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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消 绯砚台 17510 字 2个月前

渐渐睡深。

恍惚间似有大手搂她的腰。

男人宽厚的胸膛比暖阳还温暖,带着淡淡的幽香,诱哄着她安定下来。

容珞莫名睡得很安稳,直到天边泛起晚霞,渐渐转醒过来,鼻尖蹭到太子的脖颈,整个身子都趴在他怀里。

他…何时来的?

她愣住片晌,旋即皱眉。

意图从他怀里挣脱,却发现男人的双臂枷锁般环着她的腰肢。

看似睡着的男人忽反过来压她,既健壮又沉重,容珞欲要生气时,只听他声音低哑:“给我多抱会儿。”

容珞推不动他:“放开我,殿下若想抱,何不去找两个侍妾。”

万俟重沉了沉气息。

苦闷说道:“从哪儿听来本宫有两个侍妾了。”

容珞微微瘪嘴,鼻尖泛酸。

跟他说不得半句话。

万俟重轻叹,徐徐道来:“你那宫女我处置了,留着她一晚只是为了让你在乎在乎我,没有临幸。”

他连那宫女叫什么都不想记。

怎么会碰她。

容珞怔怔看他,瞳仁闪动。

随之愤愤地扭头:“你放开我。”

万俟重不放,放了她便钻进屋里躲着。

说道:“我就这般可恨?”

容珞眼眶起雾,更不想说话。

窗牗轻敞,落日余晖映照在二人的身躯上,好似镀了一层金辉。

容珞回避眼神。

万俟重却看着她的眸。

泛着红,有委屈亦有倔强。

他便曾猜想过她若知道这一切,定会想不开,就像之前那样,闹着与他分别。

若不是她定要分别,他怎会筹谋这么多,逼她从长公主降为县主。

万俟重本打算掩盖所有,让她安心当着长公主,若他登基称帝,那她便是全天下最金贵的长公主。

可她偏要与他陌路。

万俟重眼眸晦涩,忽缓缓道:“好好待在我的身边。”

他语气幽深,

沁着一丝危险韵味。

使得容珞心间一紧,“……”

她回眸相视,他是在试探还是警告。

太子发现她在李府见了李秉?

容珞掌心微微出汗,伸手轻攀男人的宽肩,温软地贴上去,“想到殿下若与别人欢好……我便难过。”

她说不出欺骗他的话,只能转移话题,凑上去吻太子略显疏冷的薄唇,香口轻启舔舔他。

万俟重揽在细腰的手掌放缓。

只当是她总算愿意与他和好,主动回吻,他思念她,更思念她的温软。

他做出承诺:“我只要珞儿。”

浑重的呼吸抵在她颈间,伏首下去隔着柔纱的肚兜,她软得要命。

容珞眼里泛着水光,“殿下……”

亲近使得人眷恋不舍,可是她害怕,怕有一天他不是她的,情爱都给了别人。

柔纱肚兜从榻边掉落。

清风吹动了动。

万俟重哄着她:“珞儿别再与夫君置气好不好,我快受不了。”

柔情蜜意使得容珞有点想哭,回应他的只有点头,进来的时候还是抑不住轻哼,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待晚膳时分,贴身宫女进屋来请膳,隔着朦朦胧胧的纱帐望见这一幕荒唐,连忙退出屋子,随后便露出喜色。

是要和好了?

屋没点灯。

男人一折腾便到夜暮沉沉。

容珞到最后是被他抱出去的,明明这次尤为温柔,但她好像比以前累得多-

这夜后他们开始同住一殿,太子殿下常提前从文华殿回来与她共用晚膳,冷沉沉的东宫总算缓和起来。

有太子妃哄哄,太子殿下就会缓和神情,下人们不用时时刻刻警惕他的脸色了。

但不知为何太子妃愈发容易疲累,看着账本都会不慎睡着,甚至太子早出时她在睡,傍晚回时她还没醒。

万俟重亦逐渐感到蹊跷,于是在文华殿处理政务时,便令李德沛传梁太医去东宫给太子妃请平安脉。

今日他总有点心神不宁。

传梁太医过去半个时辰不到,李德沛便着急忙慌地跑到文华殿来,万俟重的朱批笔尚捻在手中批奏。

李德沛往那殿中一跪,磕得头邦邦响:“太子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什么!”

“东宫上下都找遍了,都不见太子妃……”

随着朱批笔摔落于地,万俟重的袖袍一卷,他犹如一阵风般急急冲出文华殿,远远抛下话:“命贺黎贺熹即刻来见本宫!”

李德沛连滚带爬地起来,赶忙跟上太子的步伐。

半刻钟后。

东宫寝宫外,乌泱泱地跪地一大片的宫女太监,为首的宫女还在抽噎哭泣。

里里外外都没有太子妃的踪迹,包括北苑的射武场和临漪园,统统都找遍了。

万俟重疾步来到寝宫,除了跪地的宫女太监,整个寝宫已是人去楼空。

他紧紧盯着靠窗的美人榻,上面空空如也,不见那抹窈窕的身姿。

低沉的嗓音蕴着浓浓愠怒:“人呢!”

随之而来是风雨欲来般的威压,众人胆寒。

翠宝抹着眼泪哭。照莹则连忙跪着上前,颤颤巍巍地哭道:“回殿下,今早您走后,太子妃如往常那般在榻内安睡,奴婢们没留心,待梁太医来给太子妃请脉,就发现人不见了。”

照莹磕头:“奴婢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屋里的几件素衣和首饰,还有…还有太子妃平日攒的体己钱亦一并跟着没有了。”

拿走衣服和钱财,像是自己…跑的?

万俟重墨眸渐狭,铁青的脸露出一抹冷笑,一字一顿地道了三声好:“李容珞……”

他对她哪里不好。

定要违背承诺,离他而去。

敢自己逃走,必是有人助她。

若是与人私奔,他就用锁链拴住她的双腿,亲自把那姘夫的头颅砍下来。

万俟重大步走出寝宫,流金和贺黎贺熹已在外头恭候,冷冷施令:“派人严守京城各城门,还有去往幽州的官道,一条一条的给本宫查!”

