,也跟着他的姿势跪下,一脸认真。
希望姜辛夷祈的福都能灵验。
上完香,姜辛夷给了徐鹿鸣一个木牌:“许愿牌,得挂在树上,挂得越高越灵验。”
徐鹿鸣没说二话地拿着牌子到许愿树前一抛,稳稳地挂在树顶上。
“好厉害!”
不止姜家人,周围围观的人都大叫了一声好:“这许的愿一定灵!”
徐鹿鸣得意地朝身后的姜辛夷看过去,姜辛夷朝他开怀地笑了笑,于是他也跟着笑。
许完愿,一家人又在古寺中漫步,欣赏古寺的古朴建筑和清幽景色,待到午时,差不多把寺庙都给转了一遍,这才下山。
“哎哟,这山真是要我老命了!”下山的时候,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早上那位冷脸夫郎,他踱着步子,一步一艰难地往上下挪。
徐鹿鸣看出来了,这是崴了脚。
他问姜辛夷:“治吗?”
姜辛夷看了看天,这都正午了,等他这样挪下山,还不得天黑去了,一位夫郎,荒郊野外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颔首道:“治吧。”
“这位夫郎。”徐鹿鸣叫住他,“让我家姜大夫给你看看吧。”
奚夫郎一看见他们,不自觉地把腿收好,嘴硬道:“不用,我能下山。”
“奚二郎,你逞什么强。”赵二娘看不下去道,“你这样要是滚下山出点事,你家的几个孩子怎么办?”
“坐好。”姜辛夷却不管那么多,让他坐在路旁的一块歇脚石上,看了看他崴伤处,对徐鹿鸣道,“你来,往左给他把骨正回去。”
徐鹿鸣捏着奚夫郎的脚踝一使劲,咔嚓一声就给他把骨正好了。
姜辛夷对着他的脚又扎了几针:“好了,撑到下山没问题,回去之后这两天都别泡脚。”
说完,他们就收拾东西走了。
“这样两下就好了,谁信啊。”夏夫郎不屑地站起身来走了走,发现真的不疼了之后,又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声,“县衙医署的大夫,是有两把刷子哈。”
想到自己早上还对人家出言不逊,夹枪带棒的,脸颊又臊得慌,下山的路走得跟鬼撵似的,快到不行。
回到家,姜辛夷递给徐鹿鸣一个荷包:“挂在腰上别取下来。”
“这里头有什么吗?”徐鹿鸣捏了捏,没感觉到里头有东西,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装了只三角形的平安符。顿时,他的心犹如变成了棉花,软得一塌糊涂。
姜辛夷见他不说话,问他:“不喜欢吗?”
“喜欢。”徐鹿鸣眼睛亮亮的,“要老婆亲手给我挂上。”
“行。”姜辛夷笑了笑,接过荷包,亲自给他挂在腰上,为了美观,还打了个蝴蝶结。
“木兰。”徐鹿鸣一点都不介意,搂着姜辛夷问,“你对我的检阅还满意吗?”
“什么检阅?”姜辛夷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徐鹿鸣从空间里把那本臊得他面红耳赤的书取出来:“就是你给我这本书时说的话啊。”
姜辛夷:“……”
谁会记这么久的事啊!
“谢谢老公。”但姜辛夷还是给了徐鹿鸣一个大大的拥抱,亲吻着他,说好的,回来要给他这个惊喜的,“你的技术精妙绝伦,给我的体验无与伦比,我很满意,还想跟你再创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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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轰隆隆——”
西南这边艳阳高照,曾桐、从良平护送的运盐商队这边却在半道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曾桐望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巴闲不住地骂道:“去他娘的,这雨什么时候下不好,非要这个时候下!”
早一点,他们歇在驿站不会出发,晚一点,他们就该抵达驿站了。偏偏就在半道上这个节骨眼上,弄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从良平也想骂人,但他读书人的涵养使他骂不出话来,诚实道:“现在怎么办,车上的油布顶不住这么大的雨,车里的盐和衣裳又不能沾水。”
曾桐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也慌:“我也不知,把商队的领队叫过来问问,看看她们有没有妥帖的法子。”
黄家商队这次带队的也是个寡妇,叫黄招娣。因着是个女孩儿,没上族谱,原是姓也没有的。后来嫁了人,跟着夫家姓,连生两个哥儿,没给夫家续上香火,夫家将她和孩子一起赶了出来。黄家收留她做工,她便跟着黄家,姓了黄。
她来到两人面前浑身也湿透了,三十多岁的人,又生产过。从良平当即背过身。曾桐倒是觉得没什么,女人嘛,不都长这样,又没露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但他看从良平不自在,便丢了件披风给她:“裹一裹吧。”
“谢谢。”黄招娣将披风裹在身上,侃侃而谈:“雨下这么大,赶路肯定是赶不成了,我刚看附近有个村庄,倒是可以去村子里躲躲雨。”
从良平只关心他想关心的:“货怎么办?”
庄户人家的屋子都不大,装不进人,定然装不进货。雨下这般大,也不好卸货。
“砍树搭草棚。”黄招娣几乎都没思考便道,“这个季节,茅草丰沛,我们有带多的油布,动作快一点,把车拼在一起,应该来得及。”
“好。”有了方向,曾桐果决道,“老子这就叫人搭棚子去。”
说着,他把裤腰带一勒,冲进雨幕里,将军营的人都召集在一起,动作迅速地在周围的野地里割草,就着树林,眨眼间搭起个棚子的雏形来。
“我们也去帮忙。”黄招娣见军营的人这般迅速,也把自己这边的人手聚拢在一起,不管男女跟着一起使劲。
两方人马加起来三百多人,很快便搭出可容纳一百多辆马车歇脚的草棚子。
期间,黄招娣拿银子去村子里打点了一下,这边一完工,她便招呼人道:“走,去村里洗个澡,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这个天,还没入夏,被雨淋了这么久,人都被淋木了,骤然听到能热水澡,暖意从心底里溢出来。
从良平从一个农户家里洗了澡出来,感慨道:“这女人做事果然细致,换成我们这些大老粗,就想不到这些。”
“那可不。”曾桐晃着二郎腿,很美地吃着桌上的热菜,“一个家,要没个女儿、哥儿的,总是少点什么,我看啊这世间做生意也不能少了女子、哥儿……”
这厢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头儿,黄娘子淋了雨,发热晕倒了。”
“什么?!”曾桐和从良平都站了起来。
“……”
西南,估摸着商队快要途经这里的徐鹿鸣,一大早裸着身从姜辛夷的被窝里爬起来。
“再睡会儿。”姜辛夷舍不得他身上的暖意,将人又给拉了回去。
徐鹿鸣顺势抱住同样散发着暖意的姜辛夷,吻了又吻他,很不舍地说:“我得走了。”
“知道。”姜辛夷把脑袋埋进徐鹿鸣胸膛里,贪婪地享受着他身上的味道,“就一会儿。”
说是一会儿,可刚进入爱恋中的人,哪舍得长久的分别,明明昨晚才温存过,这会儿又吻到了一起。
“不行。”徐鹿鸣的理智强行将他从姜辛夷的唇里剥离出来,“我没时间帮你清理了。”
“不要紧的。”姜辛夷毫不在意,“一次不清理还能怀孕不成,哪那么容易。”
常年给女子、哥儿看病,他见多了好几年都怀不上的,加之哥儿本就不是受孕体质。姜辛夷不觉得自己会这么幸运。
“木兰……”
徐鹿鸣还想说些什么,姜辛夷的腿已经缠上了他的腰,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再睡会儿。”云雨初歇,徐鹿鸣带着一身薄汗地起床穿衣,见姜辛夷也跟着要起来,忙按住他道。
“没事,我送送你。”姜辛夷利落地穿好衣服,帮着徐鹿鸣整理行李。
如同上次一样,赵二娘又给徐鹿鸣准备了好几个包袱,看得姜辛夷见到驼着包袱的徐鹿鸣笑得不行。
“好像只即将出远门的乌龟。”
“乌龟长寿。”
徐鹿鸣一点也不介意这样被形容,拉着姜辛夷碰了碰他耳朵,“是吧,乌龟老婆。”
姜辛夷的脸臊了起来。徐鹿鸣这一下没避着人,全家人都见到了他们亲密的状态。
“看看还没有遗漏的。”
“哦哦!”赵二娘的声音及时打破尴尬,大家慌忙低下头帮徐鹿鸣检查。
徐鹿鸣对姜辛夷扬起大大的笑。这次回姜家,他日日宿在姜辛夷房中,家中该知晓的都知晓了。
不过这样一下他发现,姜辛夷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胆大。他好像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那样口无遮拦,言语轻佻。
这样一想,徐鹿鸣脸上的笑意更甚。
“把你脸上的得意收一收。”待徐鹿鸣即将出门时,姜辛夷这才收拾好自己的羞耻心,戳了戳徐鹿鸣的脸颊,递给他一根竹筒。
徐鹿鸣接过竹筒问:“这是什么?”
姜辛夷没答,只说:“出了县城再打开。”
徐鹿鸣很听话,真就出了县城才打开的。
里头又是一句诗。
与天毋极,与地相长,
怡乐未央,长毋相忘。(1)
说实话,徐鹿鸣没看懂。但他想到先前姜辛夷写给他的送别诗,忙从空间将那卷竹筒找出来。
上次天太黑,他只看到前面两句,这次天光大亮,他得以看完全诗,见到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那还不明白,这哪里是送别诗,这分明就是首情诗。
徐鹿鸣都已经走出县城老远,看了这首诗,又重新打马回到了姜家。
彼时姜辛夷正准备去医署上值,见到去又复还的徐鹿鸣格外诧异,还不待他问话,徐鹿鸣一把抱住他,委屈地追问:
“上次你为什么不来给我送别!”
如果上次姜辛夷来送别,他一定不会错失他这份情意的。
姜辛夷回抱住徐鹿鸣,揉了揉他的脑袋,认真道:“我从不送别不确定归期的人。”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当然!”
姜辛夷一句当然,又把徐鹿鸣给哄成翘嘴,重新赶往西北的路,风驰电掣。
“……”
西北,现下已是四月下旬,按理说,春暖花开,正是大家脱掉厚厚的棉衣,肆意畅快的时候,可军营里,上到军官,下至军卒,个个愁眉苦脸。
“俺们要军服!”
