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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道医 天雨欲晴 17491 字 2个月前

第111章 第111章官家掉马

八月,夏末秋初,因天久不雨,京东、淮浙一带大旱,闹起了饥荒。天子心忧黎庶,拟于南郊设坛,为民祈雨。

去岁亦曾闹过一场小旱,当时宫中点名负责承办祈雨法会的,是中太一宫。清风还记得小伙伴道玄兴冲冲地同自己说起面见天子的场景,当时他还在想,要是能有机会见一见当今天子的模样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宫中指定今秋的祈雨法会由五岳观承办,不仅如此,听说天子御笔亲批,指名道姓地要贵生道人来主持这场法会。

“什么?我?”贵生道人指了指自己。他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打算在祈雨法会期间跑到桑家瓦子去瞎溜达,没想到住持带回来一个“噩耗”。

“我不去。”贵生道人想也不想地就要拒绝。

“师傅,宫中下了旨,点名要你,不得不去。”苏衡提醒道。

“……”贵生道人沉默下来,垮下一张脸,失魂落魄地从众人面前飘走。

“师傅,您去哪儿?”苏衡叫住他。

“回房。我想静静……”贵生道人游魂一般飘回了房中,“啪”地一下关上房门,整个世界都暂时清净了。

苏衡见状,心中疑惑更甚,蹙眉望向住持,希望能得到答案。但住持避开了苏衡的视线,吩咐众人开始着手准备十日后的祈雨法会。

早在延州军营行医的时候,苏衡就已经从蔺太医处得知他师傅的另一重身份——太医局前任太医丞。只是贵生道人从来不在苏衡面前提起他过去的事,对自己当初为何在声望最盛时卸任太医丞,转而当起云游道士一事也讳莫如深。

此次天子将祈雨法会交由五岳观承办,却点名要贵生道人做主持法会的高功,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特殊缘故,连清风都不信。但贵生道人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连苏衡也被拒之门外。

“师傅,您先出来用饭吧。”用午食的时辰到了,贵生道人竟还把自己关在门中,实在罕见。苏衡只好用托盘托着午食给他师傅送去。

门扇紧闭,里头没有任何动静。

苏衡等了一会儿,见贵生道人没有任何反应,只好扬声道:“师傅,我不问您过往,您开开门,我把午食送进去就走。”

半晌,里头终于传出走路的声响。“嘎吱——”一声,门被开了一条缝,贵生道人恹恹道:“放地上吧。”

苏衡依言连托盘带饭放在地上,临走时还是不放心,问道:“师傅,您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哈哈哈哈哈,不就是要面见天子吗?我没事!我很好!”贵生道人突然大声叫嚷起来,也不知是在试图说服苏衡还是他自己。

“……”苏衡这下能确定,他师傅一定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招惹到当今天子了,否则怎么怕成这副模样。

等苏衡走远后,贵生道人这才将门打开,把午食端进去。

今日的午食菜色全是贵生道人喜欢的,主菜红烧羊蹄光是闻着就引人垂涎三尺。饭后甜点是许久未吃过的大耐糕。这道糕点做工繁复,要先将个头极大的李子去皮剜核,用白梅甘草汤略微焯烫一遍,再将松子肉、橄榄仁、核桃仁、瓜子仁捣碎,和以花蜜,填进去核的李子中,最后一起蒸熟。

因为做起来实在麻烦,厨房已经许久没做过这道大耐糕了。若放在平日,嗜甜如命的贵生道人定然满心欢喜,但是如今,他却食不知味。囫囵吃完这顿午食,贵生道人继续在房中踱步转圈,一圈、两圈、三圈……等转到自己都有些受不了了,他才停住脚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开始翻箱倒柜。

一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被贵生道人翻出来,用小巧的钥匙打开盒上的锁,里面放的是一封信。这信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封面的墨字已经有些许褪色,字迹清秀纤细,似是女子所书。

“唉……”贵生道人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长叹一声。“吧嗒”一声,紫檀木雕花盒又被重新盖上。

“上次宫里的祈雨法会是我们中太一宫承办的,陛下明明很满意,我还得了陛下一句夸奖呢。为什么今年没有继续选我们啊!”祈雨法会当日,道玄跟在清风后头混进了五岳观的队伍中。

“去年你们承办,今年我们住持,祈雨法会几乎年年都有,哪能年年都委托同一个道观,自然是轮流承办嘛。”清风无所谓地耸肩。

“可是延庆观和大相国寺就曾经连续承办过三次祈雨法会。”道玄不服气道。

“那不一样——”

清风还没说完,就被六师兄一把逮住:“清风,你还在这儿闲聊呢。快去举旗子,准备列阵了。”

“道玄,那我先过去了,你就在这儿看吧,这里视野好,能看清楚。”清风着急忙慌地扛旗子去了。

道玄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等着看五岳观观承办的这场皇家祈雨法会能不能比得过自家的。

祈雨法会的降真香是苏衡亲手制作的。道场乐音一起,苏衡便执乌桕烛点燃了降真香。紫烟缭绕间,贵生道人的一身华贵绣金红色道袍若隐若现。只见他银须飘飘,神情肃穆,率领一众身着黄色道袍的道长缓步行至法坛前。

有八位道长高举法旗,在坛前交叉行走。鲜艳的旗子迎风猎猎,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中。

“请陛下颂念祈雨青词。”贵生道人两手捧着一卷黄纸,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

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这位前太医丞,赵祯意味深长地多看了贵生道人几眼。贵生道人自然察觉到上方投来的视线,弯着的腰又低了几分。

