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珞禁不住颤栗,“呜…”
他挤开她也硌着她。
她委委屈屈说:“我知道了。”
制住太子作乱的手指。
容珞照他的想法自己来,试图一点点坐进去,磨磨蹭蹭几次才成事,她对自己还挺温柔的,慢慢来。
万俟重却被她不上不下的弄得愈发暗热,掐着她腰肢一把按下身,至深撞到她。
容珞登时哽咽住,挺身僵了僵。
秀丽的黛眉拧蹙得厉害,眼尾含着泪光,轻轻瞧着万俟重:“你…不要动。”
花了半会儿才缓缓适应。
她明明不想抵到这么底,尝试摆腰让自己舒意,柔顺的长发垂在腰际,摇曳多姿。
他却真不再动她。
这比往常更累,腰肢发酸。
偏偏愈发灼热,简直是折磨。
良久后容珞薄汗浸身,瘫软无力地趴伏下来,往太子的耳边蹭蹭:“…夫君换换。”
浑重的呼吸沿着她肩颈吻了吻。
男人结实的手臂挽起她的腿弯,翻身紧紧压深,容珞感觉要被他压坏了,好重。
比起她的轻吞慢缓,他直捷了当得多,气力蛮重,撞得她哭声磕磕绊绊的。
等到结束。
夜色浓如墨绸,只剩檐边清铃声。
容珞酸累得手指都不想再动,依偎着万俟重身怀,满身汗津津的。
二人就着庭廊前歇凉共眠。
她昏昏欲睡,不忘软声细语:“夫君答应我吧。”
只听男人低低回应:“好。”
容珞渐渐安眠,任由太子拥着她亲昵,这两日夜里总折腾,她没什么气力。
后半夜幽凉,屋庭外下起雨。
斜雨绵绵,吹进清风吹灭了宫灯,烛火阑珊的房间变得昏黑。
万俟重用衣衫盖起容珞的身子,随之把她抱起,走回里屋床榻,落下半边红帐垂掩。
她睡眼迷朦,呓语:“怎么了。”
昏暗里,窈窕的曲线陷进绛红被褥里,分外旖旎动人。
万俟重俯身进了榻:“下雨了。”
他声音像是沉了沉,带着些许躁意。
男人颀岸的肩膀分外有安全感,容珞本能地搂着他,有恃无恐地再次进入睡梦。
他低语:“再做一次。”
大手掐着纤腰。
容珞没注意听,但身体比她先知道。
柔白的指尖颤了一颤。
迷离的眼眸轻启,不受控的韵律蔓动全身,睡意逐渐转变为丝丝缕缕的情愉。
她脑子越发不清醒。
这样不行。
容珞急促地唤他,从太子殿下唤到夫君,那调调娇媚,断断续续地绕着好几个弯。
成婚不到三日。
她便有了分房睡的念头-
雨下到清晨。
房里叫了沐浴的水。
今日难得清凉,容珞却躺在床帐里起不来,太子陪她睡到早午,但她醒来时是晌午之后,他已不在身边。
容珞没什么精气神,梳妆洗漱间时不时打哈欠,今日还需见东宫的众仆,竟没人来把她叫醒。
照莹梳理她的长发,轻轻说道:“太子殿下早有吩咐让您歇着,您这么倦累,谁敢去打扰呢。”
容珞没接话,只让翠宝去煮碗提神的参茶给她,等到洗漱完,吃了点午饭和参茶,才没再显得那么倦困。
在李德沛的安排下,宫殿外候着十几个管事的太监宫女,一个个上来介绍自己,给太子妃请安,话说完,在旁的照莹便会给赏钱。
东宫的规矩自来严整,管事奴才里没有多事的,只花了半个多时辰把人和事认清。
容珞正打算去书房看看账务,宜秋堂的几个臣妇上门请见,便在堂殿多留了些。
住在东宫的幕臣还不少,多数都是已成家,听几个臣妇说,至今尚未成家的就只有徐修徐大人了。
说到这个徐大人,此前太子殿下的玉腰牌便是徐大人递给她的,看模样比太子殿下年长一些,竟还未成家。
容珞的眉眼携一抹倦怠,请见的臣妇们只听是昨日太子罚了太子妃禁足,于是说若是太子妃日后闲闷,可把她们传过去作乐。
一众臣妇没有多待,行了礼离开。
太子殿下一向肃冷,也不知这位太子妃是怎么惹恼了太子,竟被禁足三个月之久。
回到寝宫,几个宫女正在整理,新房里的烛台等物件昨日就已收拾,听宫女说她和太子去给帝后敬茶时,是一位嬷嬷来查房收拾的。
容珞腰软想躺着,只好在外屋的美人榻倚躺,不一会儿宫女收理好她的物件退出来,请她去自雨阁歇息。
昨夜太子说要搬去自雨阁避暑。
容珞于是问:“自雨阁有几间卧房。”
宫女说:“主卧连着两间次卧,还有一间书房一间歇凉亭和用膳房。”
容珞听言,松容。
还好比她想象中大。
昨儿逛到临漪园,时候已晚,剩下的几个楼阁水榭都没逛,这自雨阁她没有进去看。
待到傍晚时分,容珞住进了自雨阁。
她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在楼阁里走了一圈,屋檐有水自流,从屋内往外看,如同下雨一般,隔绝暑热。
亭廊栏杆外可望见一片荷花池塘,但并没有离得很近,以免夜晚蛙声太吵。
万俟重从文华殿回来,容珞正在窗棂边的美人榻上小憩,饱满的雪脯上还放着一本书册,随着安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先换了身常服才来到榻边,把那本书册拿下来合叠放好,宫女们正在膳房准备晚饭。
