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异种 吾九殿 19884 字 1个月前

你辛辛苦苦,死磕大半个月,算到天昏地暗算不出来的玩意,大佬一扫,直接就能给你报出数来。你绞尽脑汁,翻来覆去修改还是失败,埋头苦干十年的实验模型,大佬能一天内给你解决——虽然说科研不畏艰难,十年磨一剑也是正常的,可哪个缺心眼的真的愿意十年二十年,全灰头土脸待在一个大坑里来来回回走弯路啊?

特别是联盟很多知识和技术,都处于上层的控制封锁中。

旧纪元有的“学术下移”现象并没有在星际时代再次上演。信息化,精英化的社会下,高精尖技术,被精准严密地封锁在了上层阶层。出身平民和底层的自由军科学员,哪怕天赋再高,再好,只要不加入财团,不投靠执政的学派,成就注定有限。

在律若被自由军带回,与自由军达成合作后,自由军的研究员比其他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力人员更能真正感受到这种技术上、知识上、思维上的封锁。

以及,律若这位完成星际时代“知识大一统”的跨世纪天才到底意味着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他一个人,就等于联盟的所有封锁知识库。

自由军研究部的老前辈都被他的加入惊动,跟进了两个月后,全都在私底下告诫部门的其他人,自由军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超级天才,顶尖科学家,还是一个打破联盟政府精英封锁的机会,鼓励研究员抓住一切机会从律若这边多学习多掌握一些新技术,新知识——要不是年纪实在太大,而律若对团队成员的年龄状态有严格的要求,他们甚至都想厚着老脸,挤进他的项目团队。

项目团队人数有限,自由军的其他研究员只能厚颜,挤进了律若带团队的项目安排日程的“错误待校”空间,眼巴巴跟在直属团队研究员后面,小心翼翼把自己遇到的紧要问题也写上去,排在三级待处理的目录里。

起初这么做还有点担心。

毕竟前军事裁决部部长,S307研究室研究长不近人情的声名在外,大家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顺手解答一下非率领团队的问题。

很快,大家就发现,写上去的问题,在一级和二级问题解答完毕后,也都一一得到了解答。

——就是回答得明显很言简意赅。

看得懂就看,看不懂,也休想能得到半个字的解释。

虽说这种冷淡的解答非常不友好,但自由军的研究员还是如获至宝,纷纷跑过来“蹭指点”。久而久之,大家也发现了律若的思维。他似乎不管提问的到底是谁,只将全当做待办的日常事务。

写上去,他就解答。

超过“七点到八点”这个解答时间,次级问题就不予处理。

精准,一板一眼得就像按程序做事的机器人。

部分研究员私底下嘀咕,怪不得联盟研究院在近三年技术突飞猛进,各种研究发明不断出现。天知道那些研究院的人,趁银翼集团的钟家主牺牲,借律部长这个特性,“蹭”了多少科研思维去。

——那可都是没有写真正的一作、二作是谁的学术成果。

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由军研究部一群道德底线本来就比较“灵活”的研究员,越来越有“叛变”的迹象:

他们觉得新元1073年-新元1076年的三年联盟高压统治不能全部归罪到律若身上。

一个连其他团队的人过来蹭思路,蹭设计,都一板一眼,完全不知道其中牵扯到多少利益的人,真的懂什么是“名利”什么是“权力”吗?换句话说,就算真的将那个特权放到他手中,他知道该怎么用吗?

今天,眼见已经快九点了,原本该解决的“错误待校”一条都没有解决,研究员们议论纷纷起来。

以律部长比机器还精准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可能睡过头了。

该不会出事了吧?

可他又不住在自由军的基地内,如果不上线,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什么状态。

几名研究员对视一样,赶紧跑去找唯一能直接联系上律若的领袖。

————

自由军科研人员崇拜的对象被按在花丛下,

异种半跪在藤椅上,一手按着扶手,一手摩挲律若的唇。

它复刻自样本,生得有些薄情的眼皮还弥留刚刚律若生疏吻上来的微凉触感。柔软,轻盈,如同坠落了一片清晨的月季花瓣。

指尖缓缓按压食物柔软殷红的唇,异种的眉下被花丛落了片薄薄的阴影。

它——又或者说样本,生得其实很有几分凉薄,眉骨高,眼睛深邃,鼻梁高挺,唇比常人更薄,一旦褪去笑意,就显得加倍危险。黑玉似的头发垂在白得透出冷意的脸颊边,平添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

敛去温柔、笑意后,它的视线,说不出的令人不安。

晦涩的贪婪、恶念在眸底闪烁

就像一条蛰伏的巨蟒,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想将律若连皮带骨,一块儿吞掉。

过了一会,它才缓缓收敛起属于异种那种永无止境的贪婪和永远不知休止的饥饿感,一点点牵起唇角——如果仔细看,能够发现,这个弧度显得有些僵硬,透出异种模仿人类的恐怖感。

但异种自己毫无所觉。

它只是直觉,不能这么早暴露真面目,将食物吓到。

等按捺下贪婪,异种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了。

暗银的影子缓缓流动,骨尾悄无声息绕到藤椅后边,一旦律若出现任何控制失效的端疑,尾针立刻会刺入他的后颈。

异种捏着律若的下颌,巡视他的脸。

律若刚刚被异种拽下来,反按在月季花丛底的复古藤椅上。此刻银发散乱,发丝里落了不少浅粉、纯白、深红的花瓣。一些花瓣被碾碎了,花汁染到他白皙的脸颊边,在他原本冷淡的颊边抹出一抹勾人心弦的浅红。

他没发觉“学长”的异常,还迷离地望着“学长”。

“学长?”

异种眼底的端详散去。

它重新勾起一个样本惯常的温润笑意,状似亲昵地以指节在律若脸颊边拭了拭。

“沾上了。”

律若“哦”了一声,还以为学长是要帮自己擦掉,老老实实仰着脸,任由莹如冷玉的指节将原本一小痕的花汁抹开——他似乎从来没想过“钟学长也会恶劣地玩弄他”这种可能。

明明以前在公学里被那些精英弟子恶作剧过不止一次。

真蠢。

异种漫不经心地想。

它清楚“样本”远没有这个笨蛋信赖的那么好。

————————

银翼集团的继承人将脑域开发100%的天才纳入保护范围,消息传出,一开始人们的种种讨论,都不太友好——或者说,不太上得了上台面。毕竟银翼集团是个相对而言比较神秘的财团,他们好像有自己的一套运转体系,对所谓的天才,政客,都不理睬。

相对而言,倒是这个天才的容貌比较显眼一点。也比较有可信度一点。

要知道,诺比顿初等学校的桃色丑闻可不少。

家世比较差的学员因为容貌出众,被高年级学生欺负,霸凌,甚至带回家做那些活的事可不是什么新闻。

以律若的长相,那些人之所以还没这么做,也只是忌惮他100%脑域开发的天才名头和校方的关注。可银翼——银翼的势力、财力、权力,注定它的继承者完全能将这些全不放在眼里。