法会现场一片宁静,惟有钟鼓奏乐之声在人群间流淌。

自赵祯出现,苏衡微微抬眼窥视了一秒天子真容,便迅速地敛下眼眸,收回视线。方才一瞥之下,天子眉目温和又不失皇家威仪,只是面色过于苍白,少了几分健康的血色。这张脸,苏衡不是第一次见。

初次见时,是在宣德门前。第二次见,是在庞籍府上。再然后,便见得多了,不是在文彦博府上便是在庞籍府上。苏衡只当这位“黄官人”与庞、文二人交好,如今想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总不会……是专程来蹭推拿的吧?苏衡心里冒出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的想法。

“请陛下颂念祈雨青词。”贵生道人保持躬身地姿势有好一会儿,但天子只垂眸沉思不语。祈雨法会因这一插曲暂停,为了不耽误吉时,苏衡只好轻声提醒。

赵祯这才如梦初醒般从贵生道人手中接过黄纸,徐徐展开,诵念起来:“今十旬弗雨,田畴干涸。禾麦焦枯,黍稷不生。饥馑之患,生民惶惶……伏望列圣垂慈降祐,召呼群龙,普降霈泽。”

降真香紫烟袅袅,直上云霄。伴随着帝王诵念之声,竟有一群仙鹤翩然飞来,盘旋于法坛之上,久久不去。百官众臣仰首惊呼,随即在政事堂相公们的率领下,俯首称圣。

起先,道玄站在角落处,看见天子垂眸不语,迟迟不取黄纸,还替五岳观众人捏了把汗。但现在看见天降异象,群鹤盘旋,完完全全把自家道观去岁承办的那场的祈雨法会给比下去了,心中又有些酸酸涩涩的。

祈雨法会结束,天子果然宣贵生道人觐见。苏衡观他师傅的神色,已然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异样。

“小苏道长也请吧。”随侍天子身侧的中贵人尖细着嗓子,对苏衡含笑道。

他也要去?苏衡眼神微闪,旋即敛眸称是,跟在贵生道人后头,进了临时搭建的天子的营帐。

“参见陛下。”苏衡跟着贵生道人行礼。

“免礼,赐座。”

苏衡甫一坐定,就听见天子幽幽道:“唐太医,别来无恙啊……要见你一面,可真是难……”

嗯?这语气,师傅他老人家该不会真的对当今天子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吧?苏衡抿了抿唇,留心倾听。

“陛下,贫道早已不是太医了。”贵生道人缓缓道。

两人一来一回地开始叙旧,燕国的地图徐徐展开,直到赵祯似不经意地问起李宸妃,这地图才终于到了尽头。图穷,匕现。

“宸妃娘娘已于明道元年因病逝世,陛下您是知道的。”贵生道人心中暗叹,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是吗?唐太医的医术独步天下,素有能‘活死人肉白骨’之名,当年小娘娘到底得了什么棘手的重病,竟能令唐太医也束手无策。”赵祯丝毫不相信贵生道人的鬼话。

“贫道是医者,并非神仙。‘活死人肉白骨’乃是民间夸大之辞,此等神仙异术,岂是凡人能掌握的。”贵生道人淡淡道。

“哦?那还请唐太医告诉朕,小娘娘被晋封为宸妃之前,虽病重却还可正常进食,大娘娘晋封她为宸妃,遣太医探视后,怎么反倒食水不进,骤然暴亡?!”赵祯沉下声音。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眼下虽没有这般血腥场面,但是整个营帐内的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贵生道人直面天子怒颜,分毫不惧。他轻声道:“陛下召见贫道,是为了宸妃娘娘。宸妃娘娘临终前对贫道的吩咐,何尝不是为了陛下。”

“她说了什么?”帝王至孝,闻言“腾”地起身。

“衡儿,你先出去。”贵生道人并未直接回答天子之问,而是先让苏衡回避。

“是。”苏衡心知接下来贵生道人要和天子说的事情可能涉及皇家隐秘,旁人不便在场,于是依言退下。

第112章 第112章骨刺消痛膏

出了天子营帐没走多远,苏衡就看见在一株槐树下吵嘴的清风和道玄。

“我师伯和小师兄就是很厉害,这一点你无法否认吧?那降真香还是我小师兄亲手做的呢!”清风叉起腰嘚瑟。

“哼,不就是招来仙鹤了吗?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道玄不服气地撇嘴。

“没什么了不起?那怎么不见你们中太一宫也招来仙鹤盘旋。承认我师伯和小师兄厉害有那么难吗?”清风哼哼道。

“我,我不管!我师傅才是最厉害的!”道玄捂住耳朵,不想再听清风说话了。

“你们在吵什么?“苏衡走过去,清越的嗓音一下吸引住两个小道士的全部注意力。连日光也大大方方地宣告着自己的偏爱,从槐树的枝叶间倾斜而下,跃动的金色光斑尽数落在苏衡的发梢肩头,映亮了他的面容。端是如霜似雪,俊逸出尘。

“没什么没什么!”清风连忙摆手,转移话题,“对了小师兄,陛下不是召师伯与你前去觐见吗?怎么只有你出来了,师伯呢?”

“师傅还在营帐内与陛下议事。”苏衡本不欲多言,突然想起清风消息灵通,知道不少八卦,便问:“你可知道宸妃娘娘?”

“当然知道啊!这可是陛下的生母!”清风想也不想地回道。

“生母?陛下的生母不应该是太后吗?”苏衡微微讶异。

清风闻言瞪大了眼睛:“小师兄你该不会不知道‘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吧?”

