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进化
从舱顶扑下来的高等母巢护卫, 是一只上半身直立,下半身如机械蜘蛛的怪物。上半截身躯覆盖着可以媲美轻型机甲的外骨骼,还有四对螳螂捕捉足一样的镰刀前肢。它深黑色的金属蛛腿扎进舱顶, 自上而下, 朝舱内的人类和清洗目标发起进攻。
已经不知道多少名战舰内的士兵被它从舱顶摘掉了脑袋。
镰刀状的前肢在扑出的一瞬间,简直就是一道暗黑色的闪电。
由暗银色的液态金属凝成的利爪同深黑的镰刀前肢相撞,
发出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哪怕是人类的高倍监控视镜都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得从主控室顶部破舱而入的高等母巢护卫发出一声愤怒的尖鸣, 两道同样恐怖的怪物身影在主控室内快速移动。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脏绿色的腥臭血液泼到各类显示器上。
高等母巢护卫半人蛛般的上半截躯干已经被直接撕裂成两半。
一半残躯掉在地板上, 一半残躯挂在高等母巢护卫钉在舱顶的金属蜘蛛腿上边,暗绿色的血液混杂内脏器官哗啦啦往下掉。
故障的主控室灯光急速闪烁。
忽强忽暗的光线里,
异种身上属于“样本”的俊美拟态已经彻底消失。
暴露在灯光下的,是曾经出现在异种研究中心和鸢尾庄园地下室的那只危险怪物——由暗银色的液态金属凝出和人类略有几分相像的外形, 但更高大, 也更优越。近三米高的修长身躯没有覆盖人类那样的肌肤, 金属光泽的外骨骼和银灰的肌腱直接裸露在外。远远看,就像一具没有上涂装的银色机甲。
那种生命与机械相结合的黑暗气息,极度危险,也极度冰冷。
它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同类”撕碎,并在母巢护卫具有腐蚀性的血液和内脏掉落之前,带着律若瞬移似的,直接出现在主控室的另一边。
整个反猎过程冰冷迅速, 充满黑暗风格的暴力美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由液态金属凝成的外骨骼和肌腱有些不对劲:泛着低调银光的金属“表皮”, 在灯下呈现出水纹般的分离状态, 就像正处于超声波分离场的石油——如果用显微镜观察, 就能够发现, 异种的基因组正在不断断裂,又不断重组。
俨然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不稳定状态。
“警告——警告——”机械的电子音在整个战舰内部响起,“战舰进入自爆准备状态,所有成员,请立刻赶往投放舱。”
“所有成员,请立刻赶往投放舱。”
“所有成员,请立刻赶往投放舱。”
电子播报重复响了三遍。
播报响起后,主控室四面八方传来密集的异动声。
越来越多的母巢护卫虫群正朝这边赶来。
异种压制住基因失控的剧烈痛苦,带着律若在战舰内部迅速移动。
自刚刚暴露真实身份起,异种就没低头看过怀中的银发研究员。它不想,不愿意去看律若的反应——从暴露的一刻开始,它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律若知道它是那个吃掉他学长,又残忍强占他的丑陋怪物了。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谁比它更清楚“样本”对律若的意义,也没有谁比它更清楚律若对它——对那个吃掉样本又强迫他的怪物——的恐惧和厌恶。
他不会再将脸颊靠在它的肩头,也不会再依赖地抱着它了。
言语难以形容异种的恐惧、不安和绝望。
它只能紧紧地扣住律若,将他牢牢护在怀里,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也不让他有挣脱的机会。
前往投放舱的路上,母巢的护卫虫潮密集无比。
在又一次遇到高等母巢护卫的袭击后,被异种单臂抱住,始终没出声的律若忽然伸手,主动抱住异种被冰冷的外骨骼覆盖的肩骨。
在银发研究员的手臂环上来的时候,异种的血液几乎停滞了一瞬间。
尽管理智知道,律若会抱住它,是基于紧张的情形分减负担,提高生还率。可异种还是无法抑制地产生了其他的奢望——样本能保护他,能哄他,可是相处了这么多天,哪怕是谎言和欺骗,它都做得比样本更好,不是吗?
律若是不是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可以接受它?
只要不从它身边逃开,就算是将它当成样本的替代品,它也可以对他很好很好,可以比样本更强大地保护他,爱他。
银翼战舰的投放舱安置在战舰下层左右两侧。
“战舰自爆系统已检查完毕,”异种进入投放区时,星舰的智能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于战舰内部响起,“请全体成员于三分钟内抵达投放舱。”
偌大的战舰下层空间,安放了一排排冰冷整齐的投放舱。
这些投放舱,从外形上看,有点类似深海的潜水钟,中间是一个开有四面舷窗的椭圆球体,舱面上下有天线状的圆弧形缓冲架。这些投放舱与传统的星舰紧急逃生飞艇不同,它们是用来执行特殊降落任务的。
滴。
异种打开了投放舱舱门。
舱门打开后,舱内的空气系统开始运作,气流的呼呼声里,异种将律若放到投放舱的固定椅上。它俯身时,投放舱的舷窗玻璃倒映出了一个怪物的影子。因为冰冷失控,镜中的怪物连外骨骼都显得格外扭曲丑陋。
暗银色的利爪顿了一瞬间。
异种忍不住低头去看律若。
律若已经打开了投放舱的操控面板。
投放区顶层的舱板被进攻的虫群啃食了,操控面板的荧光、血红的战火越过舷窗落到律若脸上。他低着又长又密的睫毛,在操作面板上飞速输入什么指令,洁白的脸颊被火光勾勒着。
异种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律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那是不是……异种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在战火中匆匆亲了下律若的额头,就探身越过他去关投放舱的安全闸。
就这一瞬间,
机械臂从投放舱顶伸下,注射针管精准刺入异种的后颈。
针管内的红色液体混合75-IRNA重组酶直接注射。
异种瞬间失去了行动能力。
它惊愕地低头。
一直低着头在输入指令的律若关掉操控面板,探身过来,将它用力一推,推靠在投放舱的舱座上。几声清脆的投放舱系统启动音,舱座弹出的防护装置已经牢牢扣住了失去行动力的异种。
“……若。”
刚刚的喜悦戛然而止。
异种身上的外骨骼开始出现不稳定的液态变幻。在猝不及防被注射了不明药剂后,原本就处于失控边缘的基因彻底失去了控制。异种死死压制自己发出的恐怖怪响,转为暗金的竖瞳死死盯住律若。
……他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儿接受它了。
他是想……想杀了它。
冰冷的投放舱启动程序提醒里,律若匆匆下了投放舱,登上了另一个投放舱。刹那,比基因崩解更尖锐的剧痛淹没了异种。
只一个瞬间,他就逃离了它,就抛弃了它。
像当初在异种研究中心一样。
他不要它!
甚至……还要为“样本”杀了它。
亲密是给样本的,依恋也是给样本的,一发现它不是“他”,他就不要它了。银翼战舰的投放平台已经打开,痛苦、愤怒、绝望……尖锐的情绪里,异种不顾一切想要挣破金属束缚朝匆匆离开的律若扑去。但投放舱已经启动了。
投放舱被抛出战舰的一刹,于战火纷飞中,异种看见律若站在另一个投放舱的舷窗后,他的面容被火光照染。
他的手按在舷窗上,好像在看它。
骗子。
他不要它,为什么还要看它?
