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似乎不高兴。
晚膳之后,容珞回到东苑净身更衣。
她趴着供歇息的美人榻,褪下的衣衫叠放在桌旁,光洁白皙的后背一片血丝擦伤。
清水刚擦净过身子,照莹为她轻轻地涂抹着凝肤膏,清清凉凉,但也有丝丝疼。
照莹见着心疼,低声道:“来这秋围就是多灾多难,早知主子还是听太子殿下的,在东宫好好待着。”
前晚刚被一禁军刀架脖子,第二日就坠马摔成这般,照莹怎么想都觉得来秋围是受罪。
容珞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
等到弄好,照莹挑了件柔纱般的轻衫给她穿,以免勒着,里头没再穿肚兜,盈盈地支着薄薄的衣面。
今晚容珞只能趴在美人榻上就眠了,翻身一躺,就会压着擦伤。
这时外面有吵闹的动静,兰月端着一碗杏汤进来,照莹便问了问外头。
兰月把杏汤放于方桌上后,才慢慢说道:“马房的官员带了两个圉人过来领罚,说是下午发狂的马匹足蹄有轻微拉伤,圉人未查验便牵给太子妃,才受惊坠马。”
照莹思索了下,低喃道:“这是找人过来顶罪了,我看下午那马就是发疯了。”
她回身把容珞扶起来喝杏汤,容珞问兰月:“太子殿下怎么说。”
兰月道:“领着人过书房去了,看李公公那意思,起码得罚五十杖。”
容珞微微思忖,没再细问。
兰月则瞧了瞧她包扎的手腕,诸多不便,晚饭时都是宫女们伺候着吃的。
兰月蹙紧眉,忽试探道:“要不,同太子殿下说今晚分房?”
太子妃带着伤,伺候不上就算了,怕是还处处给太子殿下添麻烦,殿下整日如此操劳,太子妃
只会缠着殿下。
容珞顿了顿,看兰月一眼。
淡然地应许:“我便在这里安歇,夜里照莹和翠宝在旁守着便是。”
她正有这个打算。
太子若在,确实不方便,美人榻供她趴着舒服,不想回床榻。
照莹喂着容珞喝杏汤,便允了兰月去告知太子殿下。
待杏汤喝完,漱漱口,
容珞眉眼困倦,趴伏着入眠。
入秋后夜凉,照莹把床榻的锦衾拿来为她盖好,听书房那边差不多也完事了。
夜渐深,书房的人皆已退下。
兰月停在竹帘外跪礼:“殿下,太子妃今晚在小榻上安歇,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就寝。”
桌案前的男人正看着呈文,墨鸦的眼眸转瞥过来,目光透着锐利。兰月忙垂下首,神情闪过慌色。
他收回视线,但持着呈本的食指微不可察地叩了叩,隐隐透着不悦。
口吻冷淡:“不必,让李德沛进来伺候。”
兰月只得应声:“是。”
福身退出书房-
翌日一早,
马房的两个圉人被杖罚六十。
看似为平息事态给了个交代。
太子妃仁善,杖罚之后赏给圉人两瓶金创药养伤。
容珞是觉得马匹受惊的因素很多,不单是圉人的过错,实在不忍心。
接下来的几日秋围,容珞鲜少走动,有什么趣事都不能参与,好在时常有太子殿下陪同,也没显得无趣。
日常用膳不是用勺子吃饭,就是太子将她揽怀里喂着吃,若不是手伤不便,她都感觉自己成了小孩。
被宫女们都看着,容珞就会不愿意,但太子沉着脸责备,她只好乖乖吃饭,还说:“珞儿会被殿下喂胖的。”
刚及笄那年她就胖过一回。
或许是长身体,总是饿很快,加上常常有嬷嬷给她投食。
饭桌上的半碗甜枣汤。
容珞不肯再喝,医师都说饭要吃七分饱,才是最有益的。
她离了饭桌,着急等女医来解开包扎,敷了三日的草药,扭伤已消肿很多,到时就可以动筷吃饭了。
容珞受的皆是轻伤,
三五日便能自己慢慢活动。
太子见她没喝完枣汤,只好将剩下的喝了,才命宫人收拾饭桌。
秋围最后一日,下了雨。
他们提前回京师城,马车里男人总是乱来,伸进衣底扒了她的肚兜。
乘的马车尤为宽敞,薄薄的帐帘外面跪坐着两个太监宫女,隔着帘隙便能看见里头。
容珞脸红得厉害,不肯依他。
她右手腕还在疼,推不动太子,他越是亵昵,她便越是脸皮薄。
太子只好亲亲容珞,没有往下继续。
但她都被他亲得双腿发软了。
在马车进宫城时,男人整理好她的衣裳,皇帝召太子奉天殿觐见,只能让她自己先回去。
等到东宫,容珞便进浴间洗洗风尘。
在沽林猎场,她没能怎么沐浴,腰背的擦伤都沾不得水。
凝肤膏见效得快。
这几日结痂后,差不多快好了。
秋围七日,政务堆叠了许多。
傍晚时太子派了李德沛过来传话,让她不必等他回来用晚膳。
独自用膳后,容珞于是便在书斋等他。
东宫的书斋轩敞,布局里外三间,办公的主间整整三面墙的书柜,最里的那间屋子帏帐遮掩着,置有一座屏榻。
听李德沛说起,政务繁忙时,太子殿下常在书斋安歇,不怎么回寝殿。
容珞在书柜取了几本书看,没看多久便困倦起来,枕倚着屏榻渐渐入睡。
万俟重回来时淋了雨湿,先去洗浴换一身洁净的衣衫,才过书斋来寻她。
里间只点一盏烛灯。
灯火阑珊,显得分外昏暗。
隔着昏黄的烛光,望见她侧身睡在屏榻里,万俟重随手便把灯灭了,只透进来几缕外间依稀的烛光。
窗牗外细雨连连。
万俟重脱去外衣入榻拥她,温温软软的身子他抱了一会儿,才听她迷迷糊糊地说:“殿下……怎么如此晚。”
“嗯。”
她只着件薄衣,
缕带轻轻一扯,便松散开来。
温热的大手探进衣襟,男人愈发灼烫的气息覆来,让容珞逐渐清醒,他在吻她。
近来,房事少了些。
在沽林猎场的东苑,大多都是分榻就眠,回程马车里她也没给他。
他似乎不高兴。
不知为何,因为这个吗?
