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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果然泄气,咬着牙思索片刻,慕姚的凝视下只能慢吞吞地坐下,只是坐立难安,睫毛如小扇子扑闪扑闪,生怕慕姚给他装扮成个小妖怪。

他被按在小凳子上,有些警惕地瞧着慕姚,她用炭笔在小少年眉毛上轻轻描摹,然后开始梳头。

“嘘,别动。”

慕姚笑得眉眼弯弯,指间挑起一缕青丝,小心地为他挽起鬓发,再在发髻间插上两朵缀有流苏的红花,那朱红丝缕在烛火下晃动,像一抹绯色烟霞。

她还不够满意,勾起他的下巴瞧了片刻,又摸出胭脂与花钿,三两下将哪吒眉眼描得更显妍丽,再将柔软红唇点绛,如春桃初绽。

哪吒被妆点着,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眉也好看,眼也好看,如蝴蝶温柔地落在莲花上。

令哪吒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呼吸声静静的,生怕粗壮的呼吸声惊扰了蝴蝶,会飞起远去,再也不肯停留在他这一株小莲花身上。

“好啦!”慕姚放下炭笔,笑嘻嘻地对他道,拿来铜镜给他看。

铜镜表面有些模糊,轻轻一转,让他看清镜中自己。

一瞬间,屋中静得连灯芯燃烧的啵啵声都格外清晰。

镜中小少年面若桃李,眼含潋滟春水,红唇点点,肤若凝脂,眉眼之间却透出三分不羁,三分狠劲儿,艳丽中偏带一丝煞气,恍若妖中玉灵,世间罕有。

哪吒瞠目,呆了三秒,猛地一哆嗦:“这、这谁啊……?”

慕姚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趴在桌上直抖:“就是你啊,小娘子,说是李府三公主也使的!”

哪吒脸皮薄,耳根红透了,恼羞成怒地捂住镜子:“你给我收起来!谁要看这个!”

可下一瞬,他偷偷从指缝里又瞥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复杂,不过不愧是他李三太子,确实挺好看的。

他再转眸瞧向慕姚,见她正笑得直不起腰来。

哪吒咬牙暗道,今日之辱,今晚定要讨回来。

夜晚,便轮到二人修炼打坐渡灵力的时间了。

李府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偶有风穿堂而过,摇晃着廊下悬挂的灯笼,映得影影绰绰,两人坐在院落中,沐浴在月华之下。

往常作为念书教习回报,哪吒十分认真地履行承诺,握着慕姚的手,输入灵力帮她拓宽经脉。

慕姚十分享受这个过程,灵力涌入之时,仿佛温暖的泉流缓缓渗透经络,痒痒麻麻,将那些被封锁的阻滞一点点冲开,她便又能体会到那灵力布满身体的过程。

可今日格外不同,哪吒故意失了准头,没轻没重地将灵力灌进来。

他发现他之前每次多渡些灵力时,她便浑身刺挠似是不舒服,于是他便会格外注意准头和量。

可今日他偏要瞧瞧她那刺挠狼狈样儿。

于是慕姚可有苦头吃了。

一开始她还觉得十分正常,可渐渐的便难受起来。

筋脉灵络涌入了超过可接受范围的灵力,撑涨得十分难受,偏又如涓涓细流涌入,过程太过绵延酥麻。

这长远的折磨令慕姚四肢发软,脸上更是浮现一抹红晕,心头也仿佛被搅动了一般,偶尔更是会不小心发出一两声压抑不住的低吟。

完全无法控制。

慕姚怀疑他可能是故意的,可对上他澄澈的眸子,又令她怀疑是不是多想了,真是尴尬的要命。

哪吒总会在这时盯着她瞧。

他睫毛很长,眼神干净又透亮,带着一丝小少年特有的好奇与探究,似乎在思考她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哪吒一手牵着她渡入灵力,一边托着腮歪头打量她,“姚姚怎么脸总红?我没用多大灵力啊,可是弄疼你了……”

好尴尬,不仅不疼反而弄出来些诡异的反应,可这让她怎么对一小少年说啊?

慕姚被他盯得更加不自在,耳根都泛起了粉色,却装模作样地掩饰道:“此乃扩宽经脉的正常现象。”

哪吒恍然大悟,眸光一亮:“那我再多来一点?”

“别!”院中顿时响起少女惊慌的阻止声。

哪吒这才笑眯眯地勾起唇角,坏心眼的很呢。

第46章 少年萌情慕姚做恶梦遭哪吒上床安慰

慕姚就这样在李府住了下来,陈塘关虽偶有妖魔来犯,但李府的日子还算平静。

这两个月来,她每日晨起去买糖饼,再借机与墨瞳说说话了解世情,午后与哪吒复习斗嘴玩耍,夜里再打坐修炼渡灵恢复经脉。

那封印在她经脉深处的桎梏,起初让灵脉如寒冰般寸寸凝结,如今却被哪吒日复一日的灵力灌注,缓缓冲散了十之一二。

虽仍远未彻底解开,但已足以让她体内灵流运转微畅,不再只是个任人摆布的普通人。

这一日近午,朝阳暖照。

哪吒那小子还在书房接受先生打磨,而慕姚静坐在房中,将积蓄的灵力缓缓探入那枚温润如雪的白玉珏中。

只听一声轻响,她豁然开窍般地打通了这白玉珏最后滞碍,白玉珏终于彻底开启,珏中光影氤氲,虚空自开,赫然显现出一方乾坤。

琳琅满目的物什陈列其中,沉静得似乎在等待主人归来,慕姚目光流转,随手一扫,竟发现了数排整整齐齐码放的玉锁。

她取出一枚玉锁,通体晶莹,洁白如雪,温润如脂,虽雕工略显粗犷,线条硬朗,却因本身玉品极佳,反倒平添几分古拙质朴之美。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金银珠宝,玉露仙丹,法宝器材。

她像个骤然获得大批存粮的小仓鼠般笑起来:“原来当初还真藏了不少好东西。”

风吹过窗棂,光斜斜地洒在她掌中的玉锁上,折出点点莹光。

慕姚低头细看着这些沉睡许久的宝物,忽而生出一种奇妙的预感,她早晚会将过去失去的记忆找回来,然后再美美回到现代!

却说哪吒这头,这段时日以来,哪吒的进步可谓有目共睹。

往日里一拿起笔便皱眉咧嘴的小少年,如今却能安安静静坐在案前,虽未至全神贯注,但至少已少了往常的三心二意,写出的字也不再歪扭,进步神速,甚至有了几分凌然风骨的模样。

字认得了许多,诗经雅句也能记得不少,偶尔念错时,也不再理直气壮地顶撞先生,而是垂着眼敛着眉,难得有了几分学生该有的模样。

加上他小小年纪便容貌出众,教书先生虽素来不苟言笑,此刻也不吝夸赞:“李府三郎,天资聪颖,若是日日如此,日后必是栋梁之才啊!”

前几日殷夫人听了先生的话喜上眉梢,亲手为他绣了新衣。

李靖虽嘴上仍不轻言赞许,神色却也柔和了几分,只在饭桌前板着面孔道一句“莫骄傲,尚有进益之处”,实则眼中含笑。

哪吒向来吃软不吃硬,最受不得夸。

他听到这番话,嘴巴倔得紧,只哼了一声,面上还装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小少年回头一进院子就扑到慕姚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角,得意地问她:“你听见了没?都说我聪明,说我有出息!”

慕姚好笑地看着他:“嗯,你最聪明啦。”

哪吒却又皱眉:“你太敷衍了,重说一遍。”

慕姚忍不住笑出声,只得微微俯下身来,笑眯眯道:“李府三太子哪吒,英姿貌美,钟灵毓秀,玉树凌风,聪明伶俐,天资卓绝,前途无量,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天才!”

我嘞个乖乖,一连六七个四字成语,直接将哪吒夸得面红耳赤!

他忍不住侧过身去,“哪、哪有这么夸张!你莫要哄我!”

慕姚只是笑着摇摇头,这小少年你夸少了又要说你敷衍,夸多了又承受不住,真是可爱。

而现在,他又不知听到什么好消息了,直直将门扉推开,脸上笑意正浓,瞧见慕姚正盘腿打坐,手中还拿了个玉锁。

他眉毛一挑:“这是何物?”

慕姚啊了一声,微微一笑逗他:“上次答应大公子,要给他送个礼物来着……”

哪吒一双美目瞬间瞪大,爪子耷拉在门扉上差点将门卸了下来,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

慕姚:“……”

黑发少女被他的神色逗笑,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道:“好了好了,逗你的,这是我曾经亲手做的,当然是送给你的啦。”

她翻手从玉珏中摸出一堆温润莹白的玉锁,都是她批发造来的,换了一只雕工精细的递给哪吒。

哪吒接过玉锁,指尖触碰之时便感受到温度回流,似乎随着他的体温变得更加温润。他仔细看了一眼,嫌弃地皱起眉:“这玩意儿跟我的乾坤圈比起来差远了。”

慕姚哼了一声,伸出手掌,“既然看不起便还给我。”

“给了我的就是我的!”他昂扬着脑袋,将玉锁塞进衣襟里,藏得很好。

慕姚哼了一声,又见他跑得满头热汗,递了帕子给他擦:“什么事这么着急?”

原来是先生告假还乡,要回北地祭祖,便让他休沐一个月,哪吒听得此讯,立时眉开眼笑,乐不可支,跳起来在廊下转了三圈才跑过来找她。

他立刻忘了烦恼,叽叽喳喳起来:“这些日子真是憋死我了,我一定要好好玩玩才行!”

慕姚微微一笑:“那咱们可以好好想想还能玩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忽而笑作一团。

庭中风过,竹影婆娑,仿佛连天地间的气息,也轻快了几分。

只是这日傍晚,金吒真的归家了。

他穿着一身玄色法衣,步履沉稳地踏入李府大门,可身上却带着些许伤痕,面色也显得有些倦怠。

慕姚正与哪吒在院中乘凉,见状与他福身打了个招呼,谁知金吒只是定定地瞧她一眼然后温柔地笑了笑,向府中通报一声,便又匆匆离去了。

“奇怪。”慕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秀眉微蹙,“大公子怎么最近都不回家了?不是说他每月都会回来小住几日吗?”

