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10(2 / 2)

大宋道医 天雨欲晴 18556 字 2个月前

晏氏抿唇笑笑,神色间又恢复了年轻时的自信与神采:“文夫人不也是吗?”

众人转头看去,又被姗姗来迟的王氏惊艳了一下。王氏乃文彦博之妻。如今富弼与文彦博同朝为相,两家走得近,晏氏与王氏年纪相仿,性情相投,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诸位贵夫人很快便把晏氏与王氏团团围在了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笑闹起来。

“瞧瞧瞧瞧,这张脸蛋,这身皮子,我都要羡慕死了。”

“富夫人与文夫人白得都要晃着人的眼睛了。”

“就是就是啊,看看富夫人这双手,比那最上等的白瓷都要白。”

“文夫人的手也是,又滑又嫩,手感也好。哎哟!你干嘛打我?”

“众姐妹都只是看看,就你上手去摸,没规没距!”

“哼,你敢说你不想摸吗?”

“这……这自然,自然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平日里最是端庄稳重的贵夫人们笑成一团。她们都是彼此的闺中密友,在好姊妹面前自然无须再端着架子。

“好了好了,闹也闹够了。说说吧,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梅尧臣之妻谢氏叉起腰,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梅尧臣去年才入京,如今在国子监中任国子博士,官阶虽不高,学问却极好。加上梅尧臣与如今的文坛大家欧阳修交好,谢氏身为梅尧臣之妻,很快便被京中的贵妇圈所接纳。

“也没什么,不过是用了些养颜朱颜的散剂,不值一提。”晏氏似轻描淡写道。

“嗯。”王氏眉眼带笑,跟着点头。

“好啊,得了好东西不与众姐妹分享,竟敢偷偷藏私!”谢氏美目一瞪,对晏氏与王氏指指点点,“到底是什么神仙散剂,这般厉害,还不快从实招来!”

晏氏这才示意自己的贴身婢女将一个精致小巧的盒子取来。众夫人迫不及待地看去,发现是一个镂刻了团凤牡丹纹的金盒子,打开最上面的镂空金盖,里头还有一层白玉凿制成的玉盒子,再打开白玉盖,这才看见里头色如珍珠的散剂。

“这是生肌真珠散,是城西仇防御药铺的仇郎中与城南五岳观的苏道长一同研制的。既可内服亦可外涂,能排湿祛毒,美白润肤。别看只有这小小一盒,只能用上五日,但是效果却极好。用上一盒,脸上与手上的暗斑颜色就明显变淡了,用上两盒,暗斑就完全看不见了。”晏氏徐徐介绍道。

“果真如此神奇?”有贵妇人隐隐心动。

“仇防御?哦,我知道他,他做的冰肌玉骨膏起初的确有点用,但是用了三盒以后,就效果就不怎么明显了。而且他这药膏还不能停用,若是停用半个月以上,肤色又会变得暗沉。他研制的新货,不会也是这样吧?”谢氏蹙起一双细柳眉。

“梅夫人怎么光注意到仇防御了,这生肌真珠散的研制者,还有五岳观的苏道长呢。”王氏连忙道,“不瞒你们说,这苏道长还有他的师傅贵生道长与我家那位常有往来,这生肌真珠散便是苏道长送的。”

“我的也是。小苏道长医术极好,前些年我带着我家庭儿去桑家瓦子看傀儡戏,庭儿突然犯了小儿惊风,小苏道长只用几根银针便让庭儿恢复了正常。他送的东西,定然是好的。再说了,我都已经用了两盒了,有没有效果,你们不是亲眼看见了吗?”晏氏浅笑道。

“这赏荷宴已经开始了吗?终究还是来迟了,给各位妹妹道歉。家中临时有事,故此耽误了些时间。”一道爽朗的声音越水而来,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庞籍之妻,刘氏。

刘氏已年过半百,在众贵夫人中居长,但是性情爽利豁达,在京城贵妇圈中人缘极好。待刘氏近前,谢氏习惯其气色,掩唇惊讶道:“庞夫人,你的额头……”

刘氏原本的容貌并不丑陋,只是在左额角处有一块樱桃大小的褐斑,刘氏一直都以头发遮盖,轻易不在人前露出前额。这件事,与刘氏交好的贵夫人们都知道,平时若得了好用的遮瑕铅粉,还会给刘氏送去。如今,刘氏竟将额前刘海尽数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显得愈发精神了。

“我额角这块褐斑你们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我家老庞给了我两盒生肌真珠散,说是友人相赠,坚持服用可以祛斑美颜。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用了,没成想效果极佳,你们仔细瞧瞧,我额角的那块斑是不是丁点儿痕迹也看不见了?”刘氏轻抚着左额,笑容灿烂,心情是显而易见的愉悦。

“又是生肌真珠散,看来这散剂着实不错啊。”有贵妇人喃喃自语,越发心动,打算等宴会一散便打发婢女去买一盒回来试试。

“我想起来了,那苏道长是不是就是那位医盲退鬼的道观神医呀?”有人猛然想起去岁的坊间传闻,击掌大声道。

晏氏、王氏与庞氏闻言,相视而笑,眼里闪过促狭之意,不约而同地点头。这传言虽有夸大的部分,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事实嘛,些许夸大,无伤大雅。

“真是的,这下子,我满门心思都飘到那生肌真珠散上去了,哪里还有心思赏荷啊。真是辜负了这一池子的荷花。都怪你们!”谢氏佯怒道。

“就是就是!”众贵夫人的嗔笑声此起彼伏,如同清风拂过荷田,掠起层层荷浪。

“发财了发财了!这才两个多月就赚到了我去年花了一整年才挣到的银子。”仇防御翻着药铺的账册,喜得见牙不见眼。

“头一个月倒还好,这第二个月来买生肌真珠散的客人怎么就突然暴增了。奇了怪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故。”仇防御算清了帐,却发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不行,我得找人问问去。若是知道了客人暴增的缘故,没准儿还能想出法子再多卖一批生肌真珠散。”仇防御“啪”地一下合上账簿,行动力极强地起身,立刻便到外找人头打听去了。

