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猎猎掠过耳畔,云层飞速倒退,慕姚下意识将手臂勾住相甲的脖子。他怀抱炙热如火,而身后那风却似刀子一般剌得她面颊生疼。
她皱眉轻哼:“冷。”
相甲低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暗沉,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宽大斗篷如帐幕一般挡住了风势,倒也多了几分暖意。
这种感觉令慕姚诡异的熟悉和安心。
飞了大概一个时辰,慕姚从最初的新鲜和紧张逐渐变成了脸麻,忍不住冷声问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相甲仍沉默片刻,风从他身侧滑过,他低声道:“快到了。”
慕姚翻了个白眼,结果下一刻却瞧见远处云海尽头,那是一座恢弘巍峨的都城,玄鸟旗高展。
慕姚喃喃道:“殷都?”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殷都朝歌果然名不虚传。
城墙高大雄伟,门建得极高,城门处士兵披坚执锐,街道坊市内却无比热闹,宽阔至极,可比陈塘关大多了。
慕姚初来乍到,甚是新奇地打量着这朝歌城的人民风貌,眼睛若小鹿般新奇,“好大!”
一旁的相甲沉默片刻,忽然取出一顶斗笠,替她戴好,低声道:“你可以在此游玩。”
“你不陪我?”慕姚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相甲目光微敛,淡声道:“我有事要办。”
慕姚略一思索倒也释然,封神之战可以说是阐教截教之争,也可以说是殷商和西周之战,截教门徒多在殷商任职,他来朝歌办事倒也正常。
可——
“你不怕我跑了?”慕姚挑眉试探道。
相甲却像听了个笑话,慢悠悠地勾唇一笑。那笑容显出几分危险邪气,猩红眼瞳泛着冷冽光芒,像是地狱中染血的火焰。
“放心,有我在。”他低声道,声音仿佛拂过耳廓的冰,“你跑不远的。”
“……”
慕姚脸色当即一沉,冷哼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往他脸上刮去。
相甲倒也不恼,轻轻将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放入她手中,语气淡淡:“去玩吧。”
慕姚原本还有几分不忿,但低头看着那一袋叮当作响的钱币,心情居然莫名地好了几分。
不过多时,黑发少女便笑嘻嘻地捧着一大堆小玩意归来,而相甲早已结束事物在酒楼屋檐静静等她。
她还未走近,相甲却已经抬步迎来,像是做过无数次似的,他下意识地接过。
慕姚略显诧异地望着他:“你……”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他也是怔怔看着她,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动作之间莫名其妙的熟稔感。
两人就这么在街口站着,你看我,我看你。
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市井人声在两人周围嘈杂晃动,就好像这画面,曾在哪个模糊的梦里,反复发生过一样。
时间一晃半月而过。
两人的关系竟然缓和了许多,慕姚原本以为自己落入纵情声色之徒手中,少不得要牺牲些色相甚至清白,甚至做好被强迫的准备。
谁知他竟然意外地守礼,除了取出星吻石时必要的十指相扣以及出行时的搂抱,并无其他冒犯。
他甚至隔日便会带她出去解闷,从殷都至南疆古城,再至大漠云山,甚至有一次大晚上带她去海底,看漫天水母灯游曳如星海……
偶尔四目相对,肌肤触碰,奇异的旖旎暧昧在空气之中流淌。
更有甚者,他时常露出精壮上身,有意无意被她瞧见,慕姚有时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慕姚从最初的焦躁不安中渐渐缓下来,原本盘算着每日如何逃脱,到事情解决之前不如躺平……
新的一日,霞光如瀑倾洒大地,晨风拂过帘帐,慕姚伸了个懒腰,从软榻上懒洋洋地坐起身。
昨日相甲一整天没露面,说是要忙事务,她本以为今日也会继续无聊,谁知刚梳洗完,他就出现在门口,一言不发地朝她伸出手。
她倒也没问去哪儿,随意搭上他的手,结果这一带便直飞到了近蓬莱仙州的一处火山地界。
这地方神奇得很,火山脚下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一汪汪温泉,泉水中氤氲着淡淡硫磺气味,却不呛鼻,给她一种格外熟悉之感。
慕姚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地方,挑了池风景极佳的泉池泡下去,而相甲自然也在旁边挑了另一池子泡下,两人间隔着一方嶙峋怪石,泉雾缭绕,仿若隔着一层轻纱。
一开始气氛倒也安静,透过那隐隐绰绰的雾气,隐约可见其冷漠俊美容颜,极尽风流薄幸之态。
慕姚眯起眼睛,忽地戏谑问:“你侍女那么多,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什么的,你最中意哪个啊?”
相甲原本闭着眼睛泡泉,被她这么一问眉峰一拧:“并无。”
“你骗人。”慕姚扑哧笑出声,趁机调侃,“偏找些娇俏艳妖作侍女,敢说没有其他心思?”
“真的不喜欢。”相甲声音沉着,似是有点烦她这问题。
他这些侍女要么是通天教主差人送来,要么是曾经无意救下的同族,顺手就放在悬心岛。
“啧。”慕姚玩味地啧了一声,又问:“那你怎么拜入截教的啊?”
相甲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记得了。只记得是被师父……救下的。”
他说完这句,又反问她:“那你呢?为何年纪轻轻就拜入阐教,是想成仙?”
慕姚半眯着眼,晒着晨光,轻轻道:“不是,其实我也不记得了,约莫是为了回家吧。”
“回家?”
“嗯……难办哦!”她神情恍惚,声音像风一样飘在水面上,透着些年轻人的惆怅。
相甲望着她在泉雾中若隐若现的眉眼,心里忽然泛起一种难言的情绪。
这段时间里,他早察觉她骨相年幼,不过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小姑娘。
而他呢,已在天地间行走了两千余年。她根本不可能是他记忆中那个缠绕梦魂的女子。
一开始,他执念作祟,将她紧紧扣在身侧,只因那相似的脸,那星吻石的呼应,那心底莫名的牵动。
可如今,她欢快地在他带来的一点点自由中笑闹,他却开始迟疑——若她并非他命中的那一人,那他又凭什么,将她囚于掌心?
泉雾氤氲中,他低头不语,关于是否要找替身一事的重大难题横亘于相甲心间……要不就这么算了。
相甲刚换好衣袍,正欲离泉起身,忽听隔壁传来女子尖锐一声叫喊,那声音中透着惊慌,叫得他心头一紧。
他翻过嶙峋怪石,见慕姚跌坐在地,面色苍白,一只手死死捂住小腿,神情痛苦不堪。
原是慕姚刚换好衣物,却不想此处温暖,一条遍布斑纹的毒蛇盘踞在岩石后睡觉,趁她毫无灵力护体时猛然扑出,一口咬在她小腿外侧。
“都是你这破链子锁我经脉灵力,害得我反应不过来护体!”慕姚莫名其妙遭了这无妄之灾,忍不住在他身上撒气。
相甲神色一紧,手起瞬间将那毒蛇斩为两段,蛇身尚在地上抽搐,他却顾不得,立刻蹲下身。
“伤哪儿?”他低声问道。
慕姚咬牙指着外侧小腿,一边骂:“你自己看不见啊!”
那处位置极为尴尬,像她这种长腿人士,想要自己吸出来也够不到。
相甲却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伸手掀起她的裙摆,托起她受伤的小腿,那皮肤在晨光下白得晃眼,黑色毒素侵入脉络。
慕姚话未说完,便瞪大了眼:“喂、你干嘛——”
相甲已低下头,炙热嘴唇贴在她小腿伤处,毫不犹豫地吸吮起来。他眉头紧蹙,表情隐忍,一口口地将毒血吮出,吐在一旁的草叶上。
她的小腿被抬起,男子温热粗糙的大掌强势固定着,热流和吮吸感让慕姚小腿处又酥又麻,那触感直窜脑门,脸唰地红了。
直到黑血被彻底排除,相甲终于抬起头,唇瓣染了些血迹,声音带着些暗哑:“毒应该已经吸干了……是我的疏忽,抱歉。等回岛我会解开你在岛内禁制,不再困着你。”
她的腿还搭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唇上还染着她的血,她的**。
以往高傲冷漠的俊脸此刻说不出的驯服,垂下了头颅,代表着臣服意味。
慕姚怔怔地望着他,像是被蛊惑般,伸手捧住他
的脸,轻轻凑近,唇几乎要贴上他:“你为何对我……这般?”
她嗓音轻哑,眼中泛着些许水意,宛如蛊惑。
相甲一震,盯着她红润的唇瓣,喉结轻轻滚动,也情不自禁地靠近。
呼吸已经紊乱,手指还握着她的小腿,却在唇要贴上的瞬间猛地偏过头,语气低沉而冷静地道:
“自然是为了星吻石。”
那一瞬,慕姚眼中光芒闪了闪,有些后悔和懊恼,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被夺舍了,居然能问出这些话来。
当真是色迷心窍!
