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中每条街道每三百步就设有一所军巡铺屋,简称巡铺,里头共有铺兵五人,负责夜间巡警,缉拿盗贼,维持治安等等。
巧的是,苏衡与少女去的这家巡铺,铺兵全都认得苏衡:“苏馆主,您怎么来了?”
好家伙,原来这五个铺兵全是苏氏养生馆的常客,一下值就往大相国寺南的分馆跑。
这下,面具少女最后的一丝戒心也放下了,果断将怀里的小娃娃递出去:“这位……苏郎中,拜托您了。”
苏衡替小女娃仔细诊断过后,舒了口气。只吸入了少量的迷药,即使不服药,再过一个时辰也会自己苏醒过来。不过,既然已经接手了这位小病人,苏衡还是替她针刺了几处提神醒脑的穴位。
苏衡的银针还未收起,那小女娃便醒了。
“哇啊啊啊啊啊——”那女娃娃一睁眼便看见少女戴的青鬼面具,一下就被吓哭了。
“别哭别哭,这是面具,是假的!”少女连忙把面具取下。
苏衡收好银针,抬眼一瞥,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137章 第137章(二合一)孔圣枕中丹与大……
“安安?”
虽然眼尾略微拉长,杏眼不复圆润,脸庞也褪去了稚气的婴儿肥,但那双乌黑的眼瞳依旧纤尘不染,保留着幼时的通透灵性,如同被沙场战火磨砺的黑珍珠,历世事仍天真。这样纯粹天然的气质,苏衡只在魏溪身上见过。
“你认识我?”魏溪瞪圆了杏眸,指着鼻尖,像只懵懂的奶猫。
苏衡抿了抿唇,轻声反问:“安安不认得我了?”
“唔……”魏溪被问住了,纠结地打量着苏衡的俊脸,视线从对方黑玉般的眼睛滑到挺直的鼻梁,再落到唇形完美的薄唇……
是很眼熟,越看越眼熟……而且貌似有点热热的,是巡铺里烧的炭火太旺了吗?
魏溪眉头紧蹙,苦苦思索。有一个被埋在心底的名字呼之欲出。
“你是衡哥哥?!”魏溪终于想起来了。烛火之下,少女的眼眸格外明亮。
“嗯。”苏衡微微颔首,随即问道,“不是约好在莲花棚看目连戏,你怎会在此?”
“这个……”魏溪像只被人踩住尾巴的猫,“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哦?”苏衡意味不明地落下一眼。
“那人贩子趁着那小娃娃爹娘不注意,直接拿块布捂住她嘴巴,把人扛走了。我正好瞧见,事出紧急,我也没多想,就,就追上去了……”魏溪在苏衡的目光下越说越小声。
苏衡微微叹气:“这小娃娃交给巡尉吧,他们会送回她爹娘那的。至于你,还不快些跟上。你阿娘这会儿定然等着急了。”
“哦……”想到魏氏,魏溪心头猛地一虚。
苏衡与魏溪并肩行走在长街上,逆着人流一路往莲花棚而去。
魏溪像只被人绑架的猫,缩着脑袋时不时瞟一眼苏衡。几次下来,终于有一次被苏衡转个正着,对上了视线。两人目光交织,魏溪眼也不敢眨,僵在了原地,但心头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感慨:衡哥哥的睫毛好长……
“看我作甚?好好看路。”苏衡语气淡淡,只当小姑娘仍旧心虚,担心待会儿见了娘亲不好交代。
“嗯嗯嗯!”魏溪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挪开了视线。不知为何,魏溪总觉得现在地的衡哥哥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放才对上衡哥哥的目光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就想避开。总觉得……总觉得怪怪的。魏溪单手捏着自己小巧的下巴歪歪头,唔……想不明白,算啦,不想了!
魏溪加快脚步,又缀了上去。
苏衡带着魏溪还没走到莲花棚入口处,就有一枚小炮弹扑了过来。
“阿兄——可算找到你了!你去哪了?没事吧?”苏轼火急火燎地把苏衡从头打量到脚,发现自家兄长安然无恙,这才垮下肩,长长舒了口气。
苏辙慢苏轼一步跑过来,在苏轼打量苏衡时,他的目光也紧紧地盯着自家大哥。
“我没事。”苏衡伸手揉了揉两个弟弟的头发。
苏轼脸皮厚,不仅不为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被兄长摸头而感到羞耻,反而还主动把脑袋凑了过去,好让苏衡摸得更顺手些。苏辙却脸颊微微红,扑闪着眼睛,似乎不好意思极了,但又贪恋长兄的温暖,不舍得避开。
“溪儿”,魏氏第一眼看见魏溪本欲上前,第二眼却看见在魏溪身旁的苏衡,心下一松,站在原地不动了,“还不过来?”
魏溪硬着头皮,以乌龟的速度一点点地挪了过去。
“回去再收拾你。”魏氏美目一瞪,用手指轻点魏溪的鼻尖。
“阿娘,小妹那一手长鞭使得出神入化的,又天生神力,两项加持,连我都打不过她。那不过就是个小贼,我说小妹定然没事吧。您就是瞎担心。”与其担心小妹,还不如担心担心那个小贼有没有被小妹打残……
狄咏试图替魏溪说话,然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魏氏听了更加生气,立即将枪头转向狄咏:“你不出声我倒忘了。还有你!你怎么当哥哥的?!溪儿当时冲上去你也不拦一拦,拦不住也就算了,让你追上去帮忙你还能把人给跟丢。要你何用!”