这其实也不是多难打听到的事情。不过是生肌真珠散不知怎地入了京中贵夫人们眼,从而在京中刮起了一股美颜之风。

“这消息,好像是从富相公家的赏荷宴传出来的。嘶——我也不认得富相公啊,难道真是巧合?”等仇防御到五岳观给苏衡送去这个月的分红时,他忍不住提了一嘴。

谁知,仇防御便听见苏衡淡淡道:“你说晏夫人?她的那两盒生肌真珠散,是我送的。”

“你送的?!”仇防御瞪大眼睛。

“嗯,”苏衡补充道,“不止是晏夫人,我还给文夫人与庞夫人分别送了两盒。”

“文夫人……庞夫人……”仇防御颤抖着嘴唇,“你说的,该不会是文相和庞枢密的夫人吧?”

苏衡轻轻颔首:“嗯。怎么了?”

“你……你……”仇防御指着苏衡的手指抖了又抖,半晌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想起之前他还在苏衡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对方交游少,推销生肌真珠散之事还得靠他,再看看如今这局面,仇防御只觉得脸上像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一般,火辣辣地疼。

“分红再多给你一成!”好一会儿,仇防御才不甘不愿地憋出了一句话。

第107章 第107章青黛膏

汴京的夏月一如既往地炎热难耐,晴空烈日严酷地俯瞰着整座开封城。

汴河边,每株垂柳下几乎都或坐或躺着一个纳凉的闲汉。水边水汽氤氲,柳下柳荫浓密,比别处凉快些。这是最省事也最省钱的消暑法子。

“哞——”不知谁家的老黄牛被热得离家出走,跑来水边乘凉,长长的牛尾颇有规律地一甩一甩地,驱赶着蚊蝇。

汴京百姓苦蚊蚋久矣,夏日尤甚。这些蚊子“嗡嗡嗡”地在人耳边轰鸣不歇,烦不胜烦。若不留神,很快就会被叮出满手臂的包,又酸又痒,上手去挠,只能暂时止痒。走在外头,不用多久,两条膀子就会变得红彤彤一片,惨不忍睹。

整个汴京城,只有一个地方例外,那就是马行街。马行街酒楼繁盛,夜市喧闹,香烛蜡油极为奢侈地彻夜燃烧,灯火照天。直至四更时分,鼓楼鸣鼓,这一带的灯烛才会熄灭。蚊蚋恶油,马行街香烛蜡油的味道熏得整条街的蚊子都避而远之。因此,在京中若想寻个无蚊虫烦扰

的去处,首选马行街。

若说夏月夜间极热闹处是马行街,那么在白日最受开封人欢迎的却是位于外城大巷口的清风楼酒店。原因无他,此间凉快,清风徐徐,柳荫浓浓,使人不知人间有尘暑,京中之人夏月多爱来此乘凉,就连朝堂的相公们亦是如此。

这不,因庞籍升任枢密使,文彦博获授昭文馆大学士,两人一合计,干脆在清风楼摆酒设宴,只邀近亲密友小聚一番,以示庆贺。苏衡和贵生道人也收到了请帖,如约赴宴。

清风楼的酒水滋味清淡,好似不会醉人,众人一杯接一杯地举杯共饮,宾主尽欢。庞籍深知苏衡不爱饮酒,早早吩咐店小二为他备了上好的清茶。

谁料那清风楼的酒水只是口感清淡,后劲儿却十足绵长,一桌人很快就给喝趴下了。于是,苏衡眼睁睁地看着众人连二接三倒在桌上:“……”

菜就别喝那么多酒,这下好了,一个个都醉得连路都走不动了。等醒了肯定头痛。

贵生道人不爱喝这种滋味寡淡的酒,因此没多喝,反倒逃过一劫。他看着醉醺醺的众人,乐道:“乖徒儿,咱们快走,把这桌醉鬼扔在这里好了。”

苏衡默然片刻,道:“……师傅,你要是这么做,等庞伯伯与文伯伯醒了,定要骂你。”

“你就说我也醉了,顾不上他们。”贵生道人耍起无赖。

“师傅没醉。”苏衡面无表情道。

“死心眼孩子,怎不知变通一下。”贵生道人嗔视道。

“不。”苏衡果断拒绝。

最终,贵生道人到底还是妥协了,花了些铜板唤来跑腿的闲汉,让他去五岳观把观中几个力气大的道长喊来。苏衡雇了一辆大驴车,和几位道长一起把桌上的醉鬼们一批批先运回了五岳观。

“幸好这升官宴选在了咱们外城的清风楼,离咱们道观也近。若是定在了内城马行街的酒楼,我就不费这功夫把他们运回观中醒酒了。直接让闲汉们去他们家中,通知他们夫人来接人。”贵生道人不满道。

苏衡听了,脚步一顿。原来他师傅还有这般想法。被王伯母知道了倒没什么,王伯母性情温婉,万事都听文伯伯的,但若是被刘伯母知道,庞伯伯少不得要被揪耳朵并罚禁酒一个月。庞伯伯这是逃过一劫了。

五岳观的帮厨已经将解酒的沆瀣浆准备好了,道长们主意给众醉鬼灌下去。清风也溜达过来看热闹。他看着屋内一水穿紫着朱的高官,现下只能醉呼呼地任人摆布,不禁觉得好笑。

“嘶——头好痛……”庞籍最先醒过来,头痛欲裂。

“我的头也难受得很。失策了,没想到这清风楼新出的酒水后劲居然这般大。”文彦博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深深皱眉。