且说这一头悬心岛上爱恨痴缠,情意暧昧正浓,那一头金鳌岛上却又起了新波澜。
自从上回相甲竟然对一女子动了凡心,通天教主便格外关心这事,他启动了许久未通讯的安插在悬心岛的密探,令其将相甲与那女子之间种种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然而通天教主越是窥探越是好奇,这女子究竟长得如何模样,纸笔言语俱无法描绘,于是他给密探送了块留影石过去,只等着影像传来。
事罢,通天教主觉得事情不够有趣,若真让相甲寻到真爱又对他不美了,便给蛟王去信一封。
千年前,蛟族不满为龙族所压依附截教生存,如今倒也算自立为王,可终究不过是夹缝求生。
蛟王自是心思通透之辈,十分想要与截教建立更紧密的联系,他早就对相甲来历有所猜测,世间何来蛇族能拥有那等威压?
况且相甲如今是通天教主面前的红人,若能把女儿巴柔嫁给相甲,无论到时是输还是赢,蛟王都有路可退。
因此蛟王十分想把女儿嫁给相甲,而通天教主嘛,也乐见其成。
不过一日,蛟王亲笔写了请安表,又将珍宝装了满满一舟,偏偏不是旁人送礼,而是将女儿巴柔一并打发了去。
名义上是代父进贡,实则是明晃晃地递人。
通天教主看了眼礼单,手指一挥:“送去悬心岛吧。”
于是,不仅宝物被原封不动地转了过去,连那礼物本身——蛟族公主巴柔,也一并送去了相甲面前。
悬心岛寒风微起,天光淡淡,宫门外波光粼粼,一道舟影破水而来。
蛟族公主巴柔站在船首,灰发如雾披洒在肩,周身萦绕着寒气,她容貌娇媚,只是面色甚是阴沉。
那股子天生的高傲和冷然,倒真有几分正宫娘娘的模样。
第57章 悬心囚禁两个狂徒不知天地为何物……
自昨日发生了火山温泉毒蛇事件,慕姚感到十分后悔,也相当唾弃自己这颜狗属性。
怎能因为人家生在她审美点上且身材很不错,出手又很大方,做事也很细心仔细,气质更是禁欲反差,就能因此小鹿乱撞呢?!
对方可是将你绑架走的截教门徒,之前还差点杀了你啊!
慕姚深深唾弃自己的行为,这和有斯德哥尔摩受虐倾向有什么两样,她多次说服自己那颗心才算是平静下来。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爽快与烦闷,便懒得理他。
显而易见,没有慕姚巧笑嫣兮和温言软语做润滑剂,相甲在她面前如新兵蛋子一般,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两人回去路上,一路相顾无话。
瞧他一幅欲言又止的青涩模样,慕姚本还没有那么生气,或许第二天就能调整好心态,可第二天发生的一件大事让慕姚对相甲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晨光熹微,相甲已经离去,慕姚的禁锢足链被解除,在悬心岛内四处行走。
她用脚丈量着这片岛屿,岛屿中海风依旧狂妄,鹅卵石铺在松软泥土小径之上,但慕姚现在有灵力护体并未太多感觉,只是岛上天空中隐隐一层屏障限制了她的去路。
女人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于男人的守诺上。
她必须得想出其他出逃的路子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一旁侍弄花草的虾头男上。
上回他还敢对慕姚流口水,这会却迫于威压连声都不敢作,慕姚笑盈盈地瞥他一眼,心中思索其直接抢夺令牌的可能性。
远方海面浊浪排空,一艘雕龙画舫乘浪而来,朱漆鎏金,气势逼人,这画舫吃水颇深,可见是载了许多宝物,直直驶入悬心岛港湾。
——有客来访。
此时慕姚正在花圃之中,藏身于缤纷花圃之中,她的注意力也不禁被这滔天阵仗吸引。
画舫在石阶下停泊,侍从们往下一箱箱地搬运礼物,随后一道高挑修长倩影从画舫缓缓走下,女子灰发如烟,面容艳丽阴沉。
正是蛟族公主巴柔。
她一出现,周围气氛有些凝滞,冷冽肃杀。
过了好一会,侍女夏风带着人过来交接,她见灰发女子高傲地立于廊前,衣袍猎猎作响,心知这位蛟族公主脾气不好,心高气傲,自是不能怠慢。
夏风行了个礼,恭声道:“不知公主前来,主人可知情?”
巴柔冷眉微挑,语气冰冷:“自是知情。”
旁边的春花忍不住嗤笑一声,悄悄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我们根本没接到通知,还知情呢,主人根本就不愿意见你,你还在这倒贴,真是丢光妖的颜面。”
巴柔骤然转头,眸中寒光如刃,反手就是两巴掌甩在春花脸上,声音清脆,回响在整个回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言语放肆?”
灰发女子眼中怒意横生,其实巴柔根本不愿意出来联姻,只是父命难违,这些年父亲依旧宠爱巴沃,为了不让大权旁落,她只能出来走这一遭。
可她不愿意联姻不代表她会容忍小妖踩她脸面,拂袖之间,她亮出通天教主的的亲笔篆文,又阴狠地捏住春花的下巴。
“我此番前来,是奉教主之命送礼于相甲大人,不是来听你们这群下人放肆的。日后……倘若我成为这悬心岛的主母,不管你是侍女还是通房,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明白吗?”
慕姚在花圃中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冷笑一声,这相甲说什么不近女色,其实全是女色!
春花顶着肿成猪头的脸面有不甘,巴柔却冷哼一声道:“听说相甲大人最近有位新宠,何不让我见上一面,”
夏风赶紧陪笑:“公主恕罪,这可不行。主人现下不在岛中,不若待他回来再议?”
可脾气冷硬的巴柔哪会听她的话,只上上下下搜寻一番,便在花圃中发现了一人类女子气息,她当即眸光大盛,飞身上前。
花影婆娑,风拂轻摇,氤氲香气在静谧的花圃中弥散。
巴柔与慕姚四目相对,原本冷傲如霜的女子,此刻面色倏然一变,整个人仿佛被雷霆击中般定在原地。
她唇角轻颤,声音微不可闻:“……慕姐姐?”
慕姚一怔,本是满身防备,此刻眉头微蹙:“你……认识我?”
她的声音直接点燃了巴柔心中埋藏已久的情绪。
原本冷冽如刃的面容瞬间松动,眼眶猛地泛起雾气,下一瞬,泪水无声滑落。
她骤然扑上前,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滚烫眼泪打湿了慕姚的衣襟,声音带着哽咽与急切。
“甲哥哥……他走了,黑渊也湮灭无踪,我再无颜面见故人……慕姐姐,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我们一直在找你,为什么会在这悬心岛?”
慕姚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震住了,怔怔道:“我……我不记得了。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巴柔闻言,眼中神色迅速冷凝,一瞬间洞穿所有真相:“必定是相甲……是他掳你来此,还封你记忆。他怎敢如此!你放心,慕姐姐,我会带你离开的!”
话音未落,她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交予慕姚,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
慕姚:“……”
不是,这令牌就和天上掉馅饼一样掉下来了?
夜风暖溶,相甲听闻白日之
事,心中惊疑交织,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一进屋,边瞧见慕姚昏睡着躺在床榻之上,竹简也滑落在地。
他立刻上前,目光细细打量她的面容,如同检查珍宝那样检查她的手腕,粗粝大掌极尽温柔,像是对待易碎品。
直到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脸颊,黑发少女睫羽扑朔醒了过来,可眼中流露的却是防备和警惕,见着是他,又恢复成淡然。
前些日子暖盈盈的笑意仿佛是错觉。
他那副样子,像是被遗弃在雨夜里的狼狗。
眼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贪念,倘若长久不应,下一瞬便会咬断那根紧绷的线,扑进她怀里索取回应。
可慕姚现在有了令牌,便不用再讨好他,只露出个虚情假意的笑容来:“你来取碎片嘛?取吧。”
相甲愣了一下,血瞳孔轻轻眨动,随即低下头,眼睫在烛火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透出一种克制又局促的落寞。
“好。”
相甲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只知道慕姚忽然就疏远了他,本以为她的气隔两日就消了,可一连三五日都是这样,相甲的心真是饱受煎熬。
他向来冷静通透,面对他人时言语犀利,可这下却变成笨嘴拙舌,想问却又不知从何立场去问。
于是他只能将心中愤懑发泄于战斗之中。
受虐般地去接任务,他在洗浴时偶尔会撞上她,可那副美硕躯体上添了新伤也再没能留住她的视线,仿佛他只是一个帮助她取出星吻石的工具。
终于有一日,相甲受不了了。
夜风穿堂,帘幔轻轻拂动,月色泻进室内,照出淡淡一层银光。
房中点着香灯,沉沉檀香味在空气中弥散,慕姚正倚坐在几案前,翻着一本书,却心不在焉。
屋外忽有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还未反应过来,门砰地一声被推开。
她猛然回头,相甲站在门口,身形高大,满身是血与酒气,衣袍凌乱,脸上还有未清的伤痕。
月光映照下,他眼中布满阴影,赤瞳恍若从深渊里涌出的火焰,又热又沉,透着炽烈的压迫感。
他几步逼近,将门重重带上,脚步声在地板上敲出沉沉的回响。
“你为何要冷待我?”