“俺们的衣裳都遮不住屁股了!”
“入伍三年,除了过年时拿了点鱼、肉回去,平时连份俸禄也没,现下连军服都拖着不发,是想逼死俺们吗?!”
军营的军卒们纷纷闹起来。
只因当初入伍时,军营里承诺过会给大家发军服,如今三年过去,这个承诺还没兑现。开了春,将士们躲掉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露出内里那件夏日穿的衣裳,发现上面早已补丁摞补丁,全都怒不可遏。
军营不发俸禄,地里的粮食收成又不高。家家都穷,好不容易有点银子都紧着给家里的娃娃们做衣裳,那轮得上他们这些大人。
他们一件衣裳穿三年,能不烂吗?
想到没入伍前,家里穷是穷,但也没穷到几年换不上一件新衣裳的场景,心里憋火得不行。又要他们卖命,又不让他们好过,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这次说什么也要穿件新衣裳!
军营里的军官们对将士们的诉求哪会不知,只是他们没有朝廷的支持,衣裳又跟其他的物什比起来无关紧要,一直不怎么重视。
谁知他们今年会闹得这么厉害。
各军军官安抚了好久,见实在是压不下去,只得把这个问题丢给军资库来解决。
军资库的人也愁,今年开年就是大肆买盐,银钱都拿去买了盐引,账本上正是紧张的时候,那还拿得出银子去采购军服。
正愁眉苦脸之际,采买营的监官丁高骏道:“既然营里缺钱,何不如把我们十一队的酒坊收回营里,他们坊里的银钱应该攒了不少。”
徐鹿鸣离开后,他的酒坊并没有停业,由钱贵、申铁等人监管着,继续蒸酒。丁高骏日日嗅着酒坊飘过来的酒香,心里憋屈得很。
有这个酒坊在一天,第十一队的地位就牢固一天,以后想要在银钱上掣肘新队几乎是痴人说梦,不把这个酒坊弄掉,他怕早晚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这就不劳丁监官操心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路上与曾桐等人汇合赶回军营的徐鹿鸣,风尘仆仆地撩开营帐,从外头走进来,打断了丁高骏的话,“我酒坊的银钱都花光了。”
两个月过去,已经十九岁的徐鹿鸣比起去年又长高一些。站在营帐口,遮天蔽日般挡住了外头的光线,叫人望之心骇。
“花光了?”丁高骏心上一惊,“你做甚把酒坊的银钱都给花光了?”
“自然是花到它该花的地方去了。”徐鹿鸣并不正面回答他,转而向邓文滨复命道,“邓监官,属下不辱使命,将一万石盐,全部运回西北,这是账本,请邓监官过目。”
“不错,不错!”邓文滨接过账本翻了翻,没见有什么错处,夸赞了徐鹿鸣一番,对他挥了挥手,“你累了这么久,下去好好歇歇吧。”
“等等。”丁高骏却不打算放过徐鹿鸣,拦住他,“徐队官不解释解释你酒坊的银子去向吗?”
“丁监官,你逾越了。”邓文滨不满丁高骏咄咄逼人的态度,“徐队官是我账下的人,他酒坊里的银两去向都是经过我同意的,丁监官有何异议吗?”
徐鹿鸣先前不惧千难万险,完成了买盐引的差遣,让邓文滨在军营里威风了好一阵。他怎么也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负到徐鹿鸣头上。
“没有异议。”丁高骏把目光挪移到邓文滨身上,当仁不让道,“只是眼下营里困难,既然酒坊能盈利,是不是该为营里出上一份力呢?”
邓文滨生气了,酒坊的酒大部分都拿去买盐引了,就算有盈利也不过千两银子,之后就算有进项,短时间内也挣不出买军服的钱,丁高骏这是又想把他们往死里逼。
“不好意思,丁监官。”邓文滨还没说话,徐鹿鸣锋芒毕露道,“我们酒坊接下来一年的钱都已经支了出去,现在整个酒坊欠着三四万两银子,委实没有盈利。”
丁高骏此刻都不知该说徐鹿鸣蠢好,还是说他坦率好,这么大个把柄,就这样送到他手里?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道:“营里近来并没有大项开支,酒坊虽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但也不能拿营的东西肆意挥霍,欠下这么多钱,你要是不说个原因出来,可就得军法伺候了!”
邓文滨心里也升起滔天巨骇,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徐鹿鸣怎么大嘴巴把这种事秃噜出来,使劲给他打眼色,让他赶紧走。这么多钱,买军服都绰绰有余了。营里今天既然在讨论这个问题,那定然是盯上了他酒坊这块肥肉,如今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不如现在快点跑,跑去找他相熟的将军们求求情,没准能把这事揭过去。
徐鹿鸣如同看不懂邓文滨眼色一般,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邓监官,属下这次去岭南提盐,见岭南葛布价廉,特用酒坊未来一年的收益,采购八十万件军服,账本在此,还请邓监官过目。”
“啊?啊?啊?”邓文滨听完徐鹿鸣的话,整个人傻了又傻,好半天才接过账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一瞬间,邓文滨挺直了腰杆,对着丁高骏神清气爽道:“丁监官,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丁高骏的脸色白又白,他好想把刚才使唤出去的手下给叫回来,可惜已经晚了。军资库的营帐离这里并不远,这会子,他的手下已经将消息通告上去。
军资库五个营,十个指挥使,指挥使上头,三个将官,三个统治官。这会儿,十六个人得到丁高骏的消息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徐鹿鸣的答话。
“好好好,早听闻徐队官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一四十岁上下,龙行虎步的统制官笑着走了进来,夸赞道,“先忧而忧,先虑而虑地巧用酒坊收益,解了将士们吵着要军服这一燃眉之急,当真大功一件。”
这位统制官就是军资库里新来的官员,属于立挺邓文滨、徐鹿鸣这一队的。
他这么一说,站丁高骏一派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纷纷瞪了瞪丁高骏,没事传什么消息,这下又让新队得了脸。
有位蓄着胡须的统制官走出来,强行挽尊道:“虽说徐队官很有远见地采购了军服,但欠下三四万两银子,这个欠额未免也太大了些。”
徐鹿鸣队上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依旧不慌:“那是因为剩下的银两我托相熟的商人替咱们军营采买了接下来一年,马匹所要用到的草料,还有将士所需的青菜、肉类。”
“此刻这些物什应该就在军营外了。”
“什么?!”徐鹿鸣的话犹如投入碧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潮,军资库的每个人犹如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这位捻着胡子的统制官更是把胡子都捻断了,一脸吃痛地望着徐鹿鸣,目光复杂。
“……”
西南,自接到徐鹿鸣差遣,这两个月张禄就一直在忙碌。西南不下雪,冬日里也草木常青。在西北十二文一束的青草,在西南两文钱就能买到,还没有什么人买。
张禄以两文钱大肆在长丰县收草,每天割了草来买的人络绎不绝。一些家里穷的人,更是靠着这项生计,硬生生地将日子过了起来。
除了青草以外,张禄还收青菜、活猪。
虽然带叶子的青菜不好送到西北,可萝卜、菘菜、葵菜、蔓菁等等还是可以运送的。
为了照顾帮助过自己的绥鱼村,徐鹿鸣特意嘱咐张禄在绥鱼村一代收。
此刻姜大发、金娘子、崔石榴、刘五等绥鱼村人,全都没有一个闲的,不是在荒地里割草,就是在地里耕地种青菜。
“张大善人还真是心善,连他要收什么菜都提前给我们打招呼,先前我家卖青草,有一束不是很新鲜,他都收了。”
“多亏了小徐,张大善人不是说了吗,他是认识小徐才特意照顾我们村的。”
“哎哟,我们村这是走什么运,碰到个这么好的哥婿!大年他们搬去县城,我们还没去走动走动,改明儿空闲了,我们也去看看他们。”
“是得去看看,去年小徐带我们捉蛇,入秋的收成又好,今年又靠卖草、卖青菜赚了些,家里能起房子嘞,我得请他们回来喝上梁酒!”
“还有我家,我家大牛也要说媳妇了,人家说我们绥鱼村风水好,愿意往我们村嫁!”
“可不风水好,张大善人说了,等我们村的猪出栏了,立马就来我们村收猪,我打算再去抱两头猪崽回来养着,这能卖出去,多喂一头都是赚的。”
除了绥鱼村人,还有一些原本在大街上乞讨的孩子,此刻也偷偷躲在某处数筒板。
“一百……一百……一百……”
“多少个一百了?”
“好像有十个一百了。”
“有一两银子了,我们去买地吧,买地种菜,等到夏日菜都长起来,还能赚哩,到时候我们就再买一亩地盖房子,慢慢地我们就有家了!有了家就能养猪了,养了猪能卖大钱,卖了大钱就不会受寒饿肚子了。”
有死了男人,独自带着孩子活过的寡夫,一直省吃俭用,不敢给家里孩子买颗糖的他,今儿总算是买了半斤糖。
“阿爹,糖真甜,我还要割草,浇粪,喂猪,以后天天都吃糖,给阿爹也吃!”
有急需银子给家里父亲买药的汉子,买了药回去,一口一口喂给病床上的父亲:“爹,有药了,咱有银子买药了,你再挺挺,你还没见到我成家立业,你可不能丢下我。”
“……”
西北,八十万件军服和蔬菜、肉类陆续抵达西北的消息如风一般传到军营里。
一开始还有人不相信来着:“假的吧,我们这才将将开始闹,军资库那边就把事给办好了?能承诺明年给我们都算他们迅速的。”
可随着前军的一万套军服发下去。
军营里沸腾起来:“真的,真的,真的发军服了,听说第二批在三天后,岭南那边是做一万件发一万件,很快就能到我们了!”