容珞伸手搂太子的脖颈,屋内昏暗有点看不清,这使得身体的感官变得格外清明,那些濡湿的,酥麻的。
他不避讳地抵着她的腿。
隔着罗纱亵|裤,同那根玉|势似的强硬,只是他是热的,像脉搏般的隐隐跳动。
大手抚|摸到细腰。
柔腻的肌肤多了未愈的丝丝血痂。
万俟重微微蹙眉,手放轻些。
低问道:“疼吗。”
容珞摇摇头,“不疼。”
转而就被扒了裤,揉揉臀瓣。
托着她往下一拉。
容珞微惊,面颊更烫了。
万俟重压着她往里进,娇软地发颤,她溢出的轻泣声都成了催|情剂,唤出的一声殿下泛着柔哑。
稳稳当当把她占满,都未吃全。
他常常兴|奋于抵到浅宫,然后把里面灌满。
容珞睫帘盈着泪,被接连不断的力道撞得摇摇晃晃,求他别这么激|烈好不好。
万俟重吻她的侧脸。
气息低促,“不好。”
他挽着雪藕般的双腿勾缠腰身。
诱着她承迎,偏要与她紧紧相连,榻帐里漫着声声娇哭。
待到渐渐停缓,帐帘尚存一丝摇曳。
但帐里的热意未退,一直都环绕着她,容珞被他浸染得满身薄汗。
雨下到清晨才停。
屋檐滴滴答答落着雨珠,微敞的窗牗吹进来一缕清风。
不知过了多久,书斋竹帘外候着一个锦衣亲卫,太监李德沛进门低唤一声:“太子殿下。”
里间的床帐垂掩着光景。
停了半晌,才传来男人的一声:“备水。”
李德沛旋即便退出去。
一夜缠绵,
榻帐内绮靡不已。
万俟重吻了吻玉洁的肩角。
直至清晨才从她身体退出来,同时也溢出许多,沿着腿根,分外冶艳。
容珞睡颜倦困,皱眉不愿转醒,却因他的动作,小腹颤了一颤。
待到净身好,
贴身太监进来为太子更衣束发。
一帐之隔,容珞藏在衾褥里沉沉入睡,更不知他何时离去的。
第62章 太子只想圈禁她
井然有序的私狱,外面的光透不进来,是一隅阴暗潮湿的角落。
忽响起锁链拖动地面的声音。
衣衫破烂,满身鞭痕的萧绍元被拖出来,重重甩在阴冷的石板地上。
空气里散着浓浓血味。
一瓢冷水泼于萧绍元的面容,他瞬间从昏厥中惊醒过来,趴在地上惶恐地环视周围,依旧是这处无人知晓的私狱。
秋围回京,他直去盈花楼寻欢。
喝得酩酊大醉,再次醒来就已被抓到这间狱房受刑。
萧绍元艰难地爬起来,斥骂道:“我可是内阁萧阁老的嫡次子,竟敢绑我动用私刑!不要命了!”
站在他身前的
几人面容冷漠,为首的男子见他转醒,随手将水瓢扔进桶里。
“是谁主使你们的!”
萧绍元依旧咒骂:“等我出去!我爹定将尔等、还有你们主子抽筋扒皮!千刀万剐!”
男子看着他:“你没机会出去了。”
说罢,便命人把他绑在木架上。
萧绍元挣扎,只会换来狠狠抽打。
他愈发暴怒和憎恨,“你们主子到底是谁!”
这时,牢廊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话语幽幽响起:“到现在都没猜出来吗。”
萧绍元一顿,循着声而望。
只见身着常服的太子万俟重徐步走进来,神情疏冷自若,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宇。
“太子……”
随在太子身侧的亲卫流金,萧绍元认出那日在马球场制住发狂马的亲卫正是他,瞬间一股寒意从脊梁骨蔓延上来。
萧绍元才注意到方桌上的盘子,正放着一根细如丝发的银针。
动用私刑的男子正是贺黎,与之前落霞居的小厮贺熹同为孪生兄弟,二人皆为东宫暗卫,负责掌握太子妃的动向。
此前容珞被关在清和行宫,萧绍元奉太后之命,欲施不轨,及时救走容珞的两个蒙面暗卫,也是贺黎贺熹两人。
万俟重敞坐于方桌旁,瞥了一眼那根银针:“沾有疯马草汁液的银针,与你有关吧。”
萧绍元解决完小厮阿吉后,萧家暗中寻了两个圉人顶罪企图掩盖。
后面几日的东宫都不再追究,他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昨日第一时间就去花楼喝酒。
他道:“什么银针……我不知道!”