换句话说,但凡当时的钟柏对他做点什么。

他的下场不会比被柯西诺家族的政客买下好到哪里去。财团继承者生来冷血凉薄,年少的钟柏其实也不例外。

“钟学长”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后来的“钟学长”。

钟柏外表俊秀,言行文雅,还如所有受学生师长喜爱的优秀代表般,承担许多学生工作。但温润的浅笑下,透出的是比其他财团继承人更极端的冷血——他只是游刃有余地做一个受欢迎的“优秀人物”而已。

钟柏平时总含笑意,和人打招呼的时候格外温和有礼。

可他签署文书,让竞争对手活不下去时,也是这样的彬彬有礼。

——他对什么人都很有礼貌。

因为什么人对他来说都没区别,都既可以彬彬有礼地打招呼,也可以带着笑开枪杀掉。他的温和之下,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凉薄、残忍。第一次遇到律若时,进去帮他维修故障的仪器,其实也是出于这样一种习以为常的完美伪装。

真正的特殊点是什么呢?

是钟柏出于习惯,走进去的时候,不认识的学弟转过了头。

实验室警示灯闪速,高饱和度的红蓝光里,银睫下银色的眼睛,好像一只飞过城市霓虹的银鸟。漂亮的银鸟。

——适合养在美丽的笼子里。

钟柏记住了那个瞬间。

真正温和且乐于助人的学长可不该有这种念头。

完全是注定权势惊人的掌权者特有的思维。

在银发学弟转头望来的瞬间,年少的钟柏已预感到了什么。

也许是孤零零站在红蓝光里的银发学弟太过安静,天性凉薄的财团继承人罕见生出了一丝细微的怜悯和善意。帮忙修好故障设备后,钟柏只和这位不认识的小学弟说了一句话,却没有问他的名字。

那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怜悯和善意。

隐藏其中的真正含义是:

我们未来会注定纠缠在一起,这是你唯一一次逃离我的机会。

……………………

不问名字就不会去关注,不会去调查。也就不会像钟鸢对莉塔黛丝一样,将穿过城市霓虹的飞鸟关进阴暗的地底。

钟柏的预感是对的,在第二次相遇时,他就穿过人群,将没有成功逃掉的小银鸟带走了。唯一的意外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带走的,是一只伤痕累累,却不会说痛的小银鸟。

可如果说,钟柏后来一点一滴的纵容,耐心,温柔,是因为发现带回来的小银鸟早就满身伤痕。

那么,

当年被陌生学长直接带到公寓的律若,怎么就不觉得学长将自己带回去是别有用心呢?

也许是因为笨吧。

太笨了,就想不到,陌生学长不一定是要帮他,也有可能是把他带去自己的公寓换种方式欺负。结果就因为这么笨,让表面温柔实则凉薄的学长无计可施,只能把他先好好保护起来。

异种将花汁在律若的脸颊上涂抹开,

律若始终微微抬着脸,睫毛纤长。他生得很冷淡,但穿着学院风的羊毛衬衫,却有种天才又孤僻的学弟,学长怎么说就怎么做的感觉。

于是异种又将花汁一点一点擦掉。

太笨了。

欺负起来也没什么成就感。

样本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才屡屡放过这个食物吧。

一次次又一次轻轻量他的手腕,却又一次次轻轻松开——太笨了,被关起来,估计也只会老老实实待着。那关不关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了。就这么放任着放任着……最后放任成了习惯,让这么个笨蛋,在自己的世界里扎了根,发了芽,长成了开在骨血里一扯就疼的绝望爱情花。

异种擦干净律若脸颊沾到的月季花汁,摸了摸他的头发,问:

“怎么想到这么感谢我的?”

——异种指的是律若会弯腰吻它的眼睛。

在失控般的贪婪和恶念压制下去后,属于异种的冷血和敏锐,立刻让它意识到其中奇怪的地方。这种感谢的方法,一点都不律若。律若这种笨蛋,不让他查数据库的情况下,他能想出送研究成果就顶天了。

会这么做肯定是模仿谁的行为。

“跟谁学的?”异种状似亲昵,实则危险地以鼻尖轻抵律若的发丝。

律若望了它一眼,似乎有些困惑。

“学长。”律若回答。

异种的手指一停。

——的确是跟“学长”学的。

以前律若和样本在鸢尾阳台一起渡过下午的看书时间,随年岁增长,样本对他的逗弄也与日俱增。有时候,律若在桌子对面好端端地写论文,样本就要轻轻叩叩桌面,请他帮自己拿本参考书过来。

其实样本压根就不需要那本参考书。

他就是想逗逗小学弟罢了。

但律学弟完全没发现“学长”的逗弄,每次都会起身真的去帮他拿书。

等穿着学院外套的学弟拿着书回来,放下要走,样本却抓住他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在月季花丛下难抑情意地吻上他的眼睫。等学弟困惑地问他是在做什么时,他以指腹碾了碾情感淡薄的学弟唇角,晦暗片刻,浅笑说,是感谢学弟帮忙。

异种不说话。

似乎以为“学长”不高兴,律若认真补充:“法律配偶不是别人。联盟婚姻法规定,配偶关系续存期间,双方拥有对彼此超越普通人的亲密关系。”

所以照搬学长的感谢方法不算违规。

异种静静听着律若一字不漏背出当初签下姓名的婚姻契约。

它唇边的笑意忽然淡了。

一瞬间,它感觉到了,自始至终,律若望着的,都不是它,而是透过它在望“样本”。

阴郁与暴戾几乎要摧毁一切。

给律若披上外套,领他回家的是样本,不是它。拉着律若的手,将他拽入月季花荫的,是样本,不是它。最后,握着律若的手指,牵着他写下“一见钟情的钟,常青如柏的柏”的,也是样本,不是它。

不是它。

它只是个可怖的、丑陋的、见不得光的怪物。

第77章 法律配偶

律若失联了。

第三次拨打律若的通讯频道始终无人接听后,自由军初步确认了这一点。

之所以说是“失联”不是“失踪”,是因为驻扎在鸢尾庄园附近的自由军确认, 前几天, 律若和第七行动队一起出发,前往帕布诺奇峰X-14实验基地后,有顺利返回庄园——驻扎的卫队有拍摄到银翼战机返回, 庄园银白拱券打开,律若进入庄园的卫星视频。

视频基本可以确定返回时的律若安然无恙。

钟家主留下来的银翼机械护卫队将他保护得密不通风, 连根头发都没少。

倒是当时一同出发的第七行动队折了不少人手。剩下返回的人员,还有很多受到X-14实验室的特殊频率影响,回到自由军基地后,就被转进特殊的监护抢救了。

律若失联的事在自由军高层引发了不小的关注。

转入秋分后, 入侵到联盟内部的异种进攻和异动逐渐趋缓下来。

人类得到了一段难得稍微平静的时间, 谁都知道平缓是暂时的, 之后肯定是更为紧迫的战争。这段宝贵的喘息之机,必须用在尽快稳定人类的内部秩序,预备下一阶段守卫战上。律若在这一阶段,乃至下一阶段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事实上,到这个时候,自由军高层比研究部的研究员更为清晰地意识到一个超级天才,跨世纪科学家的重要性。