“阿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妹那速度连大哥都追不上,我已经跑得很快了。再说了,今日中元节,来看目连戏的人那么多,我被人流一挡,转眼就找不着小妹的人影了。”狄咏不服气地碎碎念。
“再说一遍?”魏氏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然而停在狄咏耳中却是惊悚不已。
“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狄咏秒认怂。
苏轸原本站在程氏身旁,正与大表兄程之言在叙旧,留意到狄咏在魏氏面前的搞怪表现,被逗得捂唇一笑。
程之言顿时哑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旋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程之言这些年一直跟在狄青身后,参加过大大小小的战事。此番狄青升任枢密副使,他也凭着这些年的军功升任正七品的皇城使。得知苏家已阖家迁至开封居住,他心中暗喜。也许,他终于有机会与心爱的女子多多相处。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守着她,他也心满意足。
经历了一番波折,苏家与狄家终于聚齐。然而莲花棚内的目连经救母杂剧早已开始,现在进去大概率只能看一个结尾。两家长辈一合计,决定干脆去附近的酒楼吃顿席面以贺重逢。
苏轸见了像个雪团子一般的魏溪,喜欢得紧,等魏溪一落座,立即贴了过去,挨着魏溪而坐。她从小就想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妹,自从见过魏溪,她一直把魏溪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宠爱。可惜狄青身为眉州防御使,在青神县只待了不到两年,便升任步军副都指挥使,带着家眷离开了眉州。
苏衡就坐在魏溪对面,一抬眼便能看见苏轸眉眼弯弯地在给魏溪夹菜,态度十分殷勤。坐在她自家妹妹身侧的魏溪则专心吃饭,认认真真地剥虾挑刺。而魏溪面前的碗里,苏轸夹给她的菜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然而魏溪眼都不眨,埋头就吃,那座小山已经被她干掉了半座。
不过,苏衡留意到,魏溪大多只吃肉菜,素菜只吃竹笋与藕,其余绿色的叶子菜碰都不碰。这些年没见,怎么还学会挑食了。苏衡收回视线,决定下次有空定要纠正魏溪这个坏毛病。
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中元节次日,狄咏就带着魏溪出现在苏轼药膳堂。
“小妹,待会儿你敞开了吃,别客气。这药膳堂每日只接待二十位客人,下次来吃还不知道是何时呢。”狄咏交代魏溪道。
“嗯!”魏溪兴奋地重重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了。
狄咏向药膳堂的迎宾药侍出示了编号为“拾壹”的青玉牌,带着魏溪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嘿嘿,还是他最机智。这青玉牌的持有者不仅可以去苏氏养生馆逍遥,还能进对面的药膳堂用餐,一牌两用。等他先和溪儿饱餐一顿,再把青玉牌还给阿衡。狄咏美滋滋地想道。
兄妹两看着药膳堂的菜牌,感觉哪个都想吃,两个馋鬼干脆每样都点。菜一上桌,俩人对视一眼,话不多说,就开始拿起筷子库库狂炫。龙眼纸包鸡?吃!解暑酱包兔?炫!百果翠玉盅?灌!
炫饭炫到一半,狄咏因为汤饮多了跑去茅厕放水。魏溪头也不抬地应了声,低头,继续暴风吸入。
“安安?”因为听药侍说今日有桌客人把菜牌上的菜全部点了一遍,苏衡觉得奇怪,特地过来探个究竟,结果就看见小小一只坐在满桌子菜肴前炫饭的某雪团子。
“衡,衡哥哥?”魏溪睁圆了杏眼,手上的筷子“哐当”一下掉在了桌上。
“谁带你来的?”苏衡看着满桌子的菜,平静问道。
魏溪对上苏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把自家二哥给卖了:“是二哥。”
“怎么进来的?”每天的预约名单都会在前一日的晚上送到苏衡这里。以苏衡过目不忘
的本事,若是狄咏和魏溪预约了药膳堂的用餐名额,他不可能不记得。
“二哥有个青色的牌子,出示一下就被迎进来了。”魏溪老老实实地答道。
苏衡一下子记起来了,他曾经给过狄咏一块备用地青玉牌,让他拿去找樊楼的店主。狄咏这家伙,没及时归还玉牌,还带着安安过来胡吃海喝,也不怕安安吃得撑坏了脾胃。
“不许再吃了,每日用餐要适量。”
苏衡拿走了魏溪的筷子,引来了魏溪软软的小声抗议:“衡哥哥,我还能吃!”
“不,你不能。”苏衡直视魏溪地眼睛,一字一顿道。
“……哦。”魏溪蔫了回去。
“安安,二哥回来啦!来,咱们继续——”吃……狄咏一回来就看见包间里立了一尊散发着寒气的冰雕。
“啊哈哈,阿衡你也来啦?坐,一起吃?”狄咏打着哈哈,试图把事情糊弄过去。
苏衡朝他伸手:“青玉牌。”
“哦对对对”,狄咏佯作才记起来的模样,从怀里掏出青玉牌,双手奉上,“全须全尾,物归原主。”
“那这桌菜——”狄咏试探道。
“你们两个也不怕撑着。不许吃了,打包带走吧。”苏衡凉凉地瞥狄咏一眼。
“那,我们下次还能来吗?”魏溪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药膳,恋恋不舍。
“药膳堂的预约号每日都是固定的,只有二十个。你们若是想吃,直接来苏宅找我便是,不必专程来此。”苏衡无声叹气。
狄咏和魏溪抬起头,异口同声:“真的?!”
“嗯。”不愧是兄妹。
狄咏和魏溪从此隔三差五就来苏宅愉快地蹭饭。不知出于什么想法,魏氏并未开口阻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不想上学……我好困……”苏轼扒着苏家大门,扯着嗓子干嚎。
“不就是上个学吗,搞得跟让你上战场似的。”苏轸没好气地翻了个一点也不文雅的白眼。
“我宁愿上战场……”苏轼继续扒着大门不起。
苏辙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见苏轼依然没有上车地意愿,突然朝门内喊道:“大哥!”