与庞籍和文彦博交好的官员和亲戚们也纷纷从酒醉中醒来,一个个都在叫唤着头痛。

“是你们自己贪杯,怎么还反过来怪人家酒水后劲大?”清风心直口快地点破这层遮羞布。

“清风。”眼看这其中有几个脸皮稍薄的年轻官员脸上架不住,苏衡只好开口阻止清风这实诚孩子继续说下去。等下逼得人恼羞成怒就不好了。

“我不说了。”清风立刻捂住嘴巴,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瞟的眼睛。

“小衡啊,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缓解头痛的药啊?”庞籍不愧是在宦海浮沉了几十年的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这点小事他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只是这脑袋实在疼得厉害,若以这种状态回家,家中悍妻定然要揭掉他一层皮不可。

“有”,苏衡点头,吩咐清风,“去药房把缓解头痛的青黛膏贴取来,就放在左边柜子第一层抽屉里。”

“好!”清风小跑着去拿膏药贴了。一群朝官们靠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等着。

“庞伯伯,文伯伯,你们难得来一趟,不如趁此机会,我为你们按摩一下吧。”苏衡打量了一番在场的朝官,一个个多多少少都有些“文官病”,不是肩颈僵硬就是腰部劳损。既然这些朝官们来都来了,不如免费赠送他们一刻钟推拿,权当为他的养生医馆做宣传了。

“甚好甚好!”庞籍是享受过苏衡的推拿的,那舒爽劲儿,他至今念念不忘。难得苏衡主动提出要为他按摩,他自是无有不赞成的。不过——庞籍左右看了看,皱眉道:“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庞伯伯放心,我去年收了一位药侍,他的按摩手法如今已经能出师了。”苏衡解释完,便拜托一位道长将徐大带了过来。

众朝官一看,来人竟拄着盲杖,目不能视,不由面面相觑。怎么是个盲人?盲人也能替人按摩?

“苏道长,你莫不是在说笑?你这药侍眼睛都看不见,恐怕连我人在哪儿都不知道,还怎么替我们按摩啊?”

“是啊是啊,这不是胡闹吗?”

“也有可能这药侍其实能看见,苏道长在同我们开玩笑?”

“小衡,你这药侍的眼睛……”文彦博迟疑道。

徐大郎苦练按摩已近一年,原本还很很有信心,但方才听见不少朝官们的质疑,尘封已久的自卑心理又如死灰复燃般缠上心头。宽大的手掌握紧了手中盲杖,徐大郎沉默着垂下头。

“徐大虽看不见,但并不会影响他为诸位按摩。按摩主要靠的是手上的功夫,看得见与看不见,并无区别。”面对众人隐隐的质疑,苏衡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既如此,便让老夫先来试试!”庞籍最先表态。

“去吧。”苏衡淡淡道。

“是!”徐大郎猛地抬头,朝苏衡的方向重重点了点头。

“嘶——对对对!就是那里!呼——舒坦!”徐大的按摩手法的确很好,几个动作下来,就把庞籍僵硬的肩膀捏得舒放开来,舒服德庞籍连声叫唤。

众朝官听着庞籍舒爽到极致发出的声音,面色纷纷变得奇怪起来,总之,就是很难用言语形容。

“果真……有这般舒服吗?”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好奇,出言问道。

“岂止是舒服,这是神仙享受。”庞籍已经安详地闭上双目,沉浸在徐大的按摩手法中,无法自拔。

“那……那我们也试试?”众人蠢蠢欲动。

“……啊!”

“嘶——”

“哎哟~舒服!”

五岳观的会客室中接连传出怪声。等清风抱着一盒青黛膏药贴折返,一进门就看见一群朱衣紫袍的朝官们被他小师兄还有徐大被按趴下了。一个个都闭着眼睛直哼哼。

清风没看懂,但大为震撼:“小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按摩。”苏衡头也不抬地回道。

按摩这么厉害的吗?他觉得这些个朝官们都快被小师兄和徐大揉捏成一滩水了。清风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皱眉想了好一会儿,等看见苏衡脚边黏糊糊的茯苓儿,这才恍然大悟。

这些朝官们的表情和姿态像极了被小师兄撸得舒服的茯苓儿!他就说怎么这么眼熟!茯苓儿也特别喜欢小师兄给它揉捏身体,还会高兴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那神情,那声音,简直跟这些朝官们一模一样啊!

一刻钟的推拿结束,苏衡刚收回手,那朝官就意犹未尽地睁开眼:“苏道长,下次还能找你或者你的药侍按摩吗?我可以天天来!”

“你想得倒挺美!老夫我都没享受过几回小衡的按摩呢,你还想天天来!做什么白日梦呢。”庞籍重重哼了哼,连蓬松的胡子都抖了抖。

“庞相公,您的青黛膏药贴。”清风伺机把缓解头痛的膏贴给庞籍奉上。

“多谢。”庞籍“啪”地一下就把膏贴在了太阳穴。

“我近来正在筹备开一家养生医馆,专门提供针灸、按摩、拔罐、刮痧、药膳、药浴等养生项目。诸位叔叔伯伯若是感兴趣,届时欢迎来捧场。”苏衡徐徐道。

“此事当真?!”庞籍惊喜道。

“自然。”苏衡颔首。

“那敢情好,等开业了一定要派人告知我,我一定来捧场。”

“我也是我也是!”

“我已经等不及了,这按摩是真的舒服。我现在感觉整条筋都被揉软了。”

次日早朝。

众朝官们虽然大醉一场,但是经历了一场舒爽到怀疑人生的推拿后,一个个非但不觉疲累,反而精神百倍。一个个手持笏板,站得端方笔直,神采奕奕。尤其是那些谏官们,连劝谏天子时喷出的唾沫都飞溅得比平日要高。

“……”赵祯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了擦脸。

待下了朝,赵祯立即把任守忠召了来:“朕今日上朝,怎么觉得众卿家神采飞扬,似乎与平日不同?你可知近日发生了何事?”

第108章 第108章黄姓官人

夏日鸣蝉,窗外的“知了知了”声闹得人心烦气躁,更添几分暑热。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好热啊!!!!”,清风暴躁地把外袍一甩,突然躺到了地上,还滚了一个圈,停下来时视线正好对上茯苓儿的琥珀猫瞳。圆滚的猫瞳里似闪过一丝对人类的鄙夷。

“???”清风愤怒,清风委屈,清风立刻大声告状,“小师兄!茯苓儿它鄙视我!你快管管!”