张大壮一个前军汉子,拿到军服的第一时间,眼泪哗哗地流。身为前军军卒,他每日都要接受操练,衣服的磨损度比其他军卒的磨损度高很多。可他家穷啊,家里就一个瘸腿的爹和瞎眼的娘,平时地里的收益都给他们治病了,哪有钱给他做衣裳。
他说衣服遮不住屁股是真的,就在前天,他唯一一条裤子也开了档,那布碎得压根就没法再缝了,这些天他都是借别人的裤子穿的。
军营里像张大壮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第一批军服首先发的就是这群人,每个人拿到军服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们总算是有自己的衣裳,不用借别人的衣裳穿了。
没拿到衣裳的军卒也不气馁,因为八百年没做过肉吃的军营,这两天的饭菜里总算是能见到一点荤腥,每个将士吃得热泪盈眶。总算是有军需官懂他们将士不吃肉,是真的没有力气操练。
这些拿到衣裳和吃到肉的将士们,都记住徐鹿鸣的名字。并且很死心眼地认为,只有这个军需官是真的在为他们底层军卒考虑,其他的军需官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不然人家才进军营大半年,就能办出这么漂亮的事,其他的军需官却三年都办不出来。
“升指挥使!必须升指挥使!我认为他的能力,有当指挥使的资格。”
“不行,撑死了一个监官,他才进军资库多久?身上又没有军功,只是办事漂亮点,连升三级,太不像话了!”
“不像话,不像话,你们倒是把他能干的事干出来啊,人家一个队官干了全营一年的事,若不给个大点的官儿,你们自己的脸面挂得住吗!”
军资库里为着徐鹿鸣升职的事吵翻了天,最后,大家各退了一步,由邓文滨任新任指挥使,徐鹿鸣为副指挥使。
虽然没有连升三级,但连升两级的徐鹿鸣也很开心了。但他还没有开心多久,曾桐就拉着个大他十多岁的女人到他跟前,讨好道。
“祝贺老大升职,我这儿也有个喜事要跟你汇报,我和黄领队也想喜结连理,麻烦老大跟岭南黄家那边说说好话?”
徐鹿鸣脑袋被炸得一愣一愣的时候,晚上跟姜辛夷报喜,姜辛夷更是给他扔了个炸弹。
“徐鹿鸣,我好像……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给大家一个警告,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不要报有侥幸心理,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捂脸]
(1)孔苑《长毋相忘》意思是:和天一样没有尽头,和地一样长久存在,快乐没有止境,永远不要忘记彼此。
第58章
“确定吗?!”
“好像是确定了还是没确定啊?!”
“你是不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就睡醒了再给我回消息吧。”
“注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
姜辛夷一封好像的信,急得徐鹿鸣一晚上没睡着。他在想,要是姜辛夷真怀孕了怎么办?总不能让姜辛夷孕期还这样与他来回通信吧。
怀孕的人心理都是很脆弱的。
虽然姜辛夷心理强得可怕,但徐鹿鸣一点也不想姜辛夷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更何况他也想要见证,他们的孩子瓜熟蒂落的过程。
一想到,自己不能陪伴在姜辛夷和孩子身边。徐鹿鸣竟然隐隐有些后悔,后悔他走的时候,不该那么莽撞地急着离开,好歹给姜辛夷清理干净再走。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
于是徐鹿鸣一晚上都在开动他那不怎么发达的脑袋,使劲地想,要是姜辛夷真怀孕了,他要怎样才能陪伴在他身边。
想了一晚上没个头绪,第二天白天姜辛夷也没有回信。徐鹿鸣焦躁得直接把曾桐叫过来:“你跟那个黄娘子怎么回事?”
“就……在一起了呗。”太阳打西北边出来了,一向吊儿郎当的曾桐竟然害羞得直拿脚尖戳地。
徐鹿鸣:“……”
徐鹿鸣严肃道:“我的意思是怎么在一起的!”
不是他看不起曾桐,实在是他太不正经了。就他这副游手好闲没有一点正经的样子,一下找个比他大十多岁的,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弃妇,确定不是玩玩?
他是快活了,黄娘子怎么办?她都叫夫家抛弃了一回,难道还要再被抛弃一回吗?
他穿越前那么开明的世界还有好多女子想不开,跳河喝农药的,这个世界比起那个世界来封建许多,世俗的眼光足以让一个女子死上千万回。
曾桐不明白徐鹿鸣为什么一下这么生气,蠕动着嘴道:“就那样在一起了呗。”
那天,底下人来报说黄招娣发热晕过去了,曾桐和从良平赶过去,见她热得厉害,把徐鹿鸣走时留给他们的药,喂了些给她吃。
没多久,她就醒了,醒来烧是退了,可身上还是忽冷忽热得厉害。曾桐和从良平又不是大夫,哪能知晓她这是怎么了。
见她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小山村又没个大夫。曾桐望着如破了窟窿不停下雨的天,一咬牙,钻进雨里,到镇上背了个大夫回来。
黄娘子是来月信淋了雨,若不是医治得及时,很有可能落下病根。
那之后,回西北的路上,曾桐想着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时常照顾她,而黄娘子也因着曾桐冒雨去找大夫这事儿对曾桐心生好感。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看对了眼。
“起初她不愿意来着。”曾桐说起这事心里就窝火,“她说她愿意跟我好,却不愿意跟我成婚,说不想耽误我。”
“她把我当什么?”
“嫖客吗?”
曾桐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曾桐浑是浑了点,也没浑到这种程度,既然看上了,说什么也得娶进家,才能跟人钻被窝!”
看他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徐鹿鸣都快要信了:“可她比你大十岁吧,还带着两个孩子。”
“那咋啦,我哥娶的也是带孩子的寡妇。”曾桐一点都不介意,“生过孩子的才好呢,生过孩子证明她能生,后头给我生的时候,才不容易难产。”
“咳——”徐鹿鸣呛了一下,他着实没想到这是种事还能家学渊源,又问,“那你爹娘?”
“我爹娘?”曾桐觉得徐鹿鸣好奇怪,“我爹娘见我能讨到媳妇,高兴还来不及,何况我这一下,还给他们带回两个孙子,不用担心我以后养老送终的问题,喜得都想去祖坟上看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徐鹿鸣:“……”
徐鹿鸣承认,他狭隘了,一见曾桐这混不吝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把他往坏里想。他拍了拍曾桐的肩膀,面容缓和不少:“行了,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既然人家什么都考虑到了,父母也同意,他再棒打鸳鸯显得忒不近人情了。
“老大,你同意没用。”曾桐笑道,“得黄家那边同意才行。”
黄家商队在外行走的多为女子,黄素琴也是考虑到她们身份不便,也怕有心人利用,一开始立契约就签订好,再婚必须经过她同意。
曾桐与黄素琴就一面之缘,且他给人的印象还不好。他怕他去提亲回叫人给撵出来。
“成。”这点小事徐鹿鸣没有拒绝,“回头我给黄家写一封赞扬你的信。”
“谢谢老大,回头事成了一定请你喝喜酒。”曾桐笑眯眼。徐鹿鸣又叮嘱了几句:“成了婚一定要对人家好,你自己选的,以后不要后悔。”
“放心吧老大。”曾桐想得很开,“我这样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不容易,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
“……”
西南,徐鹿鸣走后,姜辛夷一直胃口不佳,一开始他以为是天太热的缘故,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有天,赵二娘在廊沿下杀鱼。入夏,河里涨水,许多巴掌大的鲫鱼跑出来,村里人来县里看望姜大年和赵二娘,给他们提了一桶。
姜辛夷和几个弟弟妹妹很喜欢吃这种炸的小鱼,每年赵二娘都会做很多。有时候姜辛夷还会帮着刨。他做饭的手艺不行,解剖这些东西,却是熟练得很。
这次却很奇怪,刚一进院子,闻到鱼腥味就吐得昏天黑地的。
姜苏木跟姜辛夷一起回来的,见状慌得不行:“这是怎么了?”
赵二娘也着急扔下鱼跑过来,谁知姜辛夷嗅到赵二娘身上的鱼腥味,吐得更厉害了:“娘,不行,我闻不得你身上的味儿。”
“哦哦哦,我不过来了。”赵二娘一慌,忙退出姜辛夷十米远,嘴里嘟囔,“好端端地怎么会闻不了鱼腥味。”
晚一些回来的姜慕荷见多识广道:“大哥,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应该……不会吧。”姜辛夷有一瞬间的不确定。他跟徐鹿鸣都没做上几回,这就怀孕了?中彩票概率也没这么高的。
他给自己把了把脉。脉相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再明显不过的滑脉脉象。
姜辛夷脑袋茫然了一瞬,看向真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家人,没有隐瞒道:“好像……确实是怀孕了。”
“太好了!”赵二娘瞬间欣喜道,“咱家终于要添丁了。”
“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鹿鸣哥。”姜苏木也在一旁道,“他知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会高兴吗?
姜辛夷犹豫起来。他虽然很想要个孩子,但他不知道徐鹿鸣有没有做好当爹的准备。他才十九岁,还那么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要肩负起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了吗?
“你不告诉他,后头他知晓了,定然要懊悔自责。”赵二娘道,“早晚都要知晓的,还不如现在跟他通个气,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确实。
姜辛夷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当晚就跟徐鹿鸣报了信。至于回信,他没等。怀孕后,他变得有点嗜睡,也不敢熬夜。
翌日一早,姜辛夷推开房门,满院的鸽子。姜苏木和姜慕荷两人正在一个一个地取鸽子脚下的信笺。
“大哥,你说哥夫这是吓坏了还是惊喜坏了,一下发这么多消息。”姜苏木看到姜辛夷,将手中收集来的信笺抱到他跟前,问道。
姜辛夷打开几张看了看,有问他确定是不是怀孕的,有问他身体的,还有问他有没有睡醒的,看样子等了他一夜。
姜辛夷的指尖一颤,原本有些焦虑的心,突然就没那么焦虑了。徐鹿鸣年纪不大,但他很有责任心和爱心,或许会是个好父亲。
于是这次他没有犹豫,很确定地告诉徐鹿鸣:“是的,我确实怀孕了,恭喜你,徐鹿鸣,你要当爸爸了!”
赵二娘走进来,见多日来没怎么笑过的姜辛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颜问道:“告诉小鹿了吗?”