他倒要看看,她能不能到达幽州城。

流金咽咽口水:“得令。”

旋即便急匆匆地下去。

候在外许久的梁太医紧锁眉头。

小心翼翼地上前问:“臣方才听宫女们说太子妃娘娘近来尤为嗜睡,不知太子妃的癸水几时没来了。”

万俟重身形微僵,转首看向梁太医。

只听他继续道:“若太子妃怀得身孕,初期一个月的确是会嗜睡疲乏,只怕流落在外…若坐不稳胎…保不住。”

此话犹遭雷击,照莹翠宝当场瘫坐,太子妃与太子吵架赌气近一个多月,她们都未曾留心于此,如今满打满算,上个月确实没来癸水。

翠宝怯生生地看向太子的冷脸,只见黑沉得更加骇人了,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怕是奴婢们都要跟着遭殃了。

第66章 “喜…喜脉?!”

京城东阳门。

城门守卫盘查过往马车和百姓,宽敞开阔的城门道内,简素窄小的马车停住。

马夫年纪颇大。

脊背佝偻,灰白发须。

他颤巍地下车,把路引文书呈给为首的守卫,另一名守卫围着车身查看。

那守卫翻看着路引:“出城做什么的。”

马夫躬身道:“回官爷的话,我家小少爷病重,上京寻医无救,只能回澹城安渡。”

东宫亲卫腰挂佩刀,上下打量车身,那车前还坐着个小厮,他跳下来躬礼。

亲卫走上前用佩刀挑起马车帘子,里面躺着个身形瘦弱的男子,盖着薄衾正在昏睡,看不清其长相。

“你家少爷得的什么病?”

小厮道:“治不好了,是痨疾。”

痨疾传人,人人退避三尺。

亲卫脸色掠过一抹嫌恶,忙把马车帘子放下,示意放行。

那佝偻的马夫只得悻悻地点头哈腰,接回路引时,好奇地问:“官爷,城里又是出了什么事,怎查得这般严。”

城门守卫瞥马夫一眼:“你这老匹夫,不该问的别问。”

说完挥手令他快走,随之就赶着去拦查后面的马车。

老马夫回到马车前,赶马出城门,渐渐远离这繁荣华贵的京师城。

马车一路伴着声声咿呀,车前的二人不言片语,直到越过第一个驿站之后,李秉和随从才卸下伪装。

短短两个时辰,京师各城门就严加盘查起来,那位东宫太子的反应着实太快,他们生生等到傍晚残阳时才敢出城门。

想必去幽州官道的各驿站已派人追迹,李秉早就安排好走澹城再绕道前往幽州-

澹城三日的路程。

路途奔波,后面还下了绵绵细雨。

容珞在马车里多数时间都是困睡着,一路的摇晃更让她时常难受,待到达澹城客栈时,便感到隐隐腹痛。

客栈的上间,屏风隔断。

请来的郎中为容珞诊脉,他轻轻蹙眉,看向在旁担忧李秉,说道:“这是喜脉,夫人刚得身孕,胎都未坐稳,怎能出远门如此奔波。”

话音落下,在场二人皆愣住。

容珞身披斗篷,面戴面纱。

露出的一双狐狸眼睁得圆溜溜的,快速思索着自己什么时候……

李秉则呀道:“喜…喜脉?!”

郎中显然把二人当成了夫妇,还是粗心大意的夫妇,一看便知没有提前意识。

郎中一边提笔写字,一边说道:“身孕还未得两个月,这般折腾非得折腾没了不可,老夫这便写副安胎方子,你速速去抓药。”

那郎中下笔还挺快,写完便交给李秉,命他赶紧去抓药,李秉出了房门,走着又倒回来叫小二去炖只鸡。

容珞则坐在桌椅处,不禁抚摸尚在平坦的小腹,似乎没有以前柔软,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团小小的存在。

她早该感觉到的,这么久来都在和太子斗气,思绪百转千回,唯独没心思想到这个。

容珞心里又喜又怕,接着又低落下来,为何偏偏是现在,是她想去幽州见娘亲的途中,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

容珞打了个寒颤。

她能想象到那男人生气的模样了。

怀着皇家子嗣出逃,罪加一等。

那郎中交代完怀孕事宜,领钱便退出了房间,等到李秉抓药回来,没过多久一碗安胎汤端到房间。

李秉看着容珞喝汤药,斟酌道:“这孩子你怎么想……”

皇太子待容珞有多惯宠,李秉此前灵云寺亦是见识过的,不舍他这个妹妹吃半点苦,并且如此大费周章的找她。

但容珞已打算不回东宫,女子怀孕多有艰辛,往后带着孩子生活不会好过,幽州比不了皇宫荣华富贵。

容珞道:“我…我自然要生下他。”

李秉沉沉心,说道:“待回幽州见了娘亲,咱就送你回去,你娇生得很,那些苦日子不能让你过。”

他是个反贼,是个匪徒。

以前或许不会在意这个小妹,只当她跟他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但现在……

容珞比他想象中的纯稚。

而他把她带出来,总不能往后让她跟他东躲西藏,更况且怀着身孕。

若不是娘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日念着小妹,他绝对不会来打扰她的生活。

容珞愣了一愣,随之蹙眉。

却赌气说道:“我不回去。”

看看李秉的神色,补充道:“若是回去太子不会放过我,更不会放过你们。”

经此一遭。

恐怕怕太子更不会给她自由。

他会给她造一座更小的樊笼,逼她不得不依靠于他,这是太子最擅长的。

李秉瞥了眼容珞的小腹,忽道:“皇太子可知道你已有身孕?”