万俟重捏了捏白玉般的小脸,把她弄醒起来吃晚饭,容珞揉揉眼睛,被他扶起半身,脑袋又靠上他的肩膀。
她望见天色有些暗了。
闷闷道:“回来这么晚。”
万俟重道:“那明日早点。”
容珞颌首:“嗯。”
她等他用膳,肚子都饿了。
万俟重扶着她起来,说道:“这自雨阁可还满意。”
“喜欢。”
容珞道:“这屋里凉爽,心就不闷燥了。”
李德沛来到门前,向里头说道:“殿下,晚膳备好了。”
万俟重抚整好她的衣裙,不再闲谈。
晚膳的时候,容珞想同太子讲话,但男人不喜吃饭时言语,等到用薄荷茶漱完口,她才又问了次秋围的事。
昨夜他答应的,但亲热时说的话都轻佻,她要从他口中再确认一次。
万俟重揽她坐在自己身旁,重新答应:“自是带着珞儿的,以免你心里总不畅快,就当去沽林围场游玩一番。”
容珞笑盈盈地往他的脸亲一口,说道:“不是不畅快,是舍不得和太子殿下分开。”
当然也有想吃鹿肉
的想法,以前总被太后管着,每年的秋围成了她最期待的事情,因为可以离开宫城。
万俟重瞧着她的笑眼,着实可爱。
嘴上却说:“花言巧语。”
确实是花言巧语的。
因为刚还说舍不得分开,到了夜晚就寝时,她躲进了一墙之隔的次卧,隔着房门同他说:“今晚和太子殿下分房休息吧。”
万俟重:“……”
第57章 “正好可以与你偷闲。”
立秋,处暑。
到了白露时节,天气转凉。
半个多月的伏热结束,入秋几日的小雨,这回自雨亭落的雨是真的了。
容珞除了开始接手东宫的部分事宜以外,闲暇时钻研起做酥糕点心,常和甜食作伴,时常弄得满身甜味。
她出不了东宫,宫人们守她守得紧。
自小学的抚琴作画,插花茶道,都不如做甜食来得有趣。
自从和太子殿下提出分房睡,男人的脸冷沉了好几日,到了第五日半夜把她抱回主卧,最后他们说好七日里有分房两日。
八月,秋高气爽。
秋围出行那日,浩浩荡荡地数辆马车,禁卫军左右随行,前去京郊外的皇家猎场。
出行前容珞满心欢喜,做了枣泥酥在车内备着,路途不远,用来半路解馋。
沽林猎场,地界广阔。
方圆三十里湖泊湿地到丛林荒野,飞禽走兽不计其数,专门有外臣圃官管理狩猎场。
陆陆续续到达猎场的行宫,有李德沛指引着容珞去东苑安顿,太子殿下被光崇帝召去御前,不能陪她去看安置的庭院。
容珞便自己在东苑走走逛逛,里外的布局屋室都宽敞明亮,是除帝后以外最舒适的居所。每年秋围太子都住东苑,而今年多了一个她。
一早游山玩水,路途颠簸。
等藩王宗亲安顿好,午后随光崇帝狩猎,各家女眷们可在驻扎的营帐内玩乐。
容珞近来有午歇的习惯,想着小睡半个时辰再去营帐那边拜见皇后,刚解外衣躺下,苑门外就有人造访。
来者是已为长公主的林初瑶,容珞微微意外,便令人把她请进来。
自容珞降为丽安县主,各种难事缠上来,与林初瑶就再无联系,想来她刚册封长公主,不能随意出宫。
听闻太后对这位失而复得的长公主极为宠爱,为林初瑶挑选的驸马为刑部尚书之子,是位才貌双全的郎君。
容珞不免苦笑。
比起当初为她挑选,不知慎重了多少。
一进堂屋,林初瑶上来就牵她的手,说着:“总算是再见到了,前些日就想去东宫拜会,奈何皆被回绝。”
不用想。
回绝林初瑶的是太子殿下。
容珞被罚禁足,期间旁人不得见。
林初瑶叨叨絮絮的与她叙旧,好似没有隔阂般,有许多说不完的话。
容珞神情淡淡,心里想着午歇。
林初瑶顿了顿,低落说:“我夺了长公主之位,你可是怪了我。”
突然这话,容珞清醒不少,忙说:“这本就是你的,何来夺了一词,是我占了多年,如今当做还给你了。”
林初瑶似有轻叹,早在几年前徐修寻到她,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在东宫的安排下进京。
是后来得知太子和容珞的私情,她才渐渐明白东宫为何大费周章的找她。
后面容珞被赶出宫,林初瑶忙着应付太后,几次想出宫见她,都被萧家阻挠。似乎太子殿下也不允她见容珞,她保证不会再乱画春宫图。
容珞安抚道:“我只是有点午困,还望长公主莫放在心上。”
林初瑶反应过来,歉意道:“想来是我打扰,你好生午歇,我便先回去了。”
看这时辰都已过半。
容珞若再睡,一会儿去拜会皇后娘娘便迟了,与林初瑶说无妨。
容珞则是唤来照莹梳理一番着装,随后同林初瑶离开东苑,去猎场的营帐。
江皇后善骑射,出身武家。
太子殿下的箭术超群,便是有江皇后启蒙和教导的。
一进宽敞的猎场,江皇后已着装好便身的劲衣,准备跟随光崇帝一同狩猎,旁边的侍卫正为她牵着高马。
见容珞和林初瑶过来请安,皇后欲邀二人同行,但容珞很少有机会骑马,骑术不精,走得不远,每次秋围都只是在丛林附近抓几只兔子回去。