哪吒眯起眼睛,心虚地摸摸鼻子道:“我大哥年纪大了,正四处游历,斩妖除魔,没空回家很正常。”

慕姚一想确实如此,也就没有多问。可她总觉得金吒身上的气息比从前更复杂了些,似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步。

她刚想再开口询问,哪吒却撇撇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故意转移话题:“别管他啦,这两日难得能自在些,我们干脆出去玩吧!”

慕姚果然被成功吸引注意力,来了兴致,笑问:“去哪儿?”

哪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道:“去海边如何?”

海边?

慕姚怔了一下,心头蓦然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海洋波涛,潮汐海风都萨散发着海盐气息……她似乎对那片辽阔的水域并不陌生,甚至隐约有些亲近。

“……好啊。”她嘴角微勾,生出几分期待来,“那就去看看。”

阳光穿过廊间纸窗洒落下来,金辉斑驳,哪吒眼中仿佛藏着一整片碧海晴空:“那我们比捡贝壳,我要比你捡得更多!”

慕姚嗤笑一声:“……少说大话。”

却说两人偷偷跑来了海边。

要知道陈塘关毗邻东海,出海渔作只在固定几个港口处,并还派以官兵壮士把手,防止大型妖魔入侵,其余海滩除了些不怕死的少年小童外少有人踏足。

这两个不怕死的人正是慕姚和哪吒。

碧海连天,金色沙滩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带来咸湿而清新的气息。

仲夏天气晴朗无比,慕姚脱了鞋,赤着白嫩的脚漫步在细软的沙滩上,映着海天一色的光辉,宛如一幅悠然自在的画卷。

她感受着清澈海水漫过足腕,这被水包围的感觉格外熟悉,似乎有手在拉扯她的脚,而海浪拍打礁石宛若低沉龙吟……

龙吟?

记忆深处传来阵阵低沉龙吟,可慕姚摇摇脑袋什么都没能想起来,索性便不管,投入这玩闹之中。

哪吒蹲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地堆着沙堡。

他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筑起了一座小小的城池,还细心地用贝壳装饰城墙,眼睛里满是孩子气的兴奋。

慕姚见他玩得开心,也没去打扰,而是拎着一个小陶罐,在浅滩上细细地捡拾海鲜。

小动物们对她的靠近居然都不逃避,反倒慷慨赴死,螃蟹在她指尖灵活地爬动,几颗生蚝静静地埋在沙中,被她耐心挖出,还有几只肥美的小章鱼,被她挑挑拣拣放入陶罐里。

哪吒抬头瞧见,好奇地问:“你捡这些做什么?”

黑发少女神秘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碗:“你这就不知道了吧。”

慕姚上回在储物玉珏中不仅发现了一个炉子,还发现了不少从西域带来的花椒辣椒肉桂粉等调料,可算是给她找到好东西了。

她伸手一挥,掌心浮现出一道淡淡的灵光,随即袖中乾坤炉出现在她手中。

哪吒睁大了眼睛,惊奇道:“咦?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慕姚得意地扬了扬眉:“最近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总算能打开储物玉珏,取出一些以前的东西。”

她拍拍袖子,笑道,“正巧,这袖中乾坤炉可是烧烤神器,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

哪吒看懂她要做什么,旋即嫌弃地撇撇嘴:“我才不吃呢。”

此时渔村人多采用蒸煮烤腌的方式使用海鲜,可海边调料缺乏,大多只有酱油醋盐几种调味方式,姜蒜多长于北地。

而哪吒作为灵珠转世,十分讨厌这类祛除不了的腥重臭气。

慕姚哼了一声,“等会你可别来求我。”

小少年昂起下巴,高傲的混天绫要翘到天上去了:“我今天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吃!”

慕姚:“……”

好好好,她就喜欢打脸!

她又找来一块薄而平的石板用海水洗净,便将捉来的小海鲜放在上面,运用灵气升起火,可这方才还冒火的炉子居然熄火了,惹得哪吒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慕姚尴尬地脸都绿了,咬牙对炉子道:“你若再不听话,我便不要你了!”

她完全忘却袖中乾坤炉的来历。

这乾坤炉也着实可怜,实非凡品,生出灵智后非仙品不接纳,这会居然

还被用来烧烤可不就熄火了。

这会还被主人威胁便只能委屈巴巴地燃起火苗来。

火苗一起便将石板烧的滚烫,小章鱼和生蚝被均匀地摆放,慕姚熟练撒上众多调料,翻转烤制,不一会儿,空气中便弥漫起阵阵焦香。

哪吒盯着那滋滋作响的烤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小少年不是没见过他人烤制海鲜,可要么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要么腥臭难除去,而从慕姚手中出来的怎么闻起来那么香呢!

可他刚刚才夸下海口说饿死都不会吃,这会可要他怎么开口啊,哪吒一脸纠结。

慕姚瞧他这样子便知小少年是又后悔了又不知怎么说呢,便拉长了声音:“想吃呢也不是不行,除非啊说一句慕姚姐姐你最厉害!”

哪吒瞪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精致又可爱,慕姚瞬间感觉心有些软,心想好小子居然还会使用卖乖这招了。

她比划出个大大的叉来:“撒娇卖乖没用,必须说才行!”

哪吒低下头红着脸,嗫嚅道:“慕姚……j……j……姐(小得听不见)……最厉害!”

慕姚这才满意,递给他一块烤好八爪鱼,充满香喷喷红滋滋的调料,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瞬间双眼发亮,满嘴都是浓郁的香气。

“好吃!”哪吒嘴角沾着油,含糊不清地说道,“没想到姚姚你真是阐教子弟还会这么多东西……”

慕姚闻言手一顿,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一直以为我是个骗子?”

哪吒嘴里塞着食,听她这语气登时慌了。

他连忙咽下食物,凑近她身边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地哄道:“姚姚不要生气嘛,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如今越发熟练地运用起这套小撒娇卖乖小技巧——眼睛下意识就亮晶晶的,尾音还故意拖长带点嗔,软得几乎能滴出蜜来。

慕姚明知他在哄自己,只是嘴上还不肯饶他,故意别过脸轻哼一声,板着表情佯装认真地说:“你既然觉得我是骗子,那我走好了。”

这话一出,哪吒顿时僵住,眼神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他拦住她的去路,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紧皱道:“你不准走!”

那一瞬间,明明是个精致可爱的小少年,却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占有欲,仿佛要将人死死困在身边,哪怕用力气都不许她离开。

他低声又急切地问道:“你准备去哪?为什么突然说要走?”

那一瞬,慕姚怔了一下,心底那一丝本就未曾散去的迷茫与迟疑被哪吒的执拗弄得藏进深处。

她原是玩笑话,却没想到会让他反应如此激烈,于是她低声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可哪吒却不依不饶,仍旧盯着她看,眼神倔强而固执,就像个打翻了醋坛子的小将军,满眼写着你不许抛下我。

他从未想过,她真的会离开。

她是他这段时日里所有温暖与欢喜的源头,若她走了,这份温热该从何处再寻?

慕姚心中一酸,垂眸轻叹,伸手摸了摸哪吒头顶那两个圆圆双髻,柔声道:“傻瓜,我可没那么容易走,只是逗你玩呢。”

哪吒盯了她许久才慢慢松开了手,却仍旧气鼓鼓地瞪她一眼:“你下次不许乱说了,姚姚是我的朋友,不准随便说离开。”

语气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稚气未脱却认真极了。

慕姚忍不住笑了,眼中迷惑和忧色被夕阳斜光悄悄掩去。

日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风夹着淡淡咸意拂过沙滩,卷起少女额发。

过了一会儿,哪吒忽然看向她,神情认真地说道:“姚姚以后不准一个人来海边。”

慕姚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哪吒握紧拳头,眼神微冷,仿佛某种本能般地警惕:“因为这里可能有妖怪,会把你抓走。”

慕姚哑然失笑,她望向海面,心头莫名浮起一丝熟悉的悸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大海中呼唤着她。

似乎是为了验证哪吒的话语似的,海中忽然传来窸窣声响,紧接着两道黑影破浪而出,穿着乌黑长袍,脚步诡谲轻快。

显然不是普通人。

他们在空中闻了闻,忍不住咕嘟吞咽,随后其中一人低声道:“有烤肉味……还有……人肉味。”

四人目光相对,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慕姚站起身,哪吒也警觉地挡在她身前,目光冷冽,手中隐隐有灵力翻涌。

那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目光落在慕姚脸上,像是被雷劈一般:“慕娘娘……慕娘娘……”

他的脸色唰地白了,额头竟冒出细密冷汗,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怕的存在。

另外一人听闻此语,身形一顿,猛地倒退几步,转身如一阵风般飞掠而去,飞快逃走了。

呆立的黑衣人想要再逃已经来不及了。

哪吒眸中杀意陡然凝结,手掌一翻,乾坤圈破空而出,直袭黑衣人削掉其衣袍,竟然是一面容如鬼的海夜叉。

海夜叉眼中闪过惊惧之色,似是还想逃跑,可哪吒的身影已然如鬼魅般逼近。

混天绫携雷霆之势将其死死缠住,而乾坤圈狠狠贯穿了它的胸膛!

鲜血溅落在金色的沙滩上,哪吒浑身被血色点染,他神色冷酷,眼神中透着凌厉杀机,犹如一尊修罗战神。

慕姚怔怔地望着这一幕,心头翻涌起莫名的疑问,为何海夜叉会如此惧怕她?

莫非她长得比那海夜叉还丑?!

哪吒擦了擦脸上的血,过来牵过她的手:“没吓到你吧?”