姜辛夷点头:“告诉了。”
“这就好。”赵二娘松了口气,“这种事还是得告诉他一下的好。”
“就是你们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她又忧愁起来,“这有了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哦。”
在赵二娘的传统观念里,孩子成长过程,一定得有父母的陪伴。徐鹿鸣这大半年才来西南一次,姜辛夷又不好去西北,她都怕孩子生下来,不认识爹。
“没事的,娘。”姜辛夷却很轻松,“以后我每年去一次西北,小鹿再来西南一次。何况家里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孩子不会孤单的。”
“鹿鸣哥在军营里,也时常不着家。”姜苏木看了眼姜辛夷,怕姜辛夷故意安慰自己,宽慰地说,“离得近离得远没有差。”
“对对对。”赵二娘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圆话道,“有我们照看着,孩子定然养得白白胖胖,结结实实的。”
姜辛夷是真不在意,比起陪伴,他觉得有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徐鹿鸣不爱他,不爱孩子,再多的陪伴,也会令人觉得厌烦。
“……”
西北,徐鹿鸣收到姜辛夷恭喜他当爸爸的纸条,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姜辛夷怀了他的孩子,他们有宝宝了!
一想到不久之后,这世上就会多出一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徐鹿鸣攥紧拳头,心脏砰怦怦直跳。
“谢谢木兰,谢谢你,谢谢你怀了我们的宝宝,我现在好激动啊,激动到完全说不出话来,总之,照顾好自己,等我。”
徐鹿鸣颤着手写完这封信,原本死活想不到该怎样去陪伴姜辛夷,脑子一下像开了光似的,各种点子纷至沓来。
他立马去找了邓文滨。
升了职,现在整个采买营由他和邓文滨说了算。丁高骏和周粱这两个曾经老爱跟他作对的两个虾米,如今见到他就得躬起身子,早没了先前的得意。
徐鹿鸣没有小心眼地去找他们麻烦,一切公事公办。以后他们办事办得好,自然是无事发生,若是办不好,一样的军法伺候!
“邓指挥使,我们账本上的银钱是不是很少。”
“是啊。”升了职,邓文滨痛并快乐着,快乐他直接被徐鹿鸣带飞,痛苦,他接手的这个采买营,账目上压根没多少钱。
而他们营里的任务除了吃喝拉撒外,还有盔甲、武器、火药、药材等等一系列的差遣。
以前营里都是那个紧急办那个,实在办不了,只能跟上面推掉。他们接手了,肯定不能还跟以前一样,不然他们跟以前的指挥使有什么区别。
“光靠营里拨下来的这点银两和卖粮食得来的银两,要置办起这些东西太困难了。”徐鹿鸣看完账本道,“这样,你给我五千两,我出去主动开源。”
“开源?”邓文滨不解。
“你看啊,现在咱们账目上就一万两银子。”徐鹿鸣跟他分析,“就算入秋收上来军粮,也至多只能卖个几万两,这点钱,买一次军服就没了,而军服又不耐穿,至少得两年换一回吧。”
“如果不开源,我们如何把采买营做大做强,做漂亮。”徐鹿鸣给他画饼,“我夫郎在西南做医官,他有很多的药方,我想去找他开作坊,给我两年时间,我会成为西北的财神爷。”
徐鹿鸣想好了,既然军营这么缺钱,那他就给军营把钱挣得多多的,前提是必须放他出营,他要去陪夫郎孩子。
“你能行吗?”邓文滨有点被徐鹿鸣的豪言壮语吓到。财神爷,他可真敢想,知晓财神爷有多少钱吗,那是数不完的银子。
“能行!”徐鹿鸣肯定道。
他有空间,有很多现代技术,挣钱不是问题。如果不是担心他挣太多的银钱,压根花不出去,会扰乱市场,他早就想去大干一场了。
现在他挣的银子,都会流通在军营里的将士们身上,不怕扰乱市场,还能帮助自己升职,两全其美。
“行啊!”邓文滨被徐鹿鸣感染得也生出壮志雄心来。他奶奶的,他早就受够了营里没钱,这里掣肘那里掣肘的憋屈感。
徐鹿鸣有这个心,支持他一把,成功了,他们采买营可就在营里大出风头了,他这个上司也能再次被带飞,失败了也没事,不就是五十军棍嘛,当兵的,谁还怕挨打啊。
他当即从营里的账匣里取出五千两来递给徐鹿鸣:“你可得给我争点气,成不了财神爷,也不要给我亏本。”
“定不辱命!”
拿了钱从军营出来,徐鹿鸣回到自己的营帐,现在他是副指挥使,手底下管着五个监官。
因为他的升职,连带着曾桐等人一块升了职,现在曾桐是十一队的正监官,从良平为副监官。他俩性格正好互补。
他将他俩叫到自己营帐,把要去西南的时候说了说:“这次我不带你们俩,你们俩帮我盯着军营,顺便把酒坊做好。”
徐鹿鸣可不想自己出去一趟,回来营里没有一个自己人,自己打下的基础,也叫别人摘了桃子。”
“是!”曾桐和从良平一听徐鹿鸣不带他俩,心里还挺失落。转念一想,他们这是在帮徐鹿鸣看守家业,又变得精神奕奕。
只有心腹才能做这个活儿。
徐鹿鸣很满意他俩的态度,给他们留了一些鸽子:“有什么困难去找张禄或者跟我飞鸽传书。”去岭南一趟,他俩时常看到他用鸽子联系姜辛夷,也不怕他们知晓。
“好嘞。”曾桐和从良平一听徐鹿鸣把飞鸽这种私密的东西都留下了,心里愈发安定。
“……”
安排好军营的事,徐鹿鸣又回了趟家。
“哎呀,小鹿回来了,升指挥使了,不得了哦。”小姑徐雪梅一见到徐鹿鸣,谄媚得很。
自从她开春在家里挖了个澡堂子,发现没有雪,开不起来后,她就如同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鸡,一点也不敢造次了。
现在全家和周围附近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她要是再把娘家给得罪了,今年入冬不给她买炭,她不就成十里八村的笑饼了。
加之徐鹿鸣现在一路高升,手上的权力也大了,她更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徐鹿鸣知晓他先前挑唆别人破坏娘家澡堂子的事。
徐鹿鸣现在没空搭理她,对她点了点头,把杨秀莲叫到屋里,给了她一千两银票:“娘,这是我在军营里赚的,你收好,木兰怀孕了,我得去西南陪他,近两年可能都不会归家。”
“啊!”杨秀莲拿着如此大额的银票,手脚都在抖,紧接着又被姜辛夷怀孕的消息,砸得头晕脑胀,“怀、怀孕了,我、我要当奶奶了!”
“是的。”徐鹿鸣捏着她的手,“娘,西北的环境不适合养胎,我这次升职了能去西南待两年,不能在你和爹膝下尽孝,你们保重。”
“这有什么关系。”杨秀莲一点都不伤心,去了西南就说明没有危险的差遣,儿子还能和儿夫郎待在一起看着她的孙子孙女出生,她高兴还来不及,“尽管去就是,家里有我和你爹呢。”
“还有这个。”杨秀莲把银票往徐鹿鸣手里塞,“这个你也拿走,木兰有孕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么大额我们也用不了。”
“我还有。”徐鹿鸣把手上剩下的四千两拿出来给她看,“娘,这些你收着,万一家里有个事,还能用银子解决。”
“我的天爷耶,你做甚挣了这么多钱。”杨秀莲震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徐鹿鸣撒谎道:“都是去岭南挣的,哪儿的海货拉到西北能挣一大笔银子,我想着反正都要拉货回军营的,顺便就带了些海货回来卖。”
“哦哦。”杨秀莲一听不是贪污,不是犯法得来的,心里踏实了许多,颤着手把银票塞进衣裳里。
“还有,这是我从岭南带回来的衣服,海货。”交代完银子,徐鹿鸣又取出一堆东西,“晚些时候,你和二婶分一分。”
“哎,好。”见过一千两这种大世面的杨秀莲,再见到这些货物,显得镇定了许多。
徐鹿鸣抿笑,有时候就得下点猛药。
徐鹿鸣指着底下的一摞书道:“这是我在岭南认识的一位县令科举时的手札,等大哥回来,记得交给他。”
他对于徐善学愿意走出山村到县衙去做师爷的想法举双手双脚赞成,以他现在升职的速度,下次回来应该就能替家里脱籍,现在多接触一些县衙的事务,对他以后科举有利处。
最后走的时候,徐鹿鸣还把徐凯南叫了过来:“凯南,我和大哥都不在家,家里就交给你了,等二哥回来,二哥一定给你谋个差事。”
原本徐鹿鸣升职有想把徐凯南安排进采买营的想法,但他转念一想,他一走,家里一个男丁都没有,一家子男女老幼等着受人欺负么。
还是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这段时间,你也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什么。”徐鹿鸣还是希望徐凯南能够认清自己的本心,不要盲目下决定,“二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托张禄给家里送些东西,你想好了可以告知他,也可以跟二哥飞鸽传书。”
“好了,二哥,你快去陪二嫂吧。”徐凯南一一应下,打趣徐鹿鸣道,“我们全都等着二哥二嫂带小侄儿小侄女回来呢!”
“……”
西南,姜辛夷做了个梦。
梦里,有只很漂亮很欢快的金腰燕一直黏着他,对他笑,往他身上蹭。要不是它不会说话,姜辛夷都怀疑它是不是想叫自己爸爸。
意识到这是什么梦的姜辛夷从睡梦中醒来,正想起身去给徐鹿鸣写信,一睁眼,就瞧见一双乌而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呓语:“怎么还在梦里?”
“没有做梦,木兰,是我。”徐鹿鸣激动地把姜辛夷抱起来,亲着他,吻着他,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
“唔……”被吻得头昏脑涨的姜辛夷总算是清醒了些,惊喜地瞧着徐鹿鸣,“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等着我吗?”徐鹿鸣吻住姜辛夷就不想停下来了,好喜欢,他好喜欢怀着宝宝的木兰。
姜辛夷心想,他以为得等大半年呢,谁能想到你这次这么迅速。他尝到一点泪水的咸味,分开唇,碰了碰徐鹿鸣脸颊:“怎么又哭了。”
“我太激动了。”徐鹿鸣抱紧姜辛夷,“木兰,我一想到我们有孩子,我就控制不住。”
“徐鹿鸣,你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姜辛夷哭笑不得地抵住他的额头,愧疚道,“对不起啊,因为我的任性,让你没有准备就当爹了。”
“不是任性,是惊喜。”徐鹿鸣极力否认,“我喜欢当爹,木兰,我喜欢给人当爹。”
“真的吗?”姜辛夷望着徐鹿鸣,忽然恶作剧道,“爹?”