万俟重对萧绍元是否承认没有兴趣,则是缓缓道:“此举可有太后的意思?”
萧绍元眼神躲闪,矢口否认:“没有!我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太后确实有意迫害李容珞。
但不是现在。
而萧绍元一来是为报复,二来便是得知了太后的心思,若是事成,便得以向太后邀功。
万俟重透过他回避的神色,证实了猜想,意味深长地摩挲着拇指的白玉扳指。
太后性情疯魔,先帝对她有亏欠,离世前对外戚萧家多有纵容和提拔,以至于她害得江皇后再无生育,都能一笔带过去。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重蹈覆辙。
万俟重敛去幽暗的眸光,微微抬手。
施令道:“烹了。”
贺黎:“是。”
萧绍元一怔:“什…什么。”
只见贺黎随之命人下去烧沸水,反应过来太子口中的烹了,是烹煮他。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如此冷戾,竟会因此事就轻易烹杀他一个重臣之子。
萧绍元惶恐地挣扎道:“我爹是内阁首辅,朝廷重臣,你…你不能对我动用私刑!”
见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他立马改口把罪责推到太后身上:“太子殿下…都是太后,太后指使的…殿下饶命!”
万俟重置若罔闻地起身。
示意属下不留活口,随之漠然离开。
只剩身后萧绍元传来声声求饶。
此前确有顾忌他为萧阁老之子,留他些时日,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到了早午。
连夜的秋雨再次绵绵落下。
淡淡墨香的书斋,静谧无人。
容珞睡醒来时,只听窗牗外淅沥的雨声,风吹动床帐窜进来。
阵阵凉意,容珞往衾褥里蜷缩。
迷糊地记起太子起去时,帮她净擦了身子。
犯懒片刻,她才从榻里坐起身,昨晚折腾一夜腰肢酸软得厉害。
容珞随手寻了榻旁的衣衫穿拢,太子的衣衫在她身上显得尤为宽大松散,衣面的淡金纹繁复精致。
她唤了唤照莹,昨夜喘得声微哑。
书斋过于宽敞,外面的宫女似乎没听到。
容珞撑着身站起来,瞥见桌榻处的两本书,昨晚等他时看的,那本春秋繁露没看完就睡着了。
容珞抱书往外走,衣摆垂拖了地。
出来没见到下人,幽静的三间屋子清凉透气,陈设淡雅。
她来三面书柜墙前,一时忘记昨晚从哪一阶取的书,看看怀里的春秋繁露。
她靠着模糊的记忆,选左边的书柜放书,若实在忘记还是让书斋的下人来物归原位吧。
容珞思索着,纤柔的手指好像触什么,不经意地按下去,忽有什么展开的声响。
容珞一顿,回身看了看。
只见旁边的小书柜突然分层展开,走近一看里面放着两本档册,上面无提注。
她愣在原地,怕是自己动到了什么绝密的文书,欲想把小书柜重新合上。
忽瞥见两本档册下面,露出信封的一角,上面似乎有她的字:珞。
容珞鬼使神差地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那份信确实是写给她的信,打开后,里面的信纸洋洋洒洒地写了三页。
像是…齐王曾经写给她的信。
字迹清晰,言语稚嫩,诉写着在漠北的日子,通篇皆是非寻常关系的思念。
而信的最后一页被人撕开过,揉得皱皱巴巴。
齐王曾说四年三十二封。
这里只剩下一封……
可是为什么在太子这里?
不禁看向那两本档册,容珞疑惑心中愈发扩张,渐渐占领整个心间,她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翻开档册。
它一张张细纸条组成。
记录着一个女子的大小事宜。
记录着她,从她十二岁开始,事事具悉,太子对她了如指掌。
有些的信纸条已泛黄。
甚至连她十三余时初经癸水,这么私密的事情都禀告给他,怎么可以……
她及笄时,太后欲将她暗中送给权臣,最后没有去成,有太子的手笔。
其中一条纸:帝已知,盛怒。
继而,皇帝赐婚长公主与荣国公府沈三郎,沈阙随驾亲征,婚事一延再延。
还有些纸条写着:起居嬷嬷已为长公主多添食,殿下安心。
可想而知,这些都是暗卫所写。
为什么还有给她加餐。
翻开另一本档册。
同样都是书信,不一样的皆是查证书信。
太子从三年前就开始调查她的身世,于幽州寻到太后尚未夭折的亲女林初瑶。
萧云浓,为萧家当年不受宠的庶女。
尚未出阁时便结识先帝,后软禁于念云居半年,出逃幽州。
与尚为百夫长的李焰相恋成婚,为其生下两个儿子,于二十年后被先帝寻到带回念云居,而当时就已为李焰怀上幼女。
她并非先帝的骨血。
燕王贤德,曾得先帝偏宠。
甚至有废除太子,转立燕王为储君的趋势。
不久燕王被诬陷谋逆,得李焰相助逃回封地,朝廷围剿相逼,燕王不得不起兵造反,直逼京师,围袭幽州,劝当时的幽州总督李焰归顺。
李焰未从,就此被燕王围困在城中。
待先帝率十万援军赶到擒拿燕王,同时借此大火烧尽李府满门。
萧云浓诞下幼女后,得知李焰身死,失心崩溃,就此殉情自刎。
竹帘拂动,书斋里一阵冷风吹来。