慕姚摇摇头,但是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或许她遗失的那段记忆,远远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夜色沉沉,白日之事无可避免地在梦中留下痕迹。

黑发少女墨发葳蕤披散,只着一件单薄的中衣躺在被褥里,却紧闭着双眼,呼吸十分粗重,似是陷入深深梦魇之中。

这将哪吒吵醒了。

他灵感通透明锐,对于周边事物十分敏锐,这会察觉到慕姚不对劲,赤着脚啪嗒下床来到慕姚床边。

瞧着她发白的面色,额头上满是香汗,眼瞳透过白色眼皮不安地跳动着。

哪吒歪了歪脑袋,随即恍然大悟。

她这是被梦魇魇住了。

而在慕姚的梦境里,满天都是晦暗赤红的云,海水是浓烈的鲜血,飘满被烈火灼烧过的残渣。

血色如浪般翻涌,一道金发人影踉跄而来,全身沾满鲜血,面庞却模糊得看不清。

那人跪在一片尸山血海之间,仰头望向她,字字泣血:“你去哪了……为什么要丢下我?”

她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哑得发不出声,身体沉入逐渐升腾的海水中,咸腥气味扑鼻,冰冷将她的四肢一点点夺走。

水面翻卷着死者的眼睛,神明的残骨,旧日誓言的碎片,将她层层包裹。

她快要窒息了。

忽然,一道温热的力道摇晃着她的肩膀,将她从深不见底的梦魇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睁眼,呼吸急促,眼前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哪吒的声音透着未焦急与担忧,小小的脸凑得很近,声音轻轻的:“姚姚……你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夜色朦胧,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床榻上,哪吒赤着脚站在她床边,身上披着薄衫。

慕姚还没完全清醒,只怔怔地点了点头:“嗯……做噩梦了。”

哪吒顿时露出果然如此的得意表情,昂着下巴道:“这事我有经验!”

说完不等她拒绝,他熟门熟路地翻上床,小小身子散发着热气扑进被褥里,挤到她身边。

“我小时候做噩梦,娘就抱着我,我就不怕了。”他理直气壮地说着,又带了点稚气骄傲,“现在我也可以抱着你,这样你就不会怕了。”

慕姚:“……”

小时候?你现在难道很大嘛?

随即哪吒自作主张地将她搂入怀中,慕姚微微瞠目,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发出一声含混的啊声。

小少年的胳膊还在笨拙地拍拍她的背,模仿母亲安抚孩童的动作。

她瞪大了眼睛,实在是没力气再推开,感受到哪吒怀中淡淡的莲香与温暖气息,心头竟然真的逐渐平静下来。

梦魇退散,夜风不寒,她迷迷糊糊地合上眼,这次没有再做噩梦。

哪吒低头看她乖顺地依偎着,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像极了独占小鱼干的猫咪。

第47章 少年萌情梦中唤敖甲被哪吒听到……

自从海边

归来,慕姚的梦境开始变得纷繁复杂。

血色梦魇如影随形,海水时常将她吞没,她常在夜深人静时惊醒,满脸冷汗,心跳如鼓,偏偏又不明白那梦中人到底是谁。

慕姚尝试过询问墨瞳,但她并未直接诉说这噩梦,而是旁敲侧击询问有没有惹上过什么人或者风流债,却只换来更多疑问。

“风流债?爱慕师父的人许多,墨瞳实在不知师父问的是谁,您刚失踪那会敖大太子时常来寻可后来就消失了,昆仑的白鹿道长,还有西域的羽公子……只是后来也都不来了。”

慕姚被这一串串名字砸得发晕,实在分辨不清谁是谁,捉着墨瞳细细问来。

可墨瞳只是红着脸说自己那时还小,许多事情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也不太记得。

慕姚:“……”

不是,她到底干了什么非礼的事啊?

如此下来思绪愈发混乱,不过还好有哪吒在。

见慕姚每每被噩梦惊醒,哪吒自告奋勇地当起哥哥,赤着脚挤上她的小床,趴在她枕边:“没我你可怎么办啊?”

慕姚无语地抽抽嘴角,想喷洒些毒液出来,可见他眨着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明稚气未脱又要逞强做大哥的样子便又算了。

此刻月上枝头,李府众人已经悄然入梦乡。

黑发小少年侧身躺在一边,眼睛大而明亮,天真纯粹,如一只小猫呼着气,吹她翘起来的呆毛。

慕姚深吸一口气:“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力气比我大,我就不会揍你。”

哪吒噗嗤一笑半卧起来,一只白嫩胳膊撑着下巴:“你来啊,再不来以后肯定没机会咯!”

莹莹月光透过纸窗照入,小少年笑得邪气,五官越发凌邃俊美,身长玉立,许是很快就能超过她去。

慕姚被气得肝火旺盛,将被子扯过盖过头顶。

可恶。

这不是看他年纪小,偏还生得如此貌美,早已把他当成家中妹妹纵容疼爱,不与竖子计较是一种美德,慕姚迷迷糊糊地想着。

意识朦胧之际,头顶的被褥被人扯了下来。

莲香贴近。

似有白嫩手指在她脸颊戳了又戳,然后在眉骨点点,如坐滑梯般顺流而下,又在娇艳粉嫩的唇瓣上好奇地揉了揉。

但她在那股莲香的催眠之下,实在是困倦,只是皱皱眉头便陷入黑甜梦乡之中。

“姚姚……就睡了?”

哪吒睡不着,莫名有些兴奋,嘀咕两句却也不敢真吵醒她,毕竟最近慕姚睡眠质量差眼下青黑,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哪吒只如一个好奇宝宝,他与她并排躺着,比了比身高差距,发现只差一个头后他十分满意。

随后他又如猫崽子样蜷缩着靠近,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头,好奇地观察她的眼睛,睫毛又长又翘,眼珠好像糖饼一样圆。

于是哪吒偷偷凑近,飞快地嗅了一下,看是否也如糖饼一样香。

不过糖饼的香味是没有,反而沾上他哪吒的淡淡莲香,黑发小少年当即露出个灿烂笑容来。

不过怀中少女才安稳睡了多久,便又瑟瑟发抖起来,他立刻意识到她恐怕又被魇住,立刻搂住她,小少年安然地拍着。

“姚姚莫怕,哪吒在呢,哪吒在这呢……”

两人蜷缩着靠得极近,心跳声几乎要透过骨骼传递,看她逐渐安稳下来,哪吒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内心油然生出股满足感来。

尤其接下来姚姚忽然紧紧抱住了他,似乎将他揉进骨血里,那种极致的眷恋和在乎令任何人为之心醉神迷。

黑发小少年当即便有些不好意思,玉色面庞染上一抹羞红,姚姚就这么害怕,这么依赖他这个朋友么?

真是令人欢喜又令人苦恼。

“敖甲……敖甲……不……”

可一声呓语打破了他的欢喜,小少年脸色顿时耷拉下来。

这一听就是个男人的名字,这敖甲又是谁?

翌日,清晨露水沾湿屋檐低落下来,慕姚从梦中清醒。

身边空荡荡一片,唯余枕边残香,慕姚有些恍惚,往日那白白嫩嫩的小少年居然不见了。

她怔了怔,指尖拂过枕边微凹的痕迹,心中一动,竟生出几分惘然。

慕姚赶紧起身,穿衣梳妆后提了早膳,循着气息寻到后院。

清晨薄雾未散,阳光斜洒在李府后院的练武场中,慕姚瞧见一个纤瘦高挑的小少年身影在雾中练功。

哪吒随便披了件宽大的绛色袍子,手中一杆木枪使得虎虎生风,身形挺拔如柳,虽仍是少年模样,却早有凌厉英姿,眉宇间尽是沉沉郁气,隐隐带着股清冷肃杀。

慕姚看着,脚步不自觉慢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孩子如雨后春笋长得飞快,不知不觉间便会超过她去。

……简直和三阿哥一样,等等,他又是三太子,莫非沾上三真能长成巨人?

她将早饭端上前,笑眯眯问道:“哪吒,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呀?”

哪吒并不回答,只冷着一张脸继续舞枪,脸上神色冷淡得不像话。

慕姚一愣,心中暗道怎么了这是?我又惹他不高兴了吗?

她只得放下食盒,走近几步,不料一眼瞧见那如玉眼下青黑一片,像是彻夜未眠留下的痕迹。

慕姚微愣,声音也不由柔了几分:“你昨夜没睡吗?怎么眼圈都青了?来,快吃点热饭填填肚子。”

哪吒如小牛犊般胸膛起伏两下,将木枪哐地一声插入地面,赌气般撇撇嘴在廊前坐下。

晨光透过翠竹缝隙,洒在院中细碎如金。

慕姚哄了他一会,哪吒却依旧板着脸,坐在廊前阶梯上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事卡住了心口。

慕姚看他许久不说话,只得低声又问:“到底怎么了嘛?”

哪吒这才抬起眼来,清亮如玉的眼睛定定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敖甲……是谁?”

慕姚脑子嗡的一下,差点原地宕机。

她眨了眨眼,心虚地摸摸鼻尖,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啊?不是谁啦,不认识。”

任何谎言难逃哪吒法眼,小少年眉心微皱:“骗人!你睡梦里都在念叨他名字,一听就很重要!”

“呃……”慕姚没想到他听得这么清楚,一时词穷,只好老实道:“那、那可能是……前男友吧,毕竟他找我一会就不找了,大概是默认分手了。”

“前男友?”哪吒眉毛皱得更紧了,“什么是前男友?”

“呃,就是以前的男朋友……分手了的那种。”慕姚语气越发心虚,端起杯子抿了口蜜水。

哪吒沉默片刻,若有所思道:“那我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了吧?”

慕姚险些一口茶喷出来,惊得坐直了身子:“诶小鬼,哪能这么算的,你现在是我的朋友,挚友!”

挚友二字落入哪吒耳间,小少年几乎压抑不住嘴角弧度,满意地轻哼一声,可他折抹欢喜并未停留太久。

只见慕姚伸出三指,惊魂未定地闭眼,就对着天空一顿乱誓:“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恋童癖!不是那种喜欢小孩子的奇怪大人!请苍天辨忠奸!”