“战舰自爆系统已检查完毕,自爆倒计时:60、59、58……”
机械的电子音在战舰里回荡,没有任何起伏的倒计时在冰冷的金属战舰里极具压迫感。密密麻麻的母巢护卫虫潮已经突破了隔离层的阻碍,朝投放舱涌了过来。投放区四面舱壁顶部亮起了激光。
一道道等离子切割光束来回,拖延虫潮靠近的时间。
“55、54、53……”
战舰自爆的时间越来越近,战舰的能量系统开始抽调。
律若没有直接启动投放。
他套着学长给他披的外衣,躺在投放舱里,双手搭在冰冷的凹槽上,指腹下是启动键。他听着在母巢虫潮靠近的声音,在心里计算学长的投放舱降落的轨道。
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投放舱降落位置和学长有一定的偏差。
——————
冷冰冰的机械提示音在战舰走廊里回荡。
战舰里横七竖八,都是尸体,有人的,也有异种,也有半人半异种的——不论是什么,所有尸体全部拖着长长污血朝某个方向爬去,简直就像某种疯癫的邪教仪式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一路过来,遇见的星舰成员,全都在迅速异化。
母巢波频干扰器被毁掉后,战舰上原本正在与护卫虫潮激烈战斗的士兵,许多一下就陷入了疯癫,无意识地嘶吼,发狂。
并开始出现异化现象。
混乱中,一些基因等级较高的士兵,勉强维持理性,一边战斗,一边抽手挣扎着要给自己注射阻抑剂。
但是效果有限。
他们不是被趁机扑上来的虫潮撕碎,就是还没来得及注射阻抑剂,就已经高度异化了……异化出现的瞬间,被强化的嗅觉神经捕捉到了香气……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特殊的、奇异的香气,以前被阻抑剂隔断的香气。
“自爆倒计时19、18、17……”
战舰舰舱中已经充斥满能量急速升高的怪异气息。
约克森被柳轻轻手下的成员挟持着前进。爆炸将至的高温逐渐扭曲空间,终于,“砰”一声巨响,挟持着约克森的柳轻轻一行人在战舰自爆倒计时只剩15秒的时候,撞开了一处投放区的大门。没顾得上挑选,一行人直接匆匆进入投放舱,按下启动键。
此时,尖刀一般的远征舰队已经深深插入母巢周围的护卫巢带。
每一艘战舰的情况都糟糕无比。
轮流开道的“滴血”战术在快速撕开前进口的同时,也让战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致命的重创。
最后一艘还有空间集群弹的战舰清开前进道路的时候,舰队的“刀尖”终于极度逼近那颗恒星大小的血腥肉质母巢。
母巢周围的护卫虫潮似乎感觉到危机逼近,也发了狂似的,不计代价地阻碍战舰队的前进。它们结成一片,形成了一个类似由无数像素色块组成的星球罩,密集地挡在母巢的大气层外。
就在这时候,
轮换到最前面的,已经耗尽空间集群弹的自由军的“诺亚飞舟”,启动自爆。
璀璨的光团在暗红的宇宙空间炸开。
母巢外围的虫潮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破口,电子天堂,“机械要塞”号的投放舱瞬间如雨点般释放。投放舱拖着流星一般的光束,降落向母巢表面。等到四面的虫潮即将聚拢的时候,“机械要塞”号再次启动自爆。
爆炸的火光再次与虫潮中炸开。
接着是第五星系第一军区的“黎明号角”,接着是第六星系第二军区的“探索远征”,接着是银翼集团的“鸢尾”……一艘又一艘星舰不断爆炸。上一艘星舰为下一艘星舰争取投放的时间,下一艘星舰为再下一艘星舰争取时间。
最后一艘星舰在其他所有战舰爆炸的血雾余波中穿过母巢的大气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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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联盟紧急文明存亡军事会议拟定的“尖刀行动”计划主要由两部分。
第一部 分名为“尖刀”,在此阶段,星舰面对的问题是如何突破母巢周围的护卫虫潮。
虫潮的恐怖在于数量,将所有战舰的高层级热武器以最大利用效率集中在一条直线上,可以开辟出进入母巢大气层的通道。唯一的问题,在于高层级热能武器,对能量消耗极大,每艘战舰能够运载数量有限。
经过讨论,议会同意对战舰的能源推进器进行改造,增强战舰的自爆威力。
这样参与远征的战舰每艘都相当于一颗威力超群的移动反物质炸弹。
第二部 分则是“斩首”。
突破母巢周围护卫虫舰的封锁后,成功降落在母巢上的精英士兵将携带针对性的武器潜入母巢深处,毁掉母巢的核心——与恐怖的族群相比,母巢的核心并没有那么强大,它是整个异种群体最弱也最容易毁掉的大脑。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联盟的远征军就能轻松地完成最后一部分任务。
母巢内部依旧危险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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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
粘稠的液体从头顶往下掉。母巢深红的巢穴墙壁是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肉质,滑腻腻,黏糊糊的,让人想到变质的牛肉块表层的滑膜。暗褐的肉块里包裹深色的血管——大大小小都有,大的有重型工业螺旋焊接管那么大,小的就像腐朽房屋里的生锈铁管。血管都呈环节状,缓慢地一伸一缩,带得肉墙也呼吸般地缓缓起伏,使得巢穴通道内的空气保持有一定的流通,并充斥满人耳难以分辨的嗡鸣。
巢穴通道四通八达,整个母巢形如巨大的迷宫。
穿着特制的作战服的一小支联盟精锐士兵,正悄无声息地沿着肉质墙壁在洞窟间移动。
忽然,最前面的侦察员朝后边打了个手势。
一整支小队立刻停了下来。
其余成员很快就看到了侦察员发现的东西——在他们面前,是一个相当于一个足球大的肉质洞窟,洞窟中心倾斜砸嵌着一个军用定点投放舱。
看到投放舱后,所有人立刻举枪四下扫描,预防哪个地方突然扑出一只高等“近卫”异种来。
定点投放舱从大气层投放到母巢上,高空降落的加速度会让投放舱如一枚陨石般,直接贯穿母巢表层深褐色硬壳,砸进母巢一定深的肉质层里——刚好可以避开守在母巢洞口的高等“近卫”。但这么大的动静,哪怕母巢自身的自我意识再薄弱,巢穴内部的近卫也会很快就会发现目标。
因此,被顺利被投放进母巢后,远征队成员都要立刻离开投放地点,迅速转移位置。
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一个投放舱,明显也是远征舰队某一个舰队投放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投放过程出了什么意外,舱内的人员受了伤,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有开舱转移。耽搁这么久,引来近卫种的风险无疑是成倍上增。
但奇怪的是,队里的生物员用特殊的扫描仪四下扫描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在其余成员压低声问队长,是要上前帮一把,还是立刻转换路线的时候,洞窟里忽然响起了冰冷的机械锁扣打开的声音。
整支精锐部队的神经瞬间紧绷。
他们循声望向洞窟中心的投放舱,一股莫名的寒意陡然蹿上了脊梁。
队长的额头一下满是冷汗。
……有问题。
撤……撤退……
他竭力想大喊,声带却像被锈蚀了一样。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怖威胁感控制了所有人。每个人的潜意识都在疯狂叫嚣着逃跑,却都被某种可怖的力量震慑在原地。别说跑了,连动都动不了。
咔嗒。
投放舱舱门缓缓打开了。
舱内弥漫出冷森森的白色雾气,雾气中,浮现出一道高大冰冷的身影。
随着冰冷的白雾向左右分开,那个半人半异种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祂”呈现出一种古怪的俊美。
银色金属液在祂身上自下而上蔓延、覆盖,变成贴合身体轮廓的外骨骼——线条流畅,优美,并不狰狞丑陋,反而具有一种机械与人体相结合的冰冷美感。暗银的外骨骼蔓延到上半身的腰腹处后,就逐渐向上淡去,露出大理石般冷白结实的肌肉。
异种的特性与人类的特性同时出现在祂身上,祂看起来既像可怖的怪物,又像俊美的神明。
浓稠的戾气和疯狂翻涌在那双金色的竖瞳里。
远征小队队员全僵硬地定在原地,瞳孔透出难以形容的恐惧。
——他们认出了这个人。
银翼家主,钟柏,整个远征行动最重要的核心!