容珞被冷风吹一颤,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寒得指尖发麻。
父亲的死跟先帝有关……
她敬重了这么多年的先帝,是逼死父亲的罪魁祸首……
泪水瞬间弥漫了容珞的眼眶,滴滴掉落下来,打湿书信,晕染上面的字迹。
太子殿下一直都知道。
他查了这么多,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是他筹谋造势,废了她的长公主之位,还帮先帝隐瞒于她,这上面的一切都证明着太子只想圈禁她。
第63章 纵使他望眼欲穿,千想万想。……
阴沉沉的天色,雨声伴着清冷。
容珞面色苍白如纸,泪花已将视野模糊,缓缓瘫坐下来,反复确认这档册中的字迹。
他回来的步伐渐渐停顿。
同时也惊扰了她。
容珞回首望见那身形颀长的男人,素手攥紧纸页,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他,这么多年活在他
的窥觑里。
或许太子不爱她,
只是为了把她困在他的金笼里。
万俟重的视线落在她身前的两本档册上,嵌于书柜的夹层已被打开。
那些掩藏的,不得人知的一切。
她怎么……
他深眸沉了沉。
一时间气氛凝重,犹如降至冰点。
万俟重最终靠近容珞,那件宽松的衣衫将她的肩膀衬格外单薄秀小,白皙的锁骨处残留着昨夜的吻。
他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从衣怀里取出张柔软的帕子擦擦泪,说道:“地上凉,我们回房。”
容珞别开太子的手帕。
微微哽咽:“殿下不解释一下吗。”
秋雨天转凉,寒气浸人。
她衣薄得不像话,纤指冷沁得仿佛要结冰。
他们相视,却少了昨日的柔情。
万俟重声音极其沉淀:“你想听什么解释。”
这档册皆是真的。
自从有她后,他许久没有打开。
还能怎么解释。
档册放在夹层,尤为隐秘。
他更想知道她是怎么发现,并且找到。
容珞陷入深深思绪中,喃喃道:“先帝予我的宠爱是假的,我本该有父兄,有娘亲,家破人亡是他一手促成,我却还敬仰他。”
万俟重把档册收起,不再容她看了。
他就应该把这些都烧了。
万俟重道:“先帝已逝,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不要为此忧思伤身,不要在想下去。”
容珞心悸得厉害,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殿下瞒着我,是不是我不该知道,可是……殿下好可怕。”
万俟重顿住。
深黑的眼眸随之沉黯。
容珞透出一丝慌乱:“无论我做什么、去哪里,都被你窥见,是不是从一开始殿下就在筹谋如何困住我,除夕那晚……”
“不是。”
万俟重打断她,“那晚是你送上来。”
纵使他望眼欲穿,千想万想。
都未曾动过伤她的念头。
他算到平阳侯不敢动她分毫,却未算到她酒里有欢宜散。
就这般突如其来,没有一丝征兆。
她藏进碎玉轩,漆暗不见五指,是她先吻上来,是她要了他。
若不是他认出她,又怎容她如此放肆把手伸进他的衣里。
万俟重俯身欲把容珞从冰冷的地板上抱起来,她则推住他的胸膛,不给他靠近。
容珞道:“那晚是意外,可之前那些呢,从十二岁起调查我一件件都记录在册,甚至私密之事都不放过。”
万俟重面色冷淡,言语却充满着占有欲:“怨我也好,恨我也好,珞儿都只能在我的视线里,我需要知道你的一切,包括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容珞呼吸微屏,感到一丝窒息。
泪珠滚落:“我不要。”
在她生命里重要的两个男人,忽然都变得陌生和可怕,到底什么是真的。
容珞只想回避他,一下子后退撞到后面的书柜,柜架上的书本放得边缘,瞬间掉落于地,发出啪嗒的猛响——
本就神经紧绷的她惊得发抖,慌忙蜷缩起来,却再不愿往他怀里躲。
万俟重瞥了一眼散落的书。
她的抵触使得他气息越发沉凝,有不悦也有失落,耐下情绪:“可有撞疼?”
容珞扭头与他僵持着。
良久没有接话。
万俟重逼近过来,似铁般的手臂把她揽过来,彼此的体温才相贴。
比起她满身的冰凉,他温暖得多。
容珞会不由自主的产生依恋,可下一刻清醒过来,气恼道:“我讨厌你!”
万俟重只顾拥着她,认真道:“身子凉成这样,莫染风寒才是。”
容珞挣扎着,“不要你管!”
奈何与他身形差距过大,没把他推开,反倒被他搂过腿弯一下子抱起来。
她又怕摔下来,又不要他抱。
用手捶打太子:“放我下来,不要你管。”
可男人就跟不知疼痛似的,不管不顾地把她抱回里屋的床榻,一落榻容珞就要蹬开他,被他提前预判紧按双腿。
随之而来的是浓云密布般的威压,逼得容珞不敢再动,怯生生地望着他。
男人的眉眼蕴起一丝愠怒。
口吻强硬:“我不止要管着你,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不能去!”
容珞垂眸落泪,泪停不下来。
他是在凶她吗,凭什么凶她,凭什么生怒。
还是要圈禁她?