容珞想了想,信誓旦旦道:“他不知道。”

她自己都才知道,现在她更不在东宫里,太子殿下才不会知道呢。

李秉顿默良久,才说道:“大不了咱挟天子以令诸侯,再怎么皇太子都不会把你如何。”

容珞轻启唇口,却没说出话来。

这算是一张保命符?

两人没再继续交谈,客栈的伙计把饭菜端入房来,三日来没吃什么好的,趁此多补补的。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李秉得给容珞养好身体再出发,回幽州的路程想必会放慢。

他们在客栈的第三日,楼下便来了几个人盘查,好在提前从后门离去,未被发现。

太子的人已查到澹城,他们不能再久留。

离城时马车上,李秉扮作马夫的模样,往车帘里说:“皇太子为找你,怕是动用了官府的兵马。”

容珞没回话,只是看着山野景色。

这些便是林初瑶山水画里的景色,可惜她这辈子只能看到高高的宫墙-

是夜。

整个书斋幽静低沉。

飞鸽停在窗棂上,张望里头的灯火,亲卫流金把鸽脚上的信筒取下来,阅后来到书案前。

流金呈告:“澹城有李秉的踪迹,是绕行前往幽州城。”

而不远处,李棹神色慌张地跪着,还有一名被拖上来的禁卫阿羡,他满身鞭痕地躺着,私自放太子妃出宫。

李棹已把那日李秉和太子妃相见的过程禀明,但太子殿下未放他走,关在东宫三日未回府。

太子始终未语,长指在案面上轻叩,有一搭没一搭的声响听得人心渗得慌。

第67章 “我等她。”

几日后到了青城,离幽州更近。

脱离临京的范围,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被寻到,可以暂时放松些许。

青黎城内置着人马在等候,窄小的马车换为更宽敞舒软的,容珞亦不用时常穿男子的衣物,但她的身体开始不适。

恶心犯呕加上食欲不振,她就连胸都胀胀闷闷的,常常趴在车厢里懒睡。

李秉只好命随从们把路程放慢,时常停下来在沿路的驿站休整,原本只剩三日的车程拖到了七日。

为隐藏身份沿途都乔装夫妇,但李秉只是兄长,

不知如何照顾,容珞实在害喜严重,整个人都纤瘦了。

李秉只得命人去镇上买些果脯蜜饯来,恰好误打误撞,能缓解点她的难受。

李秉都忍不住愤愤道:“到底是皇太子的种,就会折磨人,你这小子能不能安生点,莫让你娘如此受苦。”

容珞呕得眼眸泛泪,听到这话都一阵恍惚,对于当娘这个词分外陌生,心中有点微妙。

不知是李秉的愤言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容珞害喜的症状好转一些,但仍是酸累无力,情绪萎靡。

阴雨蒙蒙,马车行途留下两道车辙。

郊外天冷得厉害,容珞手脚有些冰冷,蜷缩在衾褥里困睡。

马车忽缓缓停住。

她支起身子,撩起车帘往外瞧。

朔风吹了吹面纱,望见官道上已有赶路的商贩,不远处便是幽州城,城门前设有营帐和粥棚,纷纷拥拥地挤满了人。

而再次驶行的马车却没有朝幽州城而去,则是转向另一条较窄的道。

见容珞探出脑袋,李秉眺望幽州城说道:“反贼作乱加上今年水涝,城外正在设铺施粥,安置流民。”

幽州的反贼号称赤燕营,为首的将领叫吴莽,曾是燕王的得力部将。

本是一群残兵败将,早该销声匿迹,是得晋州晋王暗中扶持,才在此作乱,时常抢砸沿途商贩,幽州军几次围剿都未抓住吴莽。

李秉确实与赤燕营有些牵扯,吴莽一直在劝他归顺,以当年父亲的声望起义,但他的态度一直模凌两可。

绣春庄是母亲的藏身之地。

离幽州城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曾经此地的百姓种桑养蚕,皆为庄内的长工。

路途中,李秉开始给容珞说起往事:“娘亲当年服药诈死欺骗了先帝,带着几名部将的遗孀逃到绣春庄。”

“绣春庄的庄主曾是娘亲的闺中至友,冒着风险把她藏起来,隐姓埋名多年,起初我也不知她还活着,直到几年前负伤来到绣春庄,才与娘亲相认。”

……

话语之间,马车到达绣春庄的大宅院,简朴的装潢,地界却颇为宽广。

“绣春庄的原庄主离世后,娘亲便接掌了这里,但她重病之后,现在这里已经萧条没落,再无往日光景。”

戴着帷帽的容珞落下马车,望着绣春庄略显破旧的牌匾,透着一抹苍凉。

李秉:“进去吧。”

他的随从进门传告。

出来的家丁恭礼后,搬运行李。

容珞随着李秉进门,望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风风火火地冲出来:“秉哥哥你回来了!”

她差点撞到容珞。

李秉不禁把她搀住,以免摔倒伤到腹中。

少女笑吟吟的脸随即僵住,目光落在容珞身上,语气不佳:“你是何人?”

容珞也想知道,李秉与她介绍:“这是娘亲在幽州收养的女儿乔漪漪。”

说完便对乔漪漪说道:“漪漪,叫姐姐。”

乔漪漪并未立刻开口,则上下打量容珞,白纱帷帽遮掩着,看不清其容貌长相,她的视线但注意到李秉搀扶她的手。

恍然大悟里透着蔑然:“你就是那个抛弃阿娘多年的姐姐,怎么帷帽都不舍得脱,是见不得人吗。”

一路奔波,为躲避盘查,容珞皆戴着帷帽,确实不便见人。

李秉语气严厉:“漪漪,怎么说话的。”

乔漪漪扭头轻哼。

容珞看她不过才刚及笄的模样,说道:“没事儿,我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你怎就觉得是我抛弃娘亲。”

乔漪漪有点哑然:“……”

她其实并不知道容珞的事情,只是听阿娘口中得知有个姐姐在京城。

李秉打断乔漪漪起反驳的态势,转而问:“阿娘可好些?”