“什么‘狸猫换太子’?”道玄也忘了自己还在生清风的气,好奇地插话道。

“原来你们都不知道,茶坊里的说书人就曾经讲过这个故事啊。我记得有段时间开封城里每间茶坊的说书人都爱将这个故事,可火了。不过,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又没人讲了。”清风摸摸下巴。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讲快讲!”道玄急得跺脚。

“别急嘛,是这样的……”清风将一段皇家的陈年往事细细道来。

原来,当今天子的生母并非章献太后刘娥,而是李宸妃。李宸妃原是太后的侍女,忽一日梦见仙人降世,化为胎儿飞入自己腹中。先皇赵恒先后夭折了好几个皇子,闻此消息大喜,命李宸妃侍寝。不久,李宸妃果然有孕,生下六皇子赵受益,也就是当今天子赵祯。

六皇子甫一出生,先皇便将他抱给了刘娥。当时的旨意是,刘娥因为皇家绵延子嗣有功,升为德妃,侍女李氏因服侍德妃产子有功,被封为崇阳郡君。这便是民间“狸猫换太子”故事的由来。

后来先皇驾崩,皇太后刘娥临朝称制。李氏,当时位居顺容,被派去永定陵,为真宗守灵。明道元年,李顺容病重,刘娥晋封李氏为宸妃,遣太医探视。谁知,在册封当日,李宸妃便驾鹤西去了。

当今天子一直以为刘娥便是自己的生母,直至明道二年,皇太后病逝,天子才得知当年的真相。可惜,李宸妃早已仙去。天子未能在生母膝前尽孝,悔恨不已。

“怎么偏偏这么巧?刚晋封完就去世了?那位太医也太没用了。”道玄嘟囔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真的病入膏肓就不回来了吧。”清风耸耸肩。

也许,不是巧合呢?苏衡垂下长睫,掩住眸中的神色。他已经从贵生道人与天子的对话中得知,当年那位在李宸妃临终前为她诊病的太医,正是当时的太医丞,他的师傅——唐慎微。

不过,师傅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他也无从知道了。医术再精湛的大夫也无法令亡者复生。逝者已矣,生者惟有节哀。

祈雨法会次日,雷公鸣鼓,雨师起舞,滂沱大雨下了好几日。汴京城中处处洋溢着欢欣的气息,人们奔走相告:“下雨咯——下雨咯——”

在“哗啦”作响的雨声中,苏衡收到了来自杭州的信。

范仲淹于去岁调任杭州知州,江浙一带闹饥荒,他近来一直在忙着救荒赈灾。祈雨法会之后,天降甘霖,范仲淹这才得空稍事休息,给苏衡写信。他已经听说了苏衡开办苏氏养生馆一事,写这封信主要是为了道贺。

但苏衡通篇看下来了,却皱起了眉头。范爷爷还是老样子,只报喜不报忧。若不是他同时还收到范纯祐的信,还真被骗过去了。明明前些时日因为劳累过甚,旧疾复发,在床上了躺了数日才有力气起身,在信中却对此只字不提。

思及此处,苏衡铺开信纸,提笔开始斟酌字句,试图劝范仲淹回京养病。

去岁范纯祐陪同二弟范纯仁和三弟范纯礼进京,如今范家兄弟却唯有范纯礼仍留在京中。范纯仁虽然在去年春闱中高中进士,被授官武进县知县,但由于当时范仲淹突发恶疾,武进县又远离双亲,为了方便照顾老父,范纯仁毅然决定辞官不赴,回杭州为范仲淹侍疾。一直随侍范仲淹身侧的范纯祐自不必说,也一同回杭州去了。

唯独范纯礼被两位兄长劝着留了下来,凭借父荫入朝为官,担任秘书省正字,平日里负责雠校典籍,刊正文章。这个工作不算特别忙,范纯礼偶尔还会来苏衡的养生馆享受推拿。

若是范仲淹愿意回京安养,一家人便可以在开封团聚。而且苏衡在皇建院街的养生馆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大约等到秋风起时,就能正式开馆营业。届时,范家父子若在京中,也方便来馆内疗养。

“小师兄,你在忙吗?”苏衡写好两封回信,刚放下笔,就看见清风两手扒着药房的门扇在探头探脑。

“何事?”苏衡一边说着一边讲信纸折好,放入信封中。

“得胜桥郑家油饼店的东家郑大郎找你!说是听说我们这儿有治腰痛的杜仲膏药贴,想买一些回去。”清风老实转述道。

郑大郎?苏衡将回信压在一本厚厚的药草汇编下,起身往会客室走去:“知道了。”

得胜桥郑家油饼店是开封城名气响当当的饼店,生意红火到店家每天要用二十几个灶来炸油饼。即使这样,店门前排队的人依然很多,供不应求。

郑大郎虽然收了几个徒弟,但是他每日仍亲自动手炸油饼,专门卖给饼店的老顾客们,因为这些老顾客们还是最熟悉也最喜欢郑大郎的手艺。

但郑大郎毕竟上了年纪,有些力不从心了,还因此落下腰痛的毛病。他听一位老顾客说欧阳相公也曾患腰痛,是五岳观的苏道长给开了膏药贴治好的。于是,郑大郎便找上了门。

“郑大郎,杜仲膏是治疗寒湿腰痛的,你的腰痛是劳损成疾,杜仲膏并不适用。哪怕用了也收效甚微。”郑大郎一见到苏衡就求购杜仲膏,苏衡为他诊断过后,发现郑大郎的腰痛与当初欧阳修的腰痛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那我这腰痛适合什么膏贴?”郑大郎这几日被腰痛折磨得要死要活,恨不得立刻马上就用上据说能根治腰痛的膏药贴。