可她是个人,不是他笼子里的雀儿。
容珞没和他争辩,只觉得伤心难过,有太子殿下在,她是不是再也没机会和家人相聚,再也见不到母亲。
万俟重看着容珞哭得渐渐红肿的眼,意识到自己言重,用刚才的手帕擦她的泪眼,“珞儿别哭,哭多伤眼。”
容珞不理他。
把手帕抢过来自己擦。
万俟重既无奈又心疼,她那么小那么柔,他怎舍得伤她,软下话语:“我管着你也护着你,不让你知道,是不舍你与我置气伤心。”
容珞轻轻抽鼻,看了看他。
心乱如麻,一时情绪无法冷静,更无法接受他瞒着的那些事。
她鼻尖酸意,停了停。
才低声道:“我…我不想看到你。”
万俟重停顿久久,到最后只好起身离开。
行到书斋门外,照莹和翠宝正在守着,便命二人进去哄哄。
照莹翠宝是自小跟着容珞长大的宫女,总比他这个男人懂得哄她。
万俟重走后,里屋清净下来。
容珞趴进榻里,越想越难过,她把面容埋进枕间,后面两个宫女进来劝她吃点东西,才愿意爬起来。
照莹和翠宝在外头未听到二人吵架,主子与太子向来夫妻恩爱,进来见她哭成这样,都手忙脚乱起来。
以前念云居那次,闹得那般严重。
主子都没如此哭过,好不容易成婚,怎么还如此吵架。
等到容珞情绪好些,照莹用冰窖拿来的冰敷敷她的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
用膳时兰月在旁伺候碗筷,容珞吃好便回寝殿歇息了,兰月不免小声问照莹:“太子真是和太子妃吵架了?”
照莹瞥她一眼,微微蹙眉。
说道:“主子们的事,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干活就是了。”
兰月应了应是。
把收拾好的碗筷收拣下去-
之后的两日,容珞没再等太子一同用晚膳,早早便歇下了,一个睡西殿,一个睡东殿,有时二人连面都见不上。
万俟重想见她,她总有意无意的躲他。
到夜晚还是进了西殿的门,脱下外衣,撩开床帐就往里头进。
容珞侧身睡着。
这两日觉浅,他一进榻她就听到了。
她枕着手臂没回头,“殿下还是回东殿吧,这儿床窄。”
万俟重还是躺下来。
说道:“还不肯消气。”
容珞黛眉轻蹙,不想回他。
这不是生气的问题。
万俟重靠过去抱她,硬朗胸膛贴着后背,他搂搂细腰熟悉的触感。
容珞拨开太子的手臂,他则横着不愿放,“珞儿之前说好分房只分两日。”
见男人想要亲热,呼吸热热的,容珞唇角微瘪:“我想去幽州见见母亲。”
那个传言中的女人,她甚至不知她长什么样,历经幽州之乱,这么多年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万俟重缄默不言:“……”
幽州反贼肆起,甚不太平。
没等他开口,容珞转身主动搂他:“殿下。”
万俟重道:“不可以。”
有李秉那次的前车之鉴,他怎么可能纵容她和那种危险之人见面。
容珞眼眸黯然下来,她就知道,他关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答应。
万俟重怀里的温软还没抱上半刻,她就松手退了出去,容珞冷漠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殿下择别处就寝吧。”
万俟重心沉了沉,半边身躯笼罩而去,说道:“你别忘了,你还是太子妃,别太放肆。”
他嗓音低沉,沁着一层冷厉。
借着微弱的烛光,男人的鼻梁高挺,光影勾勒着轮廓,显得格外晦暗疏冷。
容珞怔怔地看着他,不言语。
只是眼底起了雾。
他是皇太子,位高权重。
她怎能和他置气。
容珞泫然欲泣,不再推他,反而贴过来,话语却分外生疏:“臣妾不敢。”
万俟重覆着她腰肢的手掌顿了一顿,难道他们真要闹到这般模样,相互隔阂。
“……”
他松了手,
起身坐在榻旁。
容珞只觉身旁一空,万俟重的高大身躯遮住了烛光,放下身段道:“早点安歇。”
接着,他披上外衣离开。
第64章 离开的心思愈演愈烈。
容珞冷静下来后,想了许多。
往日种种拼凑在一起,似乎曾经疑惑的许多事都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她曾以为起居嬷嬷对她偏爱另有企图,事实证明确实另有企图,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嬷嬷,是太子殿下。
那些年她和太子视同陌路,也谁有猜到那双极为疏漠的眼眸从来都在暗中注视着,他远没有表面上的那般清冷周正。
越这般想,她越觉得太子可怕。
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她呢。
容珞想见萧云浓,但想想除了太子带她去的话,她根本找不到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如何去幽州她都不知道。
但这也成了她的念想。
接下来的几日,太子常来容珞的寝宫,但夜里不让他同房,相处时看起来相敬如宾,但大多时候都是冷着。
连带着东宫上下都冷沉沉的,太子喜怒无常,常伴其身旁的李德沛都战战兢兢的,盼着太子妃快些和太子殿下和好如初。
八月十五,中秋佳日。
乾清宫家宴,二人难得和气些,盛装梳妆后一同赴宴。
容珞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待在东宫里总觉得那像个樊笼,困住她的樊笼。
宴席来了许多亲王和公主,秋围结束后,晋王纪王两个藩王就还未离京,不过脸色有点难看,似乎是朝外事,没人敢提。
齐王难得没有来赴宴,同样脸色铁青的还是萧淑妃,依旁人说齐王府有个侍妾失踪了,齐王派遣亲卫满城寻捕都没有半点踪迹。
闹得动静很大,萧淑妃因此不悦。
容珞微微思索,想来齐王要找的侍妾就是苏妤吧,妤娘果然已逃出去了。
对呀,可以逃。
可她真的要离开太子吗。
容珞若有所思时,忽听身旁的男人嗓音微低:“怎么,放不下齐王了吗。”