“还是那样。”

乔漪漪低落道:“常常一睡不醒。”

说完看一眼被李秉护住的容珞,便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李秉有些无奈,因为娘亲对容珞的亏欠与思念,把情感投射在了乔漪漪的身上,格外溺爱,导致她有些任性娇纵。

李秉引着容珞走向母亲的院落,“先去看看娘亲,再安顿休息。”

虽然他知道奔波劳累,但母亲要紧。

容珞若有所思:“嗯。”

李秉解释道:“漪漪对当年的一无所知,所以出言不逊。”

萧云浓的院落尤为清冷,丫鬟坐在外屋昏昏欲睡,直到看到二人的到来,连忙爬起身恭礼。

容珞的视线越过帐帘,望见床榻内卧着一位仪态温婉的消瘦女人,随之心被高高悬起,喉咙发紧。

容珞脱下帷帽,缓缓走近。

女人那沾染岁月细纹的面容映入眼帘,极为苍白没有血色。

她阖着双眸。

静静的一动不动。

李秉问完丫鬟她的情况,在旁轻声解释:“娘亲当年服用的诈死药是一种慢性毒药,刚开始没有症状,到后面越发嗜睡,这两年她都昏昏噩噩的,神智不清。”

“娘亲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三天五天、到如今七天才醒一次,醒来便念着你的名字,郎中只叹她熬不过今年冬日。”

听言,容珞缓缓坐在榻边,泛着泪花的目光望着昏睡不醒的母亲,她骨相精致,生着一双相同的眉眼。

幼年时,常好奇为何先帝总看着她失神,如今想来,原来她和母亲竟如此相似。

她是她唯一的女儿。

她身上流着她的血,即使从小至大不曾见过,但血缘的存在拉近着她们的感情。

容珞轻握母亲已枯槁的手。

微微哽咽:“娘,珞儿来晚了。”

来前的这么多日,她心里也有万般踌躇和害怕,害怕对面陌生的城市,犹疑自己怀着身孕,离开太子是否太任性。

见到母亲后,那些犹疑一扫而空。

她不后悔出逃来见她,更怕错过,此生再也见不到她。

容珞曾羡慕京中那些贵女有爹娘疼爱,于是渴望亲情的她把先帝当做父亲看待,可是到头来,先帝才是那个让她家破人亡的人。

所以,一定要来见萧云浓。

容珞把母亲的手攥紧,说道:“娘,你睁眼瞧瞧珞儿,珞儿好想你。”

只听她手指动了动,容珞再唤她数声,但再无反应,旁边的丫鬟恭敬说道:“夫人两日前醒过一次,下次醒来不知要什么时候,但恐怕要很久。”

容珞轻轻沉眉,抹去眼泪。

喃喃细语:“我等她。”-

容珞怀着身孕,李秉没让她多在母亲身旁守候,不过候了两刻钟便命下人搀她安顿和歇息。

走出庭院,府里的掌事把李秉唤住,神情严肃的模样让容珞有些留意。

或许是情绪和体力消耗太大,容珞有了些食欲,用膳时少了许多恶心,在喝完安胎汤后,她便回房沉沉睡下。

奔波出逃这么多天,容珞还没舒舒坦坦地睡过一觉,她又极为贪睡,就此睡到了夜幕降临。

房屋外,

来来往往的吵闹声惊扰了她。

容珞穿披上毛绒斗篷走出来,只见众下人持着火把,喊打喊杀地往外奔,看样子像是出了不得了的事。

容珞把一个小厮拦住。

蹙眉询问:“发生什么了?”

那小厮不识得容珞,还以为是哪来个房里的女眷,于是把她挣脱。

他着急说道:“赤燕营的人不知从哪得知二爷今日回来,他们的人围了整个宅院,说是命二爷把带回来的女子交出去,不然就火烧宅院。”

容珞大惊,连忙退后。

小厮继续说:“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反贼,今晚恐是要出事,全庄下人都去堵门了,也不知二爷带回的那女子怎么招惹的赤燕营。”

接着,他便提着火把往外赶。

容珞怔愣在原地:“……”

她也不知道怎么招惹的赤燕营。

来不及想清这个问题,容珞便直直朝萧云浓的院子赶去。

第68章 还敢问他放人。

此时的绣春庄外,火把耀明。

数名赤燕营反贼抱着重木起势,欲将大门撞开,为首的头目正骑在马匹上。

他朝着庄里头的人喊:“李二爷劝你还是识相,只要把那女子交出来,我们

绝不伤庄内的任何人!”

头目名叫许刀,

是赤燕营将领吴莽的部下。

短短两刻钟,绣春庄的各个出口都已被他派人堵的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听里面没有回应,不再与其废话,许刀示意手下撞击庄门,就接着便是声声震响。

古旧沉重的大门里面,众下人堵挡着外面的撞击,绣春庄的下人不多,大多已不是年轻力壮的汉子,不知能抵挡多久。

掌事看得着急,忙对后面的李秉说:“二爷,派人想办法逃出去报官吧。”

“……”

李秉负着手,紧锁眉头。

太子妃失踪。

京中沸沸扬扬,朝廷发出寻捕令。

现消息已传到幽州城。

到底什么时候暴露了踪迹,回到绣春庄不到一日,赤燕营反贼便上了门,还是说庄中有内应。

掌事急道:“二爷!”