他声音低哑,压抑许久的怒火在胸腔里翻滚,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坝。
浓烈的气息让慕姚感觉自己像被软体动物缠住,眉头微蹙:“你疯了吗?”
相甲却没有再近一步,反而是害怕她退缩般站定,紧紧盯着她,他的手掌握得发白,唇角动了动,却像找不到措辞。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夜风掠过草丛时的一声叹,“你突然就不理我了,我……我忍着不问,想着是不是哪儿惹你不高兴了……”
他说到这,眼眶隐隐泛红,眼神藏着深沉的痛意与迷茫,就像那夜她冷漠地转身时,他心口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血滴不断。
“我接连领了任务,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我只是想,疼一点是不是就能忘了你不理我的感觉。”
月光斜斜洒在他凌乱的发丝和肩头,把他那抹克制得近乎卑微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可我还是忘不了。”
他低低地说,终于迈前一步,走到她面前,猛然伸手撑住她身后的墙,低头逼视着她的眼睛,气息不稳。
“你是不是……不打算理我了?”
他近得几乎要碰到她,喉结微滚,眼中欲念和情绪纠缠不清,像一场狂风暴雨前的深夜——沉默、压抑、汹涌,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炽热。
慕姚怔在原地,心脏砰砰乱跳,那道无形气场正一寸寸将她困在墙角,空气里浓烈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暧昧又危险。
她听见自己嗤笑一声,激动地反问道:“那我有什么立场呢?你又是什么立场呢?和你说实话罢,我已有命定之人,你看这就是我与他的信物……”
相甲捏紧的拳头松懈下来。
立场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最大的问题。
立场不同又何谈这些,况且他也有心爱之人,他的梦,他的欲念。
而她或许根本不是他梦中之人,可当他打算斩断这份绮思之际,一抹跳跃的链子从她脖颈间跳了出来。
就这样直直跳到他的视野中。
他瞧见了那条链子,和藏匿于他心间的那条链子款式一模一样,上头的鳞片陡然间发亮发烫,与他有着极其特殊的感应。
这是他的东西。
为何会在她身上?
除去千百种不可能,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眼前之人即是你的命定之人。
相甲忽然笑了出来,极其浓烈的喜悦袭击了他。
他直直盯着她,失而复得,纠结与疑惑都不复存在。
慕姚被他的忽然一笑吓了一跳,然后见他毫不犹豫地楼主她的腰,猩红凤眸若细碎星辰。
他的嗓音带着些蛊惑的意味:“可你真的对我一点情都没有吗?”
慕姚愣了一瞬,面颊微红:“自、自然没有,立场对立是没有好下场的。”
相甲垂下头颅,眉目含情:“可我爱你爱的不行了,不见你我就会死掉。”
爱……
如此厚重之语忽然轻浮地从他嘴里冒出。
慕姚当即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否认这份爱:“你放屁,你那么多红粉知己,你都已经不是童男子……”
相甲立刻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那磅礴的手感让慕姚更舍不得放下,却被他握住不能动弹。
他急切道:“那都是教主想要的,我从来没答应过,你若不信,直接将这颗心挖出也可。”
尖锐指甲力大得渗进皮肉,他面带痛意,要应诺将那颗蓬勃的心挖出来给她瞧。
慕姚被他骇了一跳:“别疯了!我可没时间陪你闹了,我、我已有命定之人……”
他眼中噙着一抹笑意,继续道:“那我给你做小三,做小三我也愿意的。”
慕姚这回直接被他的话语骇得顿住,不知所措之际摸到他胸前一条链子,抬眼往下瞧去,那条链子居然与她胸前的那条一模一样。
一种可能性在她脑海中炸开。
所以相甲也与她有旧……到底谁才是她前男友?!
慕姚心慌之乱之际,相甲已然将她抱起,放置在窗台之上。
两人鸳颈交叠,恍若爱侣。
带着些许酒气和海盐的唇包裹了慕姚,长驱直入入侵了她的口腔,舌尖被那人叼住用力吮了一下,丝丝血气更是激得人欲。望直起,似乎要将她拆吞入腹。
她坐在摇摇欲坠的窗台之上,腰肢被粗壮臂膀抱着,双腿被分开只能夹着对方的腰,浑身都是软的。
背后是满幕蔷薇,浓烈地盛放。
相甲像是患上了皮肤饥渴症状,粗粝手指一遍遍摩擦着慕姚的腰,臂膀不断收紧收紧,如同软体动物要将猎物完全拥抱。
他的吻带着欲。念,从慕姚的唇吻到下巴然后是颈侧,嗅着那青色脉搏下的血液芬芳。
他忍不住在上面吮吸,留下一个粉色印记。
两人贴得极尽,这些天冷漠的距离全部在此刻反噬,慕姚能明确感知到他的心跳,那些块垒分明的肌肉也随着粗重的呼吸起起伏伏,与她的肌肉摩擦着。
柔软的床榻此刻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
躺在上面软的像没有骨头,慕姚不知自己是被亲的没了力气,目光涣散,雪白小脸汗津津的。
“热……”
热得面颊都红了,似是听到她的抱怨,他如剥去藕皮让人露出内里雪白莲肌,慕姚才稍稍清醒过来。
可脸又被捧住,对上那双赤色瞳孔,他的嘴唇也被亲的水汪汪,呼吸粗重,浑身湿漉漉。
“我爱你。”
不知是情。欲上头的呢喃,还是跨越了一千年的回音。
慕姚猛地伸长了脖子,捏紧了帷幔。
她仰躺着眼里泛着泪花,不知是爽还是痛的,她忍不住手呼了过去,尖利的指甲划破了皮肉,想叫对方也痛一痛。
可手也被对方的大掌缠住,粗糙舌面一点点舔过她的指缝,指尖,像狗一样留下印记和讯息。
仿佛在说痛吧,痛是我爱你的印证。
灰发男子血红色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不想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渐渐的,慕姚的声调有些变了,似乎品尝到些许趣味来,又从变调到有些沙哑,她睁开雾水朦胧的严谨,只能瞧见他模糊而略显狰狞的面容。
她的双手还与他十指相扣,他头顶的汗水跌落在白肚皮上,变成一朵朵绽开的花,小腹也有些鼓胀难受的感觉……
他浅浅一笑,亲吻她的手背:“姚姚……脸好红……”
两个狂徒闹了个昏天黑地,竟然不知天地为何物,眷恋的身影更是从床榻混迹到窗台,从窗台再到羊毛毯……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靡靡之气,打开窗子散气也久久不能散去。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这一场荒唐之事终于结束,黑发少女卷着被子沉沉睡去,满目混乱痕迹,连足踝上都是咬痕。
第58章 少年萌情大家都太爱她怎么办
而相甲一夜未眠,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好,他的心情从未这样欢愉过,仿佛终于找到了未来目标和前进的动力。
只是欢愉过后又迎来了许多新的危机,他将姚姚的衣物抱到了窗台上,不经意间一枚令牌掉了出来。
相甲的眼神有些晦暗,但随即他并未像往常一样愤怒地要将令牌丢掉或者继续将她囚禁。
他像是没有发现一样,又将令牌塞了回去。
她现在确实不应该继续留在这,而他也不会再继续困着她了,他会去通天教主那弄个明白——他的过往。
等慕姚再度醒来时,日升月落又一轮,她竟然睡了一天一夜,看着满屋子荒唐痕迹她有些面红耳赤。
都怪相甲说什么我爱你、我愿意给你当小三之类的话,还拿大胸肌诱惑她,那她不就一下子昏了头然后就乱性了。
真是可恶!
怎么能拿这种东西考验干部!
算了,吃到就是赚到!
她又想起相甲那贴身佩戴的链子,分明出自她手,那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一丝疑惑和忧虑横亘在心间,此时窗外传来一只小鸟敲击窗户的声音,她取下密信,上面是蛟族公主巴柔给她的来信。
【慕姐姐,时机已到,速走。——巴柔】
慕姚施了火诀,密信在火焰的吞噬下一点点化作灰烬,映衬出她漆黑瞳孔中不明的光,她确实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已经够久了。
这日,慕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之际便遣散侍女要自己在悬心岛逛逛,侍女们也并未生疑。
午日十分,太阳将海水烤的滚烫,妖族们都昏昏欲睡,在无人注意之际,慕姚一个人悄悄披了斗篷,熟稔地穿过数重庭院回廊,悄然来到海边。
一艘通往外界的小舟正在等她。
而另一头,东海金鳌岛处正爆发着一场激烈的冲突,通天教座下最乖顺听话的弟子居然顶撞了他。
大殿之中灵光涌动,气息沉沉。
通天教主盘坐于高台,面前的留影石缓缓转动,浮现出一帧帧影像,似幻似真。
那女子站在花丛之中,容颜未动,神色却让人难以移目。
通天教主神色一顿,似笑非笑地轻声道:“原来如此……这便是命中劫数啊。”
他终于明白,为何相甲会陷得如此之深。他眼中闪过几分嘲意,转念又似欣赏,“痴男怨女,好个故事。”
他命人传讯:“唤相甲来见。”
不多时,相甲疾步入殿,身形挺拔如松,神色仍是平日里的沉稳恭敬,拱手一礼:“弟子参见师尊,不知有何吩咐。”
通天教主低叹了一声,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为师已知你收留阐教弟子,还与她厮混之事,你有何解释?”