“!!!”苏轼以肉眼难以捕捉到的速度蹦起来,“嗖”地一下蹿上了驴车,“阿兄,我好了,可以出发了!”
苏轸:“……卯君,还得是你。”
“阿姐过誉了。”苏辙温温柔柔地一笑,随即踩着上马石也登上了驴车。
等苏轼在车厢内坐稳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小兔子,你居然骗我?!”
“二哥,大哥出门前同我说,如果这次你能在月考中保持头名,下次旬休他会给你准备一份礼物。”苏辙顾左右而言他,轻轻松松就用其他话题转移了苏轼的注意力。
“真的?!”苏轼果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质问,重新燃起了上学的热情,“这次月考的头名必须还是我!”
十日后,苏轼带着荣获头名的文章兴冲冲地回了苏家。
“阿兄!这次月考我还是头名!我的奖励呢?”苏轼那一双狗狗眼里含着满满当当的期待。
“喏。”苏衡将一个双层的精致檀木盒递给苏轼。
“谢谢阿兄~”苏轼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兴奋地表情僵住了。他茫然地抬头:“……阿兄,这些是……药?
只见那檀木盒中,一层放的是龙眼般大的药丸,一层放的是用纸包好的散剂。
苏衡示意苏轼看向第一层:“孔圣枕中丹,益智安神。”
“……啊?”苏轼张大了嘴巴。
苏衡又示意他看向第二层:“大益智散,主治心智不宁,言语健忘,久服可增强记忆力。”
“……呃”苏轼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旁的苏轸闻言“噗嗤”一笑:“阿兄这是体谅你念书辛苦,特意为你研制了补脑益智的丸药。二弟,你可一定要记得吃,补脑!”
“我脑子没问题!”苏轼气鼓鼓的,像一只胀成球的河豚。
“孔圣枕中丹在《备急千金要方》中就有记载,非我研制。但经常服用的确有‘令人大聪’的功效。”苏衡淡淡地说。
“可是——”苏轼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苏辙插进来的话打断了。
“阿兄,我也想要,可以吗?”
“也有你的一份。”苏衡眼神柔和了下来,还是卯君最省心。
“啊?这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啊?”苏轼原本不想要,但一听说都有份,又有点小不高兴。
“做了你爱吃的八珍鸭。独一份。”苏衡慢条斯理地补充道。
苏轼立即被哄好了,欢呼一声:“阿兄最好了!”
孔圣枕中丹与大益智散苏衡都写好了服用方法和服用频次,让他们带去国子监日日服用。
苏家两兄弟生得俊秀,才学又好,常被先生们表扬,是国子监的风云人物。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有人时刻注意。于是,苏家兄弟每日服用丹药这件事很快就被同寝的舍友发现,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了。
“你听说了吗?原来苏轼和苏辙两兄弟文章做得好是因为磕了药?”
“什么药!不懂别乱说,是仙丹好吗!”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什么仙丹,神神叨叨的。”
“你不知道吗?咱们国子监里头都传开了。苏家两兄弟还有个兄长,是个道士,还会医。苏家大哥为了两个弟弟的学业,钻研多年,终于炼成了益智神丹。磕一粒就能增智,磕得越多越聪明。”
“我看你们两个脑子才是被磕坏了吧?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你不信就算了。我们两个当你是好兄弟才同你分享。这样的好东西大家都私底下打听着要买呢。”
“……真的假的?”
“保真!”
不单国子监中的学生们听说了,就连住在国子监一带的居民也听说了。家中有孩子的纷纷找上门来,提出购买需求。
“这两味药的确有安神益智的功效,能增强记忆力,但并不能让您的孩子直接变成过目不忘的神童。”面对望子成龙的家长们,苏衡虽然颇为无奈,但仍耐心解释道。
“真的能增强记忆力,让孩子变聪明?那敢情好啊!苏道长,我家大娃就需要这个!你开个价,我要买五盒!”这些家长们非但没被劝退,反而更加积极求购了。
“……”苏衡对眼下地情况也是始料未及,只好道,“请各位稍安勿躁。我手头并无多少存货。如果各位对这两味药感兴趣,请七日后前往苏氏养生馆大相国寺南分馆购买。”
汹涌的人群这才渐渐从苏宅散去。
苏衡不着痕迹地舒了口气。
“熟地黄、人参、白茯苓、苁蓉各二两”,回到药房,苏衡立即令药侍们开始称量制作孔圣枕中丹与大益智散的药材,“菟丝子、远志各七钱半,蛇床子二钱半。”
“十一,你负责给人参去芦。十三,你来给白茯苓去皮”,苏衡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药侍们分工协作,终于赶在七日内,带领苏氏养生馆的药侍赶制出首批孔圣枕中丹与大益智散。
这两款益智的丸药与散剂甫一上架,立即被疯狂的家长们抢购一空。
就连在宫中的赵祯都听说了此事,在苏衡来御前当值,为他诊脉时,好奇地问:“听说你琢磨出了一种服之能令人变聪明的仙丹?”
“……陛下是听何人说的。此乃讹传。微臣不过是参考医书上的古方,研制了能安神益智的丸药罢了。”苏衡沉默一瞬,澄清道。
“这样啊……”赵祯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衡依照惯例为天子诊脉后,原打算告退,却被天子叫住:“既然小苏这般聪慧,能做出令人增智的神药,那不知——可否有令女子更易受孕的丸药?”