话音落下,北面的侧门燃起青烟和火光,丫鬟们赶忙抬水去灭火,宅院内乱成一锅粥。

李秉道:“多安排两名护院守在祈云院前后,确保夫人和姑娘们的安全,尤其是容珞。”

他不再顾掌事,抽出两把快刀,准备和即将破门而进的反贼厮斗,在反贼冲到祈云院前,他会把刀架在许刀的脖颈处。

既然小妹在他手上,便绝对不能出半点闪失,他李秉可不怕死。

掌事叫苦不迭地赶去,庄子内人手不够,那些反贼若冲进来,祈云院的护院怎能抵挡得住。

夜幕中秋风一吹,火势迅猛。

漆暗笼罩的丘陵之间,玄色马车的幽灯照亮一隅,暗衣亲卫左右随行。

敞开的车窗内,男人眉眼深刻,遥望着那火光四起的绣春庄,相隔数百尺都可闻见那燃烧的烟火味。

流金拿着火把从黑暗中走出来。

停在马车前说道:“殿下,万事俱备,贺黎贺喜已经进去了。”

车内的男人神情无波,未有言语。

片刻之后,马车在暗夜中缓缓驶行,驶向那被火把包围的绣春庄-

北面救火,庄内慌乱一片。

堵在后门叫嚣的几名反贼,突来的刀抹脖子解决,旋即剩下的和来者打斗起来,两抹黑色的身影趁乱潜入。

祁云院。

乔漪漪把赶到庭廊的容珞抓住,更是派丫鬟拦门不让她进去看望母亲。

她斥道:“你一来就引来赤燕营的人放火烧院,李秉为你连都不肯报官,宁可带着护院抵挡,你到底是什么祸害!”

幽州自来不太平。

他们绣春庄安得一处过清闲日子。

赤燕营极少会犯险涉入这里,只因此处离幽州军的驻郊营地不过才五十里。

也因此,李秉作为被通缉的贼人,回绣春庄的次数并不多,常年在外奔波,难得回来一次带回一个被为亲妹妹的人。

乔漪漪看着眼前的女子,发现不仅长着一张和阿娘相似的眉眼,容貌还极为娇美,这般好看…哥哥不会对她……

“你让开。”

容珞不想和乔漪漪争辩,欲挣脱她进门。

乔漪漪则抓着她的手腕纠缠:“我要把你送出去,只要赤燕营的人把你带走,我们绣春庄就能相安无事!”

说完,乔漪漪便招呼丫鬟们把容珞架起来,丫鬟们相互看看,不太敢上手,毕竟这是二爷特意嘱咐敬待的姑娘。

容珞:“你们敢!”

乔漪漪则对着丫鬟们喝斥:“外面的赤燕营就是因她而来,不把她送出去,难道你们想要绣春庄被烧毁,跟着她一起死!”

丫鬟们听言,上前抓住容珞。

漪漪是绣春庄的小姐,她们当然听她的,更不想为了一个新来的姑娘赔命。

容珞心慌起来:“放开我!乔漪漪你不能把我送出去!在娘亲醒来之前,我哪里也不去,更何况李秉不会同意的!”

乔漪漪不予理会,下午听下人说她喝安胎汤,怀着身孕,一定是跟哪个野男人有了孩子,才回到他们绣春庄。

李秉哥哥怎么偏偏把她带回来了,阿娘有她一个女儿就够了呀。

乔漪漪恨恨道:“像你这样不检点的女子是阿娘的耻辱,我才阿娘唯一的女儿。”

话刚说完,忽有声响。

紧接着,两抹黑影闪现在近前。

暗衣人来到乔漪漪身后,一把锋利的刀刃抵在她细嫩的脖颈上,幽森道:“小姑娘,我们家主子可不是你能评头品足。”

他的出现惊得众丫鬟慌乱失色,容珞亦随之不禁一震,暗衣人是…她以前的小厮贺熹……

刀刃轻易刺穿皮肤,渗出血珠。

容珞连忙道:“贺熹停手!”

尚未反应过来,左右两侧抓住她的两名丫鬟被敲昏倒地,转过首另一个暗衣人在身后,正是贺黎。

乔漪漪瞬间吓得发抖,尽管她娇蛮任性,可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离死只差刀刃分毫。

她颤声道:“你…你们是谁!我秉哥哥就在外面,杀了我,你们不会好过的!”

贺熹眼眸微暗。

挟持她:“可别乱动,不然要你死。”

乔漪漪屏住呼吸。

贺黎则朝容珞躬身,看着眼前的两个暗衣人,容珞的心更添一层紧张慌乱。

这说明…

太子殿下已经找到她了。

容珞轻轻退步:“你们……”

她才刚到幽州-

随着北面侧门的火扑灭,被撞击开的绣春庄大门一片狼藉,漫着燃烧和血腥的味道。

冲进庄内的不是穷凶恶极的反贼,而是身着甲胄的幽州军,大门前赤燕营的人则已统统被缉拿。

绣春庄内的下人不再反抗。

谁不知道是何人报官,或许根本没有人报官擒拿反贼。

李秉连同赤燕营头目一同被押下,庄内掌事敢怒不敢言,这么多年二爷背负罪名在外,为不牵连绣春庄,每次回来都是秘密而归。

容珞怀着忐忑的心情,被贺黎挟着走出去,一路上他们手里拿着乔漪漪,绣春庄的护院都不敢轻举妄动。

到来绣春庄大门见到这一幕,幽州兵卫站成两排,人高马大,尤为威严骇人。

容珞有一瞬恍惚。

到底要她的是赤燕营,还是幽州军。

只见李秉被幽州军押下,衣衫尽染血痕,是与许刀等人打斗所留。

容珞忙走到李秉身前查看:“你没事吧!”

转而又看用刀压着李秉的两个兵卫,她施令道:“你们…放开他,这些都不干他的事!”

容珞慌乱得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但知道幽州军之后的定是太子的部下。

李秉低唤:“珞儿。”

像是提示。

容珞一顿,似感到了什么。

她侧过首,望见那衣着矜贵的男人正站于不远处,视线锐利如刀,周身渗着极冷的气宇,惹得旁人退避三尺。

容珞僵在原地:“……”

目露慌乱无措,一动不敢动。

贺黎贺熹都随之紧张起来。

太不应该了,太子妃第一时间竟没注意到太子殿下,而是那个贼人李秉。

万俟重打量着她的全身,得见安然无恙,他狭了狭墨眸,沉声道:“带过来。”

贺黎连忙到容珞身前。

请示道:“太子妃娘娘。”

容珞整理心

绪。

怯怯地环顾了眼四周。

这么多幽州军。

人都被他抓了,她还能反抗不成。

容珞缓缓走到太子身前,旋即便被他的手掌一把握住皓腕,她赶忙道:“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要来幽州,你把绣春庄的人都放了!”