容珞抬眸,万俟重正沉着眼眸看她,口吻带着浓浓的酸意,若在以前,她或许会为此解释一番,但现在不想理会男人。
她收起思绪,端起桌上的酒杯喝,倒是许久没喝桃花酿了。
万俟重神色似常,心中泛着一阵阵的独占欲,她对齐王的事多了几分兴趣。
齐王的那份信,她看过了。
字字句句诉尽了衷情思恋,他早该都烧了的,怎就偏留一封。
家宴快结束时,容珞没等太子殿下,提前退出宴殿等着,十五的月圆像璧一样,夜色仿佛蒙着一层月纱。
宴殿外面的白阶旁站着御前禁军,甲胄头盔,身形笔直,越看似乎越觉得眼熟。
那日在沽林行宫,把短刀架她喉颈处的禁军阿羡,容珞还记得他的长相,他是御前禁军。
阿羡似乎察觉了她的视线。
神色扫过一抹慌乱。
容珞细细思索,不知想到什么,忽迈开步伐走近,阿羡躬身行礼:“太子妃娘娘。”
容珞镇定道:“似乎满城都在找苏妤这个人,你知道下落之人。”
阿羡面色凝重:“妤娘好不容易离开齐王府,太子妃何必为难。”
“我不是想为难。”
容珞停顿下来,片刻后才道:“你应该知道怎么出宫吧。”
阿羡一愣,看着她的神色。
竟有些猜不透了-
未过多久,夜宴宾散。
被宗亲留住片刻的太子才退出宴殿,他问她为何提早出来,容珞说:“赏圆月。”
万俟重:“我陪你,我们步行赏月回去。”
说罢,他便让宫人撤了步辇。
容珞只好依他。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思念亲人。
念到亲人,她便想到父亲母亲,也不知他们可愿认她这个女儿。
之前二哥李秉是为了带她去见母亲吧,为此这般犯险都要带她走,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以至于李秉罔顾性命。
念及此,容珞不禁沉眉。
步行回去的路上,她和太子彼此无言,有意无意的保持距离,在缄默许久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珞儿就打算与我这样置气一辈子?”
容珞看看太子,微微噘唇。
这样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怎敢和他置气一辈子,只是不知怎么和他相处。
像从前那样?
可是这些事怎能就这样算了。
万俟重停步,靠近她两步:“我答应你待明年春来,陪你一起去幽州找萧云浓。”
想了几日。
这是他最大的退步。
待幽州的反贼平定,他带她去。
容珞眼眸亮起,“真的?”
万俟重轻叹,说道:“我虽瞒你许多,但答应过你的事未曾有过食言吧。”
容珞唇角轻扬,点点首。
这么多日来,难得露了一丝喜色。
月光如霜,衬着繁复的织金衣面。
太子今日穿的龙纹圆领袍,他伸手搂过来,在家宴上喝得酒气熏熏的。
万俟重说道:“我们许久没有亲近了……”
话说得孟浪。
彼此的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容珞面红,“你!”
抵着搂抱而来的高大身躯。
皆被掌灯太监们听着,见二人停步相依,便背过身回避。
太子不是个会喝醉的人。
明明看着很清醒,怎么说的话像是醉了。
万俟重不是醉,是心烦意乱。
素来沉静自持却因她情绪翻涌,愈是克制,愈是肆意生长。
“珞儿。”
他低着声唤她。
容珞被太子抱的紧,身体会熟悉拥抱的滋味,他常利用这一点诱她眷恋,顺从下来,被他圈养,没有自由。
最终仍是挣脱出来,淡淡疏离:“殿下醉了,还是早点回去歇息。”
抬眸望见太子沉眉。
她眼神躲闪,透出一抹不安。
冷待这般久,该足够了吧。
谁家妻子不紧紧抓着丈夫,她却一推再推,仗着他的宠爱,恣肆无忌。
万俟重暗敛眸色,没再接近。
他不言语就会显得疏离淡漠,重新迈开步伐,越身而去。
容珞不知是松懈还是低落,心中闷闷的。
满月高悬,清辉四溢。
二人无心欣赏。
待回东宫后,容珞感到疲累,沐浴早早入榻却久久未合眼,夜半时分才浅浅入睡,秋分后榻里泛凉-
东殿灯火阑珊。
太监们正近前伺候太子殿下就寝,李德沛则在点燃一缕安神檀香,四下静静的。
从家宴上回来,殿下的气宇又冷几分,直叫奴才下人们如履如临。
李德沛把明黄的帐帘垂落,出了门口吩咐底下去端来一醒酒汤。
待太监皆退下,端汤来的宫女生得秀丽,见她是太子妃寝宫里的人,李德沛思忖片许,放她端醒酒汤进去。
夜色渐渐深浓。
帐帘里,漫着沉闷与淡淡酒气。
躺卧于榻内的男人阖闭着狭长的眼眸,淡金色的寝衣微敞胸膛,满身矜贵,散发着不寒而栗的威迫气息。
那碗醒酒汤始终未动。
良久之后,不安分的手攀上床榻,抚到太子微敞的衣领,意图探进衣底。
男人突然睁眸。
随之而来的戾气如潮。
斥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遒劲的铁掌掐捏住宫女的脖子,仅仅几瞬,涨红了整张秀丽的脸。
她痛苦挣扎:“我……”
再用劲一分便将被掐断脖子。
紧接着,宫女就被狠狠地甩出去,猛地一下撞到花几。
白瓷花瓶掉落,
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这时,李德沛急急忙忙赶进来,只见那宫女趴在地上大口喘息,脖子淤痕遍布。
而床榻上的太子已起身坐起,神姿冷霜,李德沛当即瞧出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的关系近来生了裂隙,东宫上下人人皆知,因而有宫女大胆到赶爬床。
缓过劲来,宫女连忙磕头。
用嘶哑的喉咙道:“殿下饶命…奴婢…咳咳……”
宫女正是端醒酒汤进来的兰月。
先前本是皇后坤宁宫的宫女,后赏给太子妃做陪嫁,原意就为的太子妃不便时,而服侍太子殿下。
哪知进东宫两个月没得近太
子殿下半分,与她同为陪嫁宫女阿梨不着急,兰月是着急了,于是趁此……
李德沛指着她咒骂:“狗胆包天的奴才!太子殿下的床都敢爬!怕是不知东宫的规矩,活腻了!”