“……”整座大殿内霎时寂然一片。
第138章 第138章苏宅日常
苏宅共有五个房间,最西边的房间是属于苏轸的闺房。苏轸平日都虚掩着门,好让外头的清风将后花园的花香送入房中。如今,苏轸房门却紧紧闭合,将苏衡和狄咏两位兄长拦
在门外。
今日秋晴,正宜出游。苏轸约了魏溪一道去郊外游玩。两个花一样娇艳的小娘子出游,苏衡自然不放心,便拉着狄咏一道陪同。
狄咏起初大咧咧地甩手拒绝:“阿衡你就别操这个心了。溪儿她功夫好着呢,连我都打不过她,有她在,谁敢招惹她俩,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魏氏恰好在旁,听见狄咏这话,立即甩了一个眼神过去。死小子,说什么呢,哪有这样同人说自己妹妹的!生怕溪儿嫁不出去是吧!
狄咏被魏氏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改口:“没问题没问题!包我身上!一定把两位小祖宗伺候好了!”
苏衡:“……”
于是,狄咏次日一大早就陪魏溪来了苏宅。魏溪仍旧穿着她惯穿的窄袖胡服,头发简单编了两个小辫子,然后与其余头发一起梳拢上去,形成高高的马尾。脸上不施粉黛,如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然而苏轸见了,立即把魏溪推进自己房中,说要替她好好打扮打扮。让两位兄长在门外候着。
妹妹梳妆要等得。苏衡不是第一次陪苏轸外出,早已习惯。反倒是狄咏怪不自在,表情古怪地琢磨着自家小妹像普通小娘子梳妆打扮起来是何模样。
苏衡也独自垂眸,目光似平静地注视着地面,久久不语。但他在思考的不是后宅之事,他之所思虑之朝堂。
昨日,天子似玩笑似地问他有无易孕神药,口吻是随意的口吻,但那神情分明是认真了。
然而,天子子嗣不丰,根本原因不在后宫,而在于天子自身。赵祯年四十有二,但身体却连五六十岁的人都不如。若下猛药,赵祯定然承受不住。况且——苏衡记得,赵祯之后,下一任皇帝并非赵祯亲子,而是药膳堂的常客之一——濮安懿王第十三子,赵曙。
苏衡无意改变历史走向,所以当时的他只能摇头。好在,赵祯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阿衡,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狄咏抓耳挠腮也无法想象出自家妹妹穿裙的模样。幼时,小妹还在阿娘的要求下穿过裙装。但自从小妹跟着阿父上过战场后,就再也没碰过裙子了。狄咏索性不想了,侧首看见苏衡垂眸不语,于是一胳膊肘捅了过去。
苏衡余光扫到狄咏的胳膊肘,侧身避开,冷冷地看向好友。
狄咏心大的很,关注点完全跑偏:“阿衡,你这反应速度可以啊!要不要跟我过两招?”
“……”苏衡懒得理他,冷声道,“安静等着。”
“这也等得太久了。溪儿出门从来都很快,完全不需要我等。唉,等得好无聊啊,咱们聊会儿天呗?”狄咏苦着脸道。
所以说,魏氏的担心不无道理。就狄咏这个样儿,连小娘子梳妆打扮都不愿意等,还能指望他什么。
“……不聊。”苏衡冷然拒绝。
“阿衡,你这就不够意思了。陪我唠嗑一会儿解解闷怎么了?”狄咏不依不挠。
“安静。”苏衡说完这句就再也不理狄咏了。
狄咏仿佛有多动症似的,让他安安静静坐着等人实在难受。挠挠头发,又抓抓脖子,四见苏衡打定主意不理他了,他泄气地站起来:“我去你们后花园溜达溜达。她们两个好了再叫我。”
苏衡这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门之隔,苏轸正兴致勃勃地将自己所有的漂亮裙子全部抱了出来,拉着魏溪的小手一条条给她介绍。
“溪儿你看,这件深烟色兰花罗背心搭配这条月白罗裙怎样?这条裙子的裙摆是销金缠枝牡丹,绣娘的手艺极好,牡丹花瓣层次分明,连其中的花蕊也看得分明。不过——牡丹虽富贵,配兰花背心却被衬得有些俗气了。不好不好。我们再看看别的。”
魏溪听得晕乎乎的,只觉得苏姐姐对这些服饰和绣工如数家珍,很厉害的样子,但苏姐姐的话在她耳中却如同天书一般难懂:“会俗气吗?我觉得挺好的……那个,苏姐姐,你说的销金是什么呀?”
苏轸停住了滔滔不绝的穿搭介绍,微微诧异地看着魏溪,试探道:“溪儿妹妹,你对京中流行的服饰还有饰金技法了解多少?”
“呃……”魏溪歪歪头,“一概不知?”
苏轸扶了扶额,道:“是我的疏忽。来,我先给你介绍一下京中小娘子们惯穿的服饰与饰金工艺。京中衣物所用面料多以罗和绮为主。时下最流行为衣物加金,以示雍容富贵。饰金的技法大致可以分为金线刺绣、金箔贴金、金粉描金和金线织锦这四大类。其中,你方才问的销金,便是金线刺绣的一种,主要是将金线在袍子上绣出各类花朵图案,嵌入服饰。”
“哦哦……”魏溪越听越晕,觉得这比阿父将的兵法要难多了。
“再看这一条裙子,用的是圈金技法,所谓圈金就是在用普通丝线绣好的图案上用金线勾边。至于这条石榴红半裙,用的是金粉描金技法中的泥金,用金粉和胶水调和出泥金颜料,然后印制在衣物上。还有这件……这件……”
苏轸越说越兴奋,魏溪却越听越晕乎,感觉自己耳边只听得什么“贴金”、“影金”、“织金”、“间金”、“明金”、“捻金”……
“苏姐姐!”魏溪在自己彻底被这个“金”那个“金”绕晕之前,及时打断了苏轸,“我喜欢那条鹅黄色的裙子,就穿那一条好不好?”