万俟重沉着眉,并未理会她的任何话语,抓着小小的人儿就往玄色的马车方向而去。

整整半个月,她出逃半个月。

她都不知他有多着急,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宰了,还敢问他放人。

第69章 (修)“有些时候抓得越紧,越……

容珞的步子迈得小,走得慢。

被太子抓着手腕,跟不上他的大步,身形不稳,险些绊倒。

“殿下……”

旋即,太子停下身把她横抱起来,举止算不上粗鲁,但也并不温柔。留下部将和幽州军在原地等待。

被贺熹放开的乔漪漪,怔怔望着把容珞抱出去的男人,那是谁……似乎人人都敬怕他,也包括她。

绣春庄外。

停着暗玄色的马车,亲卫左右护守。

容珞被太子摁进车厢里,欲想挣脱,她抬眸就望进男人蕴着冷色的深眸,是一种侵占性的威迫,使她不敢忤逆。

方桌处一盏幽灯,却仍显得昏暗。

太子在容珞身边,似在察探她是否有磕碰,他的手掌渐停于尚在纤细的腰腹处。

而容珞还念着为李秉求情,心心念念在外面的人和事,再次低声道:“夫君放了李秉吧,要怪就怪珞儿,是我自己谋划出逃的。”

容珞说着话,讨好般地拥他。

男人的身怀有着熟悉的淡淡沉香,却听到他气息放沉。

他宽厚的手掌握起她的手臂。

幽幽道:“原来还记得本宫是你的夫君。”

容珞轻轻顿住。

这样的反问,并没有几分柔情。

忽有细微的锁链声响,随着一道‘咔嗒’声响起,只觉她手腕处一重,是什么圈住了她。

容珞分开太子,不禁低首。

白皙的手腕箍着一道金色的圈镯,连着一条精巧结实的锁链,触感尤为冰凉。

她喃喃道:“为什么……”

试图抽脱,圈镯却量身定做一般的牢固,锁链将她锁在车厢内。

容珞仓惶抬眸,男人的深眸却是一贯的沉暗,甚至不予她半句解释,欲退出车厢。

她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摇摇首:“我不要这个……夫君放珞儿下去。”

万俟重则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钳起她的下颌,话语渗着浓浓占有欲:“这次不再是你说了算,珞儿不该出逃,妄想离开我。”

她曾说过一次分离,他依过她。

可事到如今怎能还想离开呢,怎能无视他的存在呢。

张口闭口都是别人。

他就在那里,她竟看不到他。

万俟重眸色愈发愠怒,吻住朱唇。

抵开齿关,深缠而入,惩罚意味地咬疼她。

容珞皱起黛眉,“你唔……!”

素手推动男人的肩膀,依旧被掠夺呼吸,窒息感弥漫上来。

他才结束这个吻,

容珞大口地喘息,说不出话来。

万俟重紧紧拥住她的身子,仿佛要将她揉碎,沉磁的嗓音带着低促:“等什么时候你不再想逃离,我便解开锁链。”

言罢,他松开怀抱。

看着容珞平复呼吸,指腹揉揉面颊,随后不露情绪地离开这辆马车。

“太子殿下…”

容珞欲追出车帘,栓住她的锁链瞬间绷直,清脆声响,无论她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只能推开车窗。

绣春庄里里外外皆是幽州军,举着火把照明,把夜晚弄得火光耀耀。

她望见太子的身影,腰间革带挂着嵌玉佩刀,于京中时他很少挂佩刀。

容珞心中隐隐不安。

他去处理剩下的事,或者处理李秉……

她看向桌上的烛灯,旋即拿起来到车帘前,对着在旁护守的流金道:“帮我把锁链解开,否则我便一把火烧了这马车。”

流金听言一惊,容珞把烛灯朝车厢里面,没给他夺取的机会。

流金紧张道:“太子妃娘娘,您可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当儿戏啊。”

容珞施令道:“我要你帮我解开。”

她扯着金色链条。

流金躬了躬身,没动。

容珞咬咬牙,没等流金上前阻拦,举起烛灯就往车厢里砸去,灯油与烛火摔落,瞬时连着物件燃烧起来。

“你……!”

流金赶忙抽刀去把锁链砍断,不得不说太子妃有时太过胆大妄为。

容珞拖着锁链,从中下来,便不再顾起火的马车和亲卫流金,提着裙摆直奔绣春庄里面回赶,甚至迈开小跑。

此时绣春庄的一众惊慌不已,望着李秉被拖出来,纷纷跪地求饶。

谁也没曾想,二爷带回来的女子竟是东宫太子妃,擅自私逃可谓重罪。

在幽州军挥刀之前,容珞快步赶回来,挡在李秉的身前,“不可以!”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出逃,连累绣春庄,甚至搭上李秉的性命。

万俟重眼眸微寒,瞥向她垂落于地的一截锁链,而庄门外是一辆愈发燃烧的马车。

容珞的声音哽咽:“殿下不是答应我,不会伤害李家存留下来的人吗,李秉是我的哥哥。”

万俟重凝视着泫然欲泣的她,站在他的对立面,与别人为伍。

李秉就这么重要?明明他们只见过两次,宁可离开他,甚至于澹州他们假扮夫妻。

万俟重不免冷笑,抽刀逼近。

缓缓道:“三番两次掳走太子妃,既是死罪。”

“你失踪之久,各方势力闻风而动,倘若本宫今晚不在这里,就会被掳到贼人营帐,李秉将你置于危险当中,他如何不该死。”

京中到幽州七日路程。

她怀有身孕,澹州之后便再无踪迹。

为此他不得不抛下政务,提前到达幽州守株待兔,若不是查出萧云浓的安身之处在绣春庄,他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及时。