“稍候。”苏衡说着,提笔写下一道药膏的配方,让药侍去药房按方抓药,然后熬煮成膏。

“我已经让人去熬制骨刺消痛膏了,请三日后来取。届时请将骨刺消痛膏敷贴于腰椎处,每七日贴一次,四次后劳烦再来复诊。”

“好好好,多谢苏道长。三日后我一定来取。”郑大郎连连道谢。

“馆主,骨碎补没有了。我问负责采购药材的管事,听说是因为近日接连下暴雨,供应骨碎补的药铺没来得及收药,新晒的一批骨碎补全部被雨淋坏了。最快也要等十日后才能采购。”去药房拿药的药侍又小跑着匆匆折回来了。

“啊?还要等十日?”郑大郎苦着脸问道,“不知苏道长可有暂时缓解疼痛的法子?我这腰痛得我觉都睡不好,三日还能忍一忍,十日真的太久了。”

“这样,我替给您推拿一下,可以缓解疼痛。”苏衡提议。

“推拿?”,郑大郎猛然想起什么,跌足叹道,“我听我小徒弟说过。他说大相国寺南开了家苏

氏养生馆,那什么‘推拿’特别舒服。原来那养生馆是苏道长开的,还能缓解腰痛!早知我也抽空去体验一下了。白白忍了这么些天!”

等苏衡亲自为郑大郎推拿,郑大郎终于能理解小徒弟说的“飘飘欲仙”是什么感觉了。他原先还当是小徒弟在吹牛呢。有这好去处也不晓得带师傅一起去,不孝徒!郑大郎在心中给他小徒弟记了一笔。

从这日后,郑家油饼店的郑大郎也成为了苏氏养生馆的常客。他不但自己来,还时不时带着他的老顾客们一起来,倒是为苏氏养生馆招揽了不少死忠的客人。

帘卷西风,黄花空瘦,萧瑟的秋意很快席卷了整座开封城。正是这样秋高气爽的季节,位于皇建院街的苏氏养生馆悄无声息地开业了。

开业首日,苏氏养生馆门前静悄悄的。当初大相国寺南的养生馆开业,鞭炮齐鸣,传单飞舞,童声起伏,揽客招财,煞是热闹,与皇建院街这家的开业景象可谓形成鲜明对比。

但这正是苏衡想要的的效果。皇建院街的养生馆目标客户群是高官显贵,走的是高端路线,若是门口成日跟菜市一般闹哄哄的,那才不像样呢。

因此,开业首日,只有拿到了苏衡提前送出的邀请函的客人,才能够进店体验。邀请函一共只有十张,因为皇建院街养生馆每日只接待十位客人。

而今日的十位客人中,光是范氏父子,便占去了四个名额。

第113章 第113章开馆营业

“陛下,臣听闻陛下有意授张尧佐三司使之职?”包拯面沉如水,领着一群言官气势汹汹地站在赵祯面前,大有一言不合就激情进谏的架势。

赵祯在心中苦笑,暗叹:唉,又来了,面上却只能温和笑笑,点头承认了此事。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赵祯一点头,这可了不得,一下子把以包拯为首的一群言官给点着了。反对的谏言一声要比一声高,险些把崇政殿的屋顶给掀翻。

赵祯听了满耳朵的“外戚擅权”“贵妃干政”,虽然他下令时,对朝中言官的反应有所预料,但是这凶猛程度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不就是任命爱妃的伯父为三司使么!自己贵为皇帝,想让自己心爱女子的家人得个一官半爵,竟也如此艰难。

言官猛如虎啊!

“好了,那朕改任张尧佐为淮康军节度使,包爱卿意下如何?”赵祯耐着性子,好气温声地征求包拯的意见。

熟料,包拯等谏官反对得语法激烈:“万万不可!还请陛下三思!”

“节度使不过一个粗官,为何不可?”想法屡屡被包拯等人否决,哪怕赵祯脾气再好,也有些恼怒了。

“太祖、太宗均任过节度使一职,此官尊贵,如何能算粗官?”包拯也激动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前迈了几步,离天子更近,滔滔不绝间,唾沫星子都喷到赵祯脸上。

赵祯顶着一脸的唾沫:“……”

跟在包拯身后的唐介、吴奎等谏官也纷纷躬身力谏,末了,还异口同声道:“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赵祯默默用龙袍拭去脸上的唾沫,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道:“……朕知道了,就依你们所言。”

张尧佐一事暂告一段落,包拯等人见目的达成,纷纷告退。徒留赵祯在殿中望着包拯等人离去的背影,郁闷不已。

“希仁兄,你方才激动之下,险些冲到陛下跟前了。得亏陛下宽仁,不计较你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吴奎走在包拯左侧,目露揶揄之色。

“希仁兄立场坚定,不像某些人,一听陛下称任命张尧佐为三司使乃中书省的提议,便骤然息声。若非后来看出端倪,知道此乃陛下的主张,陛下不过是推在中书长官头上,以避言官,某些人怕是要临阵倒戈了。”唐介冷哼一声。他留着一小把山羊胡子,打理得干净整齐,端是一副板正严肃的模样。

吴奎闻言,变了脸色,冷声质问:“唐子方,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说某些人,又没指名道姓,你这般激动作甚?”唐介淡漠地扫了吴奎一眼。

“你!”吴奎正欲发作,却被包拯拦住。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吵了。陛下已经收回成命了,我们自己人怎么反倒闹起内讧了。”包拯伸出两手,把一左一右的两人安抚住。