相甲身形一震,嘴唇紧抿几瞬,终是低声道:“她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通天教主冷笑一声:“你真当她普通?就是她害得你家破人亡!”
一瞬间,大殿之中风声似起,气息骤冷。
可相甲却抬起头,眼神坦然坚定,低声答道:“弟子不在乎。正如师尊所说,凡是过去皆为序曲,我们应当往前看。”
通天教主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有些牙痒痒,他竟不知这小龙是个世间罕有的恋爱脑!
忽然,一道秘信传至殿前,化作流光落入通天教主掌中。他略一探查,轻嗤出声:“你以为她也爱你?痴人说梦罢了。她已逃离悬心岛,与你情断义绝。”
话音落地,殿中一片寂静。
相甲面色一怔,眸中似乎掠过一瞬的错愕与痛意,但随即却低下头,嘴角轻不可察地弯了弯。
“……逃了也好。”
通天教主更无语了。
……
且说慕姚刚随蛟族公主巴柔派遣之人,上了小舟。
碧海青天之下,小舟急速离开悬心岛,慕姚从蛟族公主巴柔那知晓了许多信息,一开始她对巴柔也是有所怀疑的。
但当一系列肯爷爷金拱门等词汇从古风少女口中冒出时,慕姚心想那没事了。
据巴柔所言,她们在千年前曾是友人,而慕姚与大太子敖甲曾经是一对,只是一场大变物是人非,友人离散。
纯真的青春时光被成长和现实蒙上一层难以磨灭的阴翳。
慕姚也感慨万千:“那……柔柔你现在过的如何?”
巴柔苦笑:“处境有些艰难,小弟年幼不知事,偏偏父王还偏疼巴沃,还得靠我来帮小弟争权夺势……”
有时来个弟弟也根本没用,父亲的心是偏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慕姚若有所思地建议:“柔柔你聪颖能干,何不取而代之?”
巴柔抹泪的手一顿,女子眼瞳光芒大盛,似乎是从未想过此事,可一旦想到,便如生根发芽让她再也无法忘记,她为何不能争一争这首领之位?
小舟隐隐靠近陈塘关,忽然一阵阴风从天而降。
蓝发少年敖丙这些日子一只在寻慕姚踪迹,此刻陡然嗅见她的味道和一阵妖气逼近,手持方天画戟,面色沉沉朝着小舟劈来。
“小妖,你胆子很大,敢在东海兴风作浪!”
巴柔面覆轻纱,只露出双锐利美目,面对慕姚时她一幅娇憨模样,可对其他人就没甚好脸色了,立刻回击。
慕姚立刻阻止两妖争斗:“好了好了!不要打了,敖丙,巴柔住手!”
在慕姚的劝阻解释下之下,巴柔冷哼一声不与敖丙一般见识,与慕姐姐柔声告别挥袖离去,而慕姚刚回过头来,只见敖丙有些痴惘地看着她。
蓝发少年站在沙滩之上,神情悲苦。
敖丙这些日子一直被愧疚之心折磨,只是因为他迟疑踌躇片刻,便给了恶人可乘之机,将慕姚掳走。
黑发少女虽然未言,面容瞧不出来多少被折磨的样子,可龙族嗅觉最是灵敏,他在她身上嗅到了属于其他雄性的气味!
非常浓烈!
敖丙没什么人类朋友,唯一这么个人类朋友在他的疏忽下居然遭此大劫难!
正义感超强的小蓝龙便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他捏紧拳头,泄气般砸在一旁礁石上,金色血液从指缝缓缓往下坠。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抱歉,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才让你受此委屈。”
慕姚:“?”
见到美少年落泪,她又有些舍不得了,习惯性的上前扒拉他的袖子,哄道:“哎呀好啦,我又没什么事,而且这一遭还知晓了不少秘密呢!”
慕姚解释了星吻石的存在,并再三保证自己没事,敖丙才稍微平复了些情绪,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将双手搭在慕姚肩膀。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全部扫描了一遍,黑发少女面容红润,眼眸含露,除了夹杂着浓郁的妖气之外,倒没有什么皮外伤。
他又握着慕姚的脉搏,感受着跳动,发现她的经脉确实不如之前阻塞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无大碍。
敖丙面色严肃:“姚姚,此事我定会调查清楚,将背后之人揪出来将其碎尸万段!”
那可使不得!
慕姚有些心虚地去捂他的嘴,经此一遭她才发现,前男友并非敖丙,而是另有其人,且此人与相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不定就是相甲。
可相甲并无龙角,她也没有见过他的真身,他对过往也全无记忆,真是难办……必须得调查清楚才行。
敖丙非要送她回陈塘关内,又见她汇入人流才不太放心地离去,约定下次见面必须先用传音海螺确认暗号才行。
回去之后自是与墨瞳相认,墨瞳十分自责差点就下跪哭了,慕姚只能又如哄小童般哄徒弟,最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李府。
慕姚本以为自己失踪了近两月定会惹出怀疑,谁曾想心细的墨瞳早已在她失踪之初帮她告假说是回北地家乡祭祖,免除了许多麻烦。
李府的硬木板小床完全比不上悬心岛的高床软枕,那里的宫殿宽广,贴了无数层柔软被褥,散发着迷蒙的幽香,如梦似幻,也如悬在崖。
而李府的硬床则是弥散着一股淡淡莲香,平淡,却意外令人安心。
还好哪吒还没回来,不然不知又得惹出何等麻烦,慕姚迷迷糊糊地想着。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自哪吒离府已两月有余。
这段日子里,他随师父太乙真人四处游历,于历练中打磨心性。此刻师徒二人正身处秀越山中,刚降伏了一群占山为祸的蛇妖。
山巅之上,云雾缭绕。
一袭红衣的少年正站在遍地的死蛇之间,他脸颊红扑扑的,额角沁着薄汗,抬手一擦,露出一张精致俊秀的小脸,眼神却有些发呆。
哪吒心不在焉地看着师父摔下火符,将那蛇群化为灰烬。
这出来历练好玩是好玩,他激动了一段时日,可渐渐的便有些没意思,因为这已经不是两个月的事情了,太乙与他在山河社稷图待了两个月,还特意设置过时间流速。
外界两三月,图中三四年。
如今的哪吒,还有些稚气,但身姿颀长挺拔,周身透着少年独有的英气,单薄却结实的身躯下藏着无穷力量。
他的思绪早已飞回陈塘关,心心念念着那个黑发少女。
也不知姚姚此刻在做什么,是捧着书卷静读,还是倚窗发呆,又或是躲在榻上酣睡呢,想到少女爱赖床的模样,他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旁边正盘坐于巨石之上的太乙真人悠悠睁眼,打量了他一眼,捋着胡子道:“徒儿,你这心思浮动,神魂不定,是在想什么?”
哪吒咳咳,闷声道:“无事,弟子只是……只是想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去?”太乙斜睨他一眼,笑得促狭,“你这顽劣小娃每日疯疯癫癫爱在外头乱跑,别告诉为师你想你娘了?”
哪吒顿时涨红了脸:“师父我都这么大了,怎会想娘亲!我只是……只是……”只是半天没只是个所以然来。
太乙真人一挑眉,笑意更甚至,“那就是想你那侍女了?”
哪吒急得差点将脚下巨石踩塌:“才不是想她!她又凶又啰嗦,才不想她呢!”
可话音刚落,他自己都愣了下,意识道被师父诈出话来了,脸颊一片通红。
太乙抚须大笑,笑声却戛然而止。他喃喃念着姚姚二字,再忆起那日在李府所见的少女身影,此刻细细回味,越品越不对劲。
姚姚,姚姚……那不就是慕姚?
“你、你方才说的那侍女,那侍女可是叫做……慕姚?”太乙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中竟透出几分失态。
哪吒一脸疑惑,“姚姚就是姚姚呀。”
忽然空中一阵风起,祥云浮动。
一个身着织金文武袍的男子缓缓自空中而降,他身姿挺拔,面容温文尔雅,气质端正稳重,落地后向他们拱手为礼:“太乙师叔,哪吒师弟。”
他声音清润,如山泉泠泠,令人一听便心生好感。
此人正是白鹿。
太乙真人抬头望去,眼神有些微妙:“白鹿你咋来了?”