容珞眸仁怔怔,含着泪。

一时哑然:“我……”

万俟重道:“你可知你腹中有我们的孩儿,一旦出什么闪失,这些人十条命都不够赔。”

容珞眼神闪躲,没了底气。

太子何时知道的,跑出来的时候,她都还未请脉。

容珞低落说道:“珞儿会乖乖跟殿下回去,今后再也不逃,殿下可不可以只罚李秉,不要取他性命。”

回去之后,

圈禁还是锁链,她都认。

万俟重眼底薄薄的阴鸷浮现出来。

沉沉启口:“我到底哪里待你不好,非逼我这般待你。”

他抓住她腕下的锁链,一把将人拽至身边,“你怎敢当着我的面,在乎别人。”

容珞心一惊,仰首望向男人的眼。

紧接着便被他的铁臂圈梏住腰肢,挣脱不开,太子却施令部下拖李秉下去行刑。

她道:“不行…”

李秉与许刀的缠斗中是受了伤的。

有些委顿,也有坦然。

于太子所言,无力辩驳。

他带珞儿逃出来,本就有罪,更没能力保护她,以至于今晚险些……

正在这时,传来什么滚动的声音。

忧虑的话语响起:“我这逆子素来顽劣,可是做了什么冒犯之事?”

祈云院的两个丫鬟推动着轮椅,半身盖着薄衾的妇人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她苍白无血,形销骨立。

丝丝的面纹掩不住昔日的丽容。

来者正是醒来的萧云浓。

深忧的神态里几分从容的气度,端雅慈和。

李秉忙道:“娘,你怎么……”

怎么醒了,偏是这种时候。

容珞僵住原地,愣愣望着到来的萧云浓,她环顾在场情形,目光渐渐停留在太子身上。

萧云浓微微顿默,才艰难说话:“我认得你,你两岁之时见过,还请太子看在老身的面子上,饶我儿一条性命。”

万俟重狭了狭眸,“萧夫人。”

萧云浓掩着帕轻咳,继续道:“我这病身不中用了,他不过是为圆我夙愿,并无恶意。”

她这些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醒来,是下人于跟前说了些,才知李秉惹怒太子。

容珞眼巴巴地看向万俟重:“殿下……”

万俟重沉了沉气息,最终命部下放开李秉,打量道:“可以不处置,但三日之内需查清赤燕营的反贼为何来此作乱,往后便为本宫所用。”

李秉扶着受伤的手臂:“谢太子开恩。”

不禁有些释怀,太子的暗卫军是先帝为其所培养建立,他与之斗过不止一回,千里追踪,心服口服。

李秉道:“就算你不说,我李秉自也会去查清,给你个交代。”

乔漪漪赶忙过去搀扶李秉,经此一遭,她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容珞的神情缓下来,再次看向孱弱的萧云浓,缓缓走到跟前,有些忐忑又期盼道:“娘亲,我是容珞,您终于醒了。”

萧云浓端详的目光分外眷眷。

却虚弱地回:“莫唤我娘,当年我未能带走你,便已不配做你娘。”

容珞泪珠滚落,说道:“您别这样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那些往事,但珞儿不怪您,只要能见到娘亲长什么样,就很开心了。”

萧云浓也泛红了眼,这些年思念成疾,亦不知小女儿是否过得舒心,却不能相认。

她轻轻揽容珞的手,五指白白嫩嫩的,看样子没吃过苦,只是这锁链……

想来方才太子把容珞护在身旁,萧云浓的记忆又有些恍惚了,喃喃道:“珞儿与太子成了婚…?”

容珞微顿,点点头。

萧云浓抬眸看一眼万俟重,心疼地揉容珞的手腕,说道:“有些时候抓得越紧,越会把人推得更远。”

她并不希望女儿走入皇家。

但事已至此,她似乎插手不了什么。

万俟重不禁蹙眉,自是听得出,话是对他说的。容珞微微瘪唇,心里是委屈的,深深吸了口气,把难过憋回去。

她想跟萧云浓有许多话想说,但忽然间变得好累,既困又累,甚至浑身泛软。

容珞晃晃头,回眸看向太子。

忽觉眼前发黑,她无力的身子摇摇晃晃,随之不受控地倾倒。

万俟重连忙搂住容珞的身子,低眸只见她面色微白,阖目昏睡过去。

惊得旁人瞩目。

萧云浓在轮椅上艰难地撑起身形,忙道:“怎…怎么回事!”

万俟重连唤几声,容珞皆无反应,转而对部下喝令:“快去找郎中。”

乔漪漪连忙接话:“庄内有郎中……要不先带姐姐去厢房。”

母亲病重,绣春庄请有郎中在庄内常住。

万俟重抱着容珞快步往里走,绣春庄的掌事是个有眼力见的,忙在前头引路,招呼下人去把赵郎中请来。

第70章 (修)“那…你亲亲…”……

厢房内的炭盆正燃,渐渐生起暖意。

良久后,众人和郎中皆退了出去。

万俟重静静坐在榻旁,榻内的容珞昏睡未醒,面色略显苍白,丰腴的身形变得纤瘦许多。

体虚劳累,胎象过弱。

险些小产的迹象。

锁链圈镯束缚着柔白的手腕。

泛着一圈红印,是她奋力挣扎而磨红的。

万俟重眉头紧锁,眼底透着一丝落寞与偏执。

灯火葳蕤,夜里寒凉。

到了天色微亮,落起冷雨,淅淅沥沥。

容珞转醒之时,已是清晨。

不知太子何时上的床,他把她圈抱在怀里,宽厚的胸膛圈格外温暖,这夜睡得也格外安稳。

想起昨夜的事,生出一丝忧怕。

她只微微一动,他便将她抱紧,攥住皓腕处的金锁链。

“……去哪。”

万俟重睡得很朦胧,似乎没彻底醒来,低磁的嗓音透着一抹疲惫。

榻帐里显得昏暗。

容珞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只听他扯了扯衾被将她盖好,她望着榻顶失神,感受他拥她的力道渐渐松缓下来。

直到容珞晨时的孕反袭来,把万俟重惊醒,抱着她到榻前,“怎么了。”

容珞头晕脑胀,吐不出什么。

万俟重把备着的蜜饯喂给她压压,然后披好外袍到门前,命丫鬟去煮碗糖梨水。

容珞含着蜜饯,趴枕头。

害喜弄得她眼眶泛红,很不好受。

万俟重回来把她抱起来。

低声问:“这半个月都如此?”