哪吒听得目瞪口呆,姚姚嘴巴里总会冒些古怪词语来,但这不妨碍他听出她语气中的嫌弃。

他不满地嚷嚷起来:“你说谁是小孩子?我哪里差了!将来我可是要迷倒小娘子们的男子汉!”

慕姚一副你说啥我听不懂的严肃表情,才正经道:“但你现在就是个小童,不仅超绝儿童身材,个子还矮矮的,暂时就不要讨论这种大人话题了,而且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心胸宽广的男人。”

哪吒气得面色绯红,

愈发貌若好女:“我心胸怎么不宽广了!”

“我说的心胸宽广,不是这个意思。”慕姚一脸无辜。

哪吒气得跳脚,双眼瞪得圆圆的,像两颗黑曜石:“我迟早长得比你高,到时候天天拿你脑袋当拐杖,看你还敢不敢说我矮!”

话音一落,他便气鼓鼓地转身跑了,脚步踏得庭院花砖哒哒响,背影像一团火烧云直冲天去。

慕姚盯着他蹿远的身影,忽地笑出声来,她低头喝了一口甜滋滋的蜜水,心中却觉得十分搞笑。

接下来的几日,三太子院中氛围变得奇妙安静,准确来说,哪吒在单方面冷战。

黑发小少年一开始气鼓鼓地赌气,只等慕姚忍不住先低头来哄,谁知姚姚根本不咬钩,哪怕他板着脸故意不理她,慕姚像没察觉似的。

她颇有种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的风流雅态。

早上出府不知去哪忙碌,中午回来见他不理也不恼,行坐水云间悠闲地打坐修炼。

时间一长,哪吒倒是先冷静下来把自己哄好了。

“哼……那敖甲不过是过去的人罢了,现在姚姚挚友是我。”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默默坐在庭中晒太阳,莲花池旁水光映着他如玉身影。

手中握着一截竹枝,轻轻敲打水面,可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慕姚常坐的藤椅,嘴角撇得更低了些。

可他也拉不下脸开口,毕竟是自己单方面要冷战……只不过心里那点委屈,现在是藏也藏不住,眼尾耷拉着,像只被抛下的小猫儿。

慕姚看在眼里,笑在心头。

前几天还气势汹汹地冷战呢,如今不过几日,已然是小男儿情态毕露。

成熟的大姐姐决定不计较那么多。

她看他实在落寞,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故作随意地开口:“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哪吒一听,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又倔强地转过头去:“谁要跟你出去玩。”

“哦,那我一个人去了。”慕姚轻描淡写地转身。

哪吒一个激灵,立马蹭地跳起来,一把拉住她衣角,仰着脸别扭地道:“那、那也不是不行……我今天刚好也没事。”

……

东海金鳌岛,岛上矗立一座巨大仙殿,云雾缭绕间不时传来笑语喧哗。

殿中正举行着一场盛会,华灯高悬,仙音缭绕,宛若琼楼玉宇降于凡尘。

正中高位端坐一人,眉眼舒展和睦,姿容非常,头戴赤金仙冠,身披绣有丹鹤浮云的姜赤袍子,绸带缀玉,曳地流光。

虽着仙袍却无仙气,反倒妖气暗涌,风姿无双。

此人正是截教的通天教主,他乃一代魔仙之主,法力滔天,门徒众多。

下方诸多弟子分坐左右,男男女女衣着鲜丽,神态张扬,笑语之间自带一股桀骜不驯之气,正是截教门下的诸修。

截教修炼理念主打一个截一线之生机,信奉逆天改命,因此通天教主收徒百无禁忌,诸修或生蛇目,或长狐耳,皆是妖修异士。

今日人声鼎沸,是难得的放纵之时。

“不知教主今日唤我们来所为何事?”

“我瞧阐教又要暗戳戳地搞些什么事来,哼!”

“那个位置给谁留的?离教主真近啊……”

“你不知五百年前横空出世的柳相甲么,那可是教主跟前的大红人了!”

就在此时,一人袍泽生风大步踏入殿中。

来者身形颀长,肩宽腰窄,一袭玄底金纹长袍,玉冠束着高髻,灰银色长发垂落肩后,几缕拂过胸襟,隐约可见蓬勃轮廓。

那说闲话的女仙忍不住目光追随而去。

瞧见那男子不止身材火辣,容颜更是英俊,五官如刀凿分明立体,眼瞳猩红,薄唇紧抿,神情冷淡。

女仙当即软了腿脚,捂着绯红面颊面色痴迷对旁人道:“乖乖,这就是那柳相甲?”

柳相甲唇角微勾,缓步走入长殿,未行大礼,只遥遥一声:“教主。”

“坐坐坐,收服鲨族归心蛟族一事还是多亏了相甲,为师甚慰。”通天教主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指尖玉杯轻晃。

灰发男子声线低沉,透着金属般的冷意,引人心悸:“师尊谬赞,本就是相甲份内之事。”

通天教主:“如何是谬赞,若无相甲,恐怕海底妖族都要忘了身份与龙族般投阐教,相甲于我截教实在是大功臣!快坐!”

灰发男子依言坐下。

殿中一角,赵公明见他落座,爽朗大笑:“哟,柳相甲来了!之前唤你总不露面,如今总算舍得来了。”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金杯,小声调侃地道:“柳相甲,听说鲨族公主对你痴心不改,归心之事功不可没,莫不是收为内眷了?”

被称为柳相甲的灰发男子侧过头,红眸一扫,只道:“赵兄善卜算,猜猜?”

男子素来寡言少语,浑身散发禁欲冷淡之意,此刻似笑非笑,邪气俊美顿生,令殿中不少女仙心神微颤,不由得低语窃笑。

赵公明一噎,旋即大笑三声:“好你个柳相甲,难怪把那群小女妖迷得团团转!”

他饮尽杯中酒,心中却是暗暗惊叹。

这相甲虽出自海族,却在教主门下修炼年数不多,如今已是截教首徒之一。

瞧他这幅英武勇猛模样,实在妖孽得过头,可他若不是靠体魄夜御公主将其征服,而是仅靠手段实力的话,那就更恐怖了。

相甲摸着酒杯一饮而尽,自有风流之态倾泻而出:“赵兄,你醉了。”

月升又落,东海金鳌岛上灯火渐熄,喧嚣散尽。

宫殿中盛宴终于落下帷幕,截教弟子们三两散去,只余一抹朱红身影歪歪依靠在高台之上,似是醉意朦胧,实则将弟子们神态尽收眼中。

通天教主从高台走下,对灰发男子勾勾手指,似叹非叹:“相甲,陪我去外走走罢。”

柳相甲躬身应下,才缓步上前,“是,师尊。”

两人漫步于金鳌岛曲亭小径之上,如霜艳阳在水面袅袅晃荡,通天教主背着手行于前方,赤红衣袍如神火天降。

他眼角微垂,折下一株红玫瑰,指尖残余着些金露香气:“相甲,你可怨师尊将如此多任务安排于你,甚至要牺牲自己,与妖族同室操戈,手染鲜血?”

第48章 石矶娘娘哪吒夺水镜窥未来景

相甲垂首,面色有些晦暗,语气却分外认真:“师尊,弟子都懂的,这些年阐教愈发迫害于我等,可凭什么人命就要贵重于妖族,这些牺牲都是为了大局,怎会怨恨师尊?”

“你能懂吾之苦心,纵是被众人误解吾也无憾了。”通天教主雅然一笑。

柳相甲垂眸应道:“是师尊给了弟子第二条性命,没有师尊弟子早是死蛇一条,大恩大德怎敢忘却?”

通天教主颔首,随即语气却比平日更凝重几分:“凡神更替,诸天争位,封神大战在即,截教与阐教之间终有一争。这局不易,你是我门下最稳之人,需小心应对。”

“弟子明白,谨遵师尊教诲。”

得命之后,柳相甲缓步离去,通天教主凝视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这剥去龙角后的蛇怎么不算新生呢?

灰发男子踏海而行,海风猎猎,袖袍鼓动,红瞳中不见情绪。

他一路行至一座孤悬海心的小岛,此乃柳相甲在金鳌岛外自建居所,四周水雾氤氲,禁制森严,一座恢弘宫殿立于岛心。

“主人。”侍女与侍卫皆拜伏于地。

柳相甲目不斜视,穿过宫殿后来到一处灵泉中。

灵泉常年热气蒸腾,云雾氤

氲含有灵力,散发着淡淡硫磺气味,柳相甲褪去衣袍半身没入水中,发丝被水沾湿滑落肩头。

热雾之中,灰发男子神情凝然,红瞳更显森冷,发出一声喟叹:“阐教……”

他一手搭在池边,一手握着金杯酒酿,肌肉线条因水汽而更显冷峻,刀刻般的面容宛若不动金石,思索着天命未来。

就在此时,泉外传来侍女细声细气的禀告:“主人,有人求见。”

柳相甲微顿,将酒杯放下后缓缓起身。

水声哗然,男子自水中缓缓立起,他身高两米,体魄矫健,双臂粗壮有力上覆盖着若小蛇般的青筋。

那小麦色躯体上遍布刀斑驳交错伤痕,却未减半分威势,反添几分肃杀魄力,两柄狰狞物什随意挺耸着,雄性之力溢出。

他并不害羞遮掩,将长发一拢,随意披上玄色袍子,衣襟松散露出半果胸膛,大步而出。

门外侍女透过云雾一瞥,便已红了脸,不敢抬头。

按理说这位主人出身妖族,尤其他还是蛇族,天生欲念深重,而且他容貌俊美器物甚伟,完全有纵情声色的资本,一勾手便会有美人前仆后继。

但岛中侍女皆知,他从未留过任何一人过夜。

曾有貌美侍女夜半故意送上暖情酒,衣衫半解求抱,却反被他毫不留情地冷眼驱逐。因此大家虽然遗憾,但岛上再无人敢妄动心思。

她微垂着头,悄悄抬头只见主人的脚停留在她跟前,往上而去便是柳相甲睥睨冷视的盛世容光。

“人呢?”