他随即想到当初这小师侄偷偷寻慕姚师妹,可寻的有些疯魔,直到后来才不寻了,却对这个名字讳莫如深。
他没听到吧?
“弟子也是路过,感知到师叔和师弟就来了。”白鹿十分有礼地点头,而后神色一敛,忽而问道:“适才……太乙师叔是在唤慕姚小师叔的名字?”
白鹿神情有些诡异,这个名字已经有几百年未曾从他口中吐出,此刻倍感生涩却又咀嚼出一股奇异韵味来。
太乙连忙摆手打哈哈:“你听错了!”生怕勾起白鹿尘封的执念。
好在白鹿不再追问,客气寒暄后便引着师徒二人游览一番,随后告辞离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那一身清正之气仿若被暮色浸染,晦暗难辨,谁也猜不透他究竟将这番话听进了几分。
谁知道呢?
太乙有些担心,随即揪着哪吒问侍女的经历,少年哪吒古怪地瞧师父一眼,但还是乖乖作答,将他是如何在海里捡到她的故事说了一遍。
只是他与姚姚之间的小秘密自然隐瞒了下来。
听见姚姚只是一凡女,太乙有些怅然,小师妹这消失了一千年,是死是活连师父都不能确定,如此一来带小徒历练的心思也没了。
哪吒瞧见师父神色,坏兮兮道:“师父,能回家去了不?”
太乙又好笑又好气:“去吧,你这顽皮孩子!”
红衣少年顿时喜不自胜,笑若莲花初绽,气韵仙华,少年立刻将混天绫一展,往仙鹤上一跃,美滋滋地往陈塘关飞去。
太乙:“……那是我的仙鹤!”
于是慕姚在李府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哪吒就回来了。
日头西斜,她才与敖丙分开回到李府,只见主院十分热闹,侍女仆从来来往往,准备着瓜果肉食往里端。
人潮之中,一名身材高挑的红袍少年立于廊下,双髻束得利落,英气逼人,被侍女们和殷夫人围住,打量着。
殷夫人眼神慈爱地拉着哪吒的手,将小儿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一番,见他如今出落得器宇轩昂,粉皮薄肌,甚是怜爱:“怎么长得这么高啦?”
哪吒撇了撇嘴,有些不耐烦地道:“在山河社稷图中历练了两年,长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话虽倨傲,却并未甩开母亲的手,倒也让殷夫人笑得眼睛弯弯。
正说着,他忽然透过熙熙攘攘的人影,看见一道纤瘦身影自廊拐角缓步而来。
白裙拂地,眉眼柔静,宛如月下清莲。哪吒眼神倏地一亮,步子下意识要往前走。
姚姚!
慕姚感受到那灼灼视线,一回头便撞进那双灿若晨星的眸子中,哪吒回来了?!
她顿觉不妙,忙低头抬起袖子嗅了嗅,一股子海水气息,她神情一滞,低咒一声:“糟糕……”
这小子鼻子刁钻得很,可不能给他质问的机会。
她拔腿就跑,衣袂翻飞,几步间便消失在回廊尽头,回到自己院落中。
哪吒危险地眯起眼,浮上一丝兴味与狡黠,正要追上去。
“哎哎哎,你给我站住!”殷夫人一把拉住他的袍角,硬生生将他拉了回来,“才回来就急着往哪儿跑?娘还没说够话呢。”
哪吒咬牙:“娘,我要回院——”
“我什么我?”殷夫人叉腰,“你在外历练只长了个
子,没长翅膀吧?院子里到底有谁在啊,勾得你魂都飞了!”
哪吒一脚踩空,几乎要被这话绊得跌下阶去,只得干咳一声,低头假作镇定,耳尖却悄悄红了。
哪吒被父母牵绊住脚步,直到月上枝头,给他接风洗尘的晚宴结束之后,小少年才回到自己的院落之中。
月陇霜华,清辉如水。
慕姚刚刚洗漱完毕,湿润发丝耷在颈侧,洗浴后身上只残余着淡淡莲香,她坐在床上看书,灯火摇曳,静好如画。
忽而,外头传来几道脚步声,沉稳却透着些许急促。
慕姚刚摆好个笑脸,忽然混天绫从门外飞来,将她手腕脚踝猛地缠住,一圈圈缠绕而上,雪肤与绫带交错。
她挣扎了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着。
慕姚无语地抽抽嘴角,他又做什么?
哪吒倚着门框而立,火红的衣袍半敞,他环抱双臂:“刚刚跑什么?”
慕姚无语道:“在外面跑热了回来洗澡,你玩够没有,快放开我!”
哪吒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走近。月光洒在他身上,映出少年初成的骨骼轮廓,已不复旧日奶气未脱的小童模样,竟然和她差不多高了。
他停在她跟前,却又像小时候那样,熟门熟路地抬手轻拍她的脸颊,嘴角扬着一抹不正经的笑:“这些日子有没有乖乖修炼?有没有想我?”
这一动作令慕姚愣了下,心中浮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
曾经的哪吒只是个小童,是她失忆后第一个睁眼看见的人,他们一起躺在床上,哪怕睡得手脚缠在一起,她也只觉得像是弟妹之间的亲昵。
可眼前这少年,肩宽腿长,身形挺拔,目光中多了份锋利侵略的意味,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揉头的小孩子了。
她有些不自在,讪讪一笑,只能顺毛哄他:“当然想了……怎么会不想你?”
混天绫唰地一声,悄无声息地从她手脚上退去。
哪吒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抓起她的手腕,理所当然道:“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偷懒!”
慕姚无语,这都什么年纪了还搞这套。
可刚想翻个白眼,少年宽大手掌便覆了上来。
她心中一顿。这手,不是当年那软软的胖藕手了,少年掌心滚烫,像是带着某种灼烧感,从手腕一路传入她心口。
“经脉居然顺畅这么多了?不错不错有努力……”
下一瞬,哪吒的表情忽然变了。
他危险地眯起眼,身体前倾,鼻尖几乎贴到她颈侧,猛地嗅了嗅。语气骤然冷厉,像刃一样割过她耳边:
“你身上……怎么有妖的味道?”
慕姚莫名有些心虚,知道她这情况不可能完全瞒过她,半真半假道:“唔……这些日子有些奇遇,结交了些朋友……”
话还没说完,哪吒声音陡然拔高,急的眼睛都红了:“朋友!什么朋友?!你怎知他不会害你,让我见见!”
第59章 少年萌情遭**精设计误入幻梦
瞧他这副模样,慕姚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敖丙介绍给他。
毕竟两人在历史上可就是有仇,万一哪吒一怒和敖丙打起来,剥皮抽筋血流成河的可不妙。
哪吒磨破了嘴皮子,要见她的妖族朋友,不然就摆脸色发怒给她瞧,若只是小童哪吒,慕姚大可不在意。
可他现在是少年人了,靠近时浑身滚烫,眼中锐意和入侵气息令人胆颤心惊,这种感觉很怪。
于是慕姚灵机一动将墨瞳引见给了他。
“哪吒,这是我的故友,他是海夜叉化形,千年来没有伤过人……你不要给人家脸色瞧!”
哪吒被慕姚一通数落,虽然嘴上不吭声,可脸上的不爽写得明明白白。
他站在廊下,目光落在不远处青色墨竹间站着的青年,眼神像刀子一样慢慢剖过对方全身上下。月蓝长衫,发带松松垂着,墨发温顺地披散,眉目清隽,一派温润如玉的模样。
可哪吒看着那笑,却只觉得刺眼极了:笑得这么骚干什么?他是不是想勾引姚姚?
他狐疑地扫了墨瞳几遍,瘦,弱,没杀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连气势都像被收了魂的猫。
而墨瞳似乎并不知他心中所想,仍是温和笑着,朝他伸出手:“早闻李府三公子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哪吒嘴角微扬,笑若莲花初绽:“哪里哪里。”
他伸出手去,与墨瞳握手,面上是佛陀般的慈悲笑意,手下却如鹰隼掐杀猎物般,一点点收紧,力道之狠,墨瞳手指直接被他掐得泛红微肿。
墨瞳脸上的笑微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彷佛那一握不过是礼节寒暄,而非生死交锋。
哪吒这才暗自冷哼一声,还算有点骨气。
不过也确认了这家伙没甚威胁。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松开手,退后一步,依旧笑着。
告别墨瞳后两人回到府上,慕姚松了口气,总算将此事糊弄过去,可耳边随即响起哪吒沉沉的声音:“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她一怔,眼皮轻抬,见他站在窗边,眉目冷凝。
夜风将红袍扬起几分,少年盯着她不说话,那目光像能剖人骨肉般,直抵她心底。
哪吒原本也差点叫她糊弄过去,可随即他一想,这海夜叉化形千年亲近人类,妖气没那么浓郁,所以她藏着的人定是另有其人。
这简直与捉奸一般。
慕姚被盯得有点烦:“真是麻烦死了,你不听也要气,听了更是气,不如不听?”