“谁让你躺地上。脏,起来。”苏衡冷酷拒绝,并转而开始管起清风。

苏衡正在研磨着珍珠粉,准备制作新一批的生肌真珠散。他现在攒的钱已经够皇建院街的那间铺子一年的租金了。但是租下铺子后还得重新装修,雇佣药童药侍还有采买家具物什和药材等等都需要花钱。钱到用时方恨少,还得再攒攒。

“小师兄你偏心!我不起!我热死了,地上凉快。”清风翻了个身,四肢牢牢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苏衡眼也不抬,道:“那你就继续趴着吧,待会儿我自己去庞相公府上纳凉。”

“什么?!”清风“嗖”地昂起圆脑袋,“小师兄你要去庞府?”

苏衡淡淡地道:“嗯。”

“我也去我也去!庞相公府上有冰盆还有扇车,可凉快了!我这就起来!”清风速速爬起,胡乱拍了拍衣袍,眼巴巴地看着苏衡,“小师兄,我起了,你能不能带上我?”

苏衡慢条斯理地称着珍珠粉,没有回答。

清风急了,追问:“小师兄——到底行不行嘛?”

苏衡这才朝他落下一眼,道:“去收拾吧。”

“好耶!”清风喜滋滋地溜去收拾东西了。

庞府位于内城,有多“内”呢?与禁中就隔着一条皇建院街。因此,庞籍可以不慌不忙地在府中用过朝食后,再慢悠悠地扶着肚子去上早朝。

但庞府离五岳观可就远了,得坐车去。在东京汴梁,到处都有做驴车或马车租赁生意的,百姓们想租车出行,很是方便。这不,刚走出观门没多远,清风便眼尖地看见了一位靠着马车一边休憩一边等候租客的车夫。

“小师兄,那边有辆车!”清风指向马车夫的方向。

苏衡看了一眼,道:“太贵,租驴车。”

“哦。”清风挠挠头。租一匹马若是按里程算,一里路要花上三四文钱,若是按天数算,租一日要一百六十文甚至两百文不止。租驴车的价钱确实要比租马车的便宜很多。

又走了一段路,苏衡和清风很快遇见了一辆在揽客的驴车。

“劳驾,去皇建院街庞府。”

“好嘞~二位坐稳咯!”车夫一扬鞭子,驴车摇摇晃晃地向内城驶去。

“小衡,你可算来了。”庞籍挺着大肚子笑呵呵道。

“庞伯伯。”苏衡拱手行礼。

“行了行了,不必多礼,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黄官人,他时常伏案批阅,呃,阅览群书,肩颈不时隐隐作痛。听说你按摩之术了得,可以疏通经络,缓解酸痛,因此也想体验一二。”庞籍侧过身子,一位面白消瘦,气质温和的中年男子暴露在苏衡的视线中。

嗯?苏衡黑玉色的眼眸微微一闪,这位官人……他曾见过的。那日他带着清风去宣德楼前的广场观看车象仪仗队表演,临走时他便听见这位黄官人在咳嗽,一旁的仆从忧心忡忡地劝他快些回府。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

“苏道长,久闻盛名。”黄官人的声音不急不缓,温和低磁,很有亲和力。但是他通身不凡的气度,却始终使人觉得与自己隔了一层,仿佛此人生来便是上位者,贵气天成。

“不敢当。”苏衡客气道。

苏衡一看黄官人脸上浓浓的病气,便知他定然久病缠身。肩颈酸痛不过是小问题,黄官人身上的沉疴才是真正棘手。不过,方才庞籍只提及肩颈毛病,对黄官人的沉疴旧疾只字不提,想来是对方不欲多言。况且,这位气度不凡的黄官人想来也不缺名医为他诊治。因此,苏衡便只当不知其他,专心为黄官人推拿肩颈。

随着苏衡在自己左肩经络处推揉的动作,黄官人只觉得一股酸酸胀胀的感觉在肩部处游走,伴随着酥酥麻麻的余韵,非但不痛,还很舒服。身后的一双手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久违地放松下来,眼皮缓缓、缓缓地阖上。

他舒服得睡着了。

庞籍在一旁屏息看着,看见黄官人彻底放松下来,肉眼可见地大松了一口气。清风瞅着他,总觉得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老怀欣慰的意味。

清风:“?”有点怪,不确定,再看看。

两刻钟结束,苏衡收回手。黄官人从迷迷瞪瞪中苏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开口道:“苏道长,这便结束了么?”

“嗯。”苏衡点头,随即看向庞籍,“庞伯伯,到您了。”

庞籍闻言,条件反射地看向黄官人,窥着他的神色,试探道:“前些天徐大已替我按摩过一回,我如今觉着还好。不如……你替黄官人再多按摩一会儿吧?”

黄官人满意颔首,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苏衡。

“……好。”苏衡微微纳闷,庞伯伯之前可是推拿狂热爱好者,巴不得天天能享受推拿,今日这是——改性了?

黄官人又舒舒服服地多享受了一刻钟的推拿,心情极好。庞籍见了,伺机道:“说起来,小衡原本打算在皇建院街租一间铺子,开一家养生医馆,可惜那铺租太贵,那铺主人又咬死不肯降价,否则,小衡的养生医馆没准已经开张了。那间铺子离我这儿近得很,若是开张了,我每日下了朝便能去享受一番按摩了。”

“哦?”黄官人一听竟有此事,沉思起来,“皇建院街的铺子……莫不是张、张贵妃之兄,张化基的产业?”