她心中一惊,忙压下胡思乱想,不敢再多看一眼,只低声道:“那人在外厅等候。”

话音刚落,而柳相甲的身影已消失在长廊尽头,只余一阵似麝非麝的香气残留在空气里,令人生惧,也令人沉醉。

外厅中。

灯影昏黄,帘幔低垂,一道身影披着破碎的黑袍,伏跪在殿中,背脊微颤,显得狼狈至极。

“回禀大人……属下与同伴奉命前往陈塘关探查动向,途中闻得人烟气息,我们循着气息追踪,途中误入一片浓香气息之地……正欲探查,却被一名小童和女子拦下。”

那黑袍人一边咽下涌至喉头的血腥气,一边哆哆嗦嗦地抬头,觑了眼主位上的男子。

柳相甲静坐在木榻之上,玄色长袍铺落于席,红眸如夜火般深沉。他手指轻扣椅扶,未语,只是目光中带着隐约锐意。

“那女子非同寻常,定是阐教仙人!”黑袍人忽然抬头,语带恨意:“属下曾在陈塘关周边海庙中供奉的神像上见过她……绝不会看错!”

“你确定?”柳相甲声音低沉,仿佛潜渊流动的水声。

“属下不敢欺瞒!属下同伴是也是认得的,他们海夜叉一族千年前便被那女修杀鸡儆猴,而现在又被那小童所杀……那小童手段也极狠,不似凡胎。”

柳相甲眼神幽深了几分,脑海忽如针扎锐痛,他忍不住捏碎椅扶,可那疼痛只是一闪而过便消失了。

黑衣人被他动作吓得瑟瑟发抖:“大人?”

“无碍。”柳相甲却未再看他一眼,眸中转过一丝深意,“你退下吧,过些时日,我自会亲往陈塘关一趟。”

黑袍人闻言如释重负般伏地磕头:“大人英明!”

殿中又恢复了沉静,海风拂过珠帘,带来丝丝咸湿气息。

柳相甲起身站定,负手立于檐下,望向岛外海水苍茫处,眸中若有所思。

遥远的陈塘关中。

街巷热闹非凡,黑发小少年正兴致勃勃地挑着糖人,而慕姚正悠闲地与摊主讨价还价,两人神色轻松,全然不知一场风暴正悄然袭来。

慕姚沿街逛着,被那粘人的糖粘牙粘得说不出话来,有些心浮气躁,又吃了两口便扔了。

哪吒瞧她这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心下不免发虚,方才还与他笑闹得好,怎么现在就又没趣了?

莫不是觉得他很无趣?

小少年依然对慕姚评价他是儿童的话耿耿于怀,下意识便想找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证明他才不是小孩,而是个即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前方便是陈塘关城墙的登楼入口,阶梯前朱红木门半掩,一队披甲持戟的守卫立于门前,气势森严,平民百姓皆不得入内。

可哪吒是谁?乃总兵李靖之子。

守卫一瞧见他,皆是笑着拱手行礼:“三公子,您来了!前些日子那侵犯的妖怪,可还不是让您三下两下便收拾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功夫不凡啊!”

“是啊是啊,小将军真是越长越精神了!”

这番恭维话叫哪吒听得眉飞色舞,他摆摆手,作出一副淡然模样,实则眼角都在发亮,转头偷觑慕姚一眼。

慕姚本是随意站着听,视线忍不住左移,果不其然,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尾巴恨不得摇到天上去了。

哪吒一挺小胸膛,语气理所当然:“我带朋友上城楼看看。”

“三公子请便!”守卫连忙应下,替他推开朱红门扉。

高处登楼,宽阔的视野豁然开朗。

四面城墙巍然矗立,旌旗烈烈,远处山川逶迤,海水浩荡,春风拂面带来几缕花香与烟尘味。

哪吒迎风而立,衣袂飞扬,小脸上满是认真,他回头问:“姚姚,这里怎么样?是不是挺威风的?”

慕姚斜眼看他那得意小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微微点头:“确实有些意思。”

哪吒这才彻底高兴起来,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到一旁矗立的威猛弓箭,眼神立刻火热起来。

乾坤弓与震天箭乃是陈塘关的镇观之宝。

近来陈塘关风声鹤唳,传闻妖族暗中云集,风雨欲来,总兵李靖便命人将镇关之宝取出,公开悬挂于城楼之上以示威赫。

此弓古铜色泽,弓身满是符文雷纹,隐隐吞吐灵光,箭长三尺,羽尾赤红,箭头宽大,寒光凛凛。

哪吒初见此物只觉手心发热,心中跃跃欲试,便走近那弓箭,指尖轻轻摩挲,那弓弦紧绷,仿佛触碰间便能爆发雷霆万钧。

看守宝物的老兵是府中老卒,苍颜白发,虽知这弓威力非凡,却也习惯了哪吒调皮,见他摸摸拈拈,只以为这小少爷又在顽闹,便没太放在心上。

而此时慕姚倚靠在高城之上,望尽山河辽阔。

风拂过她鬓边碎发,她看城墙上不知哪位顽童刻下“某某到此一游”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原来此等美德自古以来就有了。

忽然,一声尖锐破空之响惊破天际!

“嗖!!”

利箭裹挟雷音,离弦而出,霎时间不知所踪。

“这、这、这……”老将脸色煞白,张嘴连说三个这字,眼前一黑直接昏厥过去。

哪吒手还僵着维持拉弓姿势,嘴角微微抽搐,和慕姚对视一眼,二人皆知闯祸了。

慕姚:“你……你拉它干什么?”

哪吒:“我只是……试试手感……”

“你这叫试试手感?!”

“我以为它没那么容易出去呢……”

慕姚无奈抚额:“好了好了,事已至此我们赶紧去寻震天箭,若是伤了人,你父亲定不会饶过你!”

哪吒小脸顿时如吞了苦瓜般皱起。

这些日子慕姚阅读旧时书籍捡起不少法决符篆,当即施以引路诀。

青铜钱在空中结阵旋转,随后猛地一顿,宛如活物般腾空飞行,引着方向直指西南山中。

哪吒哇了一声,跃跃欲试,二人不敢怠慢,立刻从城楼飞奔而下,沿铜钱指引方向一路奔行。

复行数十里,踏过林荫水涧,他们竟抵达一座枯山,此山生机甚少,长着些苔藓灌木,山岩皲裂,光秃秃一片。

山腰之上,一男童被震天箭钉在岩石上,箭穿肩胛,翠绿血液从伤口汨汨流出,已是奄奄一息。

他面色惨白,咬牙强撑,喘息间仍执意回头,望向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女童:“彩云……你快回去……快躲到师父身边去……”

“师兄!谁人害你!”小女童泪流满面,攥紧拳头哭道,“我一定禀告师父,为你报仇雪恨!”

这一幕落入慕姚眼中,不由得脸上浮现尴尬之色,轻轻咳了一声。

哪吒却冷眼一瞥,眉毛轻挑道:“这气息……并非人类,是妖。”

慕姚偏头看他:“不管是人是妖,总是你先莫名其妙射中人家的吧?”

哪吒哼了一声,没有反驳,只是不再言语。他虽然年少,却也习得三分傲骨,心头那股子不服管

教的火仍在涌动。

这死孩子小小年纪这么多偏见,还能怎么办?

慕姚正准备上前替他道歉,却不料那小女童骤然惊慌,小手一扬,数颗石弹激射而出,带着凌厉劲风砸向两人。

哪吒本就心头憋气,一见动手顿时火冒三丈,身影如电闪,反身将女童一把摁倒在地。

“啊!”女童惊恐失声,泪水扑簌簌直落,连连求饶,“别杀我别杀我!我把水镜给你,求求你,放过我和师兄……”

哪吒冷眼看她,手却未松,仿若一头被压抑着的凶兽,只等主人的一声令下。

慕姚无奈揉了揉额角,出声唤他:“哪吒,住手,她只是害怕。”语气虽轻,却含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哪吒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嘴里却低声嘟囔:“一个小妖……倒是会演戏。”

那小女童扑到石板前,抱着男童泣不成声。慕姚叹了口气,语调温柔:“别哭,我们不是坏人。我来帮你师兄。”

她小心将震天箭从石板上拔出,箭离骨肉,男童痛吟一声,额角冒出冷汗。

慕姚从玉珏中取出一瓶伤药,小心替他敷在伤口,灵力温润如水,缓缓注入男童体内,止血疗骨一气呵成,令人惊叹。

“谢仙子大恩……”男童面色苍白,强撑起身,却仍不忘朝慕姚一拜。

彩云亦感激涕零,扶住他道:“师兄,我们……我们快回去找师父吧……”

两道瘦小的身影踉跄而去,山风吹过,卷起满地尘沙,仿佛也掩住了这场意外之祸的痕迹。

慕姚站在风中,抬头望向天边一缕余霞,眸中浮动淡淡担忧:“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哪吒则揉了揉鼻子,不以为意道:“那就让他们来,来一个打一双!”

慕姚哭笑不得,抬手敲了他一下:“别胡说!”

哪吒哼了一声,嚷嚷道:“妖族本就天性恶,姚姚你那么护着他们做什么?”

慕姚叹了口气:“话也不是这么说,可妖也有善恶之别,若非祸世害人之妖,又何必赶尽杀绝……”

慕姚正想着如何循循善诱,对哪吒来一番长篇大论的教导,语气温柔耐心。

哪吒却一脸嫌弃地打断她:“哎呀你别说了!你就是太心善,将来小心被妖吃的一干二净!”

说罢,他像是怕自己要被她的说教沾染了仁慈的病,立刻转移话题般将怀中那面水镜举了起来。

小少年兴致勃勃道:“诶诶诶,你看这面水镜,好像能显未来的预兆景象,好生神奇!”

“哦?”慕姚倒也被勾起好奇心,凑近看去。

慕姚:“嗯?”

她站在镜中,出现了一块五彩斑斓的石头?

这水镜莫不是出了错?