哪吒不语,眼神愈发锋利。
她叹了口气,将自己阴差阳错被截教门徒掳走后遇见故友,发现体内经脉阻塞是因为星吻石之事告诉他,只是省略了许多细节,只留下一个大概。
哪吒可气疯了,当即就要抄起混天绫给这群妖孽一个碎尸万段。
慕姚忍不住笑出声,又拉着他坐下:“别气了,事情都过去了,焉知非福嘛!”
哪吒精致小脸气得绯红,眼神又酸又凶:“你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若我早知——”
“我怎么告诉你嘛?”说着她凑过去,带着点调皮笑意:“好了不说这些,要不……我们明日出去走走?就你和我,不带别人。”
话音刚落,哪吒绷紧的肩膀明显松了几分,眼神也缓和了下来,但仍旧傲娇地哼了一声,拉紧她的手腕。
“说好了。”
“是是是!”
好不容易稳定了哪吒,与敖丙明日的计划又泡汤了,她只能在哪吒去洗浴时偷偷送了枚传信纸鹤去往龙宫。
望着纸鹤摇摇曳曳地飞向高悬的月亮,她叹了口气。
哄了这个,又要哄那个,慕姚感觉心非常累,若是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月色洒落海面,海风微起,一只巴掌大的纸鹤被使了避水诀,摇摇晃晃地落入东海静谧龙宫之中。
敖丙正倚坐在龙宫花苑之中,他微阖着眼打坐,忽然察觉灵力波动,见只熟悉纸鹤漂来,最终停在他指尖。
是姚姚捎来的信,他甚是欣喜,只是轻轻展开纸鹤后却是要推缓计划两日。
敖丙看着那一行字,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只将纸鹤收好,置于贴身衣袋,仿佛那里是他心事的一角。
这一切均落于青发男子眼中,敖乙身着素青衣袍,腰间束银带,神情温文,眸光却深沉。
这幅神思倦怠,心有所属的模样怎么如此令人熟悉呢?
……
与哪吒约好第二日出去玩,慕姚一早就被他喊了起来。
仲夏时节,雨水丰沛,山林间草木郁郁葱葱,今日是难得的大晴天,天高云淡,两人在林子中乱窜。
哪吒向慕姚表演飞行术法,身姿灵动:“师父说等我再大一些,就送我长途飞行的法器……诶呦!”
慕姚:“……飞行也要看路!”
哪吒虽然长成少年模样,可内心还如小童般天真肆意,这会集中精神臭美展示,一个不注意被翠绿藤蔓勾住不知甩哪边去了。
慕姚嘴角抽了抽,朝着他被掀翻的方向奔去,她拨开繁茂枝叶,赫然看见一片别样奇景——
山林间薄雾朦胧,溪水缓缓流淌而过,阳光从一颗巨大树冠郁郁洒落,星星点点碎花开满山坡,腐木上蓬勃生着颜色各异的蘑菇蕈菌。
而红袍少年摔倒在一片花丛之中,微微支起身子,眉目精致不似凡人,少年骨节匀亭修长,他没说话只是微微笑着,恍若瑶池莲花化身。
这样美好似画的场景,令慕姚动
作一滞,心脏也忍不住为之悦动,前提是他不继续说话。
“呸呸呸,这草真苦!”
慕姚:“……”
谁来把他嘴闭了?
慕姚也没管他,新奇地打量旁边腐木上的蕈菌们,高低错落,色彩斑斓,高矮错落,颜色斑斓,有的灵光点点,竟是罕见的灵种。
哪吒见慕姚将魔爪伸到了蘑菇上,好奇地问:“你要干什么?”
“你肚子饿不饿?煲汤啊。”
慕姚俯身细细辨别林间蘑菇,色彩斑斓的不要,颜色灰扑扑的也得注意,采摘些许放入青铜锅中。
“我不吃。”
哪吒一脸嫌弃地撇撇嘴,他对吃食很挑,喜甜和鲜,重口味的都不要。
慕姚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忽地一抬手,从袖中唤出乾坤炉。
可怜的乾坤炉一落地,火苗噗地蹿起,明明是炼器神炉,如今却早被她操练成了野外烹饪炉,火光跳跃间甚至都透着一股子悲愤与屈辱。
“……你又用它烧火?”哪吒嘴角一抽,看那炉火都闪着泪光。
慕姚将几株蘑菇和随手采来的几样山林香草扔进炉上小釜,又洒了储物玉珏中的调料增色,不多时,香气四溢,山风一吹,菌香浓郁扑鼻。
哪吒本想继续保持冷漠脸,结果刚闻到第一缕味道,喉头一动,嘴角悄悄咽了口水。
等慕姚捞出第一竹筒汤递给他时,他还别着脸傲娇地说:“我才不……唔?”
一口汤下去,灵气与香气在舌尖炸开,滋味鲜美得直冲脑门,哪吒眼睛都亮了,险些把竹筒吞了下去。
慕姚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说不好吃吗?”
哪吒毫无羞耻心地抱着碗:“好吃好吃!姚姚做的,最好吃了!”
他立刻兴奋地上蹿下跳采了不少菌,央求慕姚下次再做,可当慕姚看到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菌,当场无语了。
两人笑笑闹闹,殊不知这一幕皆被隐匿在林间水洼后的某道绿色身影瞧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只模样丑陋的**精。
灰绿皮肤上布满斑点,它某种忧虑光芒闪烁,几乎气得从地里蹦起来。
“混蛋……混蛋,这都是老娘一株株从南海里偷来的灵草灵菇,刚养好就被你俩给霍霍了!不能忍!不能忍!”
**精前些日子从南海龙王那盗来神石葫芦养育灵草灵菇,等得就是成熟之时增进修为,如今被截胡如何不气,只是它瞧了眼灵气修为不弱的两人,不敢与之正面对抗。
隐匿踪迹和幻梦之术却是**精最擅长之术。
“让你们尝尝**仙姑的厉害!”它一吐舌,数滴粘腻毒液顿时飘洒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四周的草叶与菌盖之上。
毒液极其特殊,无色无味,与草木融合后能散发出的幽香,令人心神微荡。
林间的风一吹,那幽香便飘散开来,像极了夏雨过后晨雾中弥漫的蘑菇香气,柔柔地钻入鼻息之间。
哪吒原本正蹲在一株蓝色蘑菇边嫌弃它长得像狗尾巴,忽地眉头一皱,警觉地嗅了嗅空气,轻声道:“不对,这林子里……有些古怪。”
慕姚正蹲在不远处洗釜子,闻言立刻回头,神色紧张:“你不会是……自己偷吃了什么毒菌子吧?”
哪吒不敢置信:“小爷在你眼里这么蠢吗?”
话音未落,他忽觉眼前一晃,脚底斑斓的蘑菇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那些菌伞好似在轻轻颤动,光影流转间,整片林子竟开始扭曲。耳边风声渐缓,一种沉沉的昏眩感席卷全身。
慕姚也察觉到异样,猛然起身,可脚下一软,身形却像落入水中般陷进柔软的地面,被拉入一场无边的梦境。
……
哪吒再度睁开眼睛,四周仍然是熟悉的山林,阳光变得有些晦暗,视线柔和朦胧。
他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伸出手掌一看,骨节粗壮放大许多,溪水倒影中他已经是抽条长大的成熟模样。
红袍青年梳着双髻,胸膛紧致结实,容貌俊秀,绝代风华,颇有神性,哪吒心想他有这么大了吗?
“你醒啦?”
他转过身去,黑发少女笑意盈盈地看他,她悄无声息地凑近,脸颊蹭着他的胸膛,像是寻求安慰般地依偎着他。
哪吒瞬间愣住,脸颊倏地泛起红色,手被指引着拦住少女纤细腰肢,他声音不自然地问:“你干嘛?”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少女的声音软绵缱绻,带着迷雾般的引诱,像轻轻扯住心弦。
哪吒更懵了:“什么约定?”
少女没有正面回答,只轻声笑了笑,像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忽而抬起手指指向远处的花丛:“你看,那是什么?”
哪吒顺着她的指望去,目光落在雾色稍浅的远处,只见那里花影婆娑,几朵颜色艳丽的大花如浪潮般层叠翻卷。
花丛中央,赫然映出一幅刺目的画面——黑发少女正与一个身着红袍的男子紧紧纠缠在一起。
红袍男子将她按在花丛中,手掌扣住她的后颈,低头贪恋地吻着她唇瓣,那黑发少女在他怀中颤抖着喘息,却并未抗拒,甚至主动贴近他的腰腹。
那黑发男子墨发尽数散开,披散在少女胸膛上,他又将其剥开,逗趣调笑,惹得少女浑身颤抖发出嘤宁。
两人之间好不糜乱快活。
哪吒心头猛地炸开。
他身体一震,脸上的血色顷刻间退去,怒火却燃起得更快。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场景,一股滔天的怒意,羞耻与不知名的酸涩翻江倒海而来,连拳头都攥得咯吱作响。
哪吒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周身怒意翻腾,掀起一阵山林间的风。
他眼里早已什么也看不见,只剩那压在花丛中的红袍男子,那男子竟敢欺负她、亲她、抱她。
他要把这人打得头破血流,叫他生不如死!