苏轸顺着魏溪指示的方向看过去,立刻露出欣赏的神色:“呀,差点把它忘了。这是用我们蜀地独有的南丝蜀锦做成的裙子,这料子满京城都少见的。溪儿妹妹你真有眼光。我跟你说,这个南丝蜀锦……”
眼瞅着苏轸又有滔滔不绝的倾向,魏溪连忙捞起那条裙子,三下五除二地速速换上:“很好看!谢谢苏姐姐!我们赶紧出发吧!”
“还没有给你上妆呢,还有你这发型……”苏轸面露犹豫。
“下次吧下次吧。苏姐姐,再不出发,日头都要升到头顶了。而且,衡哥哥和我二哥在外头应该也等着急了。”魏溪连忙道。
“呀,时间怎么过得这般快。那好吧,等下次我一定要给你梳发上妆,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苏轸深深遗憾。
魏溪:“……好。”
久无动静的房门终于被推开,苏衡闻声抬眼,正对上开门的魏溪。
看着苏衡黑玉色的眼睛,魏溪不知为何有些拘束,小小声道:“衡哥哥……”
“阿兄,溪儿妹妹挑的这身如何?好看吧?”苏轸从魏溪身后转出。
“嗯”,苏衡轻轻点头,道,“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说的是苏轸拉魏溪换衣裙的时间。就换套衣服花了半个时辰,的确有些过了……
苏轸不好意思地笑笑:“辛苦阿兄等候。下次一定抓紧时间!”
苏衡沉默。阿妹,你上次也是这般同我保证的。
第139章 第139章立秋之宴
苏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苏家八娘苏轸从小就想有个妹妹。这样她就可以同香香软软的妹妹一起贴贴,为她穿小裙子扎小辫子还有用凤仙花染指甲子。可惜,苏轸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就是没个妹妹。
为此,苏轸不知遗憾了多少年。终于,她等来了魏溪。
美中不足的是,魏溪妹妹对花儿朵儿不感兴趣,听见那些服饰搭配梳妆技法就开始眼冒金星。不过没关系,她会就可以了!
魏溪起初觉得麻烦,不愿意穿裙子。苏轸软磨硬泡,好说好歹终于让她同意了。底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退让的。自打那日苏轸成功让魏溪换上那条南丝蜀锦做成的裙子后,魏溪就彻底落入了苏轸的掌心。
那日游玩后,次日便是立秋。狄家已经在樊楼预订了一桌席面,准备给魏溪补上十三岁的生辰宴。
苏轸说到做到,直接带着一大箱衣服首饰去了狄家,誓要把魏溪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席生辰宴。苏衡虽觉无奈,但仍陪着苏轸出了门。
魏氏热情地把苏轸和苏衡两兄妹迎了进去。她看着娇娇俏俏的苏轸,心中多少有些遗憾。她原本就是想把溪儿培养成苏家八娘子这般的窈窕淑女,可惜——到底还是随了狄青那武夫!魏氏暗暗扼腕。
“狄夫人,溪儿呢?”苏轸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后院练她的鞭子呢。”提起这个魏氏就叹气。罢了罢了,练长鞭就练长鞭吧。自家女儿因为天生神力,几岁便能入手碎石。前些年看见街头杂碎艺人表演胸口碎大石,回家后就闹着也要学。魏氏弄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后来魏溪爱上了长鞭,魏氏也只好随她去了。
“那我去找她。”苏轸是个行动力极强的小娘子,说完立即去狄家后院逮人去了。
苏衡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家妹妹身后,目光沉静如水。
狄家的院子与苏家的
截然不同。苏家的后院是花香满园蜂蝶留恋的花园,狄家的后院却是陈列各式刀枪弓矢,兵器森然的小型练武场。
魏溪穿着一身白色的练功服,袖口与下摆处饰以红黑错杂的纹样。长鞭破空,如灵蛇摆尾,看似轻巧,实则力若千钧,将环绕练武场而立的八个草扎人偶尽数击倒。
苏轸不通武艺,魏溪又动作极快,身形难以捕捉,她眨眼看去,是望见练武场中,白红黑三色浑然一体,衣摆翩飞若舞,随后耳边只听得数道鞭响,所有草人轰然倒地。
这一幕带给苏轸的震撼程度极大,她看得入了迷,直到苏衡轻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衡哥哥,苏姐姐。”魏溪发现了苏衡兄妹两,收好长鞭跳下演武台。
“溪儿妹妹,你太厉害了!”苏轸惊叹道。
“阿父和哥哥们也这么说!”魏溪骄傲地翘起小鼻子,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衡哥哥,我厉害吗?”魏溪一双杏眼明亮清澈,满是期待地望过来。
“尚可。”苏衡淡淡道。
“什么叫尚可?就不能夸我一句……”魏溪顿时垮下一张精致的小脸,嘟起嘴巴不高兴道。
苏衡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道:“一身汗,去更衣,当心着凉。”
“哦……”魏溪小声地哼了一声,嘴里嘀嘀咕咕的,十之八九是在说着苏衡的坏话。