可哪吒站在水镜前的景象又截然不同。

只见那水镜表面浮动一层雾气,朦朦胧胧之中映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哪吒身影,然而很快,那影像逐渐转变——

镜中先是显现出一名手持青莲的温柔少年,肤如凝脂,眉目精致,露出温和笑意,世间最纯净莲光在他指间绽放。

转瞬又是一身红衣猎猎,眉目凌厉的少年身影,他于雷电中腾跃与龙搏杀,胸膛赤裸健硕,烈焰在脚下翻腾,英气逼人。

再一晃,竟现出一个三头六臂的少年身形,眼带神光,神性和野**织,每一只手皆握神兵。

与她四目相对时,那三头竟同时露出邪肆轻佻的笑意,有一个还轻佻地伸手,幻影透过镜子勾起了她的下巴,呢喃低语。

“姚姚……与我同修如何……”

“啊?”慕姚脸色顿时爆红,忙后退一步,差点撞到哪吒。

哪吒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得得意洋洋地叉腰笑了:“怎么样!未来的我是不是又高又帅……”

慕姚:“……”

好险,差点就心动了。

第49章 石矶娘娘慕姚独守李府,相甲出现…………

见小少年又得意洋洋地臭屁中,慕姚嘴角抽了抽,便忍不住挤兑他:“……我不认识这么多人啊。”

“你你你——”哪吒气得原地跳脚,“哼,你装傻!”

慕姚粲然一笑,回忆其那俊美红衣青年方才作为,那磅礴胸膛仿佛真有热意,她忍不住双耳微红,嘴角也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大哪吒的胸怀还是很宽广的嘛……

这一番小插曲就此揭过,哪吒还沉浸在自己未来帅出天际的自我陶醉中,慕姚则暗暗在心中盘算,记下她那破石头的映射形象,打算去验证验证。

可没想到,才不过两日——

陈塘关外,云雾翻滚,一股阴冷妖气悄然逼近。

一名面色青黑的女妖破雾而来,她身着黑纱道袍,背负骨伞,指尖戴着长长银甲,脚步轻盈似无,杀气却扑面而至。

正是石矶娘娘。

她站在风中,眼神锐利如钩,在门口喃喃道:“哪吒……伤我弟子夺我水镜,今日该还债了!”

石矶娘娘一路寻至李府,随即便对着李府大门破口大骂:“好你个李靖,你当初仙道未成,现在已得人间富贵却已忘本,纵容幼子伤我坐下童子!”

凄厉女声穿过李府,将仆从吓得瑟瑟发抖,陈塘关总兵李靖没过多久便走了出来,他神色一凛。

原来李靖与石矶娘娘有旧,两人同为鸿钧老祖的门人,该是师侄关系,只是李靖被评为难得仙道,而久修得道成为妖仙的石矶娘娘曾有恩于他。

听闻石矶娘娘这番控诉,李靖立于堂前拱手施礼:“往日旧情李某自不敢忘,只是李某实在不知……”

石矶冷笑一声,阴风绕梁:“不知?你那幼子无故施箭,伤我弟子又将水镜据为己有,若今日本座不来,便是吃这哑巴亏不成?”

李靖虽年长稳重,却也面色渐沉,便传令:“喊哪吒来——”

外头妖气阵阵来势汹汹,李靖更是面色黑沉,哪吒接到传召时眉眼耷拉,慕姚见此情形暗道不好,揽住小少年手臂想一同前去担责。

可哪吒却倔强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面对。”

“可她是妖仙啊,你才多大……”慕姚还想劝。

他却轻轻将她手指掰开,态度坚决道:“你总把我当小孩看,这次你等我,好不好?”

慕姚眉毛一挑,终究没再多言。

哪吒转身离去步伐坚定,仿佛背负整片天穹。慕姚还是不放心,便悄悄绕至李府门口,藏在一旁廊柱后方,凝神观察。

哪吒一至李府大门,当即被李靖盘问来龙去脉,得知石矶娘娘所言非虚,且一切源头皆来源于哪吒的顽皮捣蛋,李靖当即阴恻恻地看他一眼。

然而为人父母,难免护短,于是他拱手向石矶娘娘施了一礼,“娘娘息怒,此事是李某管教无方,愿将水镜原物奉还,并供上礼品赔罪,犬子年幼无知,还请恕罪。”

哪吒被按着道了歉。

光滑如水的水镜被仆人尊敬地呈给石矶娘娘,他只能眼巴巴地瞧着,这两天他和慕姚还没玩够呢,他十分不甘心。

然而石矶娘娘却冷笑一声,眸光如电扫过哪吒:“你以为一个奉还便能了?你儿将我弟子差点一箭穿心,今我不取他一命已是念在旧情。但该有的惩戒,仍须留下。”

她声音未落,衣袂翻飞,一道青影宛若蛇形,挟风雷之势直扑哪吒而去。

哪吒虽有防备,却仍被她的气势震得倒退数步,左臂上立刻浮现一道狰狞血痕,血珠滚落,疼得他险些咬碎银牙。

“小爷道过歉了你还得寸进尺!”哪吒怒不可遏,红绫金圈瞬间翻飞,磅礴灵力隐隐而动,他怒发冲冠猛地跃起,横空一击将石矶娘娘震退数丈!

石矶娘娘面色沉如寒潭,杀意骤起:“果是个没教养的小畜生!”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忽然天外一道青光飞掠而来。

云雾翻涌之间,一名中年男子驾鹤而降,身披蓝袍,面如温玉,正是太乙真人。

“石矶道友且慢动怒!”太乙

真人手持尘尾,立在两人之间,微笑拱手,“我这弟子顽劣鲁莽,还望道友看在同门情分,稍作宽恕。”

石矶娘娘冷哼一声:“你来得倒快。”她虽怒,却也忌惮太乙真人名头。

太乙真人笑而不语,取出一枚玉瓶与一柄仙玉扇递上:“此为九幽回魂露能续魂养身,此扇可破邪安神,愿替小徒赔罪。”

石矶接过,才勉强冷哼一声,道:“今日念你颜面,这笔账便到此为止。”

她一甩袖,带着妖风悄然退去,只留下满院冷气未散。

慕姚躲在廊柱后头,方才见到石矶娘娘伤了哪吒差点就上去了,还好有太乙真人救场,不过这太乙真人有点眼熟。

且说此事终了。

李靖虽松了口气却动了好大一场怒,把哪吒拎回后院,狠狠训斥一通,不由分说罚其闭门思过,还顺手打了几记家法。

“我看你真是顽劣!若不好好给你长记性你只怕永远记不住!”

哪吒被扒了裤子躺在长凳上,木板便重重朝着白嫩屁股打去,小少年皮肉贵嫩,被木板生生打出血来。

他额发被汗濡湿,贝齿也将嘴唇咬得稀碎。可他愣是倔强地一声未吭。

打完板子的仆人退去后,殷夫人命人调了安神汤药香草熏室,才满面不忍地离开,留他独自一人趴在床榻上。

屋里清香氤氲,哪吒却蹙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发呆,眼神有点落寞。

这时门缝悄悄一响,慕姚捧着木盘,端着热腾腾粥水溜了进来。

她跪坐在榻边,看他蜷着身子如只被雨打湿的小狼崽子,顿时心都软了,压低嗓音问:“还疼不疼?”

哪吒没吭声,只是眉头皱了皱。

慕姚将粥放下,轻声劝慰几句,又用调笑口气逗他:“我喂你喝点粥?喝完给你上药,不然等下真要溃烂长虫子了。”

哪吒闷闷哼了一声,倒也没拒绝。

她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凉喂他,哪吒虽没多说话,倒也张嘴喝了,神色逐渐松动下来。

喝完之后,慕姚卷起袖子准备换药,却见他倏地一僵,死死抓住身下的丝帛,不肯让她动手。

“我、我自己来……”

“你这模样还想自己来?”慕姚无奈地笑了一声,见他仍旧羞赧得一脸绯红,索性道,“你又不是第一个被我看到屁股的孩子……我小时候帮我弟擦药还不是一样的。”

哪吒瞪着她:“我不是你弟!”

“那你是想屁股烂掉,伤口生蛆了,最后化脓烂穿,连骨头都烂光光?”慕姚扬了扬手里的药瓶,一脸正气威胁他。

哪吒打了个激灵,到底厌恶脏的臭的东西,终于磨磨蹭蹭地将丝帛松开,脸埋得更低。

这可是三坛海会神的屁股蛋诶!

慕姚熟练地上药,动作轻柔细致,忽而一笑:“你的屁股蛋长得倒挺好看的,圆圆的结实结实的,一看定会令小娘子们痴迷不已……”

哪吒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脸从耳朵红到脖子,气急败坏地埋头吼:“你赶紧闭嘴吧!”

“好好好,我闭嘴。”慕姚含笑替他收拾妥当,将药瓶和空碗一起收了,又替他理了理被角。

日光透过窗棂洒落,小黑发凌乱,背影挺直,目光湿漉漉地凝望着黑发少女忙碌的身影,竟然有些痴了。

她整理完后,见他脸色终于不再那么阴郁,眼底多了些活气,才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你以后可别这么冲动了,我可担心你。”

哪吒听罢一愣,闷声回了一句:“……好,我听你的。”

慕姚轻笑着摇头,转身掀帘而出。

屋外阳光正好,金辉铺洒在廊下,洒在她身上,衬得那一袭素衣干净柔和,背影温婉从容,宛如玉兰初绽。

就在她走出门槛的瞬间,迎面正好与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太乙真人原本正抬步欲入哪吒房间,可就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他忽地微微一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牵引,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回扫去。

那道纤细背影渐行渐远,衣袂随风而动,气息清澈如水,竟隐隐透着一股他也说不清的熟悉感。

太乙眯起眼,喃喃道:“奇也……此女身具灵光,气韵独特,却像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目光沉思,答案隐隐在脑海中呼之欲出,可转身步入哪吒房中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见哪吒正躺在榻上,脸颊泛红,屋内隐有丝丝女子清香,温柔缱绻,与小少年满身热血英气格格不入。

太乙鼻尖微动,眸色微妙地变了变,再一瞧,榻前案几上的字帖字迹也端正了许多,竟是大有长进。

太乙心中顿觉不妙,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哪吒,你近日可有觉得……哪位女子,格外可亲可喜?”