——如果不是自由军有冒险将律若营救出来, 现在人类可能已经彻底沦陷了。

没有他在第三阶段寄生种入侵初期快速研究出来的寄生种检测剂,自由军无法快速稳定并扩大基地辐射面积。各大势力检查关口, 排查驻地的种种防御措施也无法实现。到之后, 如果事态恶化, 唯一一个有可能及时作出反应的科学家, 除律若外,别无可能。

律若失联后,自由军高层紧急召开了个会议。

讨论要不要立刻派精锐士兵进入鸢尾庄园。

“我认为必须立刻派出精锐队!甚至,我认为,必须将他接到最高基地,集中所有力量进行保护,”自由军北纬基地负责人吕佰激烈道,“人类承受不起失去律若的代价——现在,他绝不仅仅是一个跨世纪科学家,我认为!如今、乃至未来,唯一有可能拯救人类的,只有他!”

会议室里,立刻有人冷笑出声。

“一个冷血科学家充当联盟的‘军事领袖’后,还要再当回‘救世主’?你们也太能吹了吧,我就不信他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大影响。”

吕佰朝说话的人看去,见是前两天刚刚赶到的南卫星基地负责人德里克,顿时冷笑出声。

“德里克,你刚在南星云边打了几个胜战,收复了几个城市,就觉得自己牛逼轰轰,天老大我老二了对吧?”吕佰毫不客气地讥讽,“就你那几个比蚊子放屁还小的胜仗算什么玩意,律部长还在军事裁决部的时候,直接指挥的可是整个联盟,所有星球的军队!100%胜率!你这点……呵。”

一个轻蔑十足的“呵”,让南卫星自由军基地负责人德里克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一口一个‘律部长’,吕佰,我看你是思想有问题!被联盟的管控腐蚀了!”

“得了吧你!”吕佰翻了个白眼,“天天扯个投敌不投敌的思想问题,你倒是返回基地的时候别乘坐宇宙战机——那玩意的定位系统可是人家律部长解决的。哦,还有,你最好回去后,赶紧去把你嘚瑟得不得了的什么星际导弹自动定位全给拆了,那玩意用的也是用人律部长的算法系统做的——可得把你的纯洁性保持得好一点!”

南卫星自由军基地负责人德里克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跟开了染料铺一样精彩,

自由军最高领袖,律茉站在窗边,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众人只能看到她高挑冷淡的背影。

眼见会议室的气氛不对,领袖又不理睬,自由军的一位老高层只能出来喝止会议室里的争吵。

“够了,吵吵嚷嚷,像什么话,”老高层敲了敲桌面严肃地呵斥,然后看向其他人,“吕佰同志认为我们应该立刻前往鸢尾庄园营救,你们呢?”

犹豫一下,一个人举手。

“我反对。”

说话的竟然是研究部的部长。

他开口反对,吕佰微微瞪大了眼,格外惊讶。

研究部可是第一个发现律若失联的,而且发现律若失联后,这些家伙个个火急火燎,跟被烧了全家家当似的。要不是他们连解说带比划地跟他解释律若有多么多么牛逼,多么多么重要,吕佰也不会着急到跟德里克这家伙拍桌子叫板。

怎么真到这时候,这些家伙反而跳出来唱反调?

这不是诚心耍他玩吗?

研究部部长完全没有注意到吕佰的怒目。

研究部部长一一米九近两米的熊汉,犹犹豫豫,竟然显得格外优柔寡断:“我们只是一时联系不上律部长,但搞科研的嘛,万一遇到哪个思路,一时间沉迷了,忘了跟外界联系也是正常的——万一、万一我们这么急吼吼地闯进去,砸了人律部长的庄园,律部长不高兴怎么办?”

吕佰:“………………”

行了行了。

知道你们研究员最思想不坚定,早就全员叛变成律部长的头号迷弟了。

研究部部长这理由也太离谱了,会议室的与会人员一阵无语。

还是研究部副部长说了个比较靠谱的:“我也觉得不应该直接闯进鸢尾庄园。会不会影响我们跟律部长的合作是一回事,首先……”

他停顿了一下,比较直接地指出。

“除非动用星际类武器,轰炸整个银河主星,否则我们的地面部队根本进不去鸢尾庄园啊。”

会议室陡然一片寂静。

“不、不至于吧?”吕佰不太相信地道,“不就是一装饰得比较好看,占地面积比较大的庄园吗?我们的精英小队连异种研究中心、联盟大厦都潜伏得进入,不至于一个普通的豪宅庄园都搞不定吧?”

副部长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普通豪宅庄园,你说这是普通豪宅庄园?”副部长一挥手,调出一个投影屏幕,被银白钢铁骨架和冷蓝光罩覆盖的军事堡垒出现在会议室半空,副部长用力敲着虚影上的银白拱券,“维尔克星核心陨铁!全天性巡视系统!超广角狙击锁定!动态追踪反控系统!……普通豪宅庄园——你家普通豪宅庄园长这个样子?!”

刚刚将德里克喷得哑口无言的吕佰在这堆科研人员面前自动矮一头,被喷了个狗血临头。

等副部长喷完,他才狼狈地问:“没、没办法进去?”

“没法子,”研究部副部长一摊手,“除非你们准备调个星际导弹对着银河主星来轰上一发——那打开是打开了,人也没了。”

众人:“………………”

怪不得领袖打一开始就没参与讨论。

原来讨论这些都是废话。

压根就进不了鸢尾庄园。

“可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吕佰被研究部洗脑了一通律若的重要性和超神程度后,这会儿是真的焦急,“万一是真的出事了呢?”

会议室再次陷入僵局,大家左右看看,都从同伴眉头紧锁的脸上看到了苦恼的神色。就在这时,一声终端消息发送进来的提示音响起。没等大家找是谁的紧急终端响了,就看到站在窗边的领袖抬起了手腕。

原来是律茉的终端响了。

她抬手,滑开终端光屏,看了一眼,转身朝众人道:“暂时应该没出问题,生命信号依旧存在。”

不少人齐齐松了口气。

“生命信号?”研究部副部长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我让医官在他身上植入了元素信号器,没什么作用,只能确认生命信号没有消失。”律茉平静地说。

吕佰眉头一跳。

他有点不太相信律茉说的“没什么作用”。

律茉这位率领自由军起死回生,并且一转,变成联盟内部最大的独立势力的领袖,绝不是什么温和派。恰恰相反,她是自由军史上罕见的极端激进派——她的宗旨是,为了推翻高压统治,一切牺牲都有价值。

正因为她的强硬作风和宗旨,没有自由军成员对她和律若的关系有什么质疑。

领袖早已抛弃一切,将自己献身于自由军的伟大事业。

如果有人告诉吕佰,律茉安排人,在营救出律若的途中,一并给他植入了什么微型自爆炸弹,又或者什么控制的胶囊细胞毒素,那吕佰也是信的。

吕佰扭头朝研究部正副部长看了一眼。

他们若有所思,倒显得不那么担心。

“等三天,如果三天后,依旧没联系上,就进行初步进入鸢尾庄园的准备。”律茉简要地为这件事下了定性。

等会议结束,一行人陆陆续续离开。

吕佰有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跟收拾东西晚出来的研究部副部长一起走。他压低声问道:“你们怎么不担心?”