“走走走,我带了三套好看的小裙子,溪儿妹妹你看看喜欢哪套~”苏轸也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催促道。
魏溪最后选了一套月白长衫搭配青碧半袖,下裙是鹅黄罗裙,裙摆点缀了一圈橘红方胜刺绣。
苏轸一边笑眯眯地疯狂夸赞,一边打开了假发收纳盒,满满当当各种长短的假发全部分门别类地被收纳在木盒之中。
魏溪从未用过这东西,皱起秀气的柳眉,推拒道:“苏姐姐,我不想用这个……”
“乖,坐好。梳发髻就是要掺入假发才能显得发量多,发髻也越饱满好看。”苏轸把试图逃走的魏溪按回了椅子上。
不止京中流行高髻,她们蜀地也以高髻为美。在眉山的青石街上,时不时就能看见或挑着担子或摆着地摊叫卖假发的小商贩。
苏轸今日梳的是高髻的一种,叫同心髻。将头发梳至头顶,掺入假发,然后将头发挽成一个圆形发髻,再插上银钗与牙梳做装饰。在她们蜀地,未出嫁的小娘子大多会梳这种发髻,一是期盼着美满姻缘的到来,二是期待自己日后得遇到良人,永结同心。
但苏轸不打算给魏溪梳这个发型。魏溪身上有种灵动率真的气质,轻灵,澄澈,如清溪的水,似山间的风。同心髻无法凸显她的这种独特的气质,惟有轻盈飘逸的流苏髻最为合适。
苏轸用木梳极为耐心地替魏溪将长发梳顺,然后将所有头发梳到头顶,掺入假发,挽结成髻。发式成型后,苏轸挑了一根鹅黄发带,系在发髻根部,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发带极长,打结后还剩了许多,柔顺地垂于双肩。
“苏姐姐,还没好吗?”魏溪有些坐不住了,晃悠着小腿问道。
“快了快了,这个发型还差最后一步。”苏轸从另一个盒子里取出今早在街上买的楸叶。
顾名思义,楸叶就是楸树的叶子,因“楸”与“秋”同音,今日立秋,满大街都是叫卖楸叶的。开封的妇女与孩童们会将楸叶剪成自己喜欢的花样,戴在头上以迎接秋日的到来。
“溪儿妹妹,你喜欢什么图案?”苏轸一手执剪子一手执楸叶,正欲下剪。
“唔……”魏溪一下子被问住了,摸着小巴认真想了想,“我喜欢大鸡腿!”
苏轸失语片刻,哭笑不得地劝道:“……头上顶个鸡腿不太雅观,要不,换一个呢?你不喜欢花儿朵儿,那……蝴蝶怎么样?”
魏溪眨眨眼,点头:“好呀!”
苏轸有一双巧手,魏溪都还没看清她的怎么动作的,就见她三下五除二地将两片楸叶剪成了翩翩欲飞的蝴蝶。
将蝴蝶样的楸叶别在魏溪的发髻上,苏轸看着镜中顾盼神飞的魏溪,满意地点点头:“好啦,接下来就是妆容了!”
啊?还,还没结束?魏溪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最终,在魏溪的挣扎下,苏轸将原本打算给魏溪上的三白妆换成了檀晕妆,只眉眼附近涂抹一片浅红色,观之恍若檀晕。眉妆选的是远山黛。以黛石画出细长的眉形,如同水墨山水画中的远山,极有韵味。
等苏轸终于宣布妆容完成时,魏溪感觉自己仿佛打了一场鏖战。
太折腾了!当女子也太麻烦了,怎么男子就不需要倒腾这些,换套衣服就能出门了。还是当男子好,不必在梳妆打扮上花这许多时间,太耽误她练武了。魏溪恹恹地想……
忆得少年多少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樊楼身为东京七十二正店之首,在开封百姓心中拥有独特的地位。雕梁画栋,珠帘绣幕,灯火璀璨,金银交映。樊楼的华奢非言语能道尽。
魏溪生于边塞,长于边塞,自幼所见,皆是漫天飞舞的黄沙与一望无尽的黄土沟壑。迟来的十三岁生辰宴,却设在大宋最豪奢繁华的樊楼。魏溪看着眼前快要闪瞎人眼的金银珠饰,只觉得眼花缭乱。低头,满桌美食,玲琅满目,这才露出了笑容。
蜜汁火腿、香酥鱼、果木烤子鸡、红烧蹄膀、荔枝腰子、碎金蝴蝶虾、锦带碧玉羹……桌上吃得最欢的是苏轼,第二个就是魏溪。
两只小馋猫埋头狂吃,敞开了肚皮胡吃海塞,终于把自己撑着了。
“嗝儿……”苏轼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儿。
魏溪也撑得不行,惨兮兮地揉着自己的肚子。苏轸为她化了檀晕妆,两抹浅红衬得那双杏眸越发楚楚可怜。
苏衡对此早有预料。今日是魏溪的生辰宴,他也不出言扫兴,让他们敞开了吃。两个馋猫无人管束,会吃撑是意料之中的事。
“山楂林檎饮子,请慢用。”店小二恰到好处地出现,送来了消食化积的饮子。
“不愧是天下第一楼,密切关注客人需求,这也太贴心了。”苏轼看着面前乌红微透的饮子,还没喝呢,光听名字就已觉得十分酸甜解腻了。
苏辙却知道这饮子与樊楼无关。他观察细致,早留意到长兄在用宴期间曾短暂离开过。最主要的是,那店小二在送饮子前分明看了长兄一眼,见长兄点头了,他才将饮子送进来。
“二哥,这饮子是大哥吩咐做的。”苏辙温声道。
是衡哥哥?魏溪也听见了,小眼神偷偷瞟了苏衡一眼,结果正好被苏衡捉个正着,于是慌慌忙忙收回视线,盯着面前的山楂林檎饮。嗯,这饮子颜色怪好看的……
“溪儿,你怎么不喝?方才不是一直喊撑吗?”狄咏没留意到这些微妙的眼神,见魏溪光盯着那饮子却不喝,顿时奇怪地问道。
“喝!”魏溪回过神来,捧着
碗“咕噜咕噜”把一碗山楂林檎饮全部灌进肚子。
吃席的众人虽然没有苏轼和魏溪两人这么夸张,但因为樊楼酒菜一绝,一不留神就比往常多吃了些。用过苏衡吩咐后厨特意熬煮的饮子,众人一致决定一同逛逛临近的街市,好多走走路,消消食。