江皇后牵起马缰,瞧着容珞说道:“明后天,组织官臣女眷打马球,儿媳骑术不精可不行,唤太子好生教教吧。”
近来听闻新婚的小两口不和睦,容珞被罚禁足一事可谓人人皆知,太子亦真是,人是他要娶的,罚也是他要罚。
正好借此让小两口培养感情,不然她等太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容珞微微一顿,福身应下来。
她胆子小怕摔,加上教她的女官并无耐心,骑术学得不好。
后来就再不碰骑马了。
她想着在丛林边缘抓野兔也挺好的,不过去年被野兔咬到手,偷偷哭好久。
与此同时,御用主营帐那边围着一群仪仗和太监,议事完的光崇帝从中出来,在旁随着两个藩王,还有太子。
相隔不过百尺,猎场宽阔。
容珞一眼便能望见他。
江皇后把马缰扔给太监,带着容珞上前行礼,光崇帝一瞧皇后这个样子,便知她是等不及去游玩一番,年年都提前换好衣装。
今年借着太子的婚事,两个藩王晋王和纪王赴京贺喜,暂留至秋围狩猎,人多热闹正好叙叙旧。
先帝在世时,京中四位皇子,便是当时为太子的光崇帝,晋王、纪王,还有最后谋逆身死于幽州的燕王。
主营帐前众人皆是一圈的场面话,倒是江皇后让太子留下教教太子妃骑术,以免明日打马球,她驾驭不了马匹。
太子新婚不过月余,夫妇两人多些相处,在场的皇帝皇叔自不会怪责什么,皆瞧着太子夫妇笑笑,劝说多陪陪太子妃。
闹得容珞怪不好意思的。
万俟重则瞧了瞧她,照着皇后的话应承下来,没有随驾狩猎。
要想骑马,容珞这身衣裙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回东苑换身轻便的衣装。
在旁的林初瑶不好打搅二人相处,笑吟吟地退回女眷的营帐去歇息-
再次回到猎场时,容珞更换一身合适骑马的淡红劲装,顺道把发髻挽高不少。
太子身着文武袖劲装,已在等着她,不远处的侍卫牵着挑选好的马匹。
她来到身旁,瞧了瞧男人神色。
容珞嘟囔道:“是不是打扰殿下随驾狩猎了。”
万俟重把她挽到马前,“没有。”
他选的这两匹马比较温顺,适合用做生手练习。
他道:“正好可以与你偷闲。”
若皇后不提,他恐怕得到晚宴后才能陪她。
容珞松了眉,又听万俟重问:“还知道怎么骑马吗。”
京城里的王公贵女多少都是会骑马的,容珞自然也一样,只是她学不好,就是实操起来,很马马虎虎。
容珞点点头,回:“知道。”
万俟重虽听她这样说,但还是把步骤和理论讲解一遍,声音温温沉沉,令人听得进去的讲法。
年年秋围狩猎,她总会引来各王贵世族男子的青睐,随着愈发长成,那些看向她的目光便愈发灼热。
秋围是太后唯一允她参加的活动,也成了京中青年争相前往的活动,只为一睹长公主的芳容,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不安心。
去年更甚,频频有人示好。
他生怕她看中哪家的王贵公子,与之有了情愫,若是这样,他会嫉妒得发疯。
好在容珞学不好骑马,不用在猎场驰骋,引人注目,但总有人想讨好教她骑马,一群恼人的苍蝇。
万俟重说完步骤,看着她认真思索的眉眼,今非昔比,如今他亲自教她便是。
容珞试着去抓马鞍:“我试试。”
她踏上马镫,可还是觉得很高,不免有点手抖,生了退意。
她回首看看他:“我还是……”
距离上次骑马,已经是三年前了。
差点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受。
万俟重扶上容珞的腰身,说道:“别怕,这马匹温顺,不会突然暴走。”
容珞将马鞍抓紧,沉沉心。
一把跃上马,身下马匹的四足动了动,万俟重拽着马缰稳住。
他本
想放马缰,让容珞掌握。
她却紧紧看向他:“殿下。”
二人相视,
她没说,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万俟重起身跃上马,干脆利落地骑在容珞身后,臂弯环到她身前握马缰,示范如何指导马匹怎么前行和转弯。
容珞松开眉眼,从他手里接过马缰。
轻声说:“若是坠马,殿下和我一起。”
万俟重失笑:“有我在,你还怕坠马?”
容珞道:“不怕。”
夹了下马身,示意马儿走起来。
她只是生疏和胆怯,有太子在身后环着她,很快就能掌握要领。
看学得差不多,万俟重去握她牵马缰的双手,将马驾驭奔驰起来,速度越发加快。
迎面而来的清风吹开容珞的发丝,顿时有点紧张,后背紧靠着太子的胸膛,好像也没那么害怕了。
两人一路驾马驰骋到湖泊,天边这时卷起霞云,映照着如火烧一般的绯红。
容珞看着景色失神时,太子忽然在耳边问:“去年的时候,为什么哭。”
容珞有点愣:“诶?”