“正是。”庞籍立即道。

“月租几何?”黄官人好奇道。

“五十贯。”苏衡微微叹气。

“这个价格,很贵吗?”黄官人犹豫道。

“自然是极贵了。那个铺子面积还没有禁中后苑的一半大,月租最多四十贯。”庞籍斩钉截铁地说。

张贵妃圣眷正浓,连宫中圣人也要避其锋芒。其兄张化基仗着妹妹得宠,飞扬跋扈,行事也不知收敛。皇建院街虽说位于皇宫东墙之下,地段极佳,但月租也不至于高达五十贯之巨。张化基这是恶意抬价。庞籍一向对张贵妃及其亲戚颇为不满,连说话时的语气中也带出了些许。

“原来如此。”黄官人若有所思。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小师兄和仇防御一起研制出了生肌真珠散,卖得可好了,京中贵夫人们都争着来买呢。应该很快就能攒够银子开医馆啦!”清风插话道。

“是么?”黄官人低低笑了起来,起身对庞籍道,“叨扰半日,府中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苏道长,你的按摩手艺很好,希望下次能在你的养生医馆见面。”黄官人又看向苏衡。

“承您吉言。”苏衡拱手。

黄官人微微一笑,翩然离去。

不知为什么,有黄官人在,清风下意识地就不敢大声说话,整个人拘谨了许多,现下见黄官人离开了,他眨眨眼,迫不及待地跑去眼馋许久的扇车面前,张开双臂,吹着凉风,

舒服地长叹一口气:“啊——终于凉快了。”

苏衡见状摇摇头,叮嘱道:“吹一会儿就回来,当心着凉。”

“知——道——啦——”清风拖长了声音。

“苏道长,好消息好消息!那间皇建院街的铺子降租了!”一大早,牙保就兴冲冲地来五岳观找苏衡,迫不及待地告诉他这一消息。

“降租?之前那铺主不是咬死了五十贯一个铜板都不能少吗?还说什么没钱就别来租。”一旁的清风撇撇嘴。

“这——这人也是会变的嘛。况且,我连契书都带来了,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月租只要三十贯!”牙保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薄薄的契书。

三十贯?这下连苏衡也微微皱起眉心。突然降价二十贯之多,若说这其中没有任何缘由,只是那铺主突然心情好,大手一挥就大减价了,谁信?

“铺主可曾说过为何降价?”苏衡问那牙保。

“呃……”牙保想了想,尴尬道,“他好像没说。”

清风听了嚷嚷起来:“这也太不对经了!该不会有诈吧?”

“这契书上白纸黑字,一清二楚,铺主也签字画押了,没得反悔。您就放心吧。那皇建院街的铺子月租一般都在三十到四十贯之间。那间铺子收个三十五贯的租金也就差不多了,五十贯的铺租原本就是虚高。我估计八成是那铺子一直租不出去,铺主这才降价的。苏道长,您看这铺子,您还租吗?”牙保把契书放在桌上推过去,好让苏衡过目。

细细读了一遍契书,上面的确写明了出租人、出租铺子的位置、租赁时长、每月租金等等信息,惟有承租人的地方空着,等着苏衡签字画押。

在大宋,田宅交易出租都必须订立合约,除了双方签字画押,还要有牙保亲笔押字,这样一份契书或合同才具备法律效力。若出了什么纠纷,官府断案也要有根据这份契书上写明的信息来判断哪一方是过错方。

确认过契书没有问题,苏衡便提笔签上了自己的花押。

“契书一式三份,这份是您的,您收好。”谈成了一宗大生意,牙保美滋滋地把剩下两份画好押的契书收进怀里,正打算告辞时,却听被苏衡喊住了。

“劳驾,还有一事想要托您帮忙。”苏衡缓缓道,“听说大相国寺南的那间铺子,铺主要价八百贯,至今未售。”

“是。”牙保点头。

“我买了。”苏衡平静道。

“哦,好。”牙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等!您说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又一宗特大生意到手了!牙保喜得苍蝇搓手。

第109章 第109章养生医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伴随着喜庆喧闹的爆竹声,一块大红的缎子被人揭下,露出底下的方正匾额。匾额上赫然是用正楷填金书就的五个大字——苏氏养生馆。

“苏氏养生馆开业,欢迎大家入内体验!”有好几位小童用脆生生的声音招徕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手里抓着厚厚一沓宣传单,硬是往人怀里塞。

被强塞了传单的行人并非个个都是好脾气,这不,谭木匠原本正因酸疼不已的手腕而感到烦躁不已,骤然被人塞了张不知写了什么玩意儿的纸过来,他那暴脾气一下子就被点着了:看也不看地就开始大吼“谁乱塞垃圾?长没长眼睛啊!”

“抱,抱歉。那个,苏氏养生馆今日开业,有免费推拿体验,您可以进来瞧一瞧。”派传单的小童被谭木匠怒吼吓了一跳,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传单。胆怯地看了满面络腮胡的谭木匠一眼,小童想想馆主承诺的丰厚报酬,鼓起勇气道歉的同时,还十分敬业地说了句揽客的话。

谭木匠发泄完怒气,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个唇红齿白,脸上还留着婴儿肥的小童,那小童还眨着双清澈的大眼睛怯怯地看着自己。谭木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过就是一张纸,怎能借机冲小孩子泄愤。

“那,那我进去看看。”谭木匠有心补偿,听见小童介绍什么“养生馆”,什么“推拿”,他没听明白这个“推拿”到底是个啥,便慌忙走进了这家新开的铺子。

“这位客人里边请,苏氏养生馆开业大酬宾,从今日起至后日午时,每日前十位进店的客人可以体验免费推拿。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清风笑眯眯地大声揽客。

谭木匠糊里糊涂地就被店内的药侍引导着进了一个小隔间,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茫然地对上一位清俊道长的视线。

嚯,好俊的道长。谭木匠下意识地在心里赞叹一声。

“客人手上结了厚厚的茧子,想来是位手艺人?”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道长轻声问道。

“是,”谭木匠伸出双手,看着手指与手心的茧子,做了个抓握的动作。“俺是个木匠,这茧子是俺做木工做多了自己长的。掉了又长,长了又掉,俺都习惯了。”

前些日子谭木匠接了个大单,为了赶工,他没日没夜地做活,把两只手腕折腾狠了,这不,从今儿早上就开始以隐隐作痛来发出无声地抗议。谭木匠又不自觉地揉了揉手腕。

“客人可是手腕不适?”苏衡视线落下。

“是,俺做活儿做太久了,腕子疼。”谭木匠老实道。

“好,我知道了。请客人将两边的袖子拉上去,露出小臂。”苏衡道。

“哦,好。”谭木匠虽然依言撸起袖子,但还是没太明白现在的情况,便直接问道,“道长,你方才说的‘推拿’是啥子意思?”