“担心什么?”研究部副部长问,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他爽朗地笑了,拍拍吕佰的肩膀:“吕负责人,这个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有其他东西的。律部长什么人?真要给他植入点其他乱七八糟的,他自己做个生物扫描,检索分析,一下子就知道的。元素信号器这件事,他肯定也是知道的。不过他接受元素定位和,是住在鸢尾庄园和自由军远程合作的基本前提之一,所以律部长没有将元素信号清洗掉。”

说罢,副部长却又忧心忡忡地望向基地外,嘀嘀咕咕。

“也不知道律部长遇到了什么,不会生病了吧……”

吕佰为之沉默。

“生病”这个词落到律若身上,总有种让人不习惯的别扭感。

可能所有人都习惯了,他冷冰冰如机器人的形象——机器人怎么会生病呢?机器人不是该永远没有休息没有疲惫地工作吗?

可真要去想,律若其实比他们每个人都更有可能生病。

他脑域开发达到罕见的100%,但本身的基因等级却不高,体质并不算好,也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的传闻。听说,行动小队将他从全数据社会系统光脑中心救出来的时候,他就昏迷在了战机上。

等到过了两天,律茉收到鸢尾庄园来的信息,转通知研究部,律部长未来几天将缺席项目研究。

——好像还真是病了。

…………………………………

鸢尾庄园,卧室昏暗,律若抓着带有暗纹刺绣的枕面,被“学长”摘下的个人终端被丢在一边,隔一段时间,就响起来一次。当通讯申请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时,一只冷白修长的手从后边伸过来,握着律若的手指,引领他再次拒绝了通讯申请。

“……是”律茉。

“嘘。”

律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学长”微凉的手指封住了唇。

“现在是履行法律配偶义务的时间。”

法律配偶,四个字,咬得古怪的重。

掺杂了阴冷的敌意和恶意。

律若似痛苦地蹙起了眉。

他被“学长”捏着手指,给律茉发了未来几天不参与项目研究信息,又一而再再而三挂断了可以呼救的通讯申请——律若完全没有察觉“学长”这些举动的异常之处,学长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了。但如果律若回头,就可以看到,占有自己的,不是俊美的学长,而是可怕的怪物。卧室间弥漫扰乱感知的甜腻香气,诡异的光影朦朦胧胧,暗银的肉触、筋膜穿行,连接将床的上方空间变成了一个怪异的巢穴。

“样本”曾经在这里握着律若的手,让他签下了那份共度一生的婚姻协议。

暗银的触手缠绕上律若的腕骨,将他拽了起来。

墨玉似的黑发垂到律若素白的肌肤上,发丝带着非人的阴冷寒气。律若好像想说什么,“学长”的手指却覆盖了上来。

异种自后边,捂住了律若的唇。连半声完整“学长”都不允许他发出。

“凡是高等级公民与低等级公民缔结配偶关系,高等公民将赋予伴侣同等特权,同时在婚姻关系中占据牢不可破的支配权。若高等公民要求低等级伴侣履行配偶义务,伴侣必须立刻履行。”

异种一边亲吻食物,一边念出他和样本的婚姻法律文书条例。

律若细弱的声音被封在它的指下。

“若若,你没拒绝的权利呢。”异种似温柔地说,冰冷残忍的吻落到了律若颈上。

第78章 贪欲

贪欲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它让活人不幸,让怪物发疯,它能轻而易举地击碎一切本该得到的, 本该幸福的——就像几年前的样本, 就像此刻的异种。后者分开了律若的手指,一下一下亲吻,吻那莹润的指尖, 吻那瘦长的指节,吻那清晰的骨窝。

冰冷的薄唇从青年窄窄的腕骨往上, 顺隐约浮起的桡动脉,一直向上,向上。

薄得几乎透明的皮肤在非人怪物湿寒的亲吻下,泛起细小的疙瘩, 又因此引来更多的、阴寒滑腻的吻——就像蛇信一样, 来来回回缠住食物。

律若的脸颊贴在丝绸的光面, 他的颧骨沾着银发,暗银的怪物从背后紧紧抱着他,亲密得就森蚺在绞杀食物。

“若若,你爱不爱我?”异种阴柔地、偏执地吻律若的耳廓。

却不允许律若回答半个字。

律若的睫毛在它投落的阴影里不住颤抖。异种微凉的手指始终紧紧覆住律若的唇,牢牢地限制律若的脸颊,视线,不让他发出半个音, 更不让他有可能回过头,看到背后的恐怖场景。

异种不想听律若的回答, 更不想知道律若有多爱样本。

在律若的唇落在眼睑上的瞬间, 异种明白“样本”为什么会贪得无厌的想要律若爱他了——因为样本早就已经得到了律若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了, 它需要用伪装和欺骗才能得到的东西, 样本早就有了。

贪婪永无止境,拥有了一样,就想要另一样。

样本当然想要得到更多。

就像,现在,它得到了食物的顺从,却开始想要律若像爱样本一样爱它了。不是爱样本,是爱它。

为什么不能爱它呢?

为什么只爱那个早就死掉的样本?

明明已经被它控制了,被它控制了就该是它的了。

阴冷的嫉恨和贪欲在意识到银发研究员的亲吻是给样本不是给它的瞬间,无法抑制地孽生滋长了出来——就像恐怖片中经常出现的腐败霉斑,一转眼,就爬满了内心世界那些潮湿晦暗的墙,并且从里边畸生出看了无数由嫉妒化成的见不得光的潮虫,一刻不停地啃噬啃噬啃噬……啃噬得异种几乎要发起疯。

它简直受不了再伪装成样本了。

那些吞噬自样本的记忆全都变成了钉在墙壁上摘不掉的画框,一幕一幕,在昏暗里嘲讽它。

开满月季花的露台上,年少的律若在又一次脑域开发后遗症发作时,蜷缩在样本的怀里,任由他的手指穿过自己的银发,一下一下亲吻自己的额头。

白垩的铁栏杆边,渐渐褪去青涩的律若被样本揽着肩,拉进怀里,他们亲昵地一起走过了庄园的长廊。

雕花拱券下,接手家族的样本弯下腰,眉眼盈盈地对律若开玩笑。

……

卧室的门“砰!”地打开。

暗银的肉触、金属灰的筋膜从门里涌了出来,朝外边恐怖地蔓延生长,就像某种肉质的蜘蛛网一样,爬上光滑明净的餐厅、古典风格的雕花拱柱、镂空的白垩铁栏杆,疯狂侵占、覆盖所有钟柏和律若共处过的空间。