他竟然、竟然已经异化成了怪物!
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笼罩了这支远征小队。
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绝望,俊美又恐怖的“银翼家主”侧了侧头,非人的金色竖瞳落在他们的身上。下一刻祂薄薄的唇,勾起一个恶意疯狂的弧线。
第102章 属族
非人的金色竖瞳扫来的瞬间, 对死亡的恐惧冲破了那种可怕压力带来的僵硬。没来得及思考银翼家主到底为什么会异化,小队队长歇斯底里地嘶吼了起来:
“开枪——开——”
“银翼家主”薄唇边的恶意骤然咧大,介于骨骼和利爪之间的双手狰狞展开。
怪异无声的嗡频陡然充斥满整个足球场大的肉窟。
小队队长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和其他队员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 “扑通”跪倒在地, 全身骨骼不断发出爆裂的声响,皮肤就像开裂了一样,从底下往外长出血淋淋的骨刺和鳞片。短短不过几秒钟, 这批在联盟也算得上百万挑一的精锐士兵,就变成了十几只匍匐在地的怪物。
很快, 它们就在地面上爬动,爬行着环绕在银翼家主身边。
就像低等属族臣服于至高种族一样。
“银翼家主”发出的怪异频率非常短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母巢却似乎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整个巢穴顿时充满尖锐刺耳的嗡鸣, 疯了一般要压制住祂的存在。祂所处的肉窟里, 一条条匍匐在地面的肉管、触手, 猛地弹起,朝祂卷过来。
刚刚被彻底转化成低等属族的十几只怪物从咽喉里发出“嘶嘶”怪响,直接从地上爬起,朝撕扯过来的触手群扑去。
眨眼间,上百条长肉蚯蚓一样的血管触手被撕成碎片。
“银翼家主”没有在这里停留,祂随手扯碎袭击过来的血管,直接带领刚刚转化成低等属族的怪物离开。接下来的时间里, 凄厉的尖嚎和母巢的异动,连续不断, 在肉巢巢穴不同地方响起。
仿佛有一只怪物带领祂越来越庞大的属族, 在原本森然有序的母巢中迅速移动。
——————————
母巢巢穴空间结构极度不规则, 黏腻的肉质隙膜在头顶一张一合, 大大小小的肉窟就像卵巢的孢泡一般挨在一起,中间串联无数孔隙似的通道。有些像粗大的星球动脉,有些则像是疙疙瘩瘩的盘瘤附生厚壁上。让人联想到病变的组织。巢区亮度极低,笼罩一种蒙蒙的,生理不适的血光。
根据银翼家主提供的信息,
母巢肉质层分布有许多连接异化神经网的神经结——就是那些看起来像半岩石半肉格挡一样的东西——它们对母巢来说,相当于巨型超脑分散运算的处理器,也类似于人类的大脑神经中枢。参与尖刀行动的精锐士兵们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在进入母巢核心区前,尽可能多地摧毁母巢的神经结。
母巢被摧毁的生物神经结越多,活到最后的人类部队执行毁灭任务的成功概率就越高。
按计划,执行“尖刀任务”的战舰,每艘战舰都有三千到四千组投放舱降落到母巢。
只是实际执行里,这个数字打了不止一折。经过突破母巢护卫虫潮的血战和战舰自爆的损耗,最终降落到母巢上的投放舱一共不到原计划的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不到的存活人手执行原来的任务。
每个人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
“这是第十七处了吧?”自由军参与尖刀行动的一队精锐士兵在一处肉窟里安置针对性神经爆破弹。由于必须通过投放方式进入母巢,各舰携带的许多武器弹药都是通过特殊的方式进行拆解放置,以免投放舱降落的碰撞提前引发爆炸。而研究部生物科出品的神经爆破弹零部件众多,自由军成员只能紧张地调整复杂的神经引信。中途,一位自由军成员擦了把额头的汗。
“是第十八。”负责定时的队友纠正。
“幸好中途遇到了律部,”先开口的成员忍不住转头朝另一边看了一眼。
律部长在肉窟的另一边,在几名士兵的分散保护下,正在通过终端查看什么,十几个窗口,数据密密麻麻,多到让人头晕眼花。他们这个投放队能够这么顺利摸到母巢脑神经结区域,是因为半路遇到计划的核心任务——律若律部长。一路上,律部长操控银翼的生物机械,引开了肉窟周围的异种。连续炸掉十几个母巢神经结又顺利脱身后,这些自由军已经自发地承认了律部长在整个计划的重要地位。
回头的时候,转头的成员瞳孔不自觉地涣散了一瞬间。
……真漂亮。
昏蒙蒙的光线里,外罩浅色大衣的银发科学家异乎寻常的漂亮。
冷感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比玻璃珠更晶莹更细纹瑰丽的冷淡银眼睛,雪一样的脸庞倒映出光屏的编码数据。那些荧蓝色的编码,投印在他白如霜雪的肌肤上,仿佛他本人是什么刚刚被制作出来的机械天使。
他似乎在投放舱降落的时候受了什么伤。
脸色非常苍白。
但这种苍白并没有削减他的漂亮,反而让他身上隐藏极深的颓丽变得越发明显了。就像一朵一折就碎的话,若有若无地吸引着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围绕他,听从他……
隐约间,成员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的潜意识里隐隐觉得,对那位银发科学家不仅仅是听从,还有某种更燥动的念头。
[目标追踪失败]
[目标追踪失败]
[目标追踪失败]
被窗口冷光照亮睫毛的律若脸上没有什么神情。
他低着眼,看着窗口的数字。
察觉到四周的目光渐渐变得频繁后,他关掉始终都在提示[目标追踪失败]的光框界面,让医疗兵提醒所有人注射阻抑剂。
“这么快?”医疗兵有点诧异。
上次注射阻抑剂的有效时间刚过去不到一半。
律若美丽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只简单给了两个:“母巢。”
医疗兵自动将他的话补充成“越靠近母巢核心,受到的影响越大,打阻抑剂的时间间隔也越短”。于是医疗兵也没再说什么,过去提醒其他人。刚离开不到一会儿,医疗兵又小跑地回来,为难地告诉律若。
“阻抑剂不够用了。”
他们这支自由军的精锐部队在遇到律若前折了人手,部分资源丢失,其中包含了携带的备用阻抑剂。遇到律若后,律若要求他们注射阻抑剂的频率,比行动手册要求的要高很多。其他人没资格反驳他,结果就是原本能维持三天的阻抑剂,提前用光了。
律若没说话。
他将随身携带的银色密码箱打开。
医疗兵惊讶地发现,律若一个人携带的阻抑剂几乎是其他标准小队的三倍……他一个人带这么多阻抑剂做什么?医疗兵还没想明白,就听见巢穴深处,不知道哪个肉窟,忽然响起了一声凄厉模糊的尖嚎。
“怎么回事?!”