宫女的磕头和求饶声。
极为聒噪。
万俟重按揉眉心,烦躁加深。
在李德沛命太监进来,准备把宫女拖下去杖毙时,他揉眉的修指微顿。
瞥向那个宫女,是有些眼熟。
此前秋围东苑,珞儿派这宫女来伺候他,亦是宫女自作主张。
万俟重忽开口:“叫什么名字。”
拖住宫女的太监停下。
她面露欣喜,忙说道:“奴婢兰月,以前曾是皇后娘娘的人。”
万俟重置若罔顾,背身侧躺回榻。
片刻,冷幽幽道:“留在殿外。”
李德沛一愣,有点猜不准心思。
垂坠的帐帘遮掩着太子的身形,他看了看,押着兰月退出去寝殿。
以前若有宫女爬床,太子殿下可是不留活口的,这东宫的奴才都心知肚明,无人敢冒犯-
中秋节后,
需同太子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翌日早起梳妆。
容珞有点没精打采,似乎昨晚没睡好。
听外头的宫女都轻声细语着什么,接着翠宝便皱着眉头进来,甚为不悦。
容珞瞧了瞧,便询问:“怎么了。”
翠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没说出来,忙着给主子梳妆的姐姐照莹催她一把,到底什么话这么难说。
翠宝跺脚,低恼道:“昨夜兰月在东殿…太子的近前服侍,这一早都在传兰月是要晋为良媛了。”
听此容珞抬了眸。
心中绷的一根弦随之断裂。
照莹脱口而出:“兰月?”
容珞眸底闪过慌乱,呼吸微滞。
还未等照莹梳妆完,她便转身进了里屋,关上房门。
照莹旋即便瞪了翠宝一眼,翠宝噘着唇,也难受得紧,二人赶忙来到门前敲敲,里头也没得回应。
照莹攥着手帕,着急思索:兰月昨夜怎么擅自去了东殿,兰月果然不是个安分的,早知她就多留心些!
太子妃和太子吵架这才半个月,就有人趁虚而入,殿下怎么……
片刻后,里屋才传出话语:“我身子不舒服,派人去坤宁宫告假。”
声音柔柔糯糯的,
像是蕴着一层蒙蒙水雾。
照莹有点担忧,但还是应了话。
里屋内。
容珞坐在榻前,眼睫已盈泪。
慢慢收理着几件简素的衣裳,泪将落下时,她擦了擦。
离开的心思愈演愈烈。
兰月本就是皇后留给太子做侍妾的,她没什么好说的。
他为储君,未来或将是帝王。
自该多延绵子嗣,有再多的嫔妃都是应当的,往后后宫三千都是他。
可是她心疼,针扎般的心疼。
想来她是当不好他的正妃的,更不想帮他管后宫里的女人。
容珞走到陪嫁的妆奁前,挑挑拣拣地选,泪珠都胡乱地掉在珠宝首饰上。
避开许多太子曾送的珠钗发簪,塞进小匣子里,最后一股脑的和收理的衣裳包裹起来。
容珞重新回床榻,埋进枕头里放声哭。
她也说不准自己能不能离开宫城,出宫后能不能过好日子,可想到往后的日子都面对太子跟别的女子恩爱……
早知如此,当初就和李秉走。
不知过了多久,
房门再次被敲响——
容珞从枕头里露出一双泛红的泪眼,忽听门外的男人在唤她,“珞儿开门。”
是太子的声音。
容珞蹙蹙眉,鼻尖更酸。
找地方把收拾的包袱藏起来。
太子继续道:“今日不舒服,可是病着了?你开门,本宫召梁太医过来看看?”
容珞深吸气,平复将哭的酸意。
在门后回道:“殿下不用,我只是有点困,歇一会儿就好。”
外面的男人微微缄默,再道:“你让我进来,我们谈谈。”
容珞道:“我不想谈,无论谈什么殿下都不会变不是吗。”
他道:“昨夜那个叫兰月的宫女……”
“我不介意。”
容珞打断太子,说着违心的话:“殿下得良妾是件好事,皇后娘娘与我提过一两次了,殿下身边是该多伴几人。”
万俟重欲再敲门的手停住,面色阴冷得可怕,竭力克制着拆门而入的冲动。
“这是你想要的?”