去年……
他怎么知道她哭过。
万俟重只是看她,未语。
容珞垂了垂眸。
因为孤单,出行前被太后打骂,难得秋围散心,发现很多人都回避她。
好不容易抓到的野兔,还咬痛她的手。
她道:“因为抓到的兔子咬人。”
万俟重:“……”
第58章 “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当日秋猎收获颇丰,沽林行宫的正殿摆晚宴,杯觥交错,相谈甚欢。
容珞一向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坐在太子殿下身旁鲜少接话,仪态端庄。
太子未随驾狩猎,光崇帝随驾的队伍除了两个藩王,便是二皇子齐王和年纪尚小的四皇子。
听是齐王被要务耽搁,来到狩猎场晚了些,半途进场随皇帝狩猎的,光崇帝虽有些不喜,但并未怪罪于他。
两个藩王调笑说:“齐王的婚事何时定下,如今太子已成家,可就差你了。”
齐王万俟穆不禁把目光投容珞那方,又匆匆敛去情绪,随口应付:“婚事迟早的,到时皇叔记得来喝喜酒。”
晋王和纪王笑着应和,拉着齐王饮酒,还说要为他挑王妃把关,谈笑风生。
容珞忍不住看过去,宴桌下的素手被身侧的男人握住,她侧首看他,太子的眼眸漆黑,凝着一缕不满。
容珞微微抿唇:“……”
心里默念他是个小气鬼,多看一眼都不准-
晚宴过半,夜幕低垂。
江皇后让容珞伴着去殿外透气,长廊内灯火阑珊,初秋的晚风微凉。
江皇后走在身侧,语气随和:“东宫的事务打理得可还顺手?”
容珞回:“以前跟着管事嬷嬷学过些,还算应对得过来。”
东宫的事务和规矩都繁多,她起初应接不暇,近来才逐步得心应手,但这些话自是不能同皇后说的。
江皇后:“赏给你的那几个陪嫁丫鬟个个机灵,以辅佐你打理好东宫,兰月和阿梨本是调|教给太子做侍妾的。”
她的话顿了顿:“若是有需要,用用她们也是可以的。”
于皇后而言,太子身为储君,在旁伺候的女人有多少不重要,容珞稳坐正妃之位,重要的为皇家开枝散叶。
江皇后早年遭奸人所害,太子之后再无所出,光崇帝皇嗣不多,因而对于此她尤为上心。
容珞听出皇后的意思,微微垂眸。
太子的房事虽常让她经不住,但想到他若与别的女子亲近,心就堵堵的闷闷的。
江皇后见她没回话,淡敛神色。
夫妻两人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她提这些确实不合时宜。
容珞陪着江皇后在行宫走了一圈,皇后倦乏先行回居所歇息,晚宴似乎尚未散场,她便派人去告知太子一声。
白日里练习马术出一身汗,容珞想早些回去洗浴,游廊内分外寂静,照莹在前头掌着绛纱灯。
沽林行宫地界宽广,途经花园时秋风刮得厉害,把照莹掌的灯吹灭,好在四处的庭灯通明,没那么低暗漆黑。
照莹抱怨:“这绛纱灯都不防风。”
容珞拉着照莹加快步伐。
倒不是怕黑,只是想早点回去。
经过假山处,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瞬间高悬起颗心,相互握紧手,附近喊得到巡逻的禁卫军。
忽然,不远不近地传来男子的声音:“秋围最后一日巡防松懈,你可以从围场的后山离开。”
容珞定住身,寻声看向枝丫遮掩的方向,朦胧月光之下站着一位碧裙的女子,她把银钱放进劲装男子的手里:“多谢,还望你为我保密。”
逐渐看清女子相貌,愈发眼熟,正是齐王那位侍妾苏妤,她面前的男子穿的是禁卫军甲胄:“你知道我不是为钱。”
这是偷人?
看着却又不像。
容珞拉着照莹准备走开,不经意间露出声响,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不远处的男子发现身影,他疾步冲上来。
昏暗中短刀反射着月光,迅速且利落地架在容珞脆弱的脖颈处,吓得她和照莹一抖,不敢轻举妄动。
禁军男子道:“听见什么了。”
刀刃逼近容珞的颈肤,渗出一道血丝。
照莹着急,赶忙朝男子警告:“此乃皇太子妃,尔等岂敢!”
男子定睛打量容珞二人。
后面的苏妤唤住他:“阿羡,放开她。”
被称做阿羡的男子把短刀收起,苏妤立于不远处,目光直直地看过来:“真是你。”
容珞站稳身形,把照莹揽在身后。
扫视男子和苏妤,说道:“苏妤苏姑娘,你这是……”
苏妤轻微抬眉,朝她福身行礼:“难得你还记得我,还望太子妃莫要怪罪,今晚之事全当没看见。”
容珞目光淡淡掠过禁军男子,说道:“我记得你是齐王的侍妾。”
听着像是要和人私奔。
苏妤缓缓道:“这是我的兄长,在禁卫军任职,是我要走,与他无关。”
如此说,不过不想自己的离开牵连阿羡。
苏妤:“这件事……”
容珞收回目光,说道:“你我并无恩怨,我还没兴趣去散播你的谣言。”
苏妤眸色微敛:“多谢。”
暗自掠过一丝苦笑。
没有恩怨……
在漠北的那段时日里,她可恨透了她。
齐王对她念念不忘,以至于她也对她念念不忘,到后来发现,有人更加看重这位容珞姑娘。
不过这些,都将与她无关了。
见容珞准备离去,苏妤忽然开口:“有时候很羡慕你什么都不知道。”
容珞微顿,“什么意思。”
苏妤说道:“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齐王殿下在追查李秉,或许太子也不会放过他。”
她说完,拉着那男子匆匆离开。
花园内渐静,
只剩些许虫鸣声。
容珞停在原地,不禁沉思。
照莹扶着她轻道:“主子,你可还好。”
她回过神,“没事。”
只是不明白为何苏妤知道李秉,而且看样子不仅知道李秉,还有别的。
容珞没再停顿,回去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等回到东苑就让宫女备水洗浴。
夜色浓重时,晚宴已散场。
容珞洗浴后,任由贴身宫女为她更衣,不免询问:“太子殿下呢。”
翠宝答道:“回来便去了书房。”-
东苑书房。
月光如霜,清凉的晚风叩动竹帘,房内透着一层淡淡的肃冷。
“殿下。”
侍卫流金躬身递上密信:“太子妃的生母,萧云浓确实活着。不过派去的暗卫被李秉觉察,为保萧云浓的踪迹,起了争斗。”