顾不上继续安装爆破弹,所有人立刻收拢,聚集到律若身边。
经由这么短短一路,这支自由军小队已经确信,
他们这些死不要紧,律若却一定得安全撤退!
没他计算母巢重要神经结的位置,他们这些人摸寻再久,都不管用。模糊的尖嚎声很远,响起不到一秒,戛然消失。周围一下陷入了一片死寂。这种死寂,却比任何一种声音都更加恐怖。
死寂里,众人清晰地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声。
间隔了大概六七分钟,又一声尖锐的嘶鸣在另一个方向响起。
这次声音明显比上次清晰了许多。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指挥这支投放小队的自由军军官格雷格脸色骤变:“不好,被发现了,走!立刻!!”
其他自由军精锐额头也全见了汗。
母巢是卵巢重地,最重要的屏障是外边数量恐怖的护卫虫潮。作为异种族群最重要的大脑,母巢反倒是总体成年异种最少的地方。而且受母巢控制,巢区内的异种等级森严,一般护卫种有各自守卫的卵区。他们只要避开正在孵化胚胎的卵区,遇到异种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可与遇到几率降低相对的,是一旦遇到,危险度便是成倍增加!
没顾得上功亏一篑的爆破布置,格雷格军官当机立断选了个与声音相反的方向,让人背起身体不好的律部长,迅速撤退。
与先前潜行时的静谧不同。
突然之间,原先算得上“安静”的母巢巢穴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狂乱。
四面的肉质墙壁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红光,能将每个人的脸照得都像染了血。连接不同肉窟的通道分泌出的粘液越来越多。不断搏动的“筋膜”和贲张的肌肉彰显母巢已经陷入了发狂状态。
一群人刚匆匆钻出一条血腥的巢穴通道,就看见猩红的血光里,一只只巨大的像蜘蛛又像爬行动物的巢区护卫种从肉崖上不同的通道和窟窿里钻出来,飞速地朝一个方向聚集过去。肉质墙壁的血腥红光将它们本来就狰狞的体型,照得越发恐怖。
刚刚钻出巢穴通道的一群人被迫立刻倒了回去,唯恐被这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狂躁动的护卫种发现。
几只生有几十条怪异蛛腿,每条都是十几米长的巢区护卫种从他们面前的洞口爬过。
长长的“蛛腿”连同上面半米长的倒钩,刺入洞口,骇得前面几名士兵骇然失色。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从洞口涌过去的时候,一只巢区护卫种忽然停了一下。这一下停顿,几乎将所有人的心脏给惊出来,好在母巢深处发出的某种召唤更加强烈,那只护卫种很快就像其他同类一样,从洞口爬了过去。
但源源不断的巢区护卫种还在朝深处赶。
路过洞口的怪物越来越多,谁也不敢赌运气。
“往旁边上去!”格雷格军官眼尖,看见他们身处的通道斜上方,有一条细细长长的肉质孔隙——银翼家主带回联盟的资料里提到过,类似的孔隙是母巢卵巢区的呼吸孔,往上一定连接着一个正在孵化的卵巢区。
眼下看孵化的护卫种突然朝母巢深处聚集,原本最危险的孵化区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爬上去的时候,前面打头的士兵,还做好了有护卫种没全部离开,要面对一场恶战的准备。但第一名士兵等了几秒没收到攻击,后续的人便加速全攀了上来。为安全起见,众人朝孵化区深处撤了一些,刚走没几步,所有自由军成员就猛地停住了脚。
这是一片正在孵化的卵区。
和其他见过的巢区差不多了。
一根根的血管铺在地面,血管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难以形容的孵化囊——看起来像某种猎奇风格的生物舱。这些孵化囊明显不同于外边那些随便繁育的低等异种,它们由母巢亲自孕育,从胚卵期起就吸收恐怖的能量。
这个孵化区有上百枚卵。
上百个半透明卵里,包裹着一道道高大修长的“人形”身影,这些“人”有的生长着畸形骨翅,有的生长着狰狞蛇尾,有的呈现半昆虫化,有的则干脆半身骨骼机械化,半身异种血肉化……哪怕孵育还没完成,也能感受到这些代表不同杀戮方向的生物兵器的恐怖。
但令自由军成员停住脚步的不是这个,而是——
尽管有的“人形”面容被鳞片或者骨骼覆盖,但依旧能隐约看出,它们都拥有一张相似的、俊美至极的面孔。
这些怪物复刻于同一个样本。
——那位唯一一个从母巢“活着”回去的银翼家主!
众人惊骇之际,半透明的生物液里,那些进化不一的俊美怪物,忽然同时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复数学长(x)
3.5赶到,就会发现,自己不仅被学弟抛弃
学弟还多了这——么——多替身可以选择
黑化直接拉满√
ps:目前是3.5朝4.0的过渡阶段,4.0也可以看做1.0的plus版本。
第103章 逼迫
身为队长的军官格雷格只来得及骂了句脏话, 距离最近的几个孵化囊就已经破开。
几道身影拖着还没落下的粘液朝众人扑了过来。
怪物行动速度极快,站在最前边的两名战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撕掉了脑袋。好在高度紧绷的环境里, 众人的武器都处于随时准备开火的状态, 那两人牺牲的瞬间,其他人就已经扣动了枪机。
十几道能量光束交织汇聚。
扑过来的那几个怪物顿时被炸成了碎片。
残肢四处飞溅,其中一只怪物半张俊美沾血的脸掉到律若脚边。昏暗的光线下, 那半张破碎的脸略微滚动,半边冷白的肌肤沾满血, 黑密的眼睫空空睁着……仿佛很早以前学长被这样埋在腐肉里。律若的手指微不可觉地蜷紧。
噗噗噗噗厚膜破裂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
没有给众人缓冲的时间。
孵化区里以“银翼家主”为蓝本进行孵育的怪物接二连三地苏醒,自行撕开孵化囊,朝他们发起进攻。
这些残留人的形体特征的怪物,进攻性前所未有地强, 杀伤力也前所未有地恐怖。破卵而出后, 它们的进化速度非常快。前面还能用能量枪击杀, 但越往后面,它们身上的外骨骼、利爪就越趋向成熟形态。
自由军小队的武器已经从能量枪切换成了高率离子流弹。
这是在不惊动母巢自我防卫反应的前提下,他们所能动用的最大杀伤力武器,也是目前为止在近战条件下消灭高等异种的最优武器。十几发高率离子流弹同时发射,密集的怪物被成功逼退。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金属溶液一样的血从这些怪物的伤口处流出,又诡异地倒流回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些怪物被高率离子流弹炸损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生复原。
最恐怖的是最前面受到爆炸最严重的那几只怪物——它们半边身子保留着人类的形态, 半边身体被流弹摧毁。但被炸毁的那半边身躯,里头金属色的肌肉、脏器、骨骼一块一块, 就如同某种自动铆合的机械零件一般, 交错着校正位置。细小密集的肉芽缠绕在上边, 连接不同的骨骼, 然后将它们重新“编”起来。
随后,人类的肌肤,以及怪物的外骨骼重新覆盖上去。
“这都什么玩意?!”格雷格军官骇然失色。
其他战士扣住枪栓的手也都在颤抖。
如果母巢里全是这种层次的杀戮武器,那他们这次行动,还有什么成功的希望?!