“嗯?此处怎么开了家铺子?我记得这是张贵妃之兄,张化基的产业吧?”行至皇建院街,包拯发现新开张的一处铺子,眯起眼道。

“不错,是张化基的。”吴奎博闻强记,凭借超群的记忆力,十七岁便高中进士。既然他也说那铺子是张化基的产业,那百分百不会错。

“虽是张化基的,但已于去岁租了出去,月租三十贯。”吴奎补充道。

“三十贯?皇建院街一带的铺子月租少说也得四十贯,以张化基那贪财的性子,他不出价五十贯一个月就算不错了。”唐介冷哼道。

“这的确反常。”包拯陷入沉思。

“我们不如进去看看,我倒挺好奇这店家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令那爱财如命的张化基低价将这铺子租给他。”吴奎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唐介不置可否,包拯便作主领着两人往那铺子走去。近前细看,发现上头牌匾上提了五个大字——苏氏养生馆。

“苏氏养生馆?莫非与大相国寺南的那家是同一人开的?”吴奎突然出声道。

“什么大相国寺南?你在说什么?”唐介皱了皱眉。

吴奎本不欲理会唐介这个古板,但转头看见包拯也投来询问的神色,顿了顿,只好道:“几个月前大相国寺南边新开了家铺子,也叫‘苏氏养生馆’,听说提供什么推拿服务,二十文一刻钟,因为不贵,很多市井小民都爱去。”

“很多人爱去?可是这一家门前却冷冷清清的,生意好似不大好啊。”包拯道。

三人正欲入内,却被在大门处负责迎宾的一位药侍拦住:“抱歉,本馆今日接待的客人已满。几位若是想入内体验我们的养生项目,可以领一个号码牌提前预约。明日的号还剩五个。”药侍说着,捧出一个银盒子,里头装着五枚青玉质地的方牌,上头分别写着‘伍’至‘拾’的数字。

“你们这店分明没什么人,怎么就满了?”原本只是对这个馆主有些好奇,现下被药侍拦住,口口声声说什么要“预约”,吴奎逆反心理上来了,非要进去看看不可。

“馆主有令,本馆每日只接待十位客人。实在抱歉。”药侍态度恭敬但是语气却十分坚决,没有丝毫转换的余地。

“你们这养生馆,是做什么的?”唐介板着脸问。一日才接待十位客人,铺租每月却要三十贯,这馆主总不能是倒贴钱做买卖的吧?

“这是本馆提供的养生项目还有价目表,几位大人请过目。”药侍见包拯三人没有领取预约牌的意向,默默将银盒收了起来,转而取出三本册子。

唐介原本因为怀疑这养生馆的馆主与张化基有交好,因此一直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这家铺子,但等看到这本册子,眼神突然一变:“这封面是范公的亲笔题字?”

“不止呢,首页的词作,

是欧阳永叔的手笔。“吴奎翻开一页,惊叹道。

“那词作背面还是司马君实的贺文。”包拯的眼神闪了闪。

三人心下惊异,手下飞速翻阅着苏氏养生馆与其说是“价目表”不如说是宣传册的册子。除了封面的题字,首页的贺词与贺文,里头每一个养生项目名字后面,都附上了一首小词。这些词作者不是文坛大家便是朝中重臣,每一个名字搬出来,都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能引得这些词作者的追随者们纷至沓来。

晏殊、庞籍、富弼、韩琦、苏洵……嗯?这个苏洵是谁?

包拯翻页的手顿了顿,没听说朝中有这号人啊。这般想着,包拯用眼神询问三人中记性最好的吴奎,吴奎也无声摇头。

“这个苏轼、苏辙又是谁?这两首词——虽然稍显稚嫩,但灵气十足,尤其是苏轼的这首《定风波》,诙谐有趣,把药膳的妙处一一道来,读来如同酣畅淋漓。”相公们词作自是一等一地好,但后面苏氏三人的词作中,唐介对这个叫“苏轼”的词作倒是颇为喜爱。

“回大人,这头一个乃馆主生父的名讳,至于苏轼与苏辙——他们是馆主的二弟与三弟,一个年方十五,另今年才十二岁。”药侍笑眯眯道。

唐介吃了一惊,一手抚上了自己的山羊胡子:“倒是两个好苗子。”

三人正说话间,忽然听见有人有说有笑地从里头出来了。包拯等人循声望去,发现竟是不久前才回到京中的范仲淹。走在范仲淹身旁的人比较面生,三人都不认得,但看他的着装打扮,应是一位道长,只是相貌未免过于俊得有些过头了。两人身后跟着范纯祐、范纯仁与范纯礼,三人都知道,那是范公家的儿子。

这位俊逸的道长是什么来头,竟能与范公并肩谈笑。莫非,他就是苏氏养生馆的馆主?只一个照面,三人的心中就闪过无数纷乱的念头,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地向范仲淹拱手行礼:“不曾想竟能在此遇见范公,实在有幸。”

“这汤池子泡得我浑身舒坦,舒服!嗯?你们堵在这儿作甚?”庞籍挺着大肚子从后面走出来,探头一看,发现是包拯三人,“哟,包知谏,你们几个也来了。不过嘛,今日客满了,你们来晚咯。”

“明日的号还剩几个?”文彦博也眯着眼从容地走出来,不过他没顾得上包拯等人,而是先问了药侍号码牌的存量。

“还有五个。文相公,您可要拿一个?”药侍连忙把装了青玉牌的银盒子爆出来,毕恭毕敬地问道。

“自然。”文彦博点头。

药侍忙取出一块写着“伍”字的青玉牌,双手递了过去。

吴奎见状,眼神闪了闪了,忙道:“我也要一个号码牌。”

“老夫也好奇得很,可惜明日不得空,不知可否预约后日的号?”包拯问道。

“可以的,小人为您登记一下,还请您留一下您府上的地址,等明日闭馆,号码牌被回收后,本馆会派专人将‘壹’号青玉牌送至您府上。”

“子方啊,你明日没什么要紧事,你要不要也拿一个?”包拯看向唐介。

唐介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文彦博与吴奎,轻轻点了点头:“好。”

“慢走。”苏衡送走了今日最后一批客人,转身吩咐药侍们准备关店。

清风抱着挣扎不已的茯苓儿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小师兄!我方才粗粗算了算,这第一日开张就赚翻啦!今日一共赚了这个数!”