规整有序的书案处,气宇低沉的男人靠着椅背,他半阖眼眸,指骨修长的手扶着额首轻揉,清风吹淡了些许酒气。
密信轻放在桌面。
流金神情微顿,缓缓道:“李秉坠河,生死不明。”
随之,书房陷入沉静。
万俟重抚揉额角的手指停顿,淡漠地瞥了一眼那份密信,墨眸深邃,让人猜不出半点深处的情绪。
“本宫不是说暂勿动他们。”
流金神色为难,连忙跪下请罪:“那李秉不好对付。”
书房内还有一位幕臣徐修,缓步行到书案左侧,忽幽幽地开口:“近来幽州可不太平。”
逆贼突增兵力,占山为王,引发城中几起暴乱,想来背后有人在支持燕王余孽复起。
自光崇帝接手处理国政,军力调遣,朝中隐约传出削藩的言论,眼下最有实权的两个藩王被暂留京中。
其中晋王与当年的燕王最为交好,同为已故的静太妃所生。
徐修恭礼:“为确保当年先帝之事不被泄露,太子殿下理应将燕王余孽一并清剿,包括李家残留之人。”
太子自幼由先帝栽培,辅佐东宫的臣僚亦皆为先帝的旧臣,若当年之事传开,必定牵连太子的声望。
万俟重微微沉眉,尚未开口,竹帘外的水墨屏风传来细微的声响,引起注意。
循声而视。
书房内外似乎并无异常。
流金警惕:“何人在此。”
欲上前去查看。
东苑书房,闲杂人等禁行。
水墨屏风隔挡,下方露出的缝隙,蜷缩着一双绣有海棠纹样的鞋。
万俟重的视线落于那双绣鞋。
她轻轻后退,流露着紧张与慌乱。
他冷淡开口:“退下。”
话是对侍卫流金说的。
流金顿时停住,不解地和徐修一起看向太子的面容,渐渐明白过来,无非只有太子妃,殿下才会如此纵容。
随之,二人行礼退出书房。
万俟重缓缓靠近,越过水墨绘制的屏风,那姝容娇丽的女子正在里头藏着,眼神低敛,差点几次欲跑出去。
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容珞抬眸与他相视,却不自觉地往后挪。
片刻的沉默。
他神情不虞,淡淡问:“几时来的。”
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般。
万俟重轻缓把她揽出来,衣襟间染有酒味,晚宴上他喝了几杯。
容珞眼眸怔怔地看他。
没有回答。
万俟重微微沉眉,瞥见容珞白皙的喉颈间一道细小如线的血痕,他拨抬她的下颌,粗粝的指腹浅抚血痕。
“怎么回事。”
容珞被他的行径迫使仰首,身形比男人矮小,不得不踮起脚尖来,她黛眉紧紧拧着,“我母亲还活着。”
她突然明白过来,李秉要带她回幽州见的人,他口中的那个她是母亲萧云浓。
万俟重的视线回到她的眸,默认意味。
容珞瘪唇轻颤,“你欺骗了我,你没有放过李秉,他死了。”
万俟重见她眼中酝着泪雾,只好松开她的下颌,无奈回道:“他只是坠河,不知行踪。”
容珞说道:“你不是说我乖乖依你禁足,就会轻放了李秉吗,为何还要追查他。”
万俟重眉宇凝起冷意:“意图掳走本宫的太子妃,本宫没要他的命已是轻饶。”
容珞不禁哽咽:“可殿下还想将李家之人皆除掉,我也是李焰之女,你干脆把我也…”
万俟重没等她讲完,“胡言乱语。”
容珞被他低喝,垂了眸。
执拗说道:“你会杀了他们。”
万俟重轻叹:“我不会。”
他是曾有这种想法,但正因顾虑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不是徐修第一次提议。
容珞说道:“我听到徐大人说的,是因为你们发现我了,才没继续往下说,若我不在,殿下就会同意。”
万俟重神色一沉,几分愠怒。
缓缓道:“你不该如此揣测本宫,我若意欲杀几个残留之人,何需等到现在都未动手。”
容珞:“你……!”
她微微抿唇,转而道:“我要去见萧云浓。”
万俟重回绝:“不行。”
容珞紧紧与他相视,泼墨般的瞳眸深不见底,透着森寒与强势,不容她半点回旋的余地。
她最后敛回目光。
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他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容珞背过身擦拭眼泪,不想再与男人共处,疾步离开书房。
……
停顿片刻。
万俟重冷冷道:“出来。”
庭廊中随之落下一抹黑影跪于身后。
“太子妃今晚见了谁。”
黑影暗卫低声回复:“行宫花园,太子妃撞见齐王的侍妾苏妤。”
万俟重蕴着愠色的眼眸狭了狭。
第59章 他总是如此强势。
已是夜深,黑漆漆的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菱的缕缕光源。
容珞枕着手臂侧躺,锦缎薄衾只盖到腰间,露着上半身的罗纱寝衣。
她没有睡着。
听见太子入榻的声响。
独属男人的宽厚胸膛贴上来,刚沐浴过的体温微凉,晚宴喝的酒味少了些,多了些花露的安神清香。
容珞不想被他搂着,试图挪出来拉开距离,但太子遒劲的手臂横在她腹前,没有用力,却让她退不出去。
容珞只好道:“殿下还是回主卧就寝吧。”
这是西偏房,屋子小。
她没打算和太子同房,但也没有权利推他走。
男人未理会她,而是把她的身子转过来,容珞素来是知晓他的,手挡着胸前将他们相隔,微弱的抵抗:“我不要。”
帐榻间的昏暗笼罩着他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但身体清晰着彼此的反应,亲吻贴着耳边落下来,她心顿时乱了。
太子捉住她的手腕按进锦枕里。
声音低低沉沉的:“我们是夫妻。”
容珞抽了抽鼻子:“你只想关着我。”
明明她如此相信他,可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有许多事瞒着她。
万俟重不想说这事,抚着喉颈处的血口,询问她可有涂药以免留痕,她是最爱好看的。
容珞一回来就心不在焉,哪还想这些,不过她不想回答他,则是撇开面容:“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微微僵持。
他温声下来:“我与你保证,无论幽州李家还存留多少人,都不会伤他们。”
容珞瞳仁微动:“真的?”