哪吒一步步逼近,拳头紧握,杀气在林中炸开,可就在他快要揪住那红袍男子衣领的瞬间。
花丛中的黑发少女忽地偏过头来,湿润雾蒙的眼睛望向他。
哪吒猛然一怔,脚下的步伐也顿了半分,而下一瞬,那红袍男子也缓缓抬起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哪吒瞳孔骤然收缩,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响。
那张脸……那红袍男子的脸……竟与他一模一样!
他浑身僵住,怒意仿佛被瞬间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他急切的心跳声。
天地忽然一阵剧烈晃动,仿佛有人拨动了梦境的帘幕,他的意识开始混乱,眼前的一切突兀地扭曲重组,宛如被卷入一场水流湍急的漩涡中。
等他再睁眼时,自己已然身着红袍,正半跪在花丛之间。
而那黑发少女,正轻轻靠在他怀中,指尖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打着圈,唇角挂着笑,水汽氤氲的双眼望着他,柔情似水。
“哪吒,与我同修可好?”黑发少女喘息着亲吻他的耳朵。
幻境深处,**精缩在林中大石后,眼冒金光地盯着这一切。
在幻境中它的存在感强多了,散发着浓浓妖气,可这俩人居然都没有察觉她。
都说这肉。欲迷蒙时最令人放松警惕,古语果然没有欺骗它!
它兴奋得手舞足蹈,阴险一笑:“好啊好啊!果然是没见过市面的小处男,今天就等你放松警惕……不叫你死在这,姑奶奶就非**仙姑!”
它再看向那边。
哪吒整个人似是呆住了。
心跳一瞬乱了节拍,他不再是个不经事的幼稚小童了,他在这里是个青年男人了,潜意识中最深的执念与渴望,全部被勾了出来。
红袍青年的胸腔疯狂鼓动着,呼吸粗重。
他像是再也忍不住,摁住少女的肩膀,俯身吻了下去……
第60章 少年萌情哪吒与敖丙对上
慕姚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耳朵,眼睛,鼻子,俱被蒙上一层阴翳,只有模糊的触感仍在作用。
好像是在做梦呢……
梦中她置身一片温柔花海之中,四下俱是淡淡花香,而她正伏身于一人怀中,那人
红袍紫绸裤,高大身躯将她压住,不得动弹。
红袍青年浑身带着锐气,莫名令人有些害怕,慕姚往后缩了缩,却被制住颈子,柔软的唇瓣压了下来。
唔……唇齿交缠,缠绵旖旎。
慕姚脑子如同被浆糊搅和一般,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那红袍青年搂着她,吻着她,青年的身体滚烫,与她交叠在一起,距离近的她几乎能感知到他健硕的肌理轮廓和俊逸眉眼在起伏。
慕姚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太对,可青年一只略带薄茧的手指摁着她的脸,脖颈肌肤,又到手臂,腰肢,仿佛感到新奇一般到处揉捻点火。
一方面他又掌着她的头,伸出舌头掠夺她的空气,像小猫吃奶一般执着,顽固,慕姚想推开都来不及,只能触碰到一片滚烫健硕的胸膛。
唇齿缠绵时发出滋滋的水声,慕姚的灵魂都要被他吸走了,渐渐的有些放弃抵抗,干脆沉溺在这场欲梦之中。
可就在春意盎然之际,慕姚胸口的链子发烫,那枚金色龙鳞灼烧着她的心口,淡淡威压从心口传出令她脊背一震,似乎在提醒危险的到来。
神志陡然间清醒,慕姚模糊的视线和五感也清晰起来,强烈地感知到这是幻境,而且幻境中有个妖气浓烈的妖物。
她抬起眼看清那搂着她的红袍青年,不是他人,正是哪吒。
与小童或者少年模样不同,此刻的哪吒身子骨完全抽条长大,五官英俊,眉目凌厉之中透出点邪气,肌肤紧实温热,力道惊人。
慕姚提防着妖物偷袭,小声唤他:“哪吒,醒醒!”
此刻他还沉醉在梦境中。
他搂得紧极了,尝到了情欲甜头,第一次明白亲吻居然是这么舒服,这么让人沉沦的事,亲得越发用力,唇舌如火般缠绵不休。
慕姚差点又被他带跑偏了,每一寸触碰都在将她往欲念的深渊拖拽,于是她狠狠揪了哪吒的腰肢一把。
疼痛令哪吒稍微清醒了一瞬,他那湿漉漉的黑眸聚焦,轻声道:“姚姚?”
慕姚凑近他的耳廓,看上去很像是在舔舐,但其实实在说话:“哪吒,我们中计了,你清醒一点……”
可哪吒的眼神依旧恍惚,他没听懂般,重复道:“中计了?我好难受……”
他稍微听懂了些,贴着她撒娇,慕姚一时见到黏黏糊糊的哪吒有些不适应,一面去观察危险,一面还得哄他将他唤醒。
“哪里难受?”
红袍青年搂着她的腰,距离极近,慕姚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些许灼热。
慕姚瞬间面红耳赤,一丝罪恶感油然而生,虽然他现在是成年男子模样,但是慕姚只把他当弟弟,一时神思错乱接吻也就罢了,如今……
她耐心道:“哪吒,哪吒,你醒醒……”
可他偏偏如何唤都听不懂,慕姚咬牙凑近他耳边:“你想要舒服?舒服就能醒过来了?”
哪吒盯着她的面颊要亲,被抵住胸膛后有些委屈。
慕姚心一横:“那你就按照我的指示做,行不行?”
哪吒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他有些恍惚,听着女子在他耳边告诉他要如此这般那般,哪吒依言行动果真缓解了许多。
**精藏在荫蔽暗影里,阴恻恻地吐着舌头,高昂的野草半遮住视线,但漆黑瞳仁中满是兴奋与狠辣。
一开始它还想直接杀死这俩人,可瞧着瞧着这俊男靓女它都有些看痴了,恨不得让它加入。
但还是前途重要,不杀这俩人难解心头之恨,此刻味道散开,正是杀人夺命的好时候!
它看着幻梦之中两人纠缠缱绻,狞笑一声,舌尖一卷,猛地朝那对交缠的身影喷了出去!
可下一瞬,幻境之中两人身影竟在毒液袭出前瞬间消散,半点痕迹未留。
“什么!”它骇然起身,刚欲后退,艳红色混天绫将它缠得死死。
哪吒的身影自光中现出,周身战意翻腾,面上带着一抹尚未褪尽的红意,却瞪得双目通红,满面怒火。
红袍青年眼中寒意凛然:“妖怪,胆敢算计你小爷我!”
慕姚也十分恼火,谁知出来玩总能遇上这等糟心事,面色嫌恶道:“还不解除幻境?”
**精神情一滞,意识到自己这回踢到了铁板。它嘴角抽了抽,舔了舔唇角的毒丝,脸色阴狠地扭曲了一瞬,却又强行挂上讥笑的面具。
“您说的是,说的是……”
可她话未说完,一个拳头已然砸来将**精砸得脑浆晃荡,哪吒的声音平静,杀意惊人。
“再多嘴一句,我就先烤了你这只癞皮**。”
**精不敢再多言,老老实实地解除幻境,周围才恢复成真实森林景象,而哪吒也从英武青年模样重归少年模样。
哪吒稍微满意,一脚勾起它的头颅,满面不善:“说,你为何要暗中对我们下手?”
慕姚站在一旁,也寻思着这**精到底与他们有何深仇大恨,不知不觉营造幻梦之景,若非她醒的及时,怕是要就此殒命。
**精被死死按住,龇牙咧嘴,忽然一声怒吼:“你们毁了我的菜园子!!”
“哈?”哪吒皱起眉头,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精凄厉嘶吼,像个委屈至极的老农夫:“那片草林是我辛辛苦苦栽种调养出来的!灵气栽培,日夜守护,就等着成熟收获……结果你们、你们两个狗男女,尤其是你这臭男人把这全毁了,你让我吃什么?”
慕姚眨了眨眼,缓缓转头看向身旁的哪吒。
哪吒挠了挠脑袋,一脸不以为然:“就是几颗蘑菇嘛……谁知道那是你的菜园子?”
空气忽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慕姚叹了口气,拉拉哪吒的袖子,“好像是有点狠了……”
哪吒噎住,轻咳一声,不说话了。
慕姚这才转头盯着**精,寻到了它言语中的破绽:“若你所言为真,那倒是我们的错,可你连形都不能化还是只毒癞**,一不小心就将植物毒死了,怎有余力侍花弄草?”