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属于样本和律若的时光,一并儿夺走一样。

………………………………

浓阴的雨云渐渐积蓄起来,冰冷的雨线落到华美阴森的庄园上。

阴雨连绵,天色灰蒙,鸢尾庄园附近,自由军卫兵的驻地走出了一名哨兵。

哨兵是奉自由军高层的命令——更准确一点说,是研究部的胁迫——来“探视”前军事裁决部部长律若的。

得知律部长没出事,只是生病了,自由军高层放心了不少。人类文明如今内部各种事混杂成一团,既然律若这边没什么大问题,众人自然而然,将注意转移到其他更让人焦头烂额的事上。不过,研究部不在此内——他们紧张不已,恨不得连夜打快速战机,冲到鸢尾庄园慰问律部长。最好能干脆将律部长直接抗走,塞进自由军基地最好的疗养环境里,全天二十四小时,无微不至地好好供起来。

得知律部长生病后,他们经过激烈的讨论,得出一个结论:

鸢尾庄园人手太少,无法为律部长提供足够良好的生活环境。

律部长这种跨世纪科学家单靠死板的家政算法服务怎么行?

普通的卫兵更是无法同超级天才相沟通。研究部强烈要求,要在庄园附近建一个新的研究部实验室,这样,一旦律部长有什么需求,他们立刻能以最快速度的速度,冲到庄园门口,为律部长服务。

为此,研究部甚至还拿出了一个详细的实验室建造工程书,包括但不限于,为律部长修建一个专门存放各种贵重实验材料的巨型仓库,为律部长组建一个随时有一百名助手待命的实验室人才储备宿舍,为律部长开辟一片动态试验田……反正,就差把自由军的家当和研究部门全部搬过去了。

用南卫星自由军基地负责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帮家伙已经连装都懒得装,就差高举律部大旗了。”

好在这个投敌投得明明白白的计划被领袖打了回去。

研究部的成员失望不已,扭头联系上了鸢尾庄园外的卫兵驻扎地,一统威逼利诱,勒令他们必须尽快想方法替他们慰问一下律部长。慰问的时候,献花要有、礼物要有、礼貌更要有。

一定一定要传达出,研究部殷切期望律部长早日康复的心意。

卫兵驻扎地的军官莫名其妙挨了一脸的狂轰滥炸,气得拍桌大骂这群“思想腐败”“盲目崇拜敌人”“立场可疑”的家伙是不是有病,还一定要天天献花,律部长收不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传达出他们的心意——狗娘养的天天献花,知道的说是慰问,不知道的以为这是上坟呢。

骂完一通,驻扎地军官到底是捏着鼻子,去喊人办了。

于是天快黑的时候,不幸被抽中的哨兵,抱着一束花,战战兢兢,走向了鸢尾庄园。

他们这支部队驻扎在鸢尾庄园外,一个是为了保护律若律部长这位大人物的安全,另一个也是为了监视这位的动静,一旦他有叛逃的迹象,立刻拦截追捕。可实际上,驻扎军压根就没法靠近鸢尾庄园。

且不说启动了防御模式的鸢尾庄园周围升起了多少座安装有动态追踪反恐系统的侦察塔,但就那堆密密麻麻的银翼机械护卫队就够将他们这支驻扎军全歼个几百遍了——鬼知道,他们来这里,到底是来监视的,还是来被监视的。

银翼机械护卫队二十四小时无缝巡逻。

维尔克星核心陨铁打造的防御措施。

就连地底都是连铸一体的顶级军事金属封闭层。

私底下,驻扎在庄园外的自由军都开玩笑说,这水泄不通的丰硕,是替已经牺牲的钟家主看守庄园内的未亡人呢。

反正驻扎在这里的自由军找不到半点活干,一开始被派来驻扎护卫的军官长还在营地里发牢骚过,说,要是有什么东西闯得进这金属堡垒去把里边的律部长律科学家给糟蹋了,他就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大家当球踢!

还是之前,驻扎军队的第二分队出了被异种寄生的事,被领袖直接追责,从上到下,换了一通管理的人员,还更换了新的驻扎部队,军营的气氛这才勉强严肃了一点。

懒散归懒散,驻扎的自由军部队平时却没几个人愿意靠近鸢尾庄园。

就算没有银翼机械护卫队巡逻,大家也不爱往鸢尾庄园附近走。

不知道为什么,驻扎的士兵们对这座银翼家族的鸢尾庄园,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那种畏惧非常难以形容,好比原始人不敢靠近对不明底细的幽暗洞窟。总觉得那里边藏着什么恐怖的秘密。

鸢尾庄园矗立在一片草地颜色异常阴重的美丽郊野,庄园附近的土地也大多归银翼所有。是以整片平原只立了这么一座典雅的建筑。没有比邻者,没有往来者,庄园高高的围墙封闭一切窥探。

它太神秘,太封闭。

让人觉得就像一座隐藏在阴沉雾霾中的神秘古堡。

阴沉华美,萦绕不详和诡异的气息。

庄园本身正合了银翼钟家给人的感觉——他们的优雅和低调,却透出让人下意识地闪避,潜意识里不敢去探究的神秘和危险。

人的潜意识是能预感到危险的。

哨兵站在庄园前,一边艰难地单手抱住那大捧慰问鲜花,一边腾出手去按门铃。

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座庄园前,哨兵只觉得寒气一股接一股地往上冒,全身上下的汗毛唰唰立起来——就跟站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面前一样。他将之归咎于那些无处不在的监控器和动态火力防御系统的缘故——没谁能在几百道能量枪口前不发憷,是吧?

哨兵这么自我安慰着。

只是他的眼珠却无意识地四下乱转,瞳孔隐隐斜颤,不自觉透出随时要拔腿逃命的本能恐惧。

他哆嗦着按动了那几乎没人按响过的复古门铃。

门铃在灰蒙蒙的暮色里响了起来,是优雅古典的钢琴曲,但在寒沉沉的阴雨中听来,却奇异的幽远,仿佛白色的幽灵缓缓穿过雨幕。雨水顺着莨苈涡卷滴到了哨兵的军帽上,他打了个哆嗦。

……这真的是银翼钟家历代家主的庄园?

……听说钟家家主夫人都没活着出鸢尾庄园过。

……那个律部长现在真的还活着?