“真的。”
万俟重亲了亲她噘得老高的唇,把盖在半身的薄衾扯到一边,把她搂得紧紧的:“我只要你待在我身边。”
容珞推不动他,“你……”
男人的胸膛将她压得实实的。
温热的手掌探进衣裤里,她秀丽的眉不禁轻蹙,眼睫颤了一颤。
心尖泛软。
他总是如此强势。
太子轻哄:“珞儿乖。”
容珞的手臂攀上男人的肩膀。
半推半就地依了他-
待到清早时,下人宫女们都把洗漱的用具端到西偏房,皆在房门外等候着。
兰月心里直犯嘀咕,不知昨夜太子妃和太子是闹了什么脾气,两位主子好好的正卧房不睡,闹到西偏房来。
片刻后,里头唤了一声。
宫女们把清水抬进房间,隔着一帘帏幔,容珞穿整着衣物,没怎么和身旁的太子说话,但没把缕带系好,被他搂过去。
万俟重:“今日若不想打马球,我帮你和母后说说,说你马术没熟习好。”
“我要打。”
容珞与他唱反调:“谁说没熟习好。”
万俟重捏着她腰间缕带拉近些,什么也没再提,等到洗梳好,叫下人拿来凝肤膏为她涂涂伤痕。
秋围狩猎,难免会磕着碰着。
出行前自有备置伤药,凝肤膏便如此派上用场了。
药膏清清凉凉的。
这个伤痕一看就知刀刃划伤的。
太子昨晚问过一次,但容珞在气头上,根本不想会,后面他偏偏不再询问。
不问也好。
有关苏妤的事,她也想保密。
容珞看着太子的眉眼,不过虽然他没再问,但很难保证他不知道,太子对她的掌控欲从灵云寺那次就开始显露出来。
好像她做什么,发生什么。
他都会知道。
皇帝带着几个臣子要前去山林狩猎,太子箭术出众,但昨日未
在,指名要太子随同比试骑射,早早便派人过来催促。
太子陪容珞用完早膳才离开,等容珞前往猎场的营帐时,官员和太监上午正在规划马球场,为打马球做准备。
容珞先去江皇后的营帐请安,伴在皇后左右的女眷不是朝廷命妇便是随行出来的后宫妃嫔,她在旁显得拘谨。
等到马球场开始比试时,容珞才回到东宫的营帐,一会儿闲闷的林初瑶便过来同她作伴,还带来笔墨纸砚作画。
马球场上官臣的家眷骑马驰骋,比拼球技和马术,好不热闹。
容珞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侧首看向在旁作画的林初瑶,回想之前幽州旧案重审时,随之林初瑶身世就被发现,两件事正好凑在一起。
林初瑶作画间,时不时看向左侧的营帐,东宫的营帐有三座,左侧坐的是未随行狩猎的幕臣,正是徐修在其中。
容珞忽问:“长公主可认识徐大人?”
林初瑶手中颜笔微顿,笑问:“什么徐大人,我在这京中认识的人不多。”
容珞道:“徐修大人。”
林初瑶:“不认识。”
容珞注意到她的作画,笔墨还未上色,是一位没画容貌的男子,这作风倒是有点眼熟。
于是试探道:“太子殿下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你和徐修相识,不是什么秘密。”
林初瑶思惑:“你都知道?”
容珞云淡风轻地颌首,心中却也在猜林初瑶都知道什么,她瞥向作画,“你画的是徐修大人?”
“我怎么可能画他。”
林初瑶顿时紧张,掩盖画纸,“一个古板的家伙。”
容珞淡淡扬唇,“我不会说出去的。”
看样子她猜对了。
不止认识还熟识,徐修是太子的幕臣,向来低敛很少当众露面,林初瑶进京时不过一个秀女,竟和徐修相识。
林初瑶松缓眉眼,微微低落。
自从当上长公主,她和徐修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过东宫营帐来不过是想离得近点。
“我算是理解你当长公主时的感受了,那时我还觉得你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真好。”
她一个民间长成的姑娘,散漫无拘惯了,如今被四方宫城和礼法教条束缚着,婚嫁都不由她自己。
容珞看着林初瑶没接话,她不能理解她的感受,因为太后对她只有恨意,视她为可利用的玩物。
回想以前种种,
有些事似乎串在了一起。
忽想知道林初瑶的出现是否和东宫有关。此前幽州旧案的奏疏一直被太子压着,自她那次与太子分离,没过多久旧案重审定罪。
容珞道:“听闻太后为你挑好了驸马,若是心系徐大人的话……”
林初瑶哽了哽,“我可没心系他。”
她眉眼微低,像是叹息一声,转而打量着容珞:“太子殿下真的都和你说了?”