“欸?”徐鹿鸣下意识应了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道,“不是,错了,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我喜欢给你,不是,我喜欢给我们的孩子当爹。”
“哈哈哈哈哈。”姜辛夷被他的反应笑到肚子疼,笑够了,这才把徐鹿鸣手拉到自己肚子上,“她这里,我刚梦到她了,很小,很漂亮,很活泼,叫我爸爸。”
“真的?”徐鹿鸣觉得好神奇,姜辛夷的肚子明明一点都摸不出来,里面居然孕育着他的孩子,他俯身隔着衣服亲了亲,“是女孩吗?”
“是的。”姜辛夷微笑道,“是一只话唠小燕子,叽叽喳喳的,特别可爱。”
“哇!”徐鹿鸣被姜辛夷描述的场景吸引,不自觉地问,“你有给她取名字吗?”
“有。”姜辛夷垂眸望着徐鹿鸣那看自己永远带着光的眼睛,“鸿雁,徐鸿雁,我希望她将来能够振翅高飞,做一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大雁。”
“好听。”徐鹿鸣的心像是被人攥住,紧紧地,暖暖的,他温柔地抚摸姜辛夷的肚子,“鸿雁宝宝快点长大,爹爹和阿爹期盼你的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是鸿雁,也是情书。
第59章
“来来来,把这里清理干净,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在西南的卫所。”
来到长丰县,徐鹿鸣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一大早便去驿站把申铁、钱贵、牛轱辘都给薅起来,带着他们在县里找了半天,最后锁定这处离姜家不是很远的一处四进天井院。
听说这里以前是个举人老爷的住处,后来这个举人老爷的儿子高中,全家随着儿子去赴任,此处就空了下来。
县里有钱的不敢玷污这处宅子,有才的又没钱。这才让徐鹿鸣捡了漏。
徐鹿鸣打算将这处四进院分成两个部分,前院做办公场所,后院做这些手下们的住所。
当然,他这群手下糙惯了,离家这么远,还没有家眷照顾,得再聘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夫郎,负责做饭洗衣。
“咳咳咳,徐鹿鸣——”
正想着,姜辛夷的声音出现在他耳朵里,徐鹿鸣回神望向院子门口突然出现的人,赶紧走过去,把他往院子外拉。
“你怎么来了。”
“来叫你们回去吃饭。”
一大早的,徐鹿鸣带着一群人在这一片晃来晃去,赵二娘坐在门口剥蚕豆都望见他好几回。见他们中午都在办事,没想着找个地方吃饭,便多做了一些。姜辛夷下值回家,主动请缨过来喊人。
“走走走,这里太久没住人,脏得很。”徐鹿鸣又把姜辛夷往外头拉了拉,“以后叫我,在院子外叫就行。”
姜辛夷:“那我得扯多大嗓子?”
徐鹿鸣:“那就叫苏木过来。”
姜辛夷好笑:“我若也想看看你们赁的这处院子怎么办?”
“等我们打扫干净,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你先回去。”徐鹿鸣的手太脏,都没敢太牵姜辛夷,“我叫他们收拾收拾再回家吃饭。”
姜家,姜大年把几间屋子的桌椅都搬了出来,拼成了个长桌。实在是徐鹿鸣这次带的人手不少,足足二三十人,不拼长一点儿,都塞不下这么多人。
徐鹿鸣这边让手下们都掸了身上的灰,洗干净手,这才放他们进入姜家。
“嫂子好,老爷,夫人好。”钱贵他们懂事得很,一进到姜家就对姜家人点头哈腰的,那谦卑的姿态瞧着比对徐鹿鸣还恭敬。
徐鹿鸣满意得不行,让姜辛夷给他打水洗手。姜辛夷拿着竹筒做的舀子,恍然道:“徐鹿鸣,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孩子她爹的派头。”
“有吗?”徐鹿鸣还挺开心,“那说明我现在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子。”
姜辛夷好笑,说了他一句,他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小心眼记仇到现在。
吃饭的时候,赵二娘见到这么多西北汉子,还有些不习惯,尴尬地说:“家里没什么好菜,大家将就着吃。”
“夫人这已经很好了,我们在军营里都吃不上这样好的菜。”大家齐齐摆手。
姜家再差,有徐鹿鸣时常从空间拿东西出来,家里各色肉类是不缺的。今儿这一顿,赵二娘做了蒜苗煎肉、茱萸豆腐,闷豆角,蚕豆烧鸡,油水和肉都放得足。吃得钱贵等人压根停不下筷子。
“喜欢就好。”赵二娘看是真的他们喜欢,这才欢喜,尤其是看到坐在桌上吃饭的徐鹿鸣,更欢喜。前些天她还担心姜辛夷一个人怀孕、生产、带孩子太辛苦。谁知,徐鹿鸣这么快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徐鹿鸣见姜辛夷老吃素菜,不住地给他夹肉,姜辛夷吃了一口,把碗里的肉类全都拨回给徐鹿鸣:“不行,她一口肉都不想吃。”
“鸡肉呢?”徐鹿鸣换了个肉问道。这次姜辛夷没拒绝,但也没让徐鹿鸣再夹,“能吃一点点。”
徐鹿鸣又问:“汤能喝吗?”
姜辛夷颔首:“可以。”
“那我给你炖一些。”
下午,徐鹿鸣干活的时候,在空间用柴禾炖了足足六个时辰的灵泉鸡汤,心想,这下姜辛夷总算是能吃下一点了吧。
结果,姜辛夷吐得更厉害,徐鹿鸣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想知道原因吗?”姜辛夷擦了擦脸上的生理眼泪,瞧着徐鹿鸣。徐鹿鸣点头:“想!”
他一点都不想姜辛夷吃苦。
“因为你太厉害了。”姜辛夷捏了捏徐鹿鸣的腰,“不需要灵泉进补,再补就要补过头了,所以她的排斥反应很大。”姜辛夷还挺满意的:“徐鹿鸣,这个孩子生下来肯定像你。”
他就喜欢像徐鹿鸣的孩子。
徐鹿鸣被姜辛夷说得有种又羞耻又骄傲的感觉,他忍着羞赧问:“要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不用管,这都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姜辛夷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转过头问徐鹿鸣,“你想好要开什么作坊了吗?”
徐鹿鸣没瞒着姜辛夷:“开一家香皂厂怎样?”读书的时候,他听爱看小说的同学说过,书里的穿越人士都是靠香皂玻璃发家的。
他也做过市场调研,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胰子,两百文一块,普通人家压根用不起。洗澡都是用皂荚和菖蒲代替,勉强洗洗还行,彻底清洁就不要想了。
他想做一款平民百姓都能用得起的香皂,最好这个香皂还能洗澡、洗发、洗衣裳三用,薄利多销,才能挣大钱。
“不错,你的这个想法很好。”姜辛夷先赞扬了徐鹿鸣一番,而后才建议道,“你有没有在香皂里加入药材的想法?”
徐鹿鸣问:“药皂?”
“嗯。”姜辛夷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我常在县衙给人看病,好些人身上的病症都是因为不重视卫生,又不及时医治,而拖成的大病。”
“既然你要做香皂,我觉得在香皂里加一点药材,让他们平时洗澡的时候把身上的病菌洗掉,岂不是就能杜绝很大一部分的病症。”
“你这个想法也很好。”徐鹿鸣觉得没有问题,“你有方子吗?”
“有。”姜辛夷扯过一张纸,不仅将方子写了下来,还给徐鹿鸣把做香皂的方法写了出来,“你照这个法子先试试香皂和药方的兼容性。”
“好。”徐鹿鸣收了纸张,没忍住亲了又亲姜辛夷。虽然姜辛夷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点,这个家,不止他在努力,姜辛夷也在同他一起。
“……”
西北,徐善学收到家里告知他姜辛夷怀孕的消息,不禁笑了笑。
他这个弟弟,前十八年看着是个乖巧的,过了十八岁,胆子越来越大。成婚不给家里说也就罢了,还在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跑去西南和弟夫郎有了孩子。
真是一件比一件炸裂。
不过,这样也好,弟夫郎是个聪明的,有弟夫郎瞧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徐善学想着事回到县衙,苏敏中正好找来:“现在天气越来越好,地里的庄稼都差不多种了下去,你陪我下乡去看看。”
“好。”徐善学从容应下。
这段时间,他陪着苏敏中处理县衙事务,从刁吏到县衙各项案子,看得出来这位大人是个雷厉风行且果断的。
“爹,我也想去。”来了平坝县一个朋友也没有,且平坝县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地方,无聊透顶的苏羡安一听他们要下乡,也要跟着。
“行吧。”苏敏中因为哥儿被退了婚的事,心中有愧,对他难免有些纵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乡间,苏敏中见到地里长出来青黄不接的麦苗,不禁问道:“这麦苗的样子为何这样不堪。”
“回大人,西北没水啊。”徐善学抓着地上风一吹就跑掉的沙土,“我们这儿没有河,没有溪流,麦子的出芽期正是需要灌溉的时候,可村里自个喝水都紧张,更何况灌地”
苏敏中沉吟道:“那如果我们在县衙凿出一条河来?”