**精顿时心虚起来。
慕姚话音一落,哪吒会意,直接使唤混天绫将**精提起来用力一抖。
哗啦一声,**精胸前竟掉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暗金葫芦,底座嵌着一块蓝色星纹的神石。
“果然有宝物,没收了!”哪吒啧了一声,直接将那葫芦纳入怀中,仔细打量着。
神石葫芦乍一掀开盖子,丝丝灵气自中逸散,里头竟孕育着玉露香气,沁人心脾,令人心神一震。
慕姚脸色陡变,几步上前接过葫芦,指尖触及神石表面那块晶核时,顿时惊呼出声,这底座的神石不正是星吻石?
她眼神迅速变了,表情从震惊转为凝重,眯起眼睛来:“这东西怎么会落到你手中?”
哪吒也十分好奇:“这是何物?”
**精眼神飘忽,它从老龙王那盗来此宝只知有孕育灵露之力,但也不知葫芦的真正价值。
下一瞬,只听砰的一声轻响,**精忽然猛地从混天绫中滑脱,一身油光闪现,竟化作一团滑腻腻的水光直接钻入地面。
“它跑了!”哪吒脸色一沉,四下再无**精踪影。
“这厮隐匿功夫极强。”慕姚皱眉,“但涉及到星吻石,恐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哪吒脸色阴沉:“不管是谁,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慕姚才松了口气,只见少年哪吒陡然凑了上来,他比慕姚稍微高了些,自然而然地牵着慕姚的手。
少年眼睛亮晶
晶的,将肩膀靠到她头上:“姚姚……”
柔软唇瓣颤巍巍地印在她脸颊时,慕姚内心一个咯噔,心想完蛋了。
与此同时,远在林外的海边,**精如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冲出山林。
它踏入浅海,长舒一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话音未落,海浪轰然破开,几道金甲水兵如从天而降,一把将它按入海水之中。
“啊啊啊!别抓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哼!”海水中,一道威压沉沉的身影自浪底升腾而出,正是南海龙王敖钦。
南海龙王红髯飘逸,龙目森然,冰冷望它:“你这癞**敢从本王手中盗葫芦,神石葫芦呢?尽数归还本王便不与你计较,否则……呵呵。”
**精颤颤巍巍地抬头,声音发颤:“龙王饶命!那葫芦被、被两个人类……一个红袍男孩拿走了!我听见他似乎叫哪吒!”
南海龙王眼神一凛,低低冷笑一声:“哪吒?”
海面倏然升腾起层层浪涌,似有风雨将至。
……
林间天光微斜,当哪吒的吻轻轻落在她的脸颊,想要再次尝试幻境中之举时,慕姚推开了他。
哪吒并未设防,被她推了一个趔趄,站稳后有些不解地看她。
慕姚整个人都快神飞天外,赶紧拉了拉敞开的衣襟,面色绯红,道:“不行的,你别乱来啊。”
哪吒更为不解:“为何?刚才在幻境中你不是也很舒服吗?”他眼神真诚又迷茫,语气认真得像在讨论一锅汤是不是该多加点盐。
慕姚瞧着他这张貌若好女的脸十分心虚,脸愈发冷静,她板着脸孔道:“那是无奈之举,再说了,你还小……”
小这个词可犯了哪吒的忌讳,他恼怒地眯起眼睛,浑身洋溢少年锐气,一把握住慕姚的手腕拉了过来。
“我都比你高了,你还敢说我小,我哪里小了?!”
少年义正言辞,但慕姚只会想得更歪,确实不小,越想脸都快烧起来了,怒瞪他一眼,冷冷转过头去,心虚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放开!”
哪吒看着她的冷脸,只得放开她的手,随即噘起嘴来,狠狠在草地上踢了一脚。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陈塘关,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隔日,哪吒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等着先生来给他上课,而慕姚趁机出去寻敖丙去了。
清风送来书卷墨香,案上简笔齐整,竹简横陈。他托腮支着下巴,心口却似装了个火炉,燥热又难耐。
过了会先生来给他上课,毕竟李靖对他还有些出世要求,礼仪不可废,可哪吒听得昏昏沉沉,一边咬着笔头,一边眼神游离,根本没听进去。
他却在心里暗忖着,到底什么叫懂事成人,书中说君子六艺,知书达理,可他到底为什么还被说‘小’?
“礼者,节也……”先生滔滔不绝,“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是了,书中或有解法。
课一结束,哪吒立刻脚底抹油,借着少年灵巧身形溜进了陈塘关书库中,他如猫儿般挑挑拣拣,一本看似有用的书籍映入眼帘。
他眼神一亮,带着学习的心态将其带回李府中,又在书房内查阅起来。
可才一打开,哪吒双目倏地瞪大,他立刻将木牍片关上,随即脸颊似被火烧般发烫。
这竟然是……尤其木牍片图文并茂,细节细致入微,男子舒爽和女子似痛苦又欢愉的表情都一览无余。
哪吒猛地合上,却又忍不住打开,再合上,又在打开。
红袍少年如同朝圣般,新奇地打量学习着,原来这就是男女之事,姚姚拒绝他是因为她害怕痛吗?
是夜,哪吒乱七八糟地想着。
隔着一层屏风,他仅盖着层薄被,少年体热滚烫,薄白肌肉就这么敞开在空气中,他却侧躺着盯着那边的屏风。
黑发少女睡在那头,身影若秀丽山峦起伏,不一会传来浅浅呼吸声,哪吒却还在回忆那木牍片上的景致。
哪吒渐渐睡着了,月色透过窗棂斜斜落在他脸上,少年睡颜安静而清朗,嘴角还如小猫儿一般微微翘着。
可他的梦,却并不平静。
他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森林,树影婆娑,他步步向前,耳边传来溪水叮咚声,还有女子轻浅的笑语,那人果然是她。
慕姚轻轻回头,眉眼柔婉,她没有拒绝他,甚至主动靠近。
“姚姚……”哪吒轻声唤着,伸手握住她的指尖。
她的手柔软极了,香气缭绕。
他将她揽入怀中,吻落在她颤动的睫毛,滚烫的耳垂,颈侧的细雪肌肤上,一寸一寸……
木牍片中模糊的内容陡然变得清晰,他无意识中按着那些图案的指引,完成了那未曾解读的秘法。
他再度睁开眼时,天已破晓,额间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而紫色绸裤也湿了。
经历了这场幻梦,哪吒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本就是少年慕艾的年纪,许多他从前根本不在意也不明白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舞枪弄棒的小孩,眼神落在慕姚身上,总觉得她哪儿都好看。
这几日他变得特别黏人,时不时就出现在慕姚旁边,趁她打坐不备,便蹲在她跟前托腮盯着她看。她睁开眼吓一跳,神色如常,只是眸光微垂,避开他的注视。
他恨得牙痒痒,手心痒痒的,不是病,是想牵她的手。
慕姚刚从外面回来,生怕被他嗅出些什么,敲他脑袋:“你能不能去干点正事?念念你的书?李总兵回来要考校你的吧?”
哪吒一本正经答:“没正事干,我就想看看你不行吗?”
她脸微红,转身想躲,哪吒却从后头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窝,小声嘟囔:“姚姚,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慕姚原想推开,结果听他这样低低一声,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像以前那样横冲直撞了,反倒多了一股青涩又强烈的情意,像初春的藤蔓,疯长在她心头。
“我不是不理你。”她轻声说,还是缓缓推开了他,“哪吒,你年纪小,性子又单纯,许多事都不懂,这种事你想和我谈等长大再说吧。”
哪吒又被同样的理由拒绝,气得眼眶通红,美目流转,当即跑走。
慕姚也没时间管他,毕竟她体内星吻石还未完全取出,在相甲那除了一半,又和敖丙一起除了四分之一,被封存的记忆也隐约恢复了许多。
越是回想起那些记忆,她越是心乱如麻。
慕姚如今哪里有心思谈情说爱呢?
更何况……她心中那点软,也不想伤着谁。
且说哪吒气鼓鼓地冲出院落,心头泛着闷闷的醋意。
他总觉得慕姚不仅时常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妖气,还与他有了隔阂,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看待。
她是不是在瞒着他什么?是不是……身边有更令她满意的人?
越想越烦,他干脆一头扎进了东海,黄沙漫漫,烈日阳光将空气烤的滚烫,哪吒任凭冰凉的海水将他彻底浇醒。
汹涌潮流裹着咸腥的水味扑面而来,四周寂静,只有他在水中浮荡,红袍也在水面散开,如一朵盛放的莲花。
哪吒浮在水面上,仰面看天,心绪低落至极。
可正当他神游天外之际,一道水波从不远处疾驰而来。
“谁在海上……”那人话未说完,便看清了水面上的红衣少年。
而哪吒也侧头望去,只见一名蓝发少年破浪而来,衣袍干净如雪,额前一对细长龙角随水光微晃,俊美清冷的脸上满是惊讶。
此人正是东海龙三太子敖丙。
两人对视,一时间俱是一愣。
沉默短短几息,彼此都从对方的神色中察觉出异样,又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对方的脖颈处悬挂的玉锁。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你那玉锁从哪来的?!”
海水激荡,波光潋滟中,两张脸同时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