苏衡从清风怀里接过茯苓儿,淡淡应了声:“嗯。”

“小师兄,咱们现在只推出了药浴、泡脚和推拿三个项目。按照这个赚钱的速度,我觉得不用半年就能把隔壁那间铺子也租下来,开个专门的药膳馆子了!”清风兴奋地搓搓手。

“没那么快。”苏衡揉了揉茯苓儿的小脑袋。

“啊?为什么?”清风不解。

“缺人。”苏衡无奈道。

第114章 第114章拗相公与司马牛

“报——广源侬智高反,入寇邕州,邕州告急!”紧急军事情报被急脚递连夜送入宫城,如同晴空霹雳,炸响了整座皇城。

这个年,上至天子下至朝臣,恐怕是过不好了。

不过,远在鄞县的王安石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在鄞县的任职年限已满,须回京述职,等候朝廷重新派官任命。但在奔赴京师之前,王安石带着带着吴氏与独子王雱还有两个年岁尚小的女儿先回了趟临川老家。

自从王安石之父王益病逝,家中便失去了重要的经济来源。王安石一人挑起了养家的重担,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好在王安石的长兄王安仁于去年考中进士,被授官后便可以领俸禄,替王安石分担了不少压力。只是临川家中还有幼弟与两个幼妹尚未婚配,王安石一心要替几位弟弟妹妹攒足聘礼与嫁妆。

另一件压在王安石心头的大事,是先父王益的灵柩仍然殡寄在江宁的一处寺庙——证圣寺中。当年王安石还在鄞县任知县时,曾上书朝廷请求请假回乡葬父,但迟迟未得到批准,兼之安葬的地点迟迟未定,安葬的费用也一直未攒够,葬父一事一拖便拖了数年,直到王安石任满。

这次,王安石打算在赴京述职得到新的任命后,先回临川,让先父入土为安,了却心头这桩大事,再赴任报到。

收拾好心情,王安石携妻带子踏上了前往京师开封的旅途。奔波数十日,王安石一行人终于抵达东京。进城后,照例住在内城南面的客店中。

保康门往东挨着南城墙的一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客店。南方来的官员、商人、军官士兵进了京师,大多都来此处的客店歇脚。这里虽不是内城中心,但是生活娱乐亦十分便利。往东是保康门瓦子,里头卖吃食的、表演杂耍的、说书的应有尽有。往西便是朱雀门大街,又叫天街或御路。沿着笔直开阔的御路一路往北,过了州桥,很快就能看到大相国寺高耸对立的钟楼与鼓楼。

寻常官员在地方任职期满,回京述职的这段时间,除了依例去吏部报到,还会拜访京中权要贵臣,打通关节,好给自己某个好出路,最好是被安排一个京官,留在京中。但王安石却不这么做。除了例行的报到,他一件多余的事也没做。

闲下来的王安石日日带着王雱逛瓦子听说书,好不快活。保康门瓦子的表演看了一日有一日,难免有些看腻了。思及今日是大相国寺开放集市供万姓交易的日子,王安石便带着王雱沿着御路北上,打算带长子去大相国寺看看热闹。

而与此同时,在宫城之中,朝廷终于同意了庞籍的举荐,司马光得以从国子直讲升任馆阁校勘。

“君实,你成日点灯看书,也要多注意休息,莫要年纪轻轻便把眼睛熬坏了。”下了朝,庞籍喊住自己视同亲子的司马光,见他似乎又清减了不少,不由叮嘱道。

“是,多谢义父关心。”司马光恭声道。

“听说,小衡那儿进来又新出了一个可缓解眼部疲劳的发热眼罩,我正好抢到了一个号,你把这青玉牌拿去,好好去泡个药浴,再让苏氏养生馆的药侍给你推拿一下肩颈,临走时别忘了买一盒发热眼罩。听说睡前用不仅能缓解疲劳,还能助眠。”庞籍不容分说就要把苏氏养生馆的青玉牌塞过去。

司马光连忙推辞:“义父,我去大相国寺南那间即可,皇建院街的号码牌千金难求,您好不容易才排到,还是您去吧。您也好些日子没去了。”

“你这孩子,大相国寺那间如何能同皇建院街的比。让你去你便去。”庞籍面露不约,又将青玉牌塞了回去。

“义父好意,孩儿心领了。还是您去吧。”司马光使了个巧劲,把青玉牌重新还给庞籍,然后匆匆跑了,庞籍叫都叫不住。

“这孩子……”庞籍无奈地摇摇头,把那枚青玉牌揣回怀里,挺着大肚子往皇建院街去了。

司马光近日用眼用得勤,两眼的确有些不舒服,不仅干涩还布满红血丝。想到庞籍的叮嘱,他便举步沿着御路往南,径直往大相国寺的方向而去。

“阿父,那边好热闹,我想去那里看看。”还未走到大相国寺,王雱瞧见有家铺子生意人特别红火,许多百姓进进出出,不少人还带着猫狗入内,顿时生出好奇之心。

“苏氏养生馆?”王安石眯了眯眼睛,发现没有在门前看见悬挂的水壶,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家不是浴堂,甚好甚好,可以带雱儿进去看看。若是浴堂,他肯定扭头就走。

于是,就这样,往南而行的司马光与向北而行的王安石在苏氏养生馆门口撞上了。

司马光是先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然后抬头一看,脱口而出:“介甫?”