门铃一直没有人接听,钢琴的旋律里,无形的恐惧不知不觉达到了顶峰,就在哨兵要丢掉花束前一刻,钢琴曲戛然而止,哨兵被吓得险些扭头就跑。好在下一刻门铃上的一个光点闪烁了几下,投影出对讲光屏。

哨兵打了一路的腹稿。

对讲光屏投影出现时,他条件反射,将自己的来意和研究院的问候噼里啪啦往外倒。

但没说到一半,他的语速就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研究院……的……部长们希望……”哨兵的声音带上了古怪的飘忽,他嘴巴张合,单调地将自己的来意一卡一卡说下去。他瞳孔不自觉缩小,直勾勾地盯着出现在光屏上的银发科学家。

美丽。

任谁看到出现在光屏上的银发科学家,除了美丽,再意识不到其他东西。

他似乎是在庄园内的实验室里,还穿着一件洁白禁欲实验室大褂,银色的长发垂在肩头,神色冷淡。似乎是因为光屏投影的缘故,背后的实验室环境看不太清楚,人也显得格外的苍白,格外的美丽。

这份美丽里,透出异乎寻常的颓靡绮丽。

“……这个……送给您。”

哨兵直勾勾地盯着视频中的律若。

他简直无法理解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个庄园阴森恐怖?怎么就不敢往这里来——对了,一定是因为,因为庄园以前的主人,知道律若的吸引力,才故意把庄园营造得这么阴森恐怖,好让大家不敢往这里来。

真自私,真自私……

淡淡的金色涌上哨兵的眸底,就在他盯着律若的影像,瞳孔越缩越小的时候,

对讲界面的画面里,律若背后的实验室忽然信号失常似的扭曲了一瞬间。

下一刻,原本正常的实验室陡然消失,出现在画面里的是无数穿梭蠕动的暗银色肉质触手和筋膜,而美丽到令人移不开眼的银发科学家似清醒似昏睡地陷没在那些触手之中。他被触手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微微低垂着眼睫,让人根本分不清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一只狰狞可怖的怪物埋首在他肩头,以极具占有欲的姿势,牢牢环着他的腰。

怪物猛地抬头,朝画面看了过来。

暗金的竖瞳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兽性凶毒。

哨兵一下子从刚刚的痴迷和贪婪中惊醒出来,惊恐万分地向后退。

第79章 崩解

自由军驻扎地的长官第二十三次不耐烦接起了研究部的通讯。他不耐烦地冲通讯另一端怒骂了几句, 挂断了通讯,刚一转身,就被办公室多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险些直接摸上后腰的枪套。

哨兵直挺挺杵在办公桌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浑身上下全是泥巴和水,衣服皱巴巴,跟在水泥搅拌机里滚过一样, 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大滩泥浆。

看清是谁后,长官啐了口唾沫。

“狗娘养的操蛋玩意, ”长官恶狠狠地问,“你上哪个泥洼跟蠢猪一起打滚的?!那该死的联盟走狗病死了没有?”

哨兵直楞楞摇头。

“算他好运,”长官失望地嘟囔一声,拿起拨号器, 准备跟催得跟吊死鬼一样的研究部打电话汇报。通讯被接起后, 对面连珠炮弹似的砸了一大堆问题过来, “……生命健康指数、情绪稳定指数,”长官头疼欲裂,这都什么玩意,他不耐烦地扭头问哨兵,“——喂,那家伙看起来怎么样?”

“很——很好。”

长官将头扭了回去,朝通讯另外一边吼:“听见了没有——”

长官将头扭回去的时候, 哨兵也扭过了头。

不同的是,他是朝鸢尾庄园的方向扭过的头, 很——好——很好——哨兵的嘴唇微微嗫动, 单调机械地重复, 瞳孔缩成小小一点, 但如果有人用放大镜看他的瞳仁,就会发现,他的瞳仁裂变成无数小小的肉质网络,正在一张、一缩、一张、一缩。

————————

鸢尾庄园布满了一张一缩的肉块。

肉块表面在光线强烈的地方,呈现出银白的金属光泽,就像惹眼的固态锂,在光线暗淡的地方,则是古银币的银灰色。它们一张一缩,就像小孩子玩的粘性极强的胶状假水,从庄园弧形的鸢尾阳台挤出来,牢牢吸附在典雅洁白的大理石雕花立柱上,又从这根立柱蔓延到另一根立柱,将整个精巧的复古空间填充满。

肉块畸生的源头是卧室。

金属黑的环节状血管被包裹在银色的液态金属里,跟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黏附在卧室外的走廊墙壁上。环节伴随某种节奏,一下一下,伸缩蠕动,将紫黑色的粘液输送到卧室里边。

卧室里已经挤满了光滑的、沾着粘液的诡异肉质。

墙壁消失了、桃花木浮雕桌、浅白珐琅灯、还有可希米亚风格的床榻全都消失了。光滑的肉块包裹四壁,就像某种湿哒哒的海底怪物的巢穴,肉块表面的暗银的金属油膜在昏暗中微微反光,颜色更浅的哑光灰筋络在油膜下半隐半现,它们的每一次收张,都带动肉巢表面轻微地起伏。

古怪的嗡频充斥空间。

数不清的触手、肉管就像密集的重工业螺旋管一样,挤满了肉质巢穴。

巢穴恐怖狰狞,触手和肉管的中间陷着昏迷不醒的银发研究员。

他的银发在昏暗中微微反光,纤细霜雪的睫毛长长垂着,末端沾了细碎的泪,缠绕哪怕已经昏迷也不时溢出难以承受的痛楚泪水。泪水凝在他的睫毛和脸颊上,在细微的晃动时,如碎雪般闪烁出细光。

异样的美丽就如被罪恶亲吻过的受难天使。

激发不了任何保护欲,只会招惹来最邪恶最秽不可堪的黑暗。

触手们和血管们像具备某种独立的活性,攒簇着挤上青年温热的身体。触手与触手之间、血管与血管之间,触手与血管之间互相挤压,蠕动推攘,仿佛也会互相嫉妒似的,死命要将已经占据青年美丽身体的触管挤开。没能爬上的,毒蛇般扭动,企图从抢先一步纠结盘绕霸占了食物的的触手堆和血管堆中钻进去。

银发研究员就陷在这些滑腻的、外表覆盖粘液的触手堆里。

他的手指垂在一边,秀美的眉痛苦地蹙着,银发无助地垂散在触手堆表面,却被恐怖的怪物本体牢牢抱着。那些触手和肉管就像蛇群畏惧它们的万蛇之父一样,不敢僭越那条横在青年身上的手臂半步,只能不甘心地任由大片冰雪般的肌肤被怪物独自霸占享用。

怪物紧贴着律若的脸颊。

它微微低头,贴着那截雪白的后颈,鼻尖轻嗅隐藏在美丽皮肉下的腺体。

——那个它亲自植入律若身体的小玩意。

注射了足够多的信息素后,律若溢出浓腻甜稠的香气,甜腻得能令所有异种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如果将此刻的律若扔到一万只异种群里去,它们保准会立刻为了争抢他而陷入混乱血腥的自相残杀。

没有哪只异种能抵御律若的气息,他如同开在黑暗潮湿角落的水晶兰,天生吸引着所有邪恶污秽的怪物。

此刻,这枝细秀伶仃的水晶兰已经被强行催化到了适宜孵化的状态。

他溢出了足以让方圆几万米的异种全部陷入躁动的热融甜香。如果不是鸢尾庄园被封闭的能量罩和银白金属封锁,整个高纬度地区的异种全都要被他一个人吸引过来。而现在,庄园被暗银的筋膜肉网密密麻麻地封锁,怪物在巢穴深处独占最诱人的食物。

它亲密又绝望地品尝着偷来的食物。

每一根触手、每一条肉管,都浸泡满了嫉妒的毒液——它们如细小的火密集地燃烧,燎断了早已经被妒忌撩拨烧断的理智……食物只爱样本,再怎么催眠、影响,他爱的都不是它,拥抱的都不是它。

可那又怎么样?