畸变组织般的孵化区里充斥满暗红光线。没来得及思考这些怪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战士们纷纷重新将流弹装填进枪里。吃过一次亏后,对面的怪物反应比先前更快。
这边刚在装填弹药,那边几道还没完全恢复的影子就已经扑到了近前。
前边装填高率离子流弹的士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扑过来的几只还没完全恢复的怪物被集束火力打成了碎片,但装填流弹的士兵手臂也被齐肩撕了下来,连带枪弹一起甩了出去。
“撤出去!撤出去!”格雷格军官一边开枪,一边大吼。
“撤不出去!”后边的士兵额头满是汗水,“呼吸孔合拢了!”
不仅仅是巢区的呼吸孔合拢了。
盘绕在肉墙上的血管、筋膜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始蠕动着,从厚重的肉块里浮出来。诡异的嗡鸣充斥满整个空间,数不清的模糊呓语涌进脑海,自由军战士身体不受控制地变得沉重,僵硬,连扣动扳机都变得无比缓慢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怪物冰冷的利爪、骨镰扑向面门。
就在此时,一道幽蓝色的光线从众人身边经过。
——那是一张速度极快的弧形光罩。
它的光泽非常浅淡,从人体上穿过时,几乎没引起任何的感觉,但它落到那些以“银翼家主”为蓝本改造的怪物上的时候,却立刻展露出了恐怖的杀伤力——接触的一瞬间,那些可怕的怪物连反应都没来得及,就被定格在半空。
然后,那一张薄薄的、色调梦幻的幽蓝光罩,就无声无息地从它们身上推过去了。
仿佛一幅被洗掉的电子画。
细细的金属液就和像素雨一样,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整场杀戮太过迅速,也太过悄无声息。
众人直到最后一只怪物也被光罩融成金属液才回过神来,纷纷惊骇地扭头寻找变故的来源——
只见队伍中间,那位冷冰冰的律部长微微垂着眼睫,握着手腕上的一枚银色金属环。
“律……律部长,”格雷格军官刚要问那是什么,话忽然就止住了。
那位冷冰的律部长略微抬眼。
他的视线短暂地掠过地面那些间错分布的金属血液。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又收了回去,落到自己手腕上的银色金属环。如果不是格雷格刚好就站在他正前方,都察觉不到他那一瞬间的微小波动。
格雷格猛地记起,刚刚那些光罩推进的最后一刻,光线从“银翼家主”的面容上经过,看起来就像在一瞬间,无数个“银翼家主”在众人面前死去。
——他是在在意这个?
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格雷格隐约感觉自己可能忽略了什么。
但没等他弄清楚那丝古怪到底来自什么地方,旁边就响起一名士兵惊恐的声音:“多布斯!!”
一晃而过的灵感立刻被打散,格雷格猛地扭过头,只看见手底下的侦察兵多布斯丢掉枪,痛苦地抓着自己的脑袋,脸上五官扭曲。看到他的样子,自由军成员的神情一下就变了。这些天,类似的情况他们再熟悉不过。
这是异化的前兆!
“阻抑剂!”格雷格抢步上前,死死钳制住发狂的多布斯,“给他打阻抑剂!”
怪诞的声响从多布斯的咽喉里滚出来,他的眼睛开始往上翻,瞳孔开始不祥地缩小。
“阻抑剂呢!”格雷格大吼。
“阻抑剂……阻抑剂掉了!”医疗兵哆哆嗦嗦,面无人色,“刚刚从呼吸孔上来的时候,被勾……勾掉了。”
听到他的话,格雷格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咬了咬牙,腾出一只手就要去抓枪。似乎预感到什么,被按住的多布斯猛地爆发出恐怖的力量,向前一蹿。战斗刚刚结束,众人之间的距离过近,其他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最近的一名自由军成员就被撕扯着滚倒在地。
等其他士兵反应过来,出现异化的多布斯已经隐藏到另一个人背后了。
格雷格骂了声操,举枪要射,却又投鼠忌器。
产生犹豫的那一瞬间,格雷格心底陡然滋生出古怪的燥狂和暴虐——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救的,全杀了算了——砰!子弹擦着被挟持的成员的脖颈飞过去,格雷格额头满是冷汗,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腕,瞳孔中满是骇然的恐惧。
刚刚……刚刚他差点也异变了!
可不对!因为他是队长,必须保证绝不异变,他打阻抑剂的间隔时间,是其他队员的一半——他不可能和多布斯一样,这么早就出现异变!
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格雷格,他抬起头,果然就见其他队员也和他一样,都紧绷面部的肌肉,对抗从心底里涌出的暴虐和燥狂。并且其他队员的眼珠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斜着,似乎感知到什么,又打心里产生恐惧,不敢去看。
……有,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个古怪的念头越入脑海,格雷格牙骨咬得咯嘣作响。他竭力对抗自己瞳孔的颤抖,将眼珠转向孵化区的一个方向。
孵化区内充斥着病变的深红幽光,一只只爬行动物似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从肉窟高处的孔隙里钻了出来。它们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紧紧攀附在肉质穴窟上,簇拥着最中间的一道“人影”。
半人,半异种。
俊美又恐怖。
……刚刚那些怪物没清理干净?还剩下一个?
不,不可能。
念头划过的瞬间,立刻被格雷格军官自己就否决掉了。
再次走出来的“银翼家主”虽然同样是怪物,却和刚刚那些失败的培育体完全不同——异种生物机械的恐怖感和人类旧贵族的古典感在祂身上融为一体,高大颀长的身形既像古希腊雕刻家刻刀下的奥林匹斯神像,也像刚从血色地狱爬出的魔王。
祂的身影从幽暗里浮现,小队里立刻就又有几名战士惊恐地叫了起来。
他们皮肤下的肌肉开始一条一条不受控制地扭曲,鼓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裂开,长出什么畸形丑陋的东西。
队伍里的异变是祂造成的。
祂却似乎十分忌惮律若手上那枚银色金属环。
始终停留在光罩的极限点外。
“让他关掉,自己过来,”“银翼家主”语调森寒,祂冰冷癫狂的视线始终牢牢定格在银发研究员的脸上,每个字都像要撕咬他脆弱雪白的脖颈,浸满恶意与疯狂,“否则……你们都要死!”
第104章 疯狂
饱含恶意的话一落下, 尖锐的精神冲击陡然加重。
神经如同被无数音波撕裂,自由军小队成员的皮肤表面出现一道道坑坑洼洼,肌肉拉伸到即将断裂的凹痕。虫子一样的畸生体肉眼可见地在皮肤表层下蠕动, 就像一条条要钻出地面的蚯蚓。
恐怖的一幕, 几乎撕裂了所有人的理智。
队伍里的医疗兵跪倒在地,抓着自己的手臂惊恐地嚎叫:“关掉!关掉!听它的快关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能关!”格雷格军官抓着手腕,勉强维持理智嘶吼, “律部撤退,二级精神弹——”话还没说完, 面前的淡蓝光罩就消失了,队伍中间的律部长向对面恐怖的“银翼家主”走过去。
——不计代价保证律若安全。
——但如果他落入可怕存在手里,又确定无法救回,就必须立刻击杀他!
绝不能让他活着!