立秋这日,各式各样的枣子开始上市了。小贩们提着果篮走街窜巷地叫卖,灵枣、牙枣、青州枣还有亳州枣……看得人眼花撩乱。
“溪儿,你慢些走。”魏氏无奈唤道
第140章 第140章懵懂情愫
魏溪与寻常小娘子不同,学不来什么莲步款款,步步生花。她在边关待久了,步速并不比那些兵痞子们慢,久而久之,习惯了走路带风,永远冲在最前头。
而这群人中,有着同款走路风格的狄青因为要陪爱妻魏氏,刻意放缓了脚步。程之言则是从头到尾都不远不近地跟在苏轸附近,方便他随时出手保护心上人。至于狄咏,早就不知跑去哪里耍了。
单让魏溪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娘子冲在最前头,后头也没个人跟着护着,未免不像样。苏衡见状,只好默默上前,跟在魏溪身后。
唔?!忽有一股甜甜的焦香飘来,一路猛冲的魏溪鼻头微动,不由停下脚步,开始往后退,试图寻找那股香味的来源。魏溪退得突兀,也未注意到身后还有人,苏衡也来不及止步,两人便撞上了。
食物的甜香瞬间被清淡但好闻的药香覆盖,魏溪先是一怔,随后她后背就撞上一人,后退的脚步顿时僵住,转身一看,正正迎上苏衡那双黑玉般幽邃的眼睛。
苏衡面不改色,自然而然地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魏溪还愣在原地怔怔地没回过神。
“安安?”苏衡难得在外叫魏溪的小名。
“在!”魏溪瞬间回神。
“想吃糖炒鸡头米了?”苏衡环顾四周,很快精准锁定了在梁门附近摆摊卖鸡头米
的李和儿,瞬间明白魏溪方才为何突然停下。
“嗯!”魏溪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什么鸡头米?!”苏轼原本揉着肚子慢吞吞地走在后面,一听见魏溪和苏衡说起吃食,整个人立即从懒散的状态变得兴奋起来,“哪呢哪呢?!”
“去吧。只准买一小包尝尝味,你们今日吃得够多了。”面对两个馋猫,苏衡无奈叹气道。
“遵命!”得了苏衡的首肯,苏轼和魏溪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从李和儿处买回了一包糖炒鸡头米。
全京城的鸡头米,就数梁门李和儿家的最好吃。就连宫里的贵人也遣内侍来买呢。当然了,就如同苏氏养生馆分为大相国寺南分馆与皇建院街分馆一般,李和儿卖得鸡头米也分为两种,一种是用金盒子装的,贵价卖给达官显贵,一种是用新鲜小荷叶和红绳包起来的,平价卖给街坊百姓。
苏轼和魏溪买了一小包荷叶包装的鸡头米回来,先给长辈们“上贡”一番,这才凑在一块你一颗我一颗地愉快分食起鸡头米,没一会儿就把一包鸡头米给炫光了。
立秋这日以一包香甜合口的糖炒鸡头米画上了美味的句号。
立秋只放一日假,立秋过后,苏轼与苏辙就得回国子监继续念书了。狄青与狄咏也有的公务要忙,唯独魏溪,身为女子,她即不用上学备考科举也没个一官半职,就这样闲下来了。
在京中不似在塞外那般,无人管束,她可以随意进出进营,与兵士们比武。狄青如今当上了枢密副使,身居高位,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就等着抓住他的错漏,好参他一本。魏溪只是率真,并非天真,对官场的这些蝇营狗苟她是知道的。因此便十分懂事地待在家中,不去给父兄们添乱。
但家中待久了着实无趣,后院的小小练武场根本无法满足魏溪的需求。好在苏家姐姐一直记挂着她,不时约她外出游玩。而且每次出门,苏衡或者程之言都会陪同,偶尔狄咏公务不忙的时候也会加入。
魏溪觉得自己自从进京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她总想和衡哥哥亲近。没见面时,总想着他,但一见了面,却又不敢与衡哥哥对视。她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呢?魏溪想不明白。
知女莫如母。魏溪不明白,魏氏却看得一清二楚。傻孩子,还懵懵懂懂的呢。罢了,溪儿还有一年多才及笄,小衡也还未及冠。暂时不着急,等两个孩子再相处相处吧。况且——魏氏回想着苏衡平日里对魏溪的态度,那分明兄长对幼妹的疼爱,全无一丝男女之情。唉,愁啊。
魏氏在狄府中独自发愁,被她记挂的两人正在桑家瓦子中闲逛。苏轸同魏溪手挽着手走在前面,苏衡跟在两位小祖宗后头。
三人对桑家瓦子都不陌生,里头有设多少勾栏与乐棚,几人全部一清二楚。勾栏中的艺人们不分昼夜地在此演出,或表演杂剧、傀儡戏和杂技,或说书、讲史、唱大戏。苏轸与魏溪来的次数多了,这些节目也渐渐看腻了。
因此,两人只往瓦子中的小摊处逛去。这些摊贩售卖的货物品类极为丰富,有卖药的、有卖吃食的、有卖衣物服饰的,还有算卦、赌博、剃发剪头、猜谜作画等小摊子,煞是热闹。
苏轸和魏溪两人正逛得开心,空中倏尔飘下几滴雨点。魏溪最先反应过来,立即往头上一抹,手上立刻染上雨雾之气。
零星几点毛毛雨很快变成细雨,如银丝细线,珠链雨幕,打湿了游人的鬓发衣襟。
“下雨了……”魏溪伸手接住几滴沁凉的雨水,明亮的杏眼轻轻眨了眨,鸦羽似的长睫上抖落几粒极微渺的雨珠儿。
身后响起一声叹息:“下雨了还不知道躲?”