“您可以理解为按摩。”苏衡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哦……”不知苏衡点按了什么穴位,一股酸胀的感觉顺着小臂直冲巅顶,爽得谭木匠忍不住大叫,“哦哦哦哦!”

劳损的腕部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浑身畅快,舒服得谭木匠像是夏日里往腹中灌了一大海碗的冰雪凉水一般过瘾。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谭木匠正舒服得哼哼呢,那俊俏的年轻道长就收回了手。

“手腕可还觉着酸痛?”苏衡问道。

谭木匠转了转腕子,惊喜道:“不痛了!”

“您的情况不算严重,推拿片刻便能缓解,无须针灸治疗。不过,日后还是要多注意,不可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也不可过度劳累两腕。”苏衡耐心叮嘱道。

“道长,你这个推拿太神奇了。俺这腕子被你这么按几下,揉几下,就好了!”谭木匠啧啧称奇。

“道长,你这养生馆,做一次推拿要多少钱?实在太舒服了,若是手腕不疼的话,也能做吗?”谭木匠对方才舒爽的感觉念念不忘,转而问起推拿的定价。

苏衡从容地从桌边一沓宣传单中抽出一张,递给谭木匠:“这是本馆提供的各类养生项目和价目表。客人可以带回去慢慢看。”

谭木匠瞅着这张纸,一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了张一模一样的传单:“俺已经有了。原来这上头都写着呢,不好意思啊道长,我之前没仔细看,那俺就走了,等俺回去告诉大、小货行巷的兄弟们,让他们也来试试这个推拿!”

苏家养生馆开业第一日,正好是大相国寺开放万姓交易的日子。大相国寺一带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热闹非凡。而这些前来买物易物的人群,全部都是苏家养生馆的潜在客户群。

苏衡亲自制作了图文并茂的宣传单,让清风拿去书局定制了模子,印刷了几百份,还花钱雇了几个口齿伶俐,长相讨喜的小童,拿着传单派给大相国寺一带的游人。养生馆也推出了推拿体验项目,宣传效果显著。

苏氏养生馆闭馆后,苏衡回到五岳观,打着算盘计算开业第一天的流水。清风看不懂这些复杂的数字,眼巴巴地等着苏衡算出结果。

等苏衡合上账簿,收起算盘,清风忙问:“小师兄,怎么样?怎么样?”

苏衡抿了抿唇,说出一个数字。

“太好了,按照这个速度,很快能把八百贯挣回来了。“清风松了口气。

他小师兄也太莽了。当初不光租以三十贯一个月的价钱租下了皇建院街的一间铺子,竟然还大手笔地花了八百贯把大相国寺南的铺子给买了下来。虽说那皇建院街的铺子月租从五十贯暴跌至三十贯,给小师兄剩下一大笔钱,但也不至于把所有剩下的钱都拿去买第二间铺子吧?都不怕收不回本吗?

不过好在,筹备了四个月后,大相国寺南的这间养生馆终于顺利开业了。第一日的盈利便十分喜人。

苏衡花钱买下大相国寺南的铺子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的。皇建院街的那间主要做的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走高端路线,用来收割大肥羊的钱袋子。大相国寺南的这间更多是便民惠民属性,收费低廉。

当然,两间铺子的装潢、器具乃至提供的茶水都截然不同,可以说一个天一个地。皇建院街的那间养生馆,苏衡花了大量的精力与金钱重新装修改造,里面不仅有布置风雅的单独小房间,供客人享受推拿、拔罐、艾灸等项目,也有宽敞明亮的厅堂,可供三五好友一齐泡脚闲聊,或闭目养神,在飘渺古朴的道家乐音中沉沉睡去,好梦酣眠。

苏衡原本还计划打造能为客人进行食疗的药膳堂、能泡药浴的温泉池、甚至还有供客人小住的疗养室,但是由于面积不足,且资金有限,只好暂时搁置了。但哪怕如此,皇建院街的那处养生医馆至今仍在装修改造中,尚未能开门迎客。

反倒是大相国寺南这间养生馆,因为不需要怎么装修,只需要添置些桌椅、用竹帘木板隔出几个小隔间便成了。务实的平头百姓也不在意医馆里有没有花里胡哨的装饰和附庸风雅的字画,他们只关心大夫们的医术水平、诊金的高低与药物的贵贱。

大相国寺南的养身馆之所以花了四个月才正式开张,是因为苏衡在雇佣药侍与培训他们学会简单基础的推拿手法上花了不少时间。如今,苏氏养生馆加上徐大一共有七名药侍,以推拿为主,辅以脚浴。至于针灸、拔罐、药膳、药浴等项目,受制于人手与场地,还得徐徐图之。

思及此处,苏衡提起竹笔,在计划书上又添了一句:拟聘医者一位,善针灸者优先。

位于内城东北角的大、小货行巷是汴京城的手艺人和工匠们居住聚集之所。除了像谭木匠这般的木工,还有做竹编的、打铁的、修鞋的、磨刀的、补锅补碗锔瓷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些“职业病”,不是肩颈僵硬便是手腕酸痛,不是眼睛酸涩视力下降就是腰间隐痛。

但为了挣得几个铜板养家糊口,这些手艺人们也全无办法,只好咬牙忍忍。实在疼得受不了,影响出活儿了,他们才肉痛地掏钱,去最近的熟药惠民局看看郎中。但说实话,看了没太大用处。郎中们基本上都会嘱咐他们多休息,可是他们休息了,家中就没有进项了,没钱进账就无米开锅,总不能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这日,做竹编的老邓头刚编完一个竹篮,甩了甩酸胀的腕子,叹了口气,正打算起身,面前就罩下了一大团阴影。那团阴影的嗓音粗犷而嘹亮:“老邓头,俺跟你说个好消息!大相国寺南开了家养生馆,现在正搞活动呢,前三日头十位进店的可以享受推拿,不要钱!”