领袖冰寒的命令在耳边回响。
格雷格军官瞳孔一缩, 毫不犹豫地扑向正朝“银翼家主”走过去的律部长。
就在这时, 血浆喷溅, 一根紫红色的巨大血管带着血水,破地而出,闪电般卷住律若的腰。格雷格军官刚刚碰到律若的军衣,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一条狂蟒般的血管重重扫了出去。
一连几声沉闷的声响,其他自由军队员几乎同时被从肉层里蹿出血管绞倒在地。
——对面的那个“银翼家主”根本就没有等待律若选择的打算!
几条潜伏在肉层里的血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动到光罩范围内众人的脚下。这些活物般的血管从地底绕开了光罩的影响。哪怕律若没有关掉光罩,它们也会破地而出, 控制住律若,将他的银色金属环夺走。
混乱中零星几发枪响全被从高处扑下来的属族怪物挡住。
瞬息之间, 律若已经被肉管拖过去。
格雷格军官抓住枪, 奋力地抬起手, 冲卷住律若的肉管瞄准。扳机刚刚扣起, 手掌就是一阵刺痛,一只爬行动物似的属族半蹲在面前,面部外骨骼裂开,裂出尖密的獠牙,嗜血地咬住他的手臂。
不仅仅是格雷格,所有队员的枪被撕咬下来,甩到另一边。
而“银翼家主”已经一把攥住银发科学家的腰,暴戾将他扯进怀里。
一只只丑陋的低等属族们爬伏在洞窟地面,竖瞳里不住闪烁饥肠辘辘的寒光,对被控制住的自由军垂涎欲滴。“银翼家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和疯狂,侧首冰冷地扫过被压制在地上的自由军。
对上“银翼家主”那令人血液凝结的冷血竖瞳,格雷格军官额头沁满汗水。
在领袖下达命令的时候,他还无法理解领袖为什么会用那么古怪的形容,为什么用的既不是“异种”,也不是“母巢”,而是“可怕存在”——直到亲眼目睹这恐怖的“银翼家主”出现。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异种!
哪怕是进化过一次的高等异种,也绝对不应该具有这么恐怖的能力!
可祂和先前参与尖刀行动的“银翼家主”到底是不是同一个?联盟参与远征军行动,到底是不是一场阴谋或者骗局?而领袖又为什么要下达那么古怪的命令?!领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一系列恐怖的迷团几乎挤爆了格雷格的脑袋。
就在他快要被这些问题逼疯掉的时候,孵化巢区附近,所有孔隙空洞,响起了尖利恐怖的啸鸣。
那啸鸣响起的瞬间,格雷格连同其他自由军成员的大脑就如同被重重砸了一下一样。
人眼看不见的细胞层次,核内基因尽数断裂、错乱重组。
恐怖的异变顺延着神经元一路穿过全身。
一瞬之间,格雷格等人的瞳孔,就彻底转化成为了细长冰冷的竖瞳,细密的外骨骼和鳞片从血肉里生长出来。下一秒,异种那冰冷的思维和母巢恐怖的杀戮讯号,已经直接替换了人类的思维。
他们、或者说——它们!毫不犹豫,朝被掠夺走的银发科学家扑了过去。
被偷走了!
那是制造出来供奉给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的它的!!!!!!
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抢回来——
抢回来!!!!!
在这些刚畸变的低等异种扑出的瞬间,“银翼家族”的属族也同时扑了出去。两拨怪物厮杀在一起。
而在它们厮杀的瞬间,“银翼家主”直接撕开孵化巢区的肉质墙壁。
带着被祂重新俘虏过来的银发研究员消失在这片充斥满血腥的空间里。
祂强行掠走律若的下一秒,一根根粗大的肉管、触手撕开孵化洞肉质的穴墙,闪电般贯落,溅起一片脏污的血花。
轰隆巨响。
整个肉质洞窟的光线剧烈闪烁。
晚来一步的肉管和触手重重砸进肉质的地面,但除了捕获到一点极细微的、属于那个银发祭品的气息外,一无所获。那一丝残余的气息彻底激怒了整个母巢,暴怒的嗡鸣顿时滚洞着传遍所有巢区——
找到被偷走的祭品祭品祭品!!!!!!!
杀了那个畸变的异种!!!!
重重叠叠的讯号在肉质星球的巢穴中回荡。其他正在各处洞窟中行进的尖刀行动执行部队只觉得神经和思维受到了恐怖的撕裂。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几乎要跟其他正朝一个方向前行的护卫种汇合,同它们一起去执行母巢的命令。
等他们回过神来,就骇然地发现——
无数只庞大的护卫种在蛛网般的通道、孔隙中以可怖的速度飞快移动。数不清的足肢摩刮过包裹粘液的肉质洞穴,混合成含糊恐怖的声潮。
——————
肉质的洞窟墙壁散发出病变的红光。
整个异种社会的核心,母巢,实质上一颗巨大的肉质星球。一层层的坚韧肉块和大大小小,如同病变肿瘤的肉窿空隙组成了它内部的“岩层”。越往深处,充做生物岩层的肉质颜色就越深。
律若被一把掼到暗紫透红的肉质洞窟墙上。
紧接着,高大危险的“银翼家主”就直接压了上来。
作为星球“岩层”的原生肉质非常坚韧,却又富有一定弹性。律若被掼上去,又被再度进化过一次的异种压住,身体向后一定程度地嵌没进了泛着污浊金属光泽的肉层里。
没等他挣扎起身,
异种就攥住他清瘦的手腕,一把扯开,死死按进肉质层。
暗紫透红的坚韧肉质在祂的意志下飞快蠕动,陷出限制双手的凹槽。肉管藤蔓一样,爬上银发研究员的手腕,扯着他的腕骨向后勒紧,几乎将冷白的肌肤勒出刺目的红印。
律若低低地闷哼一声。
异种已经掐住他的下颌,又薄又冷的唇暴力地覆了上来,近乎撕咬般地掠夺着。锋利的齿尖刮过研究员柔软的唇瓣,抱着刻骨到近乎失控的愤怒,将那两片粉白月季的唇折磨出嫣红的颜色。
可哪怕被掠夺缺氧到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律若银色的睫毛都始终低低地垂着。
——连看它都不肯。
异种冷血的竖瞳沁出尖锐的刺痛。
祂舔舐着自己的齿尖,细密得无孔不入的刺痛在嘲笑祂竭力维持的克制——像个笑话。
指节一下加重力道,拥有俊美面孔的异种强迫律若为它张开唇瓣。
长长的口器蛇一样从“银翼家主”猩红的薄唇里游出,令人毛骨悚然地钻进律若被迫张开的口中——祂懒得再去掩饰自己和样本的差异。坚硬的手指牢牢捏开律若清丽的下颌,让他连转头都不能,只能被迫接纳蛇一样阴寒湿滑、刺激人类本能恐惧的怪物的口器,承受祂丑陋的本质的可怕掠夺。
……暴怒、怨恨、不甘、绝望。
所有尖利的疼痛全在翻涌,沸腾,尖刀般地在异种的胸腔间来回穿插、撕绞。所有激烈的情绪在青年重新落到怀里时达到极致。
伪装再好有什么用?
再体贴有什么用?