容珞眼中漫起一抹心虚,随之避开和林初瑶对视,说道:“是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谈论的有关太子,她撒谎容易露怯心虚。
林初瑶看出容珞想诓她话,于是道:“太子殿下与你说了也好,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结为夫妻。”
容珞不禁顿住:“……”
林初瑶说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若你是长公主,便成不了太子妃。”
容珞有点慌乱,抬手挽发。
心间既乱又寒,如果这一切跟太子有关,且都是他的筹谋,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马球场的争斗热火朝天,到了下午阳光削弱的时候,主事的太监来营帐请问上场打球。
林初瑶兴致盎然地拉着容珞打马球,既然难得来猎场,总不能一直坐着旁观,便换好着装和她一同上场。
两边马球场宽阔平坦,策马飞奔。
由于容珞是昨天刚熟练马术,一起同玩的家眷都是技艺生疏的新手,所以等到下午才安排场地玩。
围栏边缘处,刚下场休息的萧绍元正在饮水,远远地望见两个身姿娇丽的女子乘马,随之扬起眉稍。
萧阁老为朝廷重臣,他作为家眷自然也能参与秋围,想到上次刁难李家吃瘪,萧绍元一直都耿耿于怀。
这才过多久,李容珞竟被钦定为太子妃,莫说他萧绍元,就连太后娘娘都气坏了,加以阻止的奏疏统统被压下来。
不过听说她刚抬进东宫就惹恼太子殿下,被罚禁足,看来只是钦天监胡乱定下的太子妃,也没得太子的看重。
萧绍元把水壶扔给小厮,随即重新骑上马匹,他倒要和她们玩玩,找回此前丢的面子,马球场上技不如人,磕磕绊绊些亦不能怪他。
第60章 太子殿下一来,她便哭成了泪人……
林木草丛间,梅花鹿正觅食。
忽飞射而来的箭羽正中鹿腿,艰难扑通几下,梅花鹿便倒地难行。
百尺之外,光崇帝开弓拉起的箭羽还在弦上架着,而不远处的太子已慢条斯理地收弓,示意太监去把梅花鹿关进笼子里。
万俟重向皇帝作礼:“儿臣冒犯了。”
皇帝收势,垂下弓箭。
点破他说道:“今日让了这么多箭,倒是这只鹿不让了。”
语气带一丝无奈。
但没有责怪的意思。
前去抓鹿的太监手法娴熟,三下两下地把活鹿关进笼子。
万俟重低眸笑笑:“为几口鹿肉罢了。”
这的确是他今日猎的第一只小鹿,这只看起来会肉质细嫩些。
光崇帝轻嗤,有争抢也好,若太子总是让箭,倒显得无趣。
他收整弓箭,漫不经心地提到:“幽州近来乱事频出,尽早派人解决,以免民怨沸腾。”
万俟重回:“儿臣知道。”
而这时,一匹快马停在林外。
东宫的亲卫疾步赶到太子的侧身,急语道:“殿下,太子妃坠马。”
话语犹如重石打破平静的湖面。
惊起阵阵水浪。
光崇帝看向太子的肃容,见他欲要请退,二话没说便允了回去-
落日余晖下,马球场的围栏边倒地一匹枣棕色的马匹,锋利的短刀深深扎在脖子处,流出的血水染红地面。
佩刀护卫尚守在马尸前,流金蹲下身仔细察看,这马突然被惊发狂,摔伤太子妃,差点踩踏伤人,情急之下才断送它。
马夫在旁:“这匹马向来温顺,今早喂的草料检查过无大碍,看着不像普通的被惊吓而发狂。”
流金手一挥,便让马夫退下。
他站起身顺势看向远处萧家的营帐,似乎有人在帐前远望这边。
营帐内。
萧阁老一把外面的萧绍元拽进来,气得年老的脸皮都在颤动。
他怒不可遏道:“混账东西,你做了什么!”
萧绍元甩开父亲的拉扯,走到帐内给自己倒酒,不屑一顾地说道:“太后不是说要废了太子妃的身子,以免东宫出子嗣,这不正好,若被马踢踏伤,落下病根也难说。”
想当初江皇后诞下太子,就被太后暗中使人谋害,断了生育。若不是得先帝看重,岂会容太子活到现在。
而如今太子稳坐东宫这么多年,若是再出个太孙,齐王殿下就再也别想碰到储君之位。
萧阁老指着他喝斥:“你疯了不成,敢在这里动手,真当太子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借故报私仇。”
他这个儿子,狂妄愚笨。
闯了多少祸,次次都叫他为他擦屁股。
萧绍元不耐烦地回怼:“一个刚进宫就被禁足失宠的太子妃,我有什么不敢的,太子会不会往下查还不一定呢。”
他饮了杯酒,恨得牙痒痒说道:“爹别忘了我之前可正因为她,被关在北镇抚司一个月之久,还被打断了胳膊。”
萧阁老道:“你往外看看,里外有多少东宫亲卫,倘若这太子妃真失宠,还会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亲卫?”
萧绍元狐疑地停顿,一把拿起酒壶往外走,环顾马球场里外的护卫。
渐渐意识过来,他脸色有点紧张,再无吊儿郎当的姿态。
萧阁老恨铁不成钢:“你真是不如你哥哥半点聪慧,太子若追查下来,为父保不了你。”
萧绍元猛饮一口酒。
快速思索道:“我命阿吉做得隐蔽,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自作聪明!”