哪吒支起身来,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没有啊。”

脑中却飞快地掠过慕姚凑近他耳边时软软的嗓音,还有她偏头嗤笑时眼梢微挑的模样。

他闷闷地想,那家伙明明长得可爱却一开口就气我,才不喜她呢。

太乙:“……”

他瞥了哪吒一眼,见他神色坦然,显然毫无开窍,便终于松了口气,或许只是少年思春,暂且安全。

可随即他目光一凝,又发现哪吒脖颈上除了乾坤圈,竟还多了条不知从哪整来的玉锁,一金一玉相映生辉。

“你戴这么多法器作甚?”太乙一脸狐疑。

哪吒咳了咳,理所当然道:“好看啊!现在都时兴这个,美男就是要又有圈又有锁的,您老别管!”

太乙:“……”

“你是修仙还是赶集?”

他一脸头痛地扶额,无奈摇头:“罢了罢了,你这次惹下祸端实在太过莽撞。既然你这性子爱闹,那便下月随我去山外历练一番,好好磨磨脾性。”

哪吒一听,登时脸一垮:“那不就是明日啊?要走多久啊?”

太乙不动声色地摇头:“取决于你的历练。”

哪吒顿时一脸失落,只恨自己年纪稚嫩总被父母管教,不能痛快与姚姚待在一块游山玩水,若是能快速长大就好了……

怎么不行呢?他师父可是太乙真人!

黑发小少年顿时眸光大盛,急促道:“师父,有没有能快点长大的丹药?”

太乙看他满脸认真,只觉哭笑不得,哄小儿道:“你这是修道,不是拔苗助长。你若在试炼中除该除之妖,为师……或许考虑替你炼一炉。”

哪吒眼睛顿时亮了:“说好了的啊!您可不能反悔!”

哪吒的伤好得极快。

不过几日,那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然结痂脱落,只剩皮肤微红,小少年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

这日晨光熹微,霞光万丈,东方初白中云雾翻涌。

哪吒背着小小的包袱,乾坤圈与混天绫齐全,他英气勃发地站在台阶前,似乎在等与她告别。

慕姚将一枚保命符塞进他怀里,正想说几句叮嘱话,哪吒却抢先一步插腰道:“你就安心待在家,好好修炼,别到处乱跑,听见没?”

他凶巴巴地说着,面孔却紧绷得像个小大人,活灵活像个要出远门的小丈夫在交代家中小娘子。

慕姚哑然失笑,点点头:“好,哪吒哥哥,你可要平安回来。”

哪吒闻言顿时耳根发红,猛地别开头,挥了挥手:“我走啦!”

说罢,他身形一跃,飞奔出府踏上太乙真人的仙鹤,随即两人化作流星划破晨空,直奔苍穹尽头而去。

而就在哪吒与太乙离开之后,陈塘关边海庙上空忽有黑云翻滚,一道精壮挺拔的身影悄然降临。

那是个灰发男子,身形修长如玉,眉目俊美,唯独双瞳泛着诡异猩红,冷漠如无尽深渊,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悬立高空,目光居高临下望着这座城池,眸色似笑非笑。

这陈塘关下隐隐有一股古老的阵法之力悸动,似乎在因为主人的回归而悄然苏醒,飘散着淡淡灵力,抵抗妖魔。

“呵……”男子低低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讥诮与兴趣,“有意思。”

原来这阐教弟子竟然有如此野望,若是真让其复苏这古老阵法,势必对截教不利。

柳相甲转头望向一旁破败的海庙。

那处神庙年久失修,庙门残破,庙内供奉的石像也早已被风吹雨打得模糊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还依稀可见那是女子容貌。

灰发男子缓步走入庙中,抬手抚上那石像残存的唇角,指腹轻轻摩挲,似是感觉十分熟悉,却又摸不清楚这感觉从何而来。

最终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无论如何,威胁截教之人,绝不能留。

第50章 失忆金龙只消一眼便是天地倒转

话说哪吒跟随师父太乙真人的步伐游历去后,陈塘关鸡飞狗跳的动静顿时减少,也能称得上国泰民安了。

慕姚的日子顿时清闲不少,毕竟她身为哪吒的玩伴兼侍女,这小主子不在她自然也没什么差事。

整日修炼打坐甚是无趣,夜里没了小少年暖乎乎的身躯暖被窝,倍感寂寞,于是去墨瞳的私塾变成了她最大乐趣。

商周时期的学校主要分为国学和乡学两类,乡学是地方所设的学校,所谓乡有庠,州有序,党有校,闾有塾,都是不同层级的学校。

墨瞳或许是受慕姚影响,修炼千年化形成人后十分亲近人类,便化了落魄贵族身份留在一私塾中当教书先生。

墨瞳见她常来,自是喜不自胜,无论他长成如何模样,或许在他心中自己永远是受慕姚恩惠的小童模样。

天晴气明,惠风和畅。

慕姚踏着清暖晨雾来寻墨瞳,私塾中竹影斜斜,书声郎朗,透过开敞的窗棂望去,数十个穿着整洁布衣的小童整齐跪坐,眼瞳黑白分明,牙牙学语般念着竹简上的文字。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一来,便瞬间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不怪孩童们,只怪慕姚容貌姣好,被灵气沐浴洗礼,又加之气味清甜,正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仙女也从不摆架子,笑眯眯地听他们读书,还常拿出些糖果果干分给他们,简直要打成一片了,她偶尔使坏逗趣,引得塾中放课时间哄笑一片。

下午时分,黄钟大吕传来灵魂激荡之音,塾中小童纷纷背起布袋家去,慕姚正窝在墨瞳房中睡大觉呢,忽然被一阵孩童窃窃低语声闹醒。

她睁开眼睛,一群眼熟小童围着她,正商量着要不要叫醒她。

却见黑发少女伏案于几前,墨发如丝绸氤氲光泽,白嫩脸如芙蓉春睡刚醒,红粉迷雾,抬起头来闹得小童们大红脸。

慕姚伸了个懒腰,眼泛泪花:“什么事呀?”

再一看,几案上堆满了一堆贝壳糖糕之类的小礼物,甚至还有一支细巧精致的朱钗,却能看出是孩子们用心挑选的珍宝,三五个小童围着她叽叽喳喳,像是一群雀儿围着一株桃花树,问她喜不喜欢。

一名穿着考究的贵族小男孩忽然局促地凑上前来,涨红脸,怯生生道:“姚姚姐姐,你愿不愿意来我家?我爹是主簿,娘是大易贵族,我家宅子很大的,你莫要与那哪吒待在一块了,他打伤你怎么办……”

慕姚倒是眼熟这贵族小童,名唤流庚,与哪吒不算对付,她哑然失笑,若是被哪吒听闻此语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贵族小童继续道:“姚姚姐姐你喜不喜欢这支朱钗,我娘那还有许多……”

慕姚一脸黑线,感情这钗是从你娘那顺的,她刚要拒绝,却忽然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从竹影后探来。

她还未细细分辨,只听哐啷一声东西坠地,贵族小男孩回过神,立马扯着嗓子:“谁在那儿?!别鬼鬼祟祟的!”

毛茸茸的小脑袋从曳曳竹影后探出,一名衣着朴素的小童低着头悄悄走出来,这孩子手捧着一片木牍,脸上带着被人撞破秘密的局促,站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影!”一名小童立马叫了起来,“他又偷偷摸摸不知道在干什么,太奇怪了!我才不要和他一起上课!”

孩子们七嘴八舌,语气间却隐含着排斥与轻视:“他家穷,身上还有一股鱼腥味,每天都臭哄哄的——”

慕姚眉头一皱,立马放下手中书册,语气严肃:“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一时间孩子们都不敢出声,唯有先前那贵族小孩不以为意地撇嘴:“他每天都带鱼腥味来,又土又穷,还不说话,不像我们。”

那小男孩脸色更红了,眼眶微红,却始终一言不发,只紧紧抱着手中木牍。

慕姚沉声道:“鱼腥味或许是他帮家里打鱼得来的,说明他孝顺,而汝等不好好念书却干些排挤轻视之事,未来如何担当重任?”

她这一番话柔和却坚定,孩子们听后顿时低下了头,连贵族小童也不再吭声,只一个劲地悄悄扯自己衣角。

“快家去吧,天色快暗下来了,再不回去妖魔就出来咯!”

孩子们一溜烟地回家了,慕姚走上前蹲下身,望向那小男孩,温声道:“你叫什名字?”

“我叫影……”小男孩小声答。

“我送你回家吧。”

影家中并不在陈塘关内,而是在附近临海小渔村,他父母是勤劳的渔民攒下了些资产,才会送孩子来私塾中学习,若能改变命运也算祖坟冒青烟了。

暮色渐渐,斜阳朦胧,将两人影子拉得格外纤长,慕姚才得知影为何会偷窥她。

他手上的木牍是一幅画,赤红朱砂和墨黑颜料已经褪色风干,但依稀可见女子风华绝代容貌,慕姚一看直呼好家伙。

——竟然又是慕娘娘降妖。

小男孩影指着那画中女子像,虽然有些画风粗糙,但姿态端庄,眉眼温柔,不怒自威,与她竟有几分相似:“您是……慕娘娘吗?”