容珞抵着他的肩膀,点头。

还是不和他说话。

榻旁的炭火已燃尽,屋内渐渐透凉。

等到糖梨水端上来,万俟重揽着她坐在腿间,一勺勺喂她喝梨水。

容珞只能任他摆布。

但每动一下,便能听到手腕的链声。

她轻轻垂眸,终于开口求他:“珞儿不逃,夫君可不可以解开。”

万俟重面色不虞,汤匙放进碗里。

意味深沉地说道:“你曾经亦如此答应我,永不离开我的。”

万俟重把梨水碗放于檀桌上,回眸看向她略显紧张的容颜。

他说穿她的心思:“既然想离开,珞儿是不是打算从此再也不回来,这幽州的一切都比我重要。”

容珞欲言又止:“……”

她的哑然,证明了确有这心思。

但他也很重要。

万俟重唇边掠过苦笑,扯起桎梏她的锁链:“你真该庆幸我没在你的脚踝处再来一副,一个才见过两次的李秉,你怎能与他私逃。”

容珞垂了垂眼睫,鼻尖泛酸。

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她落泪,万俟重沉眉。

他沉默片刻,缓和下来道:“等你养稳身子,我们就回京,至于李秉往后别再见了。”

有着身孕,实在不该惹哭她。

容珞低声道:“你总是如此掌控着我,不给我自由选择的权利,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泪珠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

泛起一圈一圈水色。

万俟重取来手帕抹她的泪。

缓缓道:“我在乎,但改不了。”

无时无刻都想和她在一起,日日念夜夜想,样样都要做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喜怒嗔痴皆因她而起。

他要每天都能看到她。

照顾她的起居,爱护她的一切。

只要她无所顾忌地留在他身边,无所顾忌的爱他就好,倘若放她自由,他做不到。

容珞抽抽鼻子:“你胡说。”

万俟重却没再接话,沉默地揽起她的手,最终还是用钥匙解开圈镯,将那根链条扔在一旁。

他抱着她回床榻,幽幽说道:“记住这个惩罚,倘若还再有离开的念头,你便永远跟它作伴。”

容珞怔怔地望着太子的冷眸,直到被他解开寝衣的盘扣,露出鼓鼓囊囊的肚兜。

她用手抵着他:“不…不能这样。”

不是不可以,而是不能,

大夫说过不能房事。

万俟重说道:“我检查一番。”

他也没想太过逾越,只是想她,只是……不放心。

容珞还有泪痕的面颊泛红起来。

羞恼道:“殿下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万俟重伏首亲了亲柔软的肚兜。

言简意赅道:“想你。”

容珞别过面颊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可身体却无法抗拒他的亲近。

分开这么久,她怎不会想他呢,每次害喜难受都想要太子陪在身边。

容珞却说着赌气的话:“珞儿不在多好,殿下身边女子多得很,往后便是三宫六院,每晚都有人侍寝。”

万俟重的唇瓣蹭她的唇角。

微恼:“你是定要气我不可了。”

容珞微微噘唇,委屈道:“你不是怪我为何不想回殿下身边吗,有兰月,往后就会有红月紫月,五月六月的。”

万俟重挑眉:“……”

忽又觉得她似在吃醋,眼底的冰雪缓缓消融。

他说道:“没有红月紫月,更没有五月六月,我不是说过只要珞儿。”

容珞说着说着,欲哭酸楚使得声哑:“你是太子殿下,哪有不纳妃嫔的道理,哪怕殿下把我捆回来,我也不会帮你管女人的。”

万俟重思忖着这几个月的相互置气。

无奈说道:“珞儿怎能因为那些未发生的事而动了离开的念头,就算真到了那天,也不能把我拱手让人。”

容珞抱抱他的脖颈,万俟重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干脆捏了捏她的屁股。

循循善诱道:“珞儿为夫君多生两个孩儿,母后以后若提纳妃一事,便让我去应付。”

容珞点点头,停顿下来。

迟钝说道:“生几个啊。”

万俟重的手抚到她的小腹。

思索道:“三个?”

近来被她气昏了头。

关于孩子的事儿,他尚未仔细思考过。

容珞平复着情绪:“啊…?”

她感觉现在腹中这个,就已很折腾人了。

万俟重犯了难,安抚道:“我们慢慢来。”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倘若他登基为帝,皇嗣过少,难免会遭臣子上谏。

他亲吻

她的面颊,沿着雪颈往下吻。

只听容珞轻声道:“夫君还生气吗。”

万俟重道:“生气。”

生气又如何,他还能吃了她不成?

容珞抿抿唇,“那…你亲亲…”

挺了挺胸脯,软软绵绵地挤蹭到男人有棱有角的下巴。

万俟重狭了狭眸,抬首看她,容珞涨红了脸,眼神略显飘忽。

他把她的小腰按回去。

淡淡笑弧:“有什么话说吧。”

容珞嚅嗫道:“我想留在绣春庄……到来年春至。”

万俟重说道:“不行,你我不可离京过久。”

容珞轻哼。

万俟重松容,温和说道:“但我会妥善安顿绣春庄,还有你的亲人。”

她只得回:“好。”

榻帐内分外濡热。

只是简单互相的舒解,万俟重并未要她的身子。

待一盏茶后,他们才更衣梳洗。

早膳来得都是清淡的菜,容珞现在吃不了气味太重的,有太子殿下陪着,好像胃口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