“什么东西不要钱?”

“推拿是什么?”

“老谭你不厚道,有好事儿怎么不第一时间跟俺说!”

谭木匠的声音太大,临近的匠人们听了,纷纷好奇地围过来。

老邓头:“……”他还啥都没说呢!

“推拿就是按摩。你们瞅瞅这个!这是苏氏养生馆的宣传单子,上面还有画儿呢!”谭木匠把手伸进去怀里掏了掏,把一张皱巴巴的竹纸掏了出来。

老邓头一把将那宣传单抢过来,念了出声:“推拿一刻钟二十文,这倒是不贵。不过,真的有用吗?这上头说能缓解酸痛、疏通经络,真的假的?”

“喏!”谭木匠伸出双手。

“看啥?显摆你手大?”老邓头嫌弃地看一眼。

“不是!”谭木匠灵活地转了转手腕,“是俺的手腕!被那苏氏养生馆的苏道长推拿了几下,舒服得俺嗷嗷叫。现在两个腕子已经不疼了!你说有没有用!”

众人彼此看了看。

“反正前十位不用钱,不如去体验体验?”

“咱们这儿可不止十位,明儿谁能抢在前头谁就能省下二十文钱。”

“我这腰最近疼得俺晚上觉都睡不好,要是真有用,花个二十文也值了。”

于是乎,次日,大、小货行巷的匠人大军浩浩荡荡地就往苏氏养生馆进发了。

据大相国寺的知情僧人透露,从那日起,苏氏养生馆里头传出的“嗯嗯”“啊啊”“哼哼”“呃呃”之类销魂之声不绝于耳,过路行人不敢听。不过,有不少人按耐不住好奇心,狗狗祟祟地趁人不注意也蹿了进去。僧人侧耳,屏息倾听。未几,苏氏养生馆上空又添一道哼唧之声。

第110章 第110章狸奴与犬

大相国寺南新开了一家苏氏养生馆,只要花上二十文钱,就能享受一刻钟的推拿。那推拿有多舒服呢?据说能使人飘飘欲仙,如登仙境。不光人如此,连狸奴与狗子也难以抵挡苏氏推拿。

先前有一位叫王琦的绿袍小官,家中养了一条黑身白足的爱犬,名为“银蹄”。那银蹄颇通人性,不仅会作揖行礼,每日还会在王琦归家的时辰蹲在门外,眼巴巴地等着主人。不过,黑犬银蹄只对王琦一人如此亲近,对其他人非但爱答不理。若是有人不小心碰了它或者手贱地去摸它,便会被它龇着牙恶狠狠地吓走。

但有一日,王琦带着爱犬银蹄逛大相国寺,因逛集市的人太多,一小股人流迎头涌来,把王琦与银蹄冲散了。爱犬走丢了,王琦感觉天都要塌了。

就在王琦失魂落魄地四处打听银蹄下落时,黏着苏衡跟来了苏氏养生馆的茯苓儿,正弓起身子,磨着利爪,瞪起琥珀色的猫瞳,试图用眼神威慑对面的黑色大家伙。

“茯苓儿?”苏衡走了几步,发觉脚边触感不对,垂眸一看,那只毛茸茸,暖烘烘的白团子竟不知跑何处去了。

“喵!”茯苓儿听见苏衡的呼唤,高声叫了一下,表示自己在这儿,没走丢。

“你在这里做什么……”苏衡缓步走来,看见银蹄,顿了一下,问门口的药侍,“这是谁家的狗?”

药侍忙上前道:“回馆主,这狗子是自己跑进来的,小的没拦住,一靠近它就龇牙,凶得很。”

是么?苏衡落下视线,细细打量一番,果然在这只白足黑犬的脖子处看见了一个细细的银圈,银圈上垂着一个小银牌。这是只有主的狗子。

“茯苓儿,过来。”听见苏衡的命令,茯苓儿最后瞪了银蹄一下,这才哒哒哒地迈着猫步黏回了主人的脚边。

苏衡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茯苓儿扬起猫猫头,以为苏衡想要抱它,结果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越过它的脑袋,直直落下,落在了那只黑色的大家伙身上。

茯苓儿呆住。

银蹄见这人摸它,正欲发作,突然一股

舒服的感觉从脑袋处传来,随着那只有魔力的手在它脑袋上揉捏,它的头越来越低,身子越来越酥软,渐渐地,四足一曲,趴在了地上。

苏衡的手顺着这只黑犬的脑袋往后按揉,从肩膀到背部,把这只看似高大威猛的黑犬一顿揉搓。银蹄舒服得哼哼唧唧,呜汪叫唤,两只黑色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两条细线。

茯苓儿终于从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发出凄厉的猫叫,如同心爱的小鱼干被清风抢了一般:“喵!!!!!!”

尖锐的利爪一亮一抬,茯苓儿就要上手去抓挠那只抢了它主人的黑色臭东西,满腔都是膨胀得快要爆炸的怒气。

苏衡轻飘飘落下一眼,另一只手往茯苓儿的小脑门上一放,动作轻柔地揉捏起来。

“喵呜~”茯苓儿娇娇地叫唤了一声,也舒服得趴下了。

苏氏养生馆的地上多一黑一白两滩毛茸茸。

“劳驾,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过一只黑毛雪足的狗子?大概这么高,这么长,两只耳朵是耷拉下来的。”王琦一路从大相国寺寻到了苏氏养生馆门外,神色焦急地拉着门外迎客的药侍问道。

“见过,就在里头呢。”那药侍呶呶嘴,随即笑道,“你那黑犬可是占了好大的便宜,让我们馆主亲自为他推拿。”

王琦正想往里冲,闻言脚下一顿:“我家银蹄从来不让旁人碰的,若你所言不假,那恐怕不是我家爱犬。”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还进去不?”药侍问。

“进。”王琦继续往里走。来都来了。

“汪呜汪呜……”银蹄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不用看都知道是他主人来了。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冲王琦叫唤了两声,又重新眯了回去。汪汪,好舒服,好喜欢!