王安石循声定睛一看,面前这位三十出头的朝官面色微黄,身形枯瘦,然而目光炯炯,鼻梁挺直,耳阔外向,不是司马光又是谁?

“君实,许久不见。”王安石拱手微笑。

苏氏养生馆的药侍是个机灵小子,虽然那位穿着邋遢的官人他从未见过,但这位司马官人他却是认得的。要知道,虽然大相国寺南这家分店主要是服务平头百姓的,但也有不少没抢到青玉牌的文官跑来此处推拿。在门前迎宾的药侍是个有心人,早就暗暗记下那些与自家馆主交好的官人们的模样。

来得早不如来得

巧,苏衡今日正好来了大相国寺南的这家分店巡视,负责迎宾的药侍连忙扬起笑容,上前对司马光等人道:“两位官人来得巧了,今日我们馆主也在,不知二位可要进里间,由我们馆主亲自推拿?

“如此甚好。”司马光颔首道。

“这馆主是何人?”王安石离京数年,一直在外任职,对京城的熟悉程度自是比不得一直在京中国子监任教的司马光。

司马光闻言却是一笑:“多年未见,介甫该不会把五岳观的小苏道长给忘得一干二净吧?”

“是苏哥哥?!”王雱一时激动,忍不住插话道。

当年王雱被吴氏抱着找苏衡治病时,他已经能记事了。他记得那位苏哥哥特别温柔,给他贴了膏药贴后,很快就不难受了。王雱以前生病,郎中们总是给他开很苦很苦的药。唯独那次苏衡给他看病,他头一次不用喝那些黑漆漆的药汁。

而且,苏哥哥还养了一只特别漂亮,叫“茯苓儿”的狮猫。王雱当年可喜欢和茯苓儿玩了。嗯,还有曾叔叔,当时曾叔叔也经常去五岳观喂茯苓儿。可惜,当时阿父只是暂时任满回京述职,没过多久就得了鄞县知县的官职,带着他离京赴任了。曾叔叔也因为父亲去世,辍学回家了。

也不知道苏哥哥现在怎样了,还有茯苓儿,也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了。这么多年不见,肯定不记得了。王小衙内嘟嘟嘴,原本飞扬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去。

“?”王安石不知道王雱的心理活动,只看见他小脸上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他家雱儿这又是怎么了?

“小苏道长曾救过我儿,于我家有恩,我自然记得。没想到小苏道长还在此处开了一间铺子。既如此,我们便入内拜访一下小苏道长吧。”王安石牵着王雱的手说道。

三人在药侍的带领下来到了养生馆最里头的小房间。

“馆主,司马官人与王官人还有王小衙内来访。”药侍敲了三下门,扬声道。

“请进。”里头传出苏衡平静清冽的声音。

“苏哥哥!”王雱一进门就扑了过去,苏衡猝不及防被王雱撞了个满怀。王雱在苏衡带着淡淡药香的腰间埋了一会儿,这才仰头道,“苏哥哥还记得雱儿吗?”

“记得。”苏衡垂眸道。

“犬子顽皮,小苏道长莫怪。”王安石一时没看住王雱,让他冲上去冒犯了人家,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王雱才不搭理他爹,拉了拉苏衡的衣袖,两眼亮晶晶地问:“苏哥哥,你这里有澡堂子吗?我阿爹他已经一个月没洗澡了,臭死了。今日出门前,阿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把阿爹哄去浴堂洗澡!”

“臭小子你瞎说什么呢!快给我回来!”王安石脸上一红,三步并作两步就要上前把王雱给逮回来。

司马光原本肃着一张脸,见状眼里也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王雱还是被他爹捉住,还被狠狠凑了几下屁股。熊孩子王雱这下终于老实了,委委屈屈地顶着两只荷包蛋似的泪眼,缩在角落。

“吃糖吗?”王安石教子,苏衡身为旁人也不好插手。只是看王雱哭得可怜,便拿了几颗了近来新做的山楂糖,递给王雱。

“吃!谢谢苏哥哥!”王雱接过这些圆滚滚的小圆球,拆开糖纸就扔了一颗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口感很快俘获了王小衙内的心:“好吃!”

“让小苏道长见笑了。”王安石尴尬笑笑。

“无妨。”苏衡细细打量了一番王安石与司马光二人,“二位双目红丝遍布,眼圈极重,可是近来用眼过度?”

司马光率先点头:“是。近来需要校勘的文本多了些,听义父说,小衡你这儿新出了一款发热眼罩,可缓解眼部疲劳,我正想买些回去。”

“既然来了,不如先试一试。趁着眼部热敷的空挡,我再给二位推拿一下肩颈吧。”苏衡提议道。

“如此甚好,有劳。”司马光拱手道。

苏氏养生馆最新推出的养生产品全名叫“护目发热眼罩”,整个眼罩用细麻布做成,里头放了铁粉、活性炭等发热基质,还有不少中草药提取物,戴在眼睛上能够自动发热,里头的草药提取物也有助于静心安神。

这款新品在大相国寺南与皇建院街两家分店均有出售,只是大相国寺南的护目发热眼罩用料没有那么讲究,做工没有那般惊喜,花样没有皇建院街分店的多。皇建院街的分店,出售的护目发热眼罩共有八款,里头添加了萃取的百花精油,每款的味道都不一样,兰花香型、蔷薇香型、槐花香型、桂花香型……应有尽有。

最重要的是,大相国寺南分店所售眼罩的助眠效果也要比皇建院街得分店逊色一大截。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十文一个的眼罩自然要比一百文一个的眼罩次上许多。

司马光和王安石两人把低配版护目发热眼罩戴上,鼻间能闻到淡淡草药清香,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下来。

苏衡把推拿手艺最好的徒弟徐大喊进来帮忙。两人分别将手放在司马光与王安石的肩部,手下一使力。

“嘶——”

“啊——”

两人齐齐叫唤出声。

王小衙内含着酸酸甜甜的山楂糖,在小板凳上乖乖坐着。听着自家阿爹与司马叔叔的叫声,歪了歪头。有那么舒服吗?