“不行。”徐善学摇头,“第一,我们县衙没有那么多银子,第二,平坝县周围没有水源,想要开河,得去跟其他县的人沟通,除非别的县令一致同意,不然这河也凿不出来,更别说这中间需要用到的人力物力。”
“好吧。”苏敏中也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他皱眉道,“如此说来,没别的法子了。”
“大人,学生倒是有个法子。”徐善学这时却道,“这个法子也是从家弟那儿学来的。”
说着他将徐鹿鸣开澡堂子,利用储存澡堂里融化过的雪水,留到开春灌溉的事说了说。
“你弟弟真聪明。”苏敏中还没有反应,苏羡安率先道,“这样,我们也在西北开些澡堂子储水,明年开春就有水灌溉了。”
“不妥。”苏敏中摇摇头,“待到明年,今年的百姓又要多受一年的苦。”
“既然你弟能雪中取水。”苏敏中看了会儿天,笑道,“那我们也能来个向天借水。”
“向天借水?”徐善学和苏羡安诧异。
苏敏中捡一根枯枝,在沙土地上画道:“修筑水长城。”
“以地势低矮的地方兴挖水库,中间用河道串联起来,一个村一个水库,下雨的时候,周围的水会自动流向水库,若是别村缺水,就打开水库的闸门,用河道疏水,这样水、灌溉等问题,都可解也。”
徐善学呆了呆:“大人英明。”
苏敏中摆摆手:“欸,都是借了你弟的法子。”
“学生这就安排工部组织人手兴挖水长城?”有了方向,徐善学立马道。
苏敏中想了想:“将今年县里的劳役也一同签发在水长城里吧。”
平坝县没有河,县里往年的徭役都是兴建县城。苏敏中来了平坝县这么久,觉得这里的风沙不治理好,修再多次县衙也没用。
所以这水长城必修不可。
“徐师爷,你知晓你们西北有个哥儿神医?能治疟疾的那种吗?”回程路上,苏羡安不由想到徐鹿鸣,说好要去照顾他夫郎生意的,他还没有去照顾。
“疟疾?”徐善学皱眉,“我们西北气候干燥,物什放再久都是风干不会发霉,极少有人会得疟疾,何来的有治疟疾很厉害的大夫。”
“我的恩公,他也是西北人,他的夫郎就很会治疟疾。”苏羡安道。
徐善学不禁好奇:“不知你的恩公姓甚名谁?”
苏羡安立马道:“说来也是巧,他也姓徐,叫徐鹿鸣,徐师爷认识吗?”
徐善学:“……”那我可太熟了。
“正是家弟。”徐善学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夫郎确实是位医术高超的神医,不过他在西南当医官,并不在西北。”
“这也太巧了!”苏羡安惊叹世上居然有这样巧的事,又遗憾道,“可惜了,没法去照顾这位神医的生意。”
“是很巧。”徐善学笑了笑,跳下马车,对苏羡安道,“不过哥儿也不必遗憾,对于大夫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病人痊愈更好地照顾。”
“也是。”苏羡安看着徐善学点了点头,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照顾不了恩人夫郎生意,照顾恩人大哥也是可以的嘛。
“……”
徐家囤子。
徐老大和徐老二还有徐凯南三人不停地从水窖里舀水浇灌到地里,今年因为他家有水,地里的麦子长势比别家都要好。
村里人见了,艳羡不已,问徐老大:“老大,你家的水,有多余的能匀我们一些吗?”
徐老大不想匀,水就这么多,匀了全村人,他们自家还用甚。
“大爹,不能不匀。”徐凯南拉住要回绝的徐老大,“自家麦子长势太碍眼了,不匀水,保不齐有人使坏。”
“可匀了水,咱家麦子也长不了这样好啊。”徐老大为难,村里这么多人,他们怎么照顾得过来。
徐凯南:“我们也可以效仿村里水井,每家每户定量提水啊。”
徐鹿鸣挖的这个水窖很大,供给家里完全绰绰有余,剩下的供全村人肯定不行,但一家匀一些还是可以的。麦子过了返青期就不用浇水了,徐老大觉得也行:“那你说这水怎么匀?”
徐凯南想了想道:“一家一天十桶吧。”
西北麦子本就用不了多少水,十桶刚好能浇一亩地。麦子出芽期压根用不了五十天,浇不完五十亩地,村里人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那就这样吧。”徐老大应下。
村里人一听,徐家愿意一天匀十桶水给他们,全都大喜过望,谁还管这水浇不浇得完所有田地,当天就提着水桶来徐家水窖提水。
得知这个想法是徐凯南提出来的,村里不少都夸:“哎呀,凯南长大了,都知晓为家里分忧了。”
“能说亲了,我家有个侄儿,长得还不错,要不介绍给你相相。”
把徐凯南赌得脸颊涨红:“婶子,我才十六,还小。”
“不小了!”村里人一听这个年纪,更来劲,“刚好是成婚的年岁。”
吓得徐凯南不敢再在水窖旁帮着提水,躲回家里,死活不肯出门。
气得钱慧芳直揪他:“人家要给你相看,你就先应着啊,这么好的机会不应下,好的都叫别人挑去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才不会。”徐凯南梗着脖子,“没准我以后也能学二哥,撞大运找到个像二嫂那般,好看有本事的!”
“你可就吹吧。”钱慧芳把嘴一撇:“你能有你二哥的本事?!”
“……”
“水都烧好了吗?”
西南,徐鹿鸣拿着他在空间里做好的药皂,走进他们的卫所,问钱贵等人。
“都烧好了。”钱贵从灶房走出来问徐鹿鸣,“老大让我们烧水做什么?”
“洗澡。”
“不用吧,我昨儿才冲了澡。”钱贵闻言面色一苦,他最不耐烦洗澡了,“让申铁洗吧,他最爱洗澡了。”
申铁听了这话,忙往一边闪:“谁说我爱洗澡的,我就爱臭着,你可别乱污蔑人。”
徐鹿鸣一手一个将他们按住,笑道:“今儿谁都别想跑,所里所有人都得洗。”
“啊!”
卫所里顿时一阵哀嚎。
“啊什么啊,这关系到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今儿这澡,我得看着你们洗,谁要洗不好,我就扣谁俸禄。”徐鹿鸣好笑,可能生在西北的缘故,他的这群手下都不怎么爱洗澡,夏天最热的时候,拿凉水冲冲就算是洗过了。
臭倒是不怎么臭,可身上的皴那铁定是很厚的。正好他的药皂做了出来,不找这些人实验找谁实验去。
“我洗我洗,我一定好好洗。”钱贵油滑得很,一听要扣俸禄,立马转变了风口。
其他人觉得他奸诈得很,这么快就在老大面前卖了乖,瞪了瞪他,跟着附和道:“我们也洗。”
“很好,都提着水去浴室吧。”徐鹿鸣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转身去浴室等着。
“老大,怎么洗?”很快钱贵他们便提着水进了浴室,脱了衣裳问。
徐鹿鸣把药皂递给他们:“你们一人拿一块,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身上的皴洗掉。”
“好嘞。”
浴室里很快便蒸腾起热气,一开始大家都没把徐鹿鸣拿给他们绿色的药皂当回事,可当这药皂在身上打起了沫子,身上的皴随着这些沫子剥落,落到地上化成一地的黑水。
他们吃惊道:“老大,这是什么胰子,也太神奇了,几乎没怎么搓,这些皴就掉了下来。”
“药皂。”徐鹿鸣也没瞒着他们,向他们问道,“你们觉得这个皂卖十文贵吗?”
“十文?才十文?”他们纷纷不可置信道,“这么好的胰子,百文也卖得!”
徐鹿鸣听着这些嫌便宜的话,心里有数了。
他又问:“你们用了这皂有什么感觉,有没有身上不舒服的?”
“不舒服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儿凉。”申铁憨憨道,“感觉身上哪里都凉凉的。”
“你那是皴太厚,全都洗掉了,能不凉吗?”牛轱辘在后头笑话他。
申铁不服输地转身:“就你干净,看看你脚下的黑水,待会儿冲地板都要用十几桶水!”
“你放屁!”
浴室里打闹声一片,徐鹿鸣见他们没有不舒服过敏的,心想,这些人太糙,压根试不出来什么,还得找些皮肤娇嫩的人实验才行。
就是他身旁的人都是平头老百姓,上哪儿去找皮肤娇嫩的?
晚上回到家,姜辛夷递给他一封拜帖:“我们县令给你的,请你去醉香楼吃饭呢。”
县令耿元亮先前以为徐鹿鸣就是个商人,对他压根就不重视。可这次徐鹿鸣带着二三十号人来长丰县,还办起了个西北军卫所,所里的人都叫他指挥使。
他瞬间想到去年逼迫人家给药片的事来,面色吓得发白。能出来治卫所的指挥使,哪个不是在军营里有后台有背景的。
他那一下别管得没得罪徐鹿鸣,一个赔礼道歉的态度总是要做出来的。
徐鹿鸣一听是县令的帖子,眼睛亮了亮:“他们家有没有皮肤娇嫩的?”
“有吧。”姜辛夷回忆了一下,“县令夫人自嫁给县令后,养得珠圆玉润的,我上次去给她请脉,她要是再不减肥,都要得脂肪肝了。”
“县令还有三房小妾,个个肤如凝脂,娇艳动人,这些应该皮肤都很好。”
“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他们准备药皂。”徐鹿鸣眼里全是对实验的渴望。
“哒——”
屋顶传来一道很细微的瓦片声响动,徐鹿鸣凝了凝神,下一瞬,屋里就出现两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除了眼睛露出来的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万分惊恐,他们方才还在屋顶,怎么眨眼间就到了屋里?
徐鹿鸣朝姜辛夷道:“捉到耗子了。”
姜辛夷点了点头,他很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因此他最近都没去三皇子的梨园,就等着把这两个耗子给揪出来。
他问两人:“你们是谁派来的?”
两个黑衣人还呈现出两只眼睛凸起的惊恐状,看姜辛夷和徐鹿鸣犹如看怪物。
姜辛夷板着脸:“你们要再不说,待会儿就用血祭法将你们的家人都挪到河里喂鱼。”
其中一个黑衣人闷声道:“是九皇子派我们来的。”
姜辛夷好奇:“来做什么?”
黑衣人不说话了,他不说姜辛夷也能猜到:“杀我?”
黑衣人的面容滞了滞。
徐鹿鸣将那个不说话的人收进空间,吓唬他道:“你要再不说,也会跟刚才那个人一样,灰飞烟灭。”
“我说我说。”黑衣人彻底被吓破了胆,把他知晓的事全部都给说了。他一说完,徐鹿鸣就将他给打晕,一块丢进空间和着刚才那个人一起并肩睡着。
他担心道:“木兰,九皇子盯上你了。”
“嗯。”姜辛夷点了点头,“三皇子在这儿,被盯上是应该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姜辛夷看着他好笑:“你个九皇子党,居然问我怎么办?你不该杀了我去邀功吗?说不准九皇子一高兴封你做个大将军。”
“别闹。”徐鹿鸣瞪大眼,“我怎么就成九皇子党了?”
“西北军是九皇子整出来的,你不属于九皇子党,属于哪党?”