魏溪正想回头看过去,头顶却有一伞阴影遮来,将她整个人都罩了进来。
是苏衡为她打了伞。
“溪儿还在那楞楞地接雨呢,这也太可爱了。”苏轸一手撑着伞,一手掩唇偷笑。
“苏姐姐!”魏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羞恼。
“拿好。”苏衡垂眸,将伞柄递给魏溪。
“哦哦,谢谢衡哥哥。”魏溪连忙伸出双手,像捕捉一只蝴蝶一般捉住了油纸伞的伞头。
苏衡待她拿稳了方才松开手,拿起自己的伞,撑开,挡雨。
“继续逛?还是想回去?”苏衡撑着纸伞立于雨中,秋风吹斜雨帘,有些微雨丝不依不挠地攀上了他的鞋袜与衣摆。
魏溪和苏轸对望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继续!”
“嗯,那先进勾栏看看会表演,避避雨吧。”既然两个小祖宗玩兴正浓,苏衡便顺着她们的心意建议道。
“好!”
勾栏里搭了遮风挡雨的棚子,这样不管冬夏,无论风雨,看客们都能安安心心地在棚下观看演出。
不过,下雨到底还是对勾栏造成了影响。在外逛摊子的游人几乎都挤了进来,一小股人流直接把苏衡三人冲散了。
苏衡已经第一时间伸手,试图拉住苏轸和魏溪,但到底还是迟了。
“……”苏衡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中元节看目连戏那日。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的人流没那么多,三人只是被冲散,但离得并不远,苏衡放眼望去,还能看见苏轸和魏溪在努力往他这个方向靠近。
魏溪鼓着小脸,使力拨开人群一步步蹭了过来。这个勾栏远不如莲花棚大,容纳不了太多避雨的行人,拥挤得很。即使魏溪力气大,但在这个地方也施展不开,只好一点点蹭过去。
找到啦!魏溪伸手一把抓住苏衡臂弯上的外袍,借力正欲一步挤过去,岂料她人还未站稳,身后却不知被谁推了一把,魏溪被迫向前一倾,扑到苏衡怀里。
魏溪感觉自己瞬间被清浅的药香包裹,慌忙急急抬头,正巧苏衡低头打算查看魏溪是否被伤着,于是“咚”的一声,两人又撞上了。
魏溪的头顶撞上了苏衡的下颌。苏衡发出一声闷哼。
“抱歉衡哥哥,我没撞疼你吧?”魏溪脑袋撞人一点
也不疼,但苏衡的下巴肉眼可见地被撞红了,看着就怪疼的。
魏溪下意识地就用魏氏哄她的法子给苏衡吹了吹,一边吹一边道:“给你呼呼,痛痛飞飞。”
“……安安,我不是要人哄的小娃娃。”苏衡无奈极了,轻轻捂住魏溪的嘴,然后用巧劲带她离开了挤成沙丁鱼罐头似的人群,与苏轸会合。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苏衡抛在脑后,情绪十分稳定地陪着两个妹妹看完演出,玩尽兴了,这才带着两人返程。
自那日雨中看戏之后,仇防御那边传来消息,要与苏衡商量美颜养颜系列的新品。有许多熟客强烈建议苏氏养生馆推出养发护发的产品。苏衡为了研制生发护发本草精华液,从早忙到晚,连着十数日没空陪苏轸出门。
好在程之言恰巧得了空,陪两位小祖宗出门游玩的重担便被移交给了程之言。
苏轸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反而是魏溪不知为何,有点小失落,出去玩也玩得不尽兴。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苏衡仍在药房中埋头琢磨生发液。魏溪却有点受不了了,在一次跟着狄咏来苏宅蹭饭时,悄悄摸去了苏衡的药房。
“衡哥哥。”魏溪扒着药房的窗户,冒头。
苏衡停下称量何首乌的动作,抬头看去,好笑道:“扒着窗户作甚?想进便进。”
“!”魏溪眼睛一亮,喜滋滋道,“那我进来啦~”
苏衡的药房里头不是药柜就是医书,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个地方多少有些无趣,没待一会儿就开始无聊了。但魏溪膝盖并拢,双手放在膝头,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看着苏衡专心致志研磨药材,竟也觉得有趣。
真是奇了怪了。魏溪心想,一定是因为衡哥哥长得太好看了!
药香氤氲满室,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橘色的光影。时光在屋檐下静悄悄地游走,寂静无声。
等苏衡终于忙完,放下手中药碾,后知后觉地想起魏溪,抬头一看,发现她竟还没走,一双明澈的杏眼亮晶晶地看过来。
“安安,你在这里坐了多久?”苏衡微微诧异,他原以为魏溪就是好奇,想进来药房逛逛,看过便走,没想到她一直都在。
“不知道……”魏溪摇摇头。
“不会无聊吗?”苏衡问。
“不会啊,看衡哥哥研究新药很有意思!”魏溪歪歪头。
苏衡眼神柔和了下来:“肚子饿吗?给你做桂花糕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