容珞没有立马作答,回避道:“我想休息。”
隔着一道房门,气氛愈发凝固。
他们互相僵持着,良久的一片沉默,到最后以他的拂袖离去而结束。
容珞退到桌椅处坐下,低落地耷拉着肩膀,眼睛泛疼似乎哭不出来了。
第65章 不见那抹窈窕的身姿。
到了夜晚。
太子再过来,容珞已睡下。
卧房昏暗无光,只有外间烛光葳蕤。
他坐在桌椅处,惹得守夜的宫女皆战战兢兢的,气氛有些低凝。
“她今日可吃些东西?”
面对太子的询问,宫女低声回:“回殿下,太子妃只晚膳应付了几口。”
似有片刻缄默。
男人微微沉眉,只交待明日多做些她爱吃的菜式,宫女福身答是。
太子坐了良久。
没推开房门,回了东殿。
自此后,那宫女兰月再没回过西殿,准确来说是整个东宫都再未见过兰月。
但大太监李德沛严令下人私下议论,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连续半个月,他们都彼此疏淡着。
太子妃不想见太子,他亦没再来西殿,照莹翠宝更不敢在提兰月的事。
虽是如此,太子时常把照莹叫过去询问情况,照莹只能如实答他:“太子妃心情不好,事事都没精打采,常常在美人榻上歇睡一下午。”
因而西殿便来了几个伶人唱曲给容珞解闷,但她常常听到最后就会困乏。
不久后,李府派人往宫里送话。
李夫人身弱常有咳疾,不知怎么的突然病重,欲见太子妃一面。
容珞心起担忧,这才主动寻了太子。
她在东宫里犹如软禁,除觐见皇后便再无出行,更莫说出宫。
或许是容珞低头,亦或是太子想哄哄她,便允了李德沛随她出宫去看看李夫人。
出了宫门,满街的桂花香。
容珞透过轻掩的车窗,张望着街坊来往的行人,郁结的心情有了一丝缓解。
一进李府,李棹便恭迎了上来。
容珞关心:“叔母怎么突然会病重?”
李棹似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太监李德沛,着急道:“秋来转凉,她本就身弱还着了风寒,这两日夜里常念叨你,我亦是无可奈何才派人去东宫请你。”
李夫人院内的丫鬟不多。
倒是以前常有下人走动,似有些奇怪。
容珞把李德沛留在门外,随李棹进屋,屋内窗牗紧紧关闭着,显得有点灰暗。
帏幔低垂,遮掩着里面。
容珞不免思索李夫人咳疾加重,自应轻敞一些窗牗透气才是。
当帏幔掀起时,容珞见到的不是李夫人,竟是失踪许多的李秉,他身着粗布麻衣,神色中更添一抹凌厉。
李秉意味深长道:“许久未见了,小妹。”
容珞当即愣在原地,定睛细看后面的床榻,还有两人,李夫人四肢被捆,檀桌上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容珞忙唤:“叔母!”
随即在李秉的刀刃下,她不得不退后。
李秉开口道:“我不会伤她,我这次来的目的只有小妹你。”
不是什么李夫人病重,是李秉逼叔父李棹把她从东宫请出来,不得不说李秉胆大妄为,天子脚下敢如此冒险。
容珞思忖后,小心翼翼地坐下。
欣慰李秉还活着的同时又惧怕他几分,多年的东奔西躲,他身上难免有一股匪气。
她低声问:“为何定要来寻我,明明上次就已安全离开。”
李秉沉顿半瞬,不疾不徐地解释:“这是娘的心愿,病重的并非李夫人而是娘亲萧云浓,她撑不过今年冬日了。”
容珞顿时僵住,“……”
胸口忽一阵窒闷。
李秉把短刃插进桌面,继续道:“我本意不想伤任何人,你跟我去幽州见她,待事情结束定把你安全送回京城。”
容珞眉眼黯然下来,心绪百转千回。
忽缓缓道:“我可以跟你走。”
李秉诧异地一顿,没预料容珞答应得这般快,紧接着又听她道:“但今日太子的人皆在外边,你带不走我。”
容珞清楚每次外出,身边皆有暗卫,这也是此前李秉掳走她,太子能及时赶到的缘故之一。
只有在东宫里,她才不会有暗卫监护。
李秉旋即沉眉,走到窗前瞥望外面的李德沛,欲提刀出去宰了他,容珞叫住李秉,“杀了他,出不了京城。”
李秉不得不停下。
容珞神色淡漠,纤手却愈发攥紧。
若她对太子没有一丝感情就好了,这样便能事事都不在乎,包括他与别的女子情爱。
可惜她做不到。
所以只能不由自主地远离。
久久之后。
像是做了艰难的决定,容珞轻柔道:“我要离开,不必再回来了。”-
早午旭日已高高挂起,蒸发晨时的霜露,只留下灼人的暖意。
李德沛在房门前等待许久,闻见里面时不时飘出药材的气味,亦不知这李夫人是病得多厉害。
良久之后,容珞从里出来,李德沛的余光瞥向屋内深处,帏幔分别挂着,正好望得见榻上用药的李家夫人。
“太子妃。”
李德沛道:“既是风寒引起的,要不奴才去把梁太医请来,给李夫人看诊一番。”
容珞微微回避:“不必了,今早叔父问过大夫,叔母静养一段时日便能好转。”
李德沛低声回是。
待回到东宫,一切如常。
懒散的容珞倚在美人榻内午歇,暖阳透过窗菱斑驳在她的衣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