徐鹿鸣不认:“你去西北问任何一个将卒,谁不恨九皇子。”
没入伍前,大家家里穷是穷,但也没穷成到连件衣裳都穿不起的地步,入了伍,没有俸禄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家里人的上升之路也给堵死。要不是九皇子高高在上,且在汴京,估计不少西北军想暗杀他。
“治好他老子。”姜辛夷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宋怀山给他寄来讨论医术和药材的信,指着上头用红线勾出来的地方道,“通过宋大人的信笺不难看出,皇帝得的是糖尿病。”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这个孩子肯定像小鹿[期待]
某孩子出生以后,被姜辛夷撵着打:“阿爹不是说,很喜欢我像我爹吗?”
木兰撸袖子:但你这也过太活泼了!
第60章
徐鹿鸣凑过去,不太明白,姜辛夷是怎么从一堆信笺里分析出皇帝得的是糖尿病。
“皇帝还很年轻,且励精图治,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姜辛夷道,“这很正常,一个人要没有欲望,那就太可怕了。”
“趁九皇子的视线都在三皇子上,我们把皇帝治好。”姜辛夷期待道,“你说九皇子天天盯着太子之位,突然某天发现他老子好了,生龙活虎还能活到七老八十,他憋不憋屈?”
憋?能不憋吗?
九皇子监国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将那个位置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再阴暗一点,怕不是巴不得皇帝快点死掉,他好上位。
皇帝的病一好,他自己能干了,就不需要别人监国了,九皇子心心念念的美梦一下被打碎,想必那个场景好看得很。
徐鹿鸣心里也升起股幸灾乐祸的期待来。他想到糖尿病需要打胰岛素,出声:“可是糖尿病没那么好治吧。”
“是不好治。”姜辛夷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但皇帝不是那种顽固型的糖尿病,他是自身免疫出了问题,身体不能正常分泌胰岛素,通过药物刺激就能治好。”
“你能调配出这个药?”
“当然。”姜辛夷自信满满。
先前他不想给皇帝治病是不想引火上身,现在治不治火都烧上来了,他肯定要选择最优于自己的。
徐鹿鸣被姜辛夷的自信感染,胸膛里也生出些豪迈来,握了握拳头:“我老婆真厉害!”
“……”
翌日,徐鹿鸣穿着官服去了醉香楼赴县令的约。一袭墨绿色的官服,配上厚底的乌皮靴把他衬得跟棵挺拔高大的杨树似的,帅气得让姜辛夷对他爱不释手了好久。更别说出了门,左邻右舍对姜家投去艳羡的目光。
其中最夸张的就是先前百般看姜家不顺眼,后来被姜辛夷救好后再也不敢在姜家人面前横的奚夫郎。
他见着一袭七品官服的徐鹿鸣,结巴道:“你你你不是商人吗,怎么突然当了官?”
徐鹿鸣不计前嫌地给他解释:“那是因为我这官儿干的就是商人的活儿,我夫郎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当官呢。”
“啊!”奚夫郎顿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去往醉香楼的路上,徐鹿鸣瞧着街上附近的人有意无意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心想,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只是一个七品官服都让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有所不同,他身上的衣服颜色再亮些,怕都没人敢往他身上瞧。也庆幸这次来西南他升了职,能拿到朝廷给发的官服,不然都不知道拿什么衣裳出来镇场子。
“徐大人。”到了醉香楼,早早等候的耿元亮迎上来。徐鹿鸣往屋里瞧了瞧,没见到那些莺莺燕燕,满意地走了进去。
上次在岭南,都给他落下了心理阴影。
“耿大人。”徐鹿鸣将他给县令一家准备的药皂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西北军营的一种能够祛病除邪,延年益寿的药皂送给耿大人,还请耿大人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徐大人客气了。”耿元亮见徐鹿鸣不仅没因药片的事生气,还带了见面礼上门,心里有数了,松下口气道,“待我回家,就让家里都试试这药皂的奇特。”
“徐大人,上次的事,多有得罪。”耿元亮把徐鹿鸣引入桌,倒了杯酒敬他。
耿元亮这个人又贪又懒,还喜冒领别人功劳,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徐鹿鸣来了西南,在他的地盘上,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
“双赢的事儿,怎能说是得罪。”徐鹿鸣没有拿乔地端起杯子与他碰了碰,不经意地扎了他一刀,“就是上次的事儿,怎没令大人高升?”
徐鹿鸣前半句话还令耿元亮开心,这人是大气的,后半句直接让耿元亮心梗,是啊,宋怀山这些太医都回京好久了,为何朝廷赞扬他的旨意还没到达。
他哪里知晓,皇帝有意让三皇子在这里治病,三皇子也不想把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因此为他表功的折子,就那样被压了下去。
“吃菜,吃菜。”耿元亮尴尬地岔开话问道,“不知徐大人到我西北治所所为何事?”
一般军队的卫所都有固定的驻地,西北军要治所也应该在西北才对,无缘无故地跑到西南来,很令耿元亮恐慌。他想到去年西南军队在长丰县大肆找人那段时间,真里外不是人。
“不是军事调动。”徐鹿鸣吃着菜轻松道,“这不是我们西北军缺钱,令我们这些官员出来找找门路,我夫郎在这儿,我就想来办个作坊啥的。”
耿元亮闻言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军事调动,其他的都是小事,像这种军队自个出来挣钱的事,更是小到不能再小。
“那以后跟徐大人喝酒的机会不少。”耿元亮彻底放松了,他举起酒杯又跟徐鹿鸣碰杯,“若徐大人不嫌弃,西街那片空地,徐大人尽管去挑。”
这作坊做好了也是他的一份政绩,没做好也没什么,就当卖徐鹿鸣一个人情了。
“这感情好。”徐鹿鸣没有犹豫地应下,他正愁不知这作坊开在哪儿好,既然耿元亮要卖他这个人情,他当然求之不得。
两人推杯换盏,聊得火热,待从醉香楼出来,徐鹿鸣身上染了不少酒气。
“哎哟,这是喝了多少酒。”回到家,赵二娘老远嗅到徐鹿鸣身上的酒味,给他冲了杯蜂蜜水过来醒酒。
徐鹿鸣喝了水,朝赵二娘摆摆手:“娘,我没事,没喝多少,都是撒衣服上的。”
耿元亮不是人精,徐鹿鸣用空间做了不少弊,除了在醉香楼装那一段,他脚步没有一点虚浮。
“没醉就好。”赵二娘放心了,“前街老刘头就是喝酒醉死的,可见这酒也不是个好东西。”
“……”
另一边,耿元亮打着摆子回到府,还没走进门,就在门口吐得稀里哗啦地。
耿夫人闻听他回来,想出来问他事办得如何,骤然撞见他吐了一地的腌臜,嫌弃得不行,吩咐下人道:“还不赶紧处理了。”
待下人们手忙脚乱完,吐过后的耿元亮也清明了些,耿夫人这才问道:“怎喝成这样?”
“那小子太能喝了。”耿元亮大着舌头,“好在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就行。”耿夫人听到这句,便不再关心他,目光放在提着一包东西走进来的小厮身上,问道,“这是什么?”
耿元亮瘫在椅子上醉得厉害,半睁开一条眼睛缝:“那小子送的西北药皂,说是能祛病除灾,延年益寿,哪那么神奇。”
耿夫人却觉得未必,他夫郎姜辛夷可是个很不错的神医,上次从他那儿拿了些治肥胖的药,最近她的身子都轻减许多。他夫君能拿出祛病除灾的药皂来,貌似也很合理。
她拿了一块吩咐下人:“我试试,正好这天热了起来,身上黏糊糊的,洗个澡也舒服点。”
耿元亮没有管,睡死在椅子上。
“天啊,夫人,这药皂也太神奇了。”
“你整个人白到发光。”
“头发也乌黑发亮。”
“是吗?”耿夫人听着丫鬟们的吹捧,笑得合不拢嘴,“我自个感觉也很好,洗完身上清清爽爽的,那种燥热的感觉也没了。”
耿元亮一觉睡醒,耳边就听到这些聒噪的声音,他不耐烦地睁开眼,一眼就呆住了。
他的夫人,因为常年懒惰,身上肥肉堆成一团,脖颈和后劲那儿还生出不少洗不掉的黑皴,看着就让人倒胃口。可这会儿她身上的黑皴不见了,皮肤犹如剥了壳的鸡蛋,白莹莹的,再配上她那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耿元亮以前觉得她胖得简直无法见人,这会儿却觉得,胖得好,胖得像个年画娃娃,有福气!
耿元亮不可思议地向桌上的药皂看过去:“都是这皂的功劳?”
“可不是。”耿夫人神气极了,“你还不相信,我看你就是没见过好东西!”
耿元亮尴尬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些用胰子都搓不掉的皴,自个也取了块:“睡得太热了,我也去清洗清洗。”
“……”
隔天,姜辛夷下值回家就跟徐鹿鸣说:“县令一家今天因你的药皂打了一架。”
“啊?怎么打起来了!”彼时徐鹿鸣正在跟姜辛夷炖鸡汤,闻言震惊得不行。既然姜辛夷喝不了灵泉鸡,普通的鸡汤总是可以的吧。这鸡是他特意去乡下收的,八年老母鸡。
姜辛夷见徐鹿鸣热得汗流浃背还蹲在灶间,取了帕子给他揩汗:“县令夫人用了药皂跟变了个人似的,县令的那三个小妾见了眼馋,缠着县令要来着。”
“耿元亮觉得不就是几块皂,没多说地允了。耿夫人却觉得这样好的皂,得来肯定不容易,死活不肯拿出来。”
“耿元亮失了面子去抢,耿夫人可能与县令积怨已久,与他扭打起来,耿元亮打不过耿夫人,叫三个小妾帮忙,结果就是他们一家扭打一起,丫鬟们拉这个也不是,拉那个也不是。”
“真是好大一出戏。”徐鹿鸣张大了唇,“最后事情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姜辛夷好笑,“我过去说再送他们一些皂,这一家子才松开。”
一天天的,上个破班还要管上司的家务事,管完家务事,还得给他们治伤。其中一个小妾的脸被耿夫人抓出好几道血印,又不敢抓回去,放开的时候,拉着姜辛夷哭得伤心。
“辛苦了。”徐鹿鸣赶紧把自己的凳子让出来给姜辛夷坐,给他捏肩捶背,好一阵安抚。
姜辛夷舒服地享受了一阵,突然道:“徐鹿鸣,你的药皂定价不能那么低,得高一点。”效果太好了,这个价钱会压得其他商人没法做生意,最后很有可能弄得鱼死网破。
“那定多少合适?”徐鹿鸣也反应过来,订太高也不好打开市场吧。
“这样,你做中高低三档。”姜辛夷想了想,“低档还是维持这个药皂药效不变,价格定在八十八文。这个价格虽然有些高,但老百姓不是不能接受。中档在药皂里面加一些能留香的香料,定价一两。高档,把药皂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再加一点润肤的药材,定价十两。”
“如此你哪个阶层的生意都能做。”
徐鹿鸣想了想:“那先前建作坊想法不能要了,还得再往大里建。”
这两天在家,徐鹿鸣也没闲着,在家画作坊样式。因为要做皂,用到的场地一定要平整整洁。长丰县的屋子都是用石砖砌成,这样的屋子采光不好,还容易落灰。他就想建一个木头做的作坊或是用木头装修过的作坊。
“你直接按万人大厂来建。”姜辛夷豪气得很,“就凭耿元亮能因为一块皂跟他夫人打成这个样子来看,药皂不会愁卖的。”
与其等以后扩建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大些的地方,以后扩招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徐鹿鸣听话道:“我听我老婆的!”