只要一发现它不是“他”,就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将它抛下——第二次,他不要它。
那些暴怒和不甘有多激烈,落下的掠夺就有多激烈。
湿冷的口器蛇一样游动、进出,律若的肩剧烈地颤抖着。他被危险恐怖的异种钳制着仰起的脖颈,颈线不正常地起伏着,甚至能看到软骨被迫滚动的痕迹。异种牢牢地压着他,让他连再细微的挣扎都挣扎不了。
一直到律若因为缺氧几乎要陷入昏迷状态,异种才生生压下无休止的可怕恶念,松开了律若。
律若低低地咳嗽着,略微有些破损的唇角嫣红无比,连带唇角边的一小块脸颊肉都透出异样的绯色。
异种攥住他的腕骨。
指腹来回摩挲着那枚银色的金属手环。
在手环内侧,祂摸到了一行祂亲手加上去的字:若若……钟柏的笨蛋若若。
摸着那行细小的字,异种低低笑着。
笑着笑着,异种一搂住律若,迫使他靠向自己,低头几乎是脸贴脸地看他又长又密的睫毛。
“想杀我?”异种牙齿上咬着抑制不住的癫乱,祂将高挺的鼻梁压在律若的脸颊上碾摩,说话时森寒的吐气落到他的肌肤上,“早说啊,若若。”
“写什么机械程序找什么基因紊乱剂。想杀我,直接和我说就行了。”祂掐住律若手腕上的银色金属手环,“我不愿意让你杀,我会把这玩意给你?”
昏暗的巢穴中,手环内侧的小字微微反光。
若若。
钟柏的笨蛋若若。
祂在银翼星舰的舰长室里刻着这几个字,想着星舰另一头生闷气的小机器人,想他什么时候能学会正确地生气。于是一边笑,一边刻。
祂甚至不敢刻上“怪物的笨蛋若若”,只敢将自己藏在样本的“钟柏”两个字后面,将自己躲在温柔的“学长皮囊后面。
就这样,祂竟然还蠢到幻觉地以为,律若的依恋有那么一点是可以给祂的。
它花了三天修改手环的基因信息。
将样本已经过旧不起效果的异种基因针对场改了又改,又将自己的基因信息一点点导入进去。那枚手环配备的基因针对场,最有力的就是针对它。
它亲手修改的,亲手给他戴上的。
……它怕……怕自己输了,死了,没人保护他了。
更怕自己被母巢控制了,反过来伤害他——毕竟他那么笨,用样本的壳子骗一骗就上钩了。上钩后,怎么玩弄他,他都默默接受。
又不是所有异种都像它这么异类,会对一个人类不受控制地动心。其他异种、母巢顶着样本的壳子,就真的是要让他产卵,最后再吃掉他。
异种将鼻尖贴在律若颈侧,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熟悉的甜腻香气——
祂还记得星舰即将穿过跳跃点那天,律若乖乖地靠在它怀里,一声不吭地跟它生闷气……它舍不得把他送下飞船,就将那枚从鸢尾庄园找到的手环给他带上了。
也一并把自己的命送了出去。
结果呢?
结果他早就想杀它了。
异种的竖瞳沁出彻底的疯狂。
祂侧过脸,咬住律若的耳廓,锋利的齿尖突然用力一合,将律若精致雪白的耳垂直接咬出殷红的血滴。
可能因为疼,律若的呼吸乱了一瞬。异种捏住他的后颈,迫使他抬头,细细舔去他耳垂的那丝血迹,语气异乎寻常地温柔也异乎寻常地扭曲::“若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他’的?”
控制机械手臂的程序和打乱祂基因顺序的药液是提前准备好的——他早就发现它不是样本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不是样本?
他都发现祂不是样本了,他为什么还能那样顺从地任它百般玩弄——为什么还能在它怀里生闷气,在它身·下低低承受,在它怀里静静入睡?
“若若,说,什么时候发现的。”异种的手按在律若脸颊边。
祂压抑着随时要崩塌的恶念,竭力正常地逼问。
冷白的手臂上因竭力克制,浮起人类不可能拥有的诡异暗银静脉。
律若低垂着眼睫,紧闭唇瓣。
他不肯说。
不知道是单纯的不想回答,还是不肯同它说话。
后者吧。
异种盯着他略微有些破损的殷红唇角,忽然古怪地笑了起来。
为了样本向联盟复仇,律若连在战机上被它那么屈辱的强占都能一声不吭地忍受。而为了样本向它复仇,律若竟然是连温顺地给它亲给它抱都肯了。
异种舔着自己的齿尖。
品尝到了比样本知道律若一切近乎“爱意”的反应都是数据模拟时更深的锐痛。
从云端陡然坠落进深渊的痛苦,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妒火。异种略微低着头,漆黑的长发垂在冷白的脸颊边,衬着祂那张古典俊美的脸格外阴郁可怖。低哑的癫狂笑声从祂的咽喉里发出:“‘他’是你的实验体,你因为实验才和‘他’在一起不是?”
祂缓缓抬起头,磨着齿尖的妒火,冰冷地微笑起来。
“那你别忘了——
“律若,我也是你的实验体。”
律若水银的虹膜印出近在咫尺的学长。
他的神色有些茫然。
异种扣住他的腰,将清瘦的研究员一把架起,重重压在洞窟的墙上。骤然失去重心,律若本能地想抓住学长,手腕刚一动便立刻被缠绕在腕骨上的触手扯紧,死死压陷进光滑的肉岩。
“学……”
习惯性的低喊还没说完,异种的唇再次覆了上来。
长蛇般湿冷的口器直接撬开他温软的唇瓣,堵上紧随其后的闷哼。一直等到律若仰着头,再次浮现出承受不了却挣脱不开的痛楚情态,祂才松开他,含住他的耳垂,亲昵无比地低语:“放心,若若。”
“这次我们的研究永远不会结束。”
昏暗血腥的巢穴,异种肆意地亲吻着被祂压在墙上的银发研究员。
唇角满是浓烈得化不开的恶欲。
“你死也得跟我死一起。”
第105章 崩坏
[警告!数据超过极限值, 检测失常。]
[警告!数据超过极限值,检测失常。]
[警告!数据超过极限值,检测失常。]
异种薄冷的唇覆盖上来时, 一连串荧蓝的警告字符在律若的视网膜神经上快速闪烁。
紧跟着闪过的, 还有一连串的数字,所有数字都在飞速跳动,变化, 呈现出扫描仪器乱码般的故障状态。
这代表检测的数值超出了预估的最大值,原本编写算法失效了。
律若被肉岩血管缠住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有计算出学长失控的概率是等同“必然事件”的100%。
可律若其实不太清楚“失控”的具体含义, 也不太清楚学长失控到底会做什么。
……学长好像只生气过一次。
是在那次他被联盟带走,进行封闭庭审,却没有通知学长的时候。
律若只能依据着那次学长生气的反应,再从异种研究中心出来的时候, 学长在战机上的数据, 综合两者, 做出了尽可能详细的推算和模拟。他知道自己可能算不准这种情况下的学长的数据,为了以防万一,又建立了一个用混沌模型在非线性预测系统来辅助自己判断学长的情绪波动。
可失控在算法里,代表就是“无序”和“未知”。
如果失控能被预测到,那也不叫失控了。
异种一手则撑在洞穴墙壁上,冷白有力的指骨在昏暗中反射出杀戮机器般的冰冷质感。祂撑得非常放松,手背修长的掌骨线条并不紧绷, 看着就像清贵的财团家主随意地将手搭在深红质地的书架上似的。但只要被祂禁锢在手臂和洞穴墙壁之间的律若身体有任何一点本能的退缩抗拒,就会被祂一收虎口冷冷攥住, 残忍地拖回去, 然后, 比逃离之前更狠地压下去。
律若被异种纠缠住的唇齿里挤出一声含糊破碎的闷音。
手指关节蜷得几乎泛白, 长长的又细又密的睫毛,几乎是在瞬间,就再次沾在了一起。一络一络的睫毛上,凝满生理性的晶莹泪珠。
他水银色的眼珠浸了一层清凌凌的水雾,看起来有点儿迷茫,又看起来难以支撑,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弄碎。
不一样……
和模型计算的最大波动数值不一样。
不仅仅是最大数值区间不一样,就连其他的各项指数也都不一样。
几乎是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律若耗费好长一段时间,依据自己磕磕碰碰建立起来的非线性非理智系统推演出的预测模型就被学长给彻底粉碎了。
异种墨玉似的黑发坠在律若的颈边里,祂迫使律若抬起头,而自己却埋在他的颈窝里、细细地亲吻着素白明净的肌肤。尤其是在样本亲吻过,流连过的地方,祂故意恶劣地咬得特别深,以此提醒律若,现在占有的是祂——那只从异种研究中心就盯上他的怪物,而不是那个已经死掉了的样本。
异种并不知道律若给自己建立了预测的算法模型。
更不知道律若被迫仰起头时,在艰难地想要从混乱的错误数据里重新理出一点儿的规律。
可祂了解律若。
律若不论什么时候,不论是做实验,还是日常饮食穿衣,都习惯了在脑海建立一个数据算法,然后根据算法去做,也根据算出的数据选择对应的方案。被占有——不论是被祂,还是被样本——的时候,也会根据数据,预测下一刻的数据。
……虽然没什么用就是了。
时不时的,就会被欺负得不得不对自己的算法模型修修补补。
可事实上,就律若这种基因等级本来就不高的科研人员,哪里经得住折磨。
舍不得折磨他而已。
不论是祂,还是样本,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数据和算法。让他彻底崩溃失常掉。
可那不是都舍不得么?