第115章 第115章安神磁石方

夜凉如水,月照宫城。帝王的寝宫内,龙涎香在博山炉中无声飘出,盘旋而上。

“陛下,这是皇建院街苏氏养生馆近来推出的护目发热眼罩,一共有八款,每一款的味道都不同。您是想试试这香水蔷薇,还是那边的馥郁金桂?”任守忠双手捧着一个团龙镂空方形金盒,毕恭毕敬地问道。

赵祯身着明黄寝袍,饶有兴致地在金盒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赤焰榴花香味的。他倒也不是觉着榴花的香味胜过其余花香,纯粹是想到石榴多子多福的好寓意,下意识就挑了这个香味。

子嗣的问题一直是天子的隐痛。他原有三个皇子,但无一能够顺利长大,纷纷夭折。公主倒是多,有十数个,但大多也夭折了。唯有苗氏为他诞下的长女福康福泽深厚,最得他的宠爱。

他如今已年过四十,加之久病缠身,后宫却迟迟未有皇子诞生,赵祯为此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早些年后宫久无所出,帝王无子,曾将堂兄赵允让第十三子抱入宫中,赐名宗实,交由曹皇后抚养。结果四年后,赵祯亲子

赵昕出生。赵祯便将赵宗实放回其生父身边。然而,不到两年,赵昕夭折。天子一夜之间生了不少华发。

清淡好闻的药草香簇拥着一丝淡淡的榴花香味,似一双无形的温柔大手,抚平了天子蹙起的眉心。暖烘烘的梦境纷至沓来,在梦中,天子看见自己儿孙环膝,眉眼含笑,尽享天伦。

帝王的寝宫里静悄悄一片,惟有博山炉中昂贵的香料在缓缓燃烧。任守忠领着一干内侍轻手轻脚地退至外室。

天子在榴花香中睡着了。

一夜好眠,赵祯许久没有睡得这般沉了。天子神清气爽地在内侍的服侍下,洗漱,更衣,上朝。哪怕面前这群言官仍旧气势汹汹,战斗力十足,大殿内唾沫横飞,也无法影响赵祯的好心情。

效率极高地批阅完今日的奏折,赵祯难得能享小半日清闲。

“陛下可要去御苑走走?听侍弄花儿朵儿的花匠说,今春的红梅开得极好。”天子的贴身内侍尖细着嗓子提议道。

赵祯却摆摆手,否了这个提议:“替朕更衣,朕要出宫一趟。”

内侍闻言当即吓得跪下了:“陛下三思啊,上次您瞒着政事堂的相公们出宫,小的被相公们骂个半死。若是这次还劝不住您,小的就真要被乱棍打出宫去了。”

“有朕在,谁敢动你。再说了,朕又不是要出远门,不过是去宫墙底下的皇建院街逛逛罢了,不妨事。快替朕更衣。”赵祯催促道。

内侍心下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对了”,更好便服,赵祯突然兴起,吩咐道,“去御苑折几枝红梅来,朕要带着出宫。”

“是。”

天子说是逛皇建院街,实则是直奔苏氏养生馆而去。内侍抱着数枝品相上乘的红梅,苦哈哈地跟在天子身后。

“这位官人请留步”,守在养生馆门口的药侍拦下了赵祯。无知者无畏,小药侍全然不知自己竟勇猛如斯,连天子都敢拦。

“今日客人已满,官人若是有意,可预约十日后的号。”药侍一手执笔,一手翻开登基客人预约号码的册子。

“预约的人已经排到十日后了么?”赵祯惊讶道。

“那是!皇建院街这家分店每日只接待十位客人,可不是想来就能来的,也不是人人都能来的!这个官人,这号您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先登记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富商甩着袖子走过来。

赵祯身后的内侍两眼一瞪,正要呵斥这富商一声“大胆”,就被赵祯抬手拦住。

“这位兄台,请吧。”赵祯侧身让开,无所谓地笑笑。

那富商大喜,道了声“多谢”,就屁颠颠地找药侍登记预约号了。拿下十日后的号码,富商心满意足地打算离去。正在这时,他却看见赵祯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白玉牌。递给药侍。

“这个可以吗?”赵祯温声问道。

“这位官人,苏氏养生馆的预约号码牌是青玉牌,您要是想仿造,好歹也仿得像一点啊,连玉材都选错了。”富商分外无语。

药侍结果白玉牌一看,非但没有如富商预料那般将人赶走,反而毕恭毕敬地将玉牌双手奉还,恭声道:“自然可以,您里边请。十六,贵客上门,快出来迎客!”

“来啦!”从苏氏养生馆里头走出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药侍。

富商先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要掉下来,旋即不满地质问:“不是说一日直接带十位客人,以青玉牌为凭证吗?怎么他那个白玉牌也能进去?!”

“这是本馆贵客才有的白玉牌,凭此牌无论何时,只要玉牌主人想来,随时可以入馆。”药侍解释道。

“这白玉牌要花多少银子才能得一个?我也要一个!”富商立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