那些什么都算不上,嫉妒的毒蛇窃窃私语,现在他在它怀里,他哪里都不去,而死掉的样本只能在九泉之下看它做一切他做过的事……妒蛇们嘶嘶作响,它还能对他做点样本都没做过的事……

是的,它能。

怪物玷污着所有样本的指尖曾经温柔触碰过的地方。

它修长的胳膊还保留着人类的大致轮廓,但颜色已经转为了暗银色,就像什么神秘的工业银质模型,泛着冰冷的寒光。到腕骨下边骨骼的样子就开始出现了畸变——指骨骨凸膨大,指节长度拉长,指尖生出长长的不断液态溢动的指甲。

指甲则是固态锂的颜色。

一种非常灿烂非常闪光的银白色。

丝丝缕缕的细弱白色掺杂在其中,就像溢散在水银里的同色系金属元素般,难以辨认,它们没有什么力量,被抑制削减到几近于无——甚至连怪物自己都以为早将它们解决了呢。而这些灰白的物质也确实已经少到了非常非常微小的地步,已经没办法像怪物从战机上摔下去时那样,自行长出撕碎食物的利爪捕捉足。

但它们就像隐藏在骨髓里的毒素一样,某些时刻,发挥了细微却致命的催化作用。

怪物侧过了律若的脸。

隐晦的白色在怪物银色的金属肌体里若隐若现,缓慢地,一丝一丝地扩散。

漆黑的宇宙空间,暗红的母巢表面,大大小小的肉质孔隙缓慢地,不易察觉地张合,溢散出隐晦细微的波动影响挣脱控制的异类。

——母巢从未放弃吞噬最需要的食物的尝试。

它快成功了。

————

新元1073年的春天,人类的第一支勘探队载着年轻的银翼家主前往茫茫的星空。年轻的家主靠在舷窗上,静静地看着银河星越来越远,那颗星球上有他的学弟,他最爱的人。可他不能再待在学弟身边了。

在学弟无法回答他的晚上,于亲吻的间隙,他已经不止一次摸上学弟的咽喉。

律若永远没办法爱上他,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样才能让学弟成为他真正的恋人?

贪婪与绝望皆是深渊。

他怕自己终有一日和钟鸢一样,绝望地捏碎了律若的脖颈。

临行的星舰逼近异种的跳跃点。

钟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再见学弟一面做出什么事。他不知道到时候回来的,还是不是现在的自己。

他只能给自己的学弟留下了一段以防万一的特殊程序和一段简短的录音。

……若若,我将你的虹膜、声音、指纹和精神波动导入了紧急系统。记得我问你,当我对你的危险等级超过100,要怎么办吗?紧急系统60%启动是临时控制。80%是强制昏迷。100%是危险抹除。我做过基因优化,可能会有波动值,当我对你的危险性超过100,不要犹豫,立刻开启抹杀。

记住了吗?

……若若,以你的最高理性,保护你自己,好吗?

哪怕结果是杀了我。

钟柏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他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关掉了录音器,抬手覆盖住了面孔。

星舰穿过了跳跃点。

钟柏没有很担心。

他知道,律若一直都很听话。

————

触手卷起了律若,怪物一点一点贴近了他。

特殊的尖利波频唤醒了律若。

他勉强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特殊的光谱以高饱和度的红光弹出一个只有律若才看得见的警告框。

[检测危险等级超过100,请立刻开启抹杀。]

[检测危险等级超过100,请立刻开启抹杀。]

[检测危险等级超过100,请立刻开启抹杀。]

刺目的警告窗反复弹出。

[是否启动抹杀?]

[否。]

[是否启动抹杀?]

[否。]

怪物冰冷的环住了律若,他秀美的眉顿时痛苦地皱了起来,指尖却轻轻动了一下,像到了这个时候,还习惯性想去抱住它的肩膀。

第80章 营救

暗银的肉块在庄园里蔓延, 扯伸,数不清的触手肉管在已经变成怪物巢穴的庄园里穿行,蠕动, 一旦有任何活物靠近, 立刻会遭到致命的攻击。

鸢尾庄园饲养的种种不同星系的观赏动物全被触手和肉管牢牢缠绕。这些悲惨的动物,被蠕动的吸盘和内生口器的肉管吸收光血肉,转化为暗紫色的粘液以备为巢穴中心即将接受产卵的孕育体提供营养。

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基因。

为了异种族群——或者说, 负责族群分化进化的母巢——获得基因。

获取基因的方式有很多种。

一种是直接将样本吞噬掉——就像吃一只美味的羊羔又或者一块可口的点心,一种是让他“怀孕”, 让生来就具有掠夺能力的胚卵掠夺母体的基因。后者正是千百年来包括人类在内所有低等种族常做的事。他们喜欢将受孕鼓吹成崇高而伟大的事,然而所有歌颂母爱天性的诗篇,其实都在竭力掩盖一个事实:生命的孕育往往是建立在对母体的掠夺上,胎儿的强健是以牺牲母亲的健康为代价。胎儿对母体来说, 简直就是个寄生物, 通过分泌特殊的激素来操控母体不将它们剥夺出去。

在高效残酷的冷血异种社会, 孕卵被扯下粉饰的面纱,暴露出了更为赤裸的掠夺本质。

对被异种选做孵卵皿的人来说,一切只能用地狱来形容。

尤其是高等异种。

高等异种的近人拟态只在诱捕食物时出现。

当它们要繁殖种族时,就会转变为更具有攻击性的怪物形态。而不论是异种骨器上细长带状的骨嵴,骨嵴顶部两侧狰狞密集的尖端凸起,还是六瓣海星状打开的末端,对被选做孵卵皿的人类来说, 都不亚于一场中世纪教会折磨巫女的酷刑——甚至为了防止孵卵皿因剧痛产生挣扎,高等异种还会形成固定猎物的倒钩。

它们会源源不断注入能令孵卵皿捱过受孕期的粘性胶状液, 直到孵卵皿因剧痛和粘液带来的异化反应昏死过去。

——对脆弱的人体来说, 那些黏糊糊的、半透明的胶状物质, 堪称致命的毒素。

它们会长久地刺激孵卵皿的免疫系统, 造成持续不断的排异反应让孵卵皿身体内部一直保持在一个最适合孕卵的暖热状态。还会进一步污染孵卵皿的基因,导致细胞内的DNA双链断裂频率快速增加,以方便胚卵掠夺母体的基因样本。