萧阁老道:“阿吉呢。”
萧绍元:“我让他暂藏在行宫后院了。”
萧阁老佝偻着身形负手,冷冷道:“他留不得了,越早解决越好。”
萧绍元皱眉深思:“知道了爹。”
旋即便带着打手退出营帐。
事情皆是阿吉所为,可跟他无关-
与此同时的东宫营帐。
容珞趴在于矮榻的高枕上,任由女医为她扭伤的手腕敷上草药,稍微按揉一下,她就哭咽着说疼。
江皇后端坐于桌椅处,叮嘱女医多查看她的身子莫有摔伤,落下病根。
林初瑶亦未离开,在旁陪着。
只是没能接上话。
容珞眼眶泛红,却没落泪。
坠下马时整个人都惊吓得动弹不得,若不是护卫流金来得及时,她觉得自己恐怕就成马下冤魂了。
江皇后瞧着她的模样,尚有点惊魂未定。
安抚道:“本宫已将跟马匹有过接触的下人扣押盘问,待查出是何人惊马,绝不姑息。”
容珞本就怯怕骑马,好不容易掌握点,就遇惊马发狂,经此后是再也不敢碰马术了。
江皇后生出些悔意,说道:“早知这般,本宫便不让你学打马球。”
容珞道:“是珞儿太愚笨,不知如何安抚惊马。”
江皇后说道:“这怎能怪你,你不过初学骑马,手生得紧,哪里应付得了受惊的马,这些天你好生休息,养好伤。”
容珞轻轻颌首:“谢母后关心。”-
没过多久后,
围栏边缘的马尸被清理干净。
护卫流金站在营帐外等候,远远便瞧见太子乘马而来,连忙恭迎上去。
“太子殿下。”
从狩猎场回来的男人浑身散着森冷,引得营帐外候着宫人们纷纷跪地行礼。
万俟重沉眉:“太子妃怎样了。”
流金躬身跟在他身侧,回道:“受了点惊吓,右腕有扭伤。”
万俟重的眉眼却不见缓和。
继续问:“怎么回事。”
流金道:“太子妃的马突然发狂,这才坠马险些被踩踏。”
万俟重微微狭眸:“突然发狂?”
流金低声道:“那匹马的尾处附近有根细如发丝的银针,不亦察觉,但应该是发狂的诱因。”
“在场的都有哪些人。”
流金稍微停顿,指意明显道:“当时萧绍元的小厮在场。”
万俟重墨鸦般的眸仁凝起厉色,随之便掩盖下去,转而发号施令:“待秋围结束,把萧绍元带到本宫面前来。”
二人已行到帘帐前。
流金躬身:“是。”
万俟重踏进营帐内,里面漫着淡淡草药味,女医正在收拾药具箱,帐内的宫女见他到来,低首行礼。
他一眼便看向躺在歇榻上休息的容珞,手腕包扎着一圈纱布,松散的衣物有些尘扑扑的,模样狼狈且可怜。
容珞得见入帐来的男人是太子,坠马摔得委屈的她紧巴巴地望着他,唇角微瘪。
江皇后开口:“太子来了。”
万俟重朝皇后行礼:“母后。”
心中着急,他话刚出口便坐到容珞身边。
视线在她身上轻扫,“可有哪里疼?”
他不关心还好,一关心容珞眼泪就有点止不住,扑簌簌地掉落,但碍于皇后等人皆在,她没回话。
方才还颇为坚强,
太子殿下一来便哭成了泪人。
江皇后见此不禁笑了笑,带着林初瑶和女医离开营帐,留二人相处。
待到帐内安静下来。
万俟重擦了擦容珞的泪眼,她不由自主地往他怀抱里凑,听她轻轻哽咽道:“浑身都疼,手腕最疼。”
“浑身都疼?”
万俟重蹙眉:“女医怎么说。”
容珞照着女医之前的话,重述给他听:“背后和腰间都有擦伤,手腕的扭伤需敷药几天,才能好全。”
听着都是轻伤。
万俟重抱起她坐在腿上,谨慎地避开她的右手腕,见她衣襟松散,问道:“身上的擦伤可有涂药?”
容珞单手搂男人的肩膀,一并将眼泪蹭到他的衣领上,瓮声瓮气地道:“涂药的时候火辣辣的疼。”
她抽抽鼻:“珞儿再也不想骑马了。”
坠马的瞬间,想起来都是后怕的。
万俟重道:“那便不骑。”
握着细腰的手掌格外的轻,怕按到她的擦伤。
容珞那颗惊慌的心,到此刻才渐渐安定下来,只听太子嗓音微低:“珞儿的马发狂前,可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
容珞顿了一顿。
她在马球场上一直都心不在焉。
想着之前的那些事,
也不知是她自己失手惊马,还是有旁人……
似乎记起什么。
容珞轻思道:“我打球杆掉过一回,递杆的小厮眼生得很,他还未到跟前马就发狂了。”
万俟重渐渐暗眸,意味深长道:“这件事,我会为珞儿做主的。”
容珞谨慎道:“殿下不会治那小厮的罪吧,或许他是无辜的,我骑马的时候本就心不在焉的。”
万俟重看着她尚湿的眼,薄凉说道:“没有什么能是无辜的,那匹枣棕马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极为温驯,不可能无故发狂。”
容珞微微哑口:“……”
万俟重拇指抚了抚她的面颊,“哪怕是无辜之人,必要时还是得死。”
他凉薄的口吻里没有一丝人情,甚至隐约间带一丝戾气。
容珞看着他片刻。
不知想了什么,忽然道:“那我呢。”
万俟重染上温和:“任何人都可以为你死,但你不能死,你是我的。”
容珞在太子肩膀缓缓趴下来,有时候常觉得他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她道:“我不用任何人为我死,才不要说这种死不死的话。”
万俟重淡淡一笑,揽着容珞躺上歇榻,由着她趴着他身上休息,“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吩咐灶房为你烤鹿肉吃。”
容珞眼睛微亮,点点头:“好。”
此前哭着闹着要来秋围吃鹿肉。
“殿下今日猎到鹿了吗。”
万俟重:“嗯。”
她凑近亲亲男人的唇。
接着趴好,打算在他身上歇息一会儿。