影昂起头来,眼眸亮晶晶充斥孺慕之色,他长于海边历经风吹雨打,对于给予他们庇护的慕娘娘十分信赖。

慕姚听了一时忍俊不禁,赠予他一个香包里头放置着她新绘的符纸,笑道:“是啊,只要你好好读书,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慕娘娘就会保佑你。”

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丹田处微微发热,仿佛有一股的信仰之力悄然进入,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傍晚时分终于赶路至小渔村,慕姚婉拒了影父母的挽留,只嘱咐影别乱跑,明日早些来上课。

小男孩嗅了嗅那香包,香气扑鼻,里头符咒隐约散发着令人愉悦的气息,影十分虔诚珍重地放在心口,安然睡去。

却不想这丝波动的灵力引起了有心之人的察觉。

第二日清晨,影帮父母做了早饭,照顾幼妹用下后便拎着小布包上学去,渔村离陈塘关有十里距离,他每日需跋山涉水去求学。

树林郁郁葱葱,偶有蝉鸣鸟叫,绘成他上学路风景,可今日树林格外幽暗,竟然一丝声响也无,他有些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暗中窥伺自己。

于是影握紧了心口的符咒,加速赶路,可刚涉过一滩溪水,一个高大声音拦住了他的去路。

灰发男子高大俊美,鼻梁高挺,可红瞳骇人无比,让影有种被野兽盯上的冰寒之意,他害怕地往后慢慢撤退。

可灰发男子对他伸出了手掌,影顿时毫无知觉地瘫软在地。

那香包跌落在地,又被灰发男子拾起,夹杂着女子香气的香包令相甲动作一滞,修长手指止不住来回摩挲,不知为何,心中暴虐之意腾盛。

他深深嗅了一口。

光是这一口气味就令他心神震荡,冷漠平直的心不知为何十分躁动不堪,心口项链热得发烫,基因似乎都在提醒他去掠夺,去征战,去杀戮。

红瞳幽幽然抬起,在这无光的森林中显得愈发晦暗不明,这脆弱香包差点被他捏碎,理智才回过神来。

相甲嘴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杀了这阐教弟子他势在必得。

那一头,一连五日影都未曾再出现在私塾,可时下正逢私塾教师撰官考核,墨瞳忧心之下,便请慕姚代为家访。

而哪吒一去未归,慕姚正好闲来无事,便依言动身。

今日天色阴翳,卷云翻腾。

慕姚那渔村时已是下午,可满村惶惶不安,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道上人影稀少。

这让慕姚

十分疑惑,忙拉着几个渔民询问消息。

渔民甲:“哎,你说影那小子啊……昨日上学途中被人掳走了一直未归,他父母眼睛都要哭瞎了。”

渔民乙低声议论着:“最近好几个村庄都有孩子消失,说不定是龙王爷爷又发怒了,手下小怪偷偷掳人讨好呢!”

渔民丙:“前些日子我就见到一个黑袍人鬼鬼祟祟在村子周围徘徊,一凑近他身上腥臭无比,定是他干的!”

慕姚听闻此语若有所思,这个剧情怎么这么耳熟呢?

尽管渔民好心告诫她早些家去,现在人人自危,她还是决定去影家中查看一番,顺着黄泥巴路潜行至村尾便是影的家。

慕姚刚走近那座黄土垒砌的矮墙,还未来得及扣门,兵荒马乱的动静便透过院子传来,夹杂着碗盘倾覆声和孩童的哭叫,令人心惊。

她目光一冷,身形轻盈如燕,身影迅速翻过围墙。

只见院中鸡飞狗跳,水缸倾倒,柴堆散落着,尘土飞扬之中,一名中年妇人倒卧在血泊中生死未卜。

一名女童被一个黑衣人高高扬起,而门前男人拼死抱着他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哀求着。

那黑影背对着她,臂中正夹着女童,头戴兜帽,可手背青黑皮肤印证着非人的特征。

这不就来活了嘛?

慕姚修炼了这么久,苦于没有实践的经历,当即对着黑衣人大喊:“妖怪——放下那孩子!”

说完她随即愣了一下,怎么染上哪吒的口癖了?

清喝声如惊雷炸响,少女身影飞掠而至,手指一挑,金光乍现,一道符篆破空而出,轰然砸落!

“轰隆!”

惊雷雷符化作一道银蛇天火,伴着劫电惊鸣,直逼海夜叉脊背!

黑衣人动作顿止,被雷电击中痛苦地僵在原地,兜帽下露出一张狰狞妖异的脸,眼瞳通红,獠牙隐现——竟然是海夜叉!

又是海夜叉!

怎么又是海夜叉?!

慕姚声若寒玉,气息凌厉逼人,宛如剑出匣:“大胆妖孽,掳人作乱,也敢在陈塘关行凶!”

那海夜叉转过身来,瞧见慕姚的面容也是愣在原地。

黑发少女面若寒玉,灵光烁烁,眉目如画,眉峰挑起时英气逼人,仿佛天地为之让路,风云因她而动。

随即他反应过来抱紧女童猛然闪身疾退,化作一道黑影飞快跃上房檐,欲借屋顶掠走。

屋门口,那男人已经瘫坐在地,紧紧抱住血肉模糊的妻子,眼中满是绝望,此刻女儿又被掳走,他声泪俱下地朝慕姚磕头大喊:“求你了仙女,救救我女儿!我已经……已经没了儿子,不能再没了她啊!”

慕姚飞身掠上墙头之时,回手从储物玉珏中掏出一枚药丸,甩入他掌心,语声不重却自带威严:“此药可止血续命。”

话音未落,她人已破空而去,衣袂翻飞如云卷长风,仿佛金乌斜阳之中,一道耀目的利箭划破天幕,直追那道黑影而去。

……

陈塘关海岸边。

海岸线绵延不绝,海浪不断拍击着沙滩,天地岩石经过风吹雨大形成了许多海洞,僻静幽秘,没什么人来。

而在这处海洞中,传来不少孩童的呜咽哭泣之声,大大小小的孩子被关在小小溶洞之中,三三俩俩抱团取暖,虽然狼狈不堪,但地上摆有清水和吃食。

影是几天被抓到这里来的,一开始他有些惊慌失措,尤其那么多童男童女都被捉来,他很是害怕自己要去献祭什么邪恶东西,但接下来他发现妖怪暂时没有处决他的意思。

他期待或许慕娘娘会来救他,只可惜那香包被那俊美妖魔拿走……但他还是鼓起志气吃东西喝水,保存体力,坚信着希望到来。

可今天守卫来送饭时却带来了一个令他绝望的消息。

看守他们的守卫是一名凶神恶煞的章鱼精修炼成人:“老实点!少给我哭哭啼啼!惹妖心烦!”

一名修炼成人的美女蛇精扭着腰拎着一小女童来到这处监狱,笑咯咯道:“章石,主人不让我们如此粗暴对待这些小童。”

影浑身一颤,他妹妹竟然也被捉来此处,身上沾了血,也不知是谁的,那岂不是爹娘性命难保?

影抱着小声呜咽的妹妹,内心绝望,安抚着妹妹却自己默默流泪,苍天啊,谁能来救救他们……他什么都愿意做。

章鱼精似是不忿:“真不懂主人让我们捉来这些小童做什么,又不许吃!”

美女蛇精笑道:“主人做局呢,定能毁掉这陈塘关古阵,至于如何,等下你就知道啦……”

且说海洞中央被开辟成短暂居所。

正中央一块怪石被雕琢成石椅,如獠牙般向内收拢,周围石壁生着些发光苔藓,微弱地照明。

石椅上斜倚着一名男子。

他灰发及腰,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眉眼低垂,似是闭目养神。玄黑衣袍衬得他身形愈发高大魁梧,宽肩长腿,肌理清晰如铁铸雕塑,浑然天成的武者之姿。

此刻,那海夜叉正跪伏在他面前,语带惊惧地禀报道:“主上,属下依计行事,引来了那阐教弟子!不过那是个泼皮小娘子,看起来柔弱貌美,谁知下手狠辣,雷符劈下来不眨眼,打得属下魂都差点散了……这女人,心黑得很,妖命也贵!”

那男子未动,仍是托腮而坐,闻言却忽然轻笑一声,嗓音低哑如海浪涌动。

他缓缓睁开双眼,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海夜叉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石椅上传来低微骨骼拉伸声,那男子终于站起,他活动着筋骨,肌肉线条在玄袍之下流畅起伏,肩宽背阔,威压沉沉。

随即抬手,将一面狰狞鬼纹面具戴上,只露出灰发与那双冷若刀锋的猩红双目。

他缓步走至洞门前,等待着。

此处被他设下血煞天罗大阵,毫不起眼其实杀意四伏,专为镇杀一切想杀之敌,不是大罗金仙进此阵便是一个死。

男子负手而立,目光漠然地望向洞口方向,威胁到截教存在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海水波涛涌动,空气中弥漫着咸腥水汽,慕姚追踪着海夜叉的气息来到了海洞口。

此刻,她立于洞口,望着漆黑如渊的入口。

海洞看起来十分幽深,里头隐隐有苔藓反衬着幽蓝光线,氤氲成一股说不清的妖魅冷意,渗进骨缝。

她并未贸然前行,而是掏出一枚傀儡符,傀儡符立刻化作一只轻巧小鸟,振翅飞入,转瞬深入洞中。

顺着傀儡鸟的视线观察,并未有异常,可深处隐隐传来些孩童哭声。

她仍未放下警惕。

可为了寻人势必要进入,而她也未料到这洞中居然有针对她的惊天杀机。

而在洞内暗处,相甲早已察觉这枚探路符的入侵。他隐匿了身形,血煞天罗阵早在潜伏,等待那真正的目标走入。

只消她一走进,阵纹便会悄然启动,杀机如蛛网般四散沉入地脉,静静在洞壁间蔓延。

慕姚此刻收起傀儡符,终是迈步而入。

而在洞内,相甲隐匿于阵眼之中,早已暗自开始倒数。

十、九、八、七……

腰间玉盘泛出蓝色光芒,相甲眉心一跳。

他腰间这玉盘有探索宝物之力,蓝色便意味着星吻石的靠近,他正奉命寻此物呢。

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

六、五、四……

他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着那一点缓缓靠近的身影,只消靠近他便会将她杀死……

三。

她的身影踏入阵中。

二。

光线微转,映出女子转过来的清绝面容。

一。

相甲猩红的瞳孔皱缩,那一眼便是沧海翻腾,天地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