“……”
第二日,徐鹿鸣带着人去西街看了看,因为楚人都喜欢房子坐南朝北,西街这地儿不好,委实荒凉得很。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住,徐鹿鸣一眼望过去看到不少卫所,巡检司,长丰县厢军所,西南军治所。
“嚯,县令这是把我们这些兵痞都给安排到一块了。”钱贵看着卫所上的标识,愤愤不平道。众所周知,西北军和西南军不对付,把他们安排到一块,真不怕他们打起来?
徐鹿鸣想到去年搜查他的那批西南军,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因贩卖军粮一事受到惩罚。
他没什么好怕地说:“挺好的,有厢军、西北军在这儿,一般人也不敢来这片造次。”
“可西南军要跟我们造次怎么办?”钱贵着急地问。
徐鹿鸣挑了挑眉,锋芒毕露:“那就打回去,都是军卒还怕了他们不成?”
军卒就该用军卒的方式解决问题,军队里只要有看不顺眼的,都会约上面打一架。徐鹿鸣在养马营和采买营虽然都没用上武力,但他也不会怕别人打上门来。
钱贵等人一脸苦涩,他们就没在军营里正经操练过,如何打得过这些常年在外办事的军伍!
徐鹿鸣不关心他们的想法,在西街走了一圈,对着身后耿元亮派出来帮他们量地,记录地契的文吏说:“这一片我们西北军都包了。”
“……这一片,都、都包了?”文吏被徐鹿鸣的大手一挥给吓得嘴唇都在抖。
一间作坊的地,他能做主,可徐鹿鸣要的是二十间作坊,这叫他如何敢下笔?!
徐鹿鸣也不为难他:“你回去跟你们县令说,这些地我们买,不用他送。”
一间作坊徐鹿鸣好意思收,二十间作坊,徐鹿鸣也没那个脸叫人家送。
“好好好。”文吏得了话,赶紧往县衙跑。
徐鹿鸣带着钱贵等人又把这片地给巡视了一遍,实在挑不出一个不满意的地方,这才回家。
“……”
没了老鼠的跟踪,姜辛夷终于得以去梨园给三皇子看病。三月来的时候,这儿的梨花开了满园,如今梨花早谢了,只余一些还没有成熟的果子挂在枝头。
经过三四个月的治疗,他的腿不再萎缩,长了一点肉,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了。
今儿姜辛夷给他施针,他惊喜地发现:“姜大夫,我的腿好像有一点知觉了。”
“不错,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治疗了。”姜辛夷也欢喜,治了这么久,神经总算是有点儿反应了。
三皇子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捏着轮椅扶手问:“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你不能再坐轮椅了,需要卧床一个月,保持脊椎稳定。”姜辛夷道,“不能睡软床,得睡硬床。”
“吃饭喝水都得躺在床上吗?”
姜辛夷颔首:“是的,尽量不要有任何挪动。”
“好。”三皇子也是个果决的,当下吩咐侍从将他放置在床上,问道,“是这样吗?”
姜辛夷看了看他的腰,可能这么多年没有走路的原因,腰椎这儿也有些萎缩,躺不平。
他道:“先这样躺着吧,改天我让我夫君给你做个脊椎固定板。”
“你夫君还会做这个?”三皇子好奇。这段时间,姜辛夷每次来三皇子这儿都会跟他说一说徐鹿鸣,说得三皇子都快跟徐鹿鸣神交了。
“是啊,他动手能力很强。”姜辛夷一说起徐鹿鸣唇角带笑,是外人看不见的温柔,“什么都能做,后续你康复需要用到的不少东西都需要他来做呢。”
“那你下次来的时候,也把他带来吧。”三皇子邀请道,“正好,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梨也熟了,你们摘一些回去。”
“好。”姜辛夷没有拒绝。给三皇子治疗,还得把他脊椎里的水肿抽掉,徐鹿鸣正好可以用空间收取。
从三皇子处出来,姜辛夷想到徐鹿鸣的衣服好像很少,穿来穿去都是那些,正想去找他常去的铺子,再给他做上一些。
一抬头就看见徐鹿鸣正在前头冲他笑,好奇地上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它带我来的。”徐鹿鸣指了指停在姜辛夷身边的一只蜜蜂。
姜辛夷挑眉:“那我以后走到天涯海角你都能找到我咯。”
“那可不。”徐鹿鸣牵住姜辛夷,把手上打着的伞往他身上倾斜。
六月来了,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
他见姜辛夷没有回家的欲望,问道:“还要去哪儿吗?”
“去给你买衣服,顺便逛一逛县城。”姜辛夷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好。”徐鹿鸣没有拒绝,把他往成衣铺子带,“不止要给我买,木兰你也要买。”姜辛夷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唯独不会照顾自己。
“行啊。”姜辛夷没有拒绝,目光尽往贵的布料上挑。可能是前世的习惯,他习惯了穿好不穿差。
徐鹿鸣现在有钱了,才不计较这点支出,只要姜辛夷看中的,也不跟店家讲价,直接买。
喜得店家直说今儿财神上门了。
两人逛了好些铺子,徐鹿鸣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的了。姜辛夷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指着肚子问道:“要给她买吗?”
虽然孩子可能还没有成型,但徐鹿鸣和姜辛夷已经把她当个人看了。
“买!”徐鹿鸣都已经买了许多了,也不差自家女儿这一份。
姜辛夷站在街口茫然:“买什么?”
这个时间买衣裳玩具未免都太早了。
徐鹿鸣左右看了看,走到一家捏陶人的摊子:“捏个陶人吧。”
说着,他低下头去跟店家商议,让他帮忙捏个一家三口。店家问孩子要什么样的。
姜辛夷脱口而出:“照着他爹捏。”
徐鹿鸣见捏陶人要许久,去一旁的馄饨摊子借了根板凳,两人坐在街口边歇边等陶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要是做得不好,你大可以早早解聘我,我都干完三十天了,你才说我做得不好,哪有这样的!”
一旁一道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徐鹿鸣和姜辛夷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哥儿正站在一道小门边,对着倚在门口的汉子不满地吼道。
那汉子抄着手,一脸不屑:“你都干三十天了,还没干好,我当然不给你结工钱了。”
哥儿不服:“我哪儿没有干好?”
“哪都没有干好,我哪都看不顺眼。”
“那我进去把我做的都剪了。”哥儿说着就要往里冲,门内出来个妇人,咄咄逼人,“干什么,干什么,你勾引我丈夫不成,还想拆我家啊!”
哥儿脸都气红了:“谁要勾引这个癞疙宝!”
“说谁癞疙宝呢?”汉子怒道,“就你这种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家里穷得连盐都吃不起的,你不勾引人,你怎么生活,我都看见过好几回,你当着我面脱衣服——”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哥儿说着拔下头上的木簪子,直直地往汉子脖颈捅去。
眼看就要捅到汉子脖颈,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他的簪子,哥儿血红着一双眼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你也要帮他!”
“不是。”徐鹿鸣借着簪子,把他的手往回推了推,他的手已经被木簪子的力道划伤,鲜血顺着簪子直往下流,“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的人生不值得。”
说着转身对着汉子踢了一脚:“欠人家多少工钱,还不快结了,人家一个孤儿,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汉子早被哥儿握着簪子扎过来的狠劲儿吓软了腿:“三百文,媳妇,快给他结了。”
“干得不好……”他媳妇还有点不情不愿,汉子手一扯,怒道,“快去。”
徐鹿鸣有句话说得好,人家光脚不怕穿鞋的,今儿这钱不结,谁知道这个疯哥儿还做得出何事来。
他媳妇拿了钱出来,扔给哥儿:“喏,你的工钱。”扔完,把门“啪”地一关,隔绝了外头的一切视线。
“谢谢。”哥儿拿到工钱不住地对徐鹿鸣鞠躬感谢。这会儿他才惊觉过来,他那一簪子扎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徐鹿鸣摆摆手:“不用谢,快些家去吧。”
“恩人,你手受伤了。”哥儿看到徐鹿鸣手上的血,赶紧从他方才的工钱里捋了一大把钱塞给他,“去医馆让大夫看看吧。”
“就是一点小伤。”徐鹿鸣回到姜辛夷身边,“我夫郎是个大夫,我们家有很多药,不用去外面额外买药。”
“谢谢,谢谢。”哥儿对两人鞠了又鞠躬,一脸惊魂未定地离开了。
他一走,强装镇定的徐鹿鸣立马朝姜辛夷甩手:“啊,木兰,好痛好痛——”
“方才耍帅的时候怎么不说疼。”姜辛夷从袖子里取出纱布和药粉帮徐鹿鸣包扎。
“当时情况太紧急,没考虑那么多。”
“好了。”姜辛夷给徐鹿鸣包扎好,吻了吻他的手心,“奖励给见义勇为的小鹿。”
徐鹿鸣望着满街的人,蜷了蜷手指,只记得羞了,哪还记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