不想把他逼得太过分,知道他习惯了用数据来计算和等待,100%开发的脑域会让他下意识计算一起数据,失控会让他有种本能的不安和害怕——尽管律若自己很难意识到他自己其实在害怕,也很难真正体会到“害怕”带来的恐惧。一直把控那个会间歇性“失常”让打破律若算法,又不让他彻底没有任何判定能力的度。
曾经,异种想,只要律若肯老老实实待在祂身边,祂就一辈子都压制住作为异种的本性。
小机器人只需要时不时逗一逗,看他闷闷地埋头修改算法模型就够了。
不需要真的把他赖以生存的算法毁掉。
……
但现在。
异种勾着唇,将不适地向后躲避的律若再次拖回来。
——揭破后,就像在异种研究中心的地下实验室一样,又开始抵触抗拒了。那知道祂是伪装成样本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逃过。明明哪怕知道祂不是“他”,也可以接受的,不是吗?
“……学长,”银发研究员被向后抵靠到墙上,所有算法都彻底失常了,这种类似计算机系统逻辑编码层大片大片错乱的无序感,让他下意识地蜷缩紧了手指——他害怕的时候总是习惯性想要揪住学长的衣角。
异种捏住他的左手。
强行将他蜷缩在一起的手指分开,一根一根,扣在自己的手指里。
祂以前舍不得让律若的算法模型全盘崩塌,可如今,祂看不到律若会喜欢上祂的可能——哪怕到这种时候,律若都只会本能地求助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异种的唇瓣移到律若的耳侧,祂侧着脸,细细亲吻着律若精致的耳廓。
祂看似亲吻得非常细致,非常温柔,其实每一次都夹杂着最浓烈的恶意。
“律若,你觉得机器人真的认不了第二次主?”
异种另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指停在律若的颈后,指尖带了点儿力,十足危险地摸着那一小块儿藏着腺体的肌肤。
祂喉间滚动着冰寒低哑的笑。
黑密的睫毛沉沉地垂下,却根本遮不住祂眼底的妒意和扭曲。
“律若,你再喊他一次试试?”
律若微微抬着睫毛,瞳孔印出祂唇角的弧度,有点恍惚。
学长经常是笑着的。律若搜索着记忆轴上和学长有关的画面,在所有好好保存着的画面里,90%以上的画面,学长都是带着笑出现在各种各样的场景里。人类的外貌会在人群和场景中凸显,学长的外貌在联盟属于第一阶梯,所以在所有画面里,学长总是最醒目的一个。而笑起来的学长,则是更醒目的那一个。
律若不太清楚,为什么学长笑着和不笑着,也会有区别。
只是对学长的资料,他一直习惯性做很多的分析整理。
他分析过学长笑起来的所有画面,对学长当时服饰、笑时的唇角弯曲弧度、声音音调做了分析,分门别类地整理在不同的记忆区。他分辨不出来学长每次笑,有什么情绪差异。
只是在浩如烟海的画面里,有那么几张,鲜明醒目地浮在所有的画面上。
……若若。
新元1074年,联盟军事防御作战指挥中心的大厅。学长坐在他的对面,手边搁着那本深黑封皮的笔记本。拆掉吧,学长和平时一样,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说,光谱检测器和纳米药物携带都拆掉吧。
学长笑着,重复。
恍惚间,一只哪怕在这种环境下也显得十分贵气的手,勾住了他的下颌角。顿时,律若脖颈上一疼,立刻多出了一个几乎要渗出血的齿痕。
异种松开口。
充斥朦胧血光的幽暗洞穴里,
祂那张原本清贵俊秀的脸半明半暗,不笑的唇瓣显得很冷。
祂垂着睫,冷冷地抚摸着律若唇上的齿痕。片刻,祂按着律若的军装大衣,直接将他往上抱起来。律若的下颌因此搭在了祂的肩头。两个人的距离变得非常近,洞穴光线朦胧,从画面来看,这似乎是一个还算甜蜜温情的拥抱,但在律若视网膜里疯狂显示的警告和不断猛烈崩坏的数据流却表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警告!警告!数据已超出模型预测!]
[警告!警告!数据已超出模型预测!]
[警告!警告!数据已超出模型预测!]
冰冷的警告再次弹了出来。
律若的手指动了一下,无视了那些不断弹出的警告,只是疼得习惯性想揪住学长的衣角。但手腕却被禁锢在了墙上。
其实不是也没被学长这么凶狠地对待过。
从异种研究中心逃出来的时候,学长还没完成第二次进化,在战机上好像比这次一样过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比那一次还要难以承受。
律若弄不清楚为什么这一次会比那一次还难以承受。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艰难地从自己的记忆轴上找到那一次的画面和数据。和眼下的数据进行对比,企图找到原因……从对比上看,研究中心逃出来的时候,学长还是第一次进化的形态,结构更加不适应生理,数据也是。
律若从数据上得出结论,是那一次更难以忍受。
会觉得是这一次更加难以承受,应该是感知上的错觉。就像人容易受到视觉欺骗,认为不同背景上同样的图案有大小差异。可普通人会受到感知的欺骗,脑域开发超过87%后,就不会再有类似的问题。
……想要告诉学长。
在找不到原因的混乱中,律若再次产生了一个堪称故障的念头。
“想要告诉学长”的念头刚刚产生,就被他理智地压了下去。
然后,紧接着,第二个故障念头又升了起来:
想要学长抱一抱他。
律若再次将第二个念头压下去,连带着将“想要告诉学长”“想要学长解开”“想要学长笑一下”……“想要学长哄”等等一系列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的不适合眼下情况的故障想法统统收拾在一起,忍着疼一丝不苟地计算起预计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