生命学派X-14实验基地被迫异种胚卵的实验者几乎全都在无法忍受的痛苦折磨中死去。

暗银的触手卷住了律若。

律若一点点落进暗银的怪物怀抱。

怪物将整个畸形高大的身体压在律若身上。它已经找不到半点接近人类的痕迹,已经完完全全被繁衍期的本能控制住了——极端的嫉妒和超越样本占有食物的渴望被细微地影响扭曲成让食物孕育它的后代的本能。

异种冷血残忍的天性占据了上风。

律若抓着怪物手臂上的外骨骼,艰难地蹙着眉。

大滴大滴的汗水自律若的额头滚落,他面孔微微后仰,细汗和生理性的泪水凝在睫毛上。怪物将面部的外骨骼贴上他漂亮的颈侧,贪婪地贴近植入颈下皮肉的腺体——在孕育的准备期,食物分泌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甜稠的香气,而这甜腻的气味在这些天的污染下,混杂了它古怪的金属腥味,就像无法保护自己的蜂蜜被强行打搅进了其他污秽。

两种气息勾兑在一起。

变得异样的甜腻、颓靡、腐败、热融。

怪物嗅闻着这股味道,将律若越抱越紧,周围的触手和肉管也跟着一阵接一阵发了疯似的攒动——它们全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全部的气息全都搅和进律若的气味里,好让这个诱人无比的食物从里到外都浸泡透它们的味儿。

整个巢穴都在欢欣鼓舞。

被肉块覆盖的墙隐隐震荡。

占据整个庄园的肉块表面暗银的金属油膜微微起伏,里边的筋膜如触手肉管般攒动涨缩,汇合成持续不断的嗡鸣。

律若抓着怪物的外骨骼,银发在晃动间闪出细微的光……学长,疼……晶莹的汗水落进水银的瞳孔,他睫毛上凝满细碎的泪,却艰难地抱住了丑陋的怪物,将自己因疼痛而惨白的脸,靠在了怪物肩头。

一丝极难察觉的古怪频率混杂在嗡鸣里。

将嗡鸣的某些音频扭曲放大。

在这种被细微放大的扭曲里,本该传到异种听觉里的低弱声音被完美遮盖过去了——那是来自它怀里的律若的,痛苦且渐渐低弱。

————————

Z-14轻型战机穿过云层,锁定了自己的目标:被光学伪装隐藏起来的鸢尾庄园。它冲庄园轰了一发涅灭弹,淡蓝的荧光附着在光罩上,跟被黑客攻击的数据屏幕一样细碎的暗蓝符号成片刷过,庄园的大致轮廓就浮现了出来。紧接着,十几束能量光束就朝Z-14轻型战机扫了过来。

战机灵敏地几个转折,从光束中穿过。

这款战机是联盟为了机动作战研发的,可携带的弹药重量十分有限,但它的速度极快,能够只花十分钟,就能从低纬度地区飞到高纬度地区。并且机身还安装有最先进的动态平衡系统,能够支撑高等级经营机师驾驶它做出种种超高难度的飞行动作。

更重要的是,它只需要一个人驾驶。

连续两发一级涅灭弹下去,刺耳的警告声在战机内部响起。

战机猛地一个拔高,避开了紧随而来的银翼机械护卫队。

紧接着,十几团闪电般的光球从机舱下方飞出——它们看起来轻飘飘的,但在接近银翼护卫队的瞬间,十几团光球陡然炸开,在半空中变成一张闪烁的电火巨网。这种程度的电流能量还不足以击毁银翼机械护卫队,顶多只是让它们在切换成防御模式时出现那么不到一秒的微小停滞。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

来人的目的并不是跟这些忠诚的机械护卫队拼个你死我,而是要弄开底下庄园的金属罩——那些由维尔克星核心陨石铸造成的金属拱券就像一个个拼接在一起的银白伞盖,将庄园牢牢封锁在其中。

自由军研究部的部长曾经断言,除非动用星际导弹冲银河主星轰上一发才能将它弄开。

某种程度上他说得没错。

单纯的火力武器很难炸开硬度高到惊人的维尔克星核心陨石建筑。

但来的人知道一样东西能够打开它。

那就是生命学派违反联盟禁令偷偷利用异种制造出来的腐蚀武器。

——————————

庄园银白的金属拱券被从空而降的大量生物腐蚀液腐蚀出一个大洞时,将窥视已久的食物拖进孵卵巢穴的怪物发出了尖锐的嘶鸣——所有附着在墙壁上、立柱上、回廊里的巢块瞬间陷入了暴怒的狂潮。

一根根银灰的触手和肉管交错着,快如闪电地朝侵入巢穴的袭击者卷去。

几团璀璨的银光在空中炸开。

席卷而来的触手和肉管像被麻醉针击中的毒蛇,瞬间啪啪掉到地面。但闯入者的处境并没有变得更好一些。

她的行动空间已经被更多的触手,还有肉网般的粘性液态金属封锁住了。

混乱可怖的尖啸充斥整个庄园,尽管闯入者动作已经尽可能地快速敏捷,但依旧被几条敏捷的触手带走了一大片血肉,紧接着,大片的银色金属液朝来人落足的地方恐怖地蔓了过去。

“没发现吗?”来人提高了音量,“他要死了!”

————————

律若的银发铺在怪物覆盖外骨骼的前臂上,顺着外骨骼冰冷的边沿垂散下去。他靠在狰狞的异种臂弯里,微微低着头颅,露出的小半脸颊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唇角却是破碎的,被反复吸吮舔咬过,沾着刺目的鲜红血痕。

他体温急剧升高,意识却冷得不断颤抖。

他的基因正在迅速崩溃,瓦解。

泛白的手指却依旧抓着丑陋的怪物不愿意松开——好像还是以前学生时代,在脑域开发的后遗症发作的时候,被学长无声地拥在怀里。学长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发上,指尖仿佛带着冬日的细雪。于是他舍不得放开。

暗银的畸爪穿过律若的银发。

恐怖的怪物像刚刚醒过来,僵硬地抱着抢来的研究员。

到最后一刻也没有挣扎反抗过的研究员一动不动。

怪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瞬间陷入到了另一种极端尖锐的痛苦和疯癫中。刺耳得足以震碎所有人耳膜的尖利声波让庄园洁白坚硬的大理石柱裂开一道道丑陋的裂缝。数不清的触手、肉管暴戾又绝望地扬起、撕卷。

律茉翻身躲过十几条陷入狂暴的触手,肩膀被撕开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

“你可以继续攻击,”律茉站在一根被抽倒的石柱上,“如果你想他死的话。”

狂暴的攻击停了下来。

那些触手和肉管充满攻击性地悬停在律茉周围,随时会暴起杀了靠近的闯入者。但最后,它们都退缩了。

怪物抱着律若站在变成废墟的庄园深处,瞳孔成了几乎凝滞的暗金色。

它弄伤了偷来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