“银蹄?!”王琦震惊地揉了揉眼,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在外人面前瘫软成一滩水的黑犬是自家生人莫近的高冷狗子。

苏衡见黑犬主人来了,默默地收回手,把旁边那一小滩白色毛茸猫饼抱入怀中,从容起身。

“汪?”那只把它按揉得很舒服的手一离开,银蹄立刻睁大了双眼。

“汪汪!汪汪!”王琦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狗子起身,谄媚地往人家道长身边凑,还破天荒地主动抬起前爪,给人作揖。

“喵!!!”茯苓儿大怒,在苏衡怀里挣扎着伸出爪子,“啪啪啪”就往下面那只黑色臭东西头上打去。

“喵喵喵喵!!!!”让你抢我主人!让你和我争宠!滚开啊,丑东西!

见自家狗子惹了人家的狸奴生气,王琦连忙上前把自家丢人现眼的狗子抱了回来。

“汪汪汪!”银蹄仍不死心地在王琦怀里挣扎,试图继续讨好苏衡,好继续享受推拿。

“你给我安静点!”王琦头一次吼了自家爱犬。

“呜……”银蹄垂下狗头,自闭了。

王琦见状,觉得又气又好笑:“不就是推拿,你至于吗?得,我花二十文,让你再享受一刻钟推拿可以了吧?”方才他进来时瞄到了墙上挂着的价目表。推拿一刻钟是二十文,反正也不贵,就当哄哄自家狗子了。

“客人这边请。”一旁的药侍机灵地把王琦和银蹄引向一处空着的小隔间。

苏氏养生馆的推拿王琦早有耳闻,当时他只是置之一笑,觉得是那些市井小民没见识,把效果夸大了。但既然今日来都来了,他便也体验一下这个传说中能让人**的按摩到底有多舒服。

“四十文,我与我家狗子,各一刻钟。”王琦豪气地从钱袋里掏出铜板。

“好嘞!”药侍撸起袖子。

“啊~~~”

“汪~~~”

一人一狗舒服得同时出声,连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这件事后来不知怎地,就传开了。家中养了狸奴或狗子的人,来苏氏养生馆推拿时,便尝试着把爱宠抱了过来。

狗子还好,本就爱出门玩闹,但狸奴却大多慵懒爱静,不乐意出门。头一回带家中爱猫出门时,猫主人还要哄半天。但自从在苏氏养生馆被推拿过后,天天都闹着要出门推拿了。而且家中狸奴还精得很,知道整个养生馆手艺最好的是馆主苏衡,其次是馆主的首席药侍,徐大,每次都闹着要苏衡或者徐大来推拿。

猫主人连忙将撒泼闹腾的爱猫抱走,在回去的路上还不忘念叨:“主子哎,人家馆主是有猫的,就是那只浑身雪白的狮猫,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你就是在地上打滚露肚皮也没用。下次被那馆主养的猫儿看到,小心被它打了。听说那只叫‘茯苓儿’的猫可凶了,连高大的恶犬都敢打呢。”

茯苓儿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恶名远扬,成了全京城最凶恶的猫猫。它只觉得近来争着讨好苏衡,缠着它家主人推拿的狐媚子少了很多,倒是省了它不少心。

长夏将尽,转眼又到了夏末。

五岳观今日的朝食是香煎鸭肉、五谷杂粮包儿与银耳莲子羹。清风与贵生道人虽然爱吃甜食,但是近日五岳观的厨子变着花样烹制莲子,多多少少有些吃腻了。

“啊——怎么又是莲子?那一大箱莲子还没吃完吗?”清风捧着碗哀嚎。

“没有。”住持笑眯眯道。这一车莲子是苏衡的客人们送的。苏衡原本不要,但那群客人不由分说直接把莲子运到了五岳观门口,放下就走。

“还有多少啊?”清风苦着脸。

“半箱。”贵生道人也垮下脸。

“徒儿——”

“小师兄——”

两人齐齐看向苏衡,眼巴巴的。

“……”苏衡舀莲子羹地顿了顿,妥协道,“剩下半箱分开装好,送出吧。”

成功!清风和贵生道人一老一少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击掌庆贺。两人以为苏衡不知,其实苏衡早就察觉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装作不知道罢了。一个真小孩一个老小孩,他能怎么办?

四人用完朝食,清风就催促厨房开始打包剩下的半箱莲子,好早些把它们送走。

“全部都要送出去吗?这些莲子品质极好,用来熬羹煮汤再合适不过了。”五岳观众道长中,惟有六师兄觉得很是可惜。

观中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是他负责采买食材,他知道这箱莲肉出自开封城的池边巷,品质最是上乘。那池边巷内住了数十户人家,全都以锤取莲子肉赚钱谋生。每年夏末,果商们都要委托他们锤取百十车莲肉,然后转卖给京城的果子行,再由果子行投放市场。

池边巷的人家锤莲锤得手酸,因大、小货行巷的工匠介绍,去了苏氏养生馆推拿。只需二十文便能缓解酸痛,那几十户人家喜不自胜,高兴之下,从自家留用的极品莲子中搬了一整箱出来,硬是要送给苏衡作为谢礼。

但是,再品质再好的莲子也耐不住天天吃啊。清风起初吃得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害怕再见着莲子相关的任何吃食。无视六师兄肉痛地表情,清风催着送货人赶紧把那大大小小数十包莲子搬上驴车。

“清风,宫里来人了,快去告诉住持!”清风目送着那驴车离开,正想转身回观里,突然有人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喘着粗气说出了一个消息。

“啊?”清